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时间的面孔(84) 当刘乡长在讲话的时候,栓虎就牵着那条名叫“挨刀的”的狗,站在一旁警 戒。那条“挨刀的”,真是条名副其实的挨刀的,它睁着那只喷冒火焰的独眼, 耷拉着血滋滋的舌头,冲着听讲者虎视眈眈;谁打一下盹,或者谁和谁交头接耳, “挨刀的”就冲着谁叫唤;栓虎这时就会疾步走到谁跟前,不但掏出本子把那个 人的名字记在本子上,而且会喝令他站出来。立本和康圆圆私下里和栓虎谈过, 现场也制止过栓虎的这种行为,但栓虎根本不听他们的,他只是听刘奇的,刘奇 对栓虎的行为给予了击掌称赞。 立本泄气了。原来见了立本都笑脸相迎的村民,而今见了他,都仿佛仇人似 的,不是扭头就走,就是脸上乌云密布,或者用很难听的话语指桑骂槐——诅咒 那头猪快点去屠宰场挨刀子,诅咒那只觅食的鸡快点得瘟疫,诅咒那只飞起飞落 的麻雀快点在树枝上碰死——无辜的动物们,因为立本和康圆圆,都要背负遭受 唾骂,这让立本心里自然很不好受。 当然,受到立本连累的不仅有动物,更有立本的姐夫北墙。因为立本当众送 给他的那一沓沓厚厚的花花绿绿的美元,北墙小偷的帽子似乎被摘除了,从来不 和他搭腔的村民在他的家里进进出出,北墙走起路来,头昂了起来,腰也直了许 多。但自从立本办的学校开张以来,北墙也渐渐受到了全体村民的孤立,走路没 有人愿意和他同行,他说话没有人搭理,他追着问候人家人家却头歪嘴扭。这样 的日子没有几天,北墙家里终于出事了:今天夜里,有人在他家门口烧了一刀火 纸,留下一堆随风飘舞的灰烬;明天晚上,又有人将砖头和破碎的啤酒瓶从墙外 抛进了他家的院子,玻璃碴划破了立芳的脚后跟;后天早上北墙一开门,竟然发 现大门上涂抹得到处都是粪便,脏得人直作呕。北墙在立本的劝说下,一口一口 地咽下了肚子里汹涌澎湃的怒气。但树欲静,风却不止,一个更大的冲突很快就 到来了。那天,在公民学校遭受了栓虎羞辱的富贵,在散会后返回家的路上,喊 了一声他家的一把锄头丢了,不知哪个不要脸的将它偷去了。众人立刻议论起来, 七嘴八舌,嚷嚷着还能是谁偷去了,谁是这个村里有名的贼?大家群情激愤,三 四十个老老少少,七长八短地叫骂着,齐刷刷朝北墙家里拥去。北墙家关紧的门 被撞开,院子里的桌子被掀了个四脚朝天,厨房里的水缸被砸烂,卧室里的电视 机挨了一铁棍,没有了图影,也没有了声音;北墙和一伙人扭打在了一起,他显 然寡不敌众,抱着头倒在了地上,乱脚在他的身上蹂躏和踩踏…… 姐夫因为立本而受罪,这让姐姐一家人对立本有了怨气。立芳开始反对他开 办这样的学校了,由反对开办学校,又延伸到反对他在村里投资设厂。立芳哭着 哀求他,让他回美国,别回来了,永远也不要回来了;投资村里有什么用?村里 十个人中,有五双都是白眼狼,你就是把心割下来给他们吃了,他们还会挑剔你 的心太咸或者太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