第66节:时间的面孔(66) 富贵还在滔滔不绝地控诉着北墙,但大林已经很不耐烦。院子里不时传来 “大林,大林”的叫声。大林说得啦得啦,我给淘气的家里赔两万得啦;赔得少, 咱良心也过不去;现在想来,淘气也可怜,就这么死了,留下一个瘫痪的爹。北 墙连忙随声附和,说可不是吗?人家人都死了,咱还在经济上计较个锤子呀?你 现在给人家多少钱,也换不回淘气了!再说了,不能因为淘气弟弟憨,咱就能哄 则哄,能骗则骗!咱把钱赔给人家,显得咱大度,总比日了人家媳妇给人家打欠 条光彩。 北墙用余目扫视了一下富贵,他为自己能抓住机会给富贵致命一击而暗暗窃 喜。富贵在玉米地里和邻村妇女苟合的事,一度沸沸扬扬,结果让妇女的丈夫知 道了。那个看起来面条般软塌塌的男人,突然之间就硬了,硬邦邦的。男人拎把 刀寻到富贵的家里,扬言要割下富贵的头颅。富贵被追得无处藏身,就蜷缩在半 沟里废弃的地道里。他饿得受不了,连蚂蚁和屎壳郎也往口里填。在一个后半夜, 富贵摸黑溜回村里,叩开了杆杆的家门,请求杆杆能出面协调这个事。杆杆平时 一本正经,他对男女胡乱之事极其厌恶。但富贵找上门来,自己又是村里的一把 手,管了这事恶心,不管这事也恶心。杆杆狠狠地骂了一通富贵,他说富贵丢尽 了麻子村人的脸面,连他这个当支书当村长的也觉得脸上发烧。说到愤怒处,杆 杆随手抓起炕上的砖枕头,不客气地朝富贵的身上砸去。 在杆杆的协调下,富贵才得以回到村里,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他需要赔 偿妇女丈夫两千元。两千元不是个小数字,富贵哪有那么多的钱呀?羊卖了,鸡 卖了,粮食也差不多卖光了,才凑了一千一百,还剩九百,没有办法,富贵就给 人家打了欠条。富贵老婆当然不饶恕富贵,既丢人又舍财,她如何不暴跳如雷? 她和富贵打了三个回合,用犁耙一样的五指,在富贵的脸上留下了五道红色的血 印。她和富贵分居了,她喝令富贵搬出去居住,富贵不从;富贵认为自己是这个 家庭掌柜的,怎么可能随着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人的指挥棒起舞呢?富贵不搬, 他老婆就搬了出去。富贵老婆住进生产队废弃的饲养室里,而且一住就是三年。 北墙揭了富贵的短,富贵自然不高兴。他和北墙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挖苦了 几句,然后拂袖而去。大林让北墙去叫来淘气的弟弟,淘气的弟弟正在宴席上坐 着憨吃着,北墙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叫到大林身边。大林一见到北墙的弟弟,就 跪了下去,说我对不住淘气呀云云。淘气弟弟舔着嘴唇说,有啥对不起的,饭菜 这么丰盛,可以了,可以了。 24 村里有一个人死了,村子里就要热闹好几天。但我并没有认真地参加淘气的 葬礼,我有一种逃跑的欲望。葬礼冗长而拖沓,让人疲惫不堪。于是在栓虎邀请 我到他家去坐的时候,我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跟上他去了。我去栓虎家,好 像是对栓虎的奖赏,因此栓虎显得十分兴奋。当然,栓虎也抱怨了大林几句,说 曾经不错的小伙子,竟然和城里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在一起,丢人不丢人呀?村 里招商引资的事已经到了节骨眼上,却出了人命,吉利不吉利呀?大林一家人是 吃谁的饭砸谁的锅,他栓虎对他们够得上仁至义尽了,可他们回报给他的是啥呀? 是诅咒和谩骂。那个三妈,简直就是个是非精,嘴像个扩音器,到处散布栓虎的 坏话;多亏栓虎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和一个老婆娘一般见识;不然,他早就对 她动手了;他要把她那张搬弄是非的嘴,抽到耳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