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邹伯林很想找秦晓姝谈谈,把他的苦衷告诉她,可是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心。他 矛盾了很长一段时间,企图寻找一种温和的但又不会出什么严重问题的方式明确他 与秦晓姝的关系,使这位不幸的姑娘自愿放弃对他的爱而又不痛苦。然而,这有若 一个死结,很难解开。 一天傍晚,他正在寝室洗衣服,秦晓姝兴高采烈地走进来,邀请他到饭馆一同 就餐。 “你先去吧,我洗完衣服就来。” “我帮你洗。” “不,我自己来,你还是先去吧。” “我要帮你嘛!” “这样我就不去了。” 见他严肃认真的样子,秦晓姝只好放弃了。 “好吧,那我买好了等你。” “好的。” 秦晓姝请他吃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请下去,显然是在公众面前表明他 们之间的关系,当他最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想回避,可总是担心这样会伤 害她的面子。他发现自己非常被动,很想改变这种状况,但不知怎么的,总是被一 种奇怪的力量钳制着,使他放弃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这次能成吗?他想:但愿这 次能成,反正尽快说明为好,不能一拖再拖。他洗完衣服,便动身去饭馆,打算这 次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把情况说明。 这家饭馆位于省医院大门外侧,在六十年代上期的南方城市,生意也算兴隆, 常常有不少的医务人员和病人家属在此就餐。邹伯林走进饭馆里,一个意外的情况 使他产生了兴趣:服务员正在询问秦晓姝想吃什么,站在一旁与人说话的林正云看 见了,便去邀请秦晓姝,秦晓姝想拒绝,但被林正云不由分说地拉到他的座位去了, 秦晓姝感到很为难,忽然看见他,立刻向他招手。 “邹兄,快来!” 邹伯林走过去,秦晓姝笑着向他解释。 “林秘书请客。” 邹伯林下意识瞧着林正云,后者显得有些尴尬。 “不错,我请客。你来得正好,来来来,一起!” 多少天来一直困扰着邹伯林的问题,蓦然有了解术,使他心里一亮。他仔细把 秦晓姝和林正云打量了一番,欣然一笑,然后与二人坐下。 “林秘书请客,”他说,“我向来不客气。” “是的,”林正云变得自然些了,对秦晓姝说,“你来以前,我常常跟邹医生 一起吃饭。” “看来你们很有感情,应该是兄弟伙儿了。” 邹伯林和林正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三人在一起,气氛变得活跃多了。 林正云又叫了两份菜,然后对二人说: “秉告二位一件事,”他抑制住满心的喜悦,“从今天起,我就结束了做秘书 的生涯。” “怎么,你高升了?”邹伯林问。 林正云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到秦晓姝脸上,后者向他表示祝贺地一笑。 “领导安排我担任办公室副主任,我真担心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想推辞,可推 辞不掉。没有办法,革命的担子必须挑嘛。” “你太谦虚了,”邹伯林说,“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倒是一个人才,完全有能力 胜任。” “邹兄,”秦晓姝端起酒杯,“来,我们祝贺新任主任!” “好,应该祝贺!” “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来,来来来!” “谢谢!谢谢二位!” 秦晓姝因为不喝烈性酒,干了杯,只表示了一下。 林正云升官的事,并不是邹伯林此时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林正云这次偶然请 秦晓姝的目的,所以他特别留意林正云的一举一动。 林正云今天判若两人,不停地为秦晓姝拈菜,殷勤有加。在邹伯林的记忆当中, 这位老兄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同志这样过,看来这位老兄是有意了。然而,秦晓姝最 不喜欢别人给她拈菜,不过今天出于礼貌,很难拒绝,她只好求助于邹伯林,眼示 他快快解围。 “林主任,”邹伯林说,“晓姝胃口不好,还是让她自己来吧。” 林正云这才注意到秦晓姝那为难的表情,嘿嘿笑着说: “我看她很少动筷子,担心她吃不饱,以后会说我闲话,请客请得不大气。” “客人遇上你,恐怕都要胀死了抬出饭店才会不说闲话。瞧,都堆成山了,再 好的胃口,也吃不消。” 林正云笑着,机灵中却掩饰不住几分憨态。 “那我和邹医生帮你解决一部分。不过,你也别那么客气嘛,我又不是外人, 随便点儿。我不希望你象老年人那样循规蹈矩,彬彬有礼的,也不希望你象外国小 说中的郝思佳那样,分明想大吃大喝,又怕犯闺家传统,只好吃个半饱,后来又很 后悔,打算以后要吃个痛快。” “我可不是郝思佳。” “是的,你与她性格和气质都不同,她太野了,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可我倒喜欢她的性格,也喜欢这个人物。” “是的,她虽然是个利己主义者,可她直率,不虚伪,的确讨人喜欢。好,请 随便吧!” 林正云的表演使邹伯林有点儿失望,他的卖乖看来并没有讨得秦晓姝的喜欢。 吃完饭,林正云油亮亮的脸上泛起了灿烂的笑容。 “二位愿意到田野散散步吗?这样能够帮助消化。” “晓姝,你没事吧?”邹伯林问。 “我要值夜班,”秦晓姝回答。 “太遗憾了,”林正云说,用一张白手绢揩着嘴和手上的油。“邹医生,你呢?” “今天没事。” “那好,我们兄弟俩去。” 三人走出饭馆便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