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个星期过去了,薛玉兰一早就去手术部报到。现在邹伯林已经不再是她尊敬 的人了,她得以高贵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她想挺起胸,高昂头,但不知怎么的, 总是做不到。哦,那个夜晚,那个丑恶的夜晚以及那个令人厌恶的牛倌又浮现在她 头脑中,使她觉得丑恶的不是邹伯林而是她自己。她只想去找林正云,请求他放她 回门诊部。她心里这么决定着,便转身往回走,殊不知那个她要小看的人竟然出现 在她的视线里了,还是那样萧萧洒洒地走来。她吓坏了,赶忙转身继续往前走。进 了住院部大楼,薛玉兰便加快速度登上三楼。手术部的门还锁着,看来她是第一个 上班的人。应该立刻藏起来,等会儿人多了再来,但是不行了,那一直跟在身后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楼房也修得太死板了,竟然没有一条可供她逃跑的门道,急得 她快要哭出来了。脚步声很快走到她身后停下了,她全身僵硬起来。 “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邹伯林问。 “我……”薛玉兰死死低着头,嗫嚅地说,“我是来向你报到的。护士长没有 告诉你吗?”她瞟了瞟他。 “我跟她说调个人来,但没有想到派你来。” “如果你觉得我不应该来,我可以马上走。” “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邹伯林说完,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去后见她还呆在门外,说道,“站在外面干嘛?进来吧。” 薛玉兰走进门,看到昔日工作过的房子,光线幽幽碧绿,感到格外亲切。 邹伯林拉亮日光灯,走到自己的位置,把手中的皮包放在写字台上,坐下来打 开抽屉,拿出病历簿翻开,然后在日历上作了个记号。他的这些动作,薛玉兰都感 到非常的熟悉和亲切。 “是你自己要求来的吗?”邹伯林问。 “不,”薛玉兰惊慌地解释道,“是护士长通知我来的,她说王莉莉探亲去了, 这里需要人。” “是的,你就接替她的工作吧。今天有个阑尾手术,你先准备好消毒器械、纱 布、敷料,这个工作你以前做过。”邹伯林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有些器械是上 个星期消过毒的,时间太长,需要重新消毒,这你也知道。” “是,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好了。” 她拿起邹伯林丢在桌上的一串钥匙,又瞟了他一眼,见他仍然没有注视她,心 里怪不是滋味的。她打开器械室,扫视着这间暗蓝色的房间,感到一股很久没有闻 到过的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她欣喜地走到窗前,拉开蓝布窗帘, 室内豁然明亮起来,乳白色的器械柜和明净的玻璃门油然生辉。她喜滋滋走到柜前, 打开玻璃门,把一盘器械端出来,揭开盖在上面的纱布,爱慕地看了一下,又重新 盖上。她端着器械走出来,见邹伯林埋头看着手术者的病历,仿佛这屋里没有她似 的。真傲慢!她心里说道。然后问: “邹医生,是这盘器械需要消毒吗?” 邹伯林抬头看了看她掀开纱布露出的器械,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病历。 亲爱的,你太傲慢了!薛玉兰在心里说,端着器械向消毒室走去,仿佛羁鸟归 林一般。 薛玉兰在消毒室里愉快地做事,回想刚才与邹伯林接触的情形,发现他并不可 怕,虽然没有得到他正眼相看,她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因为她十分欣慰的是,邹 伯林至少能够容许她在他身边工作。她的要求不高,现在这样已经比她想象的好过 几百倍。她快活地工作着,每一件事都做得非常出色,没有可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