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当天下午,秦晓姝收到父亲的来信。教授在信中委婉地责备了女儿,叫她不要 把医务人员的传统美德丢掉了,不要用狭义眼光看待男女之间的关系,人应该有博 爱的胸怀。秦晓姝读完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多年来倾注的全部爱情将付之东流, 这能怪谁呢?怪邹伯林不早告诉她有了未婚妻吗?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怪她自作多情,一直没勇气了解他的婚姻状况,怪她痴情而又非常幼稚,竟然不去 想想他有可能是有情侣的一个男人了,怪她的盲目追求,才闹了这场令人啼笑皆非 的悲剧。事情既然已经清楚,邹伯林有了未婚妻,而且那个女人又做了她的姐姐, 那么她又怎么能够夺人之爱呢?这是绝对不能干的!再说也是夺不到的,邹伯林对 李金霞的爱情是忠贞不渝的。呃,她又怎么办呢?她今后的生活不就失去了一个女 人最宝贵的那一部分吗?她感到非常苦恼,久久地苦思冥想着。后来她终于想通了, 不禁自问道:我算什么?我为什么只想着自己,不替别人想想呢?她认为自己是很 爱邹伯林的,正因为爱得执着,爱得真诚,就应该为邹伯林着想。强扭的瓜是不甜 的,固执地沉溺在单相思中,苦海无边,那只能是残酷的自我折磨。可是,要将邹 伯林从她心中驱赶出去,实在是让她撕心裂肺,这个至高无上的偶象多年来一直统 治着她的灵魂,象在她身上注射了吗啡,渗透到了她的每一个细胞,现在要将其彻 底清除,不能不说是一项很艰苦的高难度动作。但是,她必须清除掉,否则将会带 来三个人的痛苦。 爱,不一定单是恋爱。爱,还可以是友爱。她跟邹伯林一开始不就是以这种感 情相处的吗?邹伯林一直都是这样爱着她的,她自己在表面上也是这样爱着邹伯林 的,现在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继续跟他友爱下去呢?她想是可以的。邹伯林已经是她 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了,她应该非常理性地来处理好她与他的关系,这样才不 使邹伯林感到难堪。她想:爸爸不是说要以别人的幸福为幸福吗?是啊,幸福是多 种形式的,不管形式如何,只要使人快乐、舒畅、自在、充实,就是幸福的。倘若 把什么事都搞得挺糟糕,使人难堪,又怎么谈得上幸福呢?她象一只迷途的羔羊终 于找到了光明大道。她想:是啊,倘若我仍非邹伯林不可,邹伯林就会苦恼,一旦 他苦恼了,我就不会安宁,我为什么要使他苦恼同时又跟自己过不去呢?呃,不, 他不能为我苦恼,我也不能成天愁眉苦脸的,我要快乐起来,让他看到我已经不是 从前的秦晓姝了,而是他的一个真正的好朋友,他的妹妹。是的是的,这样他就无 忧无虑了,我也就解脱了。是的,人不能光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是不会得到真正 的幸福的。可是,人们会不会把我对邹伯林的这种友情看成是变了态的爱情呢?会 不会认为我这样做实际对邹伯林没有死心呢?一个非常深刻的思想又困扰了她,使 她感到忧虑不安。她的眉头皱紧了,象两条弯弯的小虫在搏斗,过了一会儿,两条 小虫各自回到原位,一个微笑从她嘴角溜出来。我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呢?她想: 这不明摆着吗,只要我自己心里没有邪念,一直都自觉地以妹妹的身份跟他保持友 好关系,人们自然就会理解我了。她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扑捉到了一只精明的思想 小鸟。她要重新安排自己,从此在自己的感情生活中注入新的血液,使心灵充实起 来,年轻起来,理性起来。 她在寝室里脱掉病号衣,换上自己最喜欢的带披肩的绿色连衣裙,把披肩长发 扎成一对辫子,打扮得素雅,大方,而又不失几分稚气,在镜子里照了照,完全一 副做妹妹的模样,她很满意,然后象执行一个重要使命似地去找邹伯林了。 这天,邹伯林同时也收到秦臻泰教授的回信。教授在信中说:“这是一件误会 而又令人遗憾的事,不能责怪你,而是晓姝自作多情和我们做家长的对女儿缺乏了 解造成的。我已同时给晓姝写了一封信,希望你们误会双方当面谈谈,认真处理好 这件事。另外,我想把女儿调回身边工作,如果可能的话,请你跟晓姝具体商量商 量。” 邹伯林回到寝室,把教授写来的信给李金霞看。读完信后,李金霞把今天上午 讲给秦晓姝听的那些情况告诉了他。邹伯林认为必须立刻主动找到秦晓姝澄清他们 这段复杂的感情纠葛,结束这段历史。二人正打算出门,秦晓姝就走进屋来,使二 人手足无措。秦晓姝神态自若,十分冷静。 “我全知道了,”她说。 邹伯林和李金霞不约而同地都红了脸,显得有些尴尬。秦晓姝微笑着走到李金 霞的身旁,拉着她的双手,显得亲热而又有几分责备。 “金霞姐姐,干嘛要瞒着我呢?” “晓姝!”李金霞激动地抱住秦晓姝。“我亲爱的好妹妹,请原谅我!” “金霞姐姐,我真为你高兴!真的,我真为你高兴!” “晓姝,我感谢你!由衷地感谢你!” 两个女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双方都被对方的真诚所感动。在一旁的邹伯林万 万没有想到一件令他非常棘手的事,竟然这样简单地解决了,显然他比她们两个女 人还要激动。秦晓姝轻轻地推开李金霞,转向邹伯林。 “邹兄,这都是我的错,我太可笑了,请你原谅!” “不不不!应该是请你原谅我,是我太愚蠢了,给你带来那么多的痛苦。”邹 伯林说完,向她伸出手。 “不,”秦晓姝握着他的手说,“最好我们都把那些事忘了的好。” “晓姝,我真怕你再生病了。” “不会的,我不是被你治疗好了吗?”秦晓姝收回手,转过身挽着李金霞, “只要金霞姐姐肯常陪我散步,我的身体会好得更快的,这是我最近的新发现。” “瞧你,多甜的嘴!”李金霞说,然后向邹伯林眼示写字台上教授那封信。 “晓姝,”邹伯林说,“你爸爸来信希望我们彼此谅解,不要因此中断友好关 系。” “爸爸来信也对我这么说。要是你们瞧得起我的话,我会永远成为你们最真诚 的朋友,我不会使你们失望的。” 李金霞再次搂抱住秦晓姝。 “晓姝,有你这样的好妹妹,是我们的福气,也许这是命运安排的。” “是的,大家是一种缘分,”邹伯林说。 秦晓姝心想:他们确实是我想的那样,不是为了安慰我或者是敷衍我,他们是 真诚的。她从邹伯林那双和蔼的眼睛里看到了令人可信的诚意。 “晓姝,”邹伯林说,“你爸爸在信里提到,他想调你回北京,你是怎么想的?” “我工作才一年就说调动,恐怕不太好。再说我在这儿很习惯,我喜欢这儿的 一切。” “那么,林正云呢?” “我希望在我的生活中,不要再提起这个人。” 秦晓姝转身走到窗前,望着天空。天空阴沉沉,象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李金霞 来到她的身旁。 “既然如此,”她说,“最好远离这个人,回到父亲身边是上策。” “我又不怕他,干嘛要躲着他呢?不理睬他就是了。” “他还会找你的,”邹伯林说。 “他大小是个干部,我想他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 “晓姝,”李金霞说,“人一旦钟情了,很难有理智的。既然你不喜欢他,最 好是考虑考虑你爸爸的要求。” 秦晓姝眼睛里充满着固执的神色,她仿佛看到面前出现一条自己并不愿意走的 道路。她的绯红的面颊渐渐呈青灰色了。 邹伯林与李金霞相视着,觉得再说下去只能使气氛变得越来越僵持。他们改变 了话题,邀请秦晓姝一起回家吃晚饭,见见邹伯林的父母和弟弟妹妹,秦晓姝一直 就想到邹家看看,因而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