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然而从这天起,薛玉兰就戴上了有色眼镜,所看到的邹伯林,一举一动都是丑 恶的,邹伯林越对她冷淡,她就觉得邹伯林越虚伪,邹伯林对别的女同志越亲切, 她就觉得邹伯林越不正派,这种疑人偷斧的心理促使她开始执行林正云交给她的使 命,时刻准备着接受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袭击。 她一直没有机会抓住铁一般的证据来揭穿邹伯林和秦晓姝的“暧昧关系”,因 为秦晓姝和柯石磊在省医院举行婚礼后便回北京度蜜月去了,好不容易等到秦晓姝 度完蜜月回到省医院上班的前两天,邹伯林又参加农村巡回医疗队走了,这一去时 间就是半年。林正云曾打算叫她随邹伯林去的,但邹伯林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其实, 她本人也不愿意去,因为自从到邹伯林身边工作以来,她就好象受罪一样,邹伯林 总是不愿意正眼看她,顶多用一种冷漠的眼光扫她一下,使她感到非常难受。好几 次她都伤心地想:我现在在他的心目中根本不是人,这辈子他是把我当作坏女人看 待了,好狠心的人啊!邹伯林走了,就象解脱了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她觉得轻松 多了。然而日子长了不见邹伯林,那不死的爱又勾引起她对邹伯林的思恋,什么怀 疑呀、鄙视呀、憎恨呀,全都被这种诱人的思念排挤得无影无踪。她满脑子最关心 的是邹伯林在乡下的情况:他工作顺利不顺利?在那里生活习惯不习惯?跟农民和 得来和不来?休息时间干些什么?平时想些啥?她甚至还有这种想法:邹伯林去了 很长时间,应该回来一趟,拿什么忘记带走的东西,或者领导派她把邹伯林需要的 东西送去。然而这种事情总不见出现,好象命运有意跟她作对,真是气得她要命。 日子越久,她想见邹伯林的心就越疯狂,哪怕是邹伯林带着一副憎恶她的态度出现 在她面前她都愿意,她觉得自己再见不到邹伯林很可能就要死掉了。 当人还在爱的时候,妒忌就是爱的猎狗,常常跑到爱的前头为爱搜索情敌。邹 伯林下乡巡回医疗以来,薛玉兰产生过无数次妒忌,这种妒忌无疑是秦晓姝回来才 引起的。她永远也忘不了秦晓姝回来头一天到手术部找邹伯林的情景,当时她正在 手术部,秦晓姝给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向她打听邹伯林的消息,她很不了然地 回答:“到农村巡回医疗去了,半年后才回来。”她发现秦晓姝非常失望,心里又 高兴又气愤,她高兴的是秦晓姝将有半年时间见不到邹伯林,她气愤的是秦晓姝太 关心邹伯林了。接着秦晓姝向她打听邹伯林巡回医疗的地方,她不想告诉她具体的 地方,怕她给邹伯林写信,便装着不知道。秦晓姝只得去向别人打听。她在背后唾 弃道:“这条母狗,一回来就找上门,呸!”她觉得林正云的话开始应验了。几天 后,她在医院大门口碰到秦晓姝。秦晓姝兴高采烈地说:“他在五星公社,美丽的 金沙江畔。他来信说那里的工作条件很差,但是贫下中农对他们很好,照顾挺周到 的。”瞧这条母狗多得意,还美丽的金沙江畔呢!她在心里忿忿地说道,真想给这 个美人儿一耳光。但是她也很想多知道一些邹伯林的情况,于是装出笑脸问道: “他就只告诉你这一点吗?” “他说他带了好几名学生,都是当地的赤脚医生。他还说那里正在搞武斗,打 得挺激烈的。” 她为邹伯林的安全捏了一把汗。 “啊呀,他危险吗?”她问道。 “不危险,”秦晓姝说,“那里的老百姓都不伤害他们,他们的病人有很多是 搞武斗打伤的。” 她终于放心了。 “唉!”秦晓姝又叹息道。“我真替他担心,有时他们晚上还要出诊走山路。” 哟!这条母狗倒还挺关心他的呢。秦晓姝刚一走,她便在心里讥讽道。 林正云的话进一步得到了应验,她又开始对秦晓姝恨之入骨。有一天,林正云 告诉她收发室的人几乎每过半个月就会收到邹伯林从红星公社写给秦晓姝的信,并 且收到信的第二天或者是第三天,就看见秦晓姝向邮筒投进一封回信。林正云得意 地说:“瞧,她丈夫写给她的信还没有这么勤呢。”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证 据”象砝码一样渐渐堆积起来,她那熊熊燃烧的妒火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薛玉兰生平只收到过邹伯林写给她的一封信,那还是早在秦晓姝到来之前邹伯 林在外地开会的时候,她把这封信当做最珍贵的东西一直保存着,想起的时候就拿 出来看。这封信的信纸已经发黄,但写在上面的一手流利的行书字迹仍然透着活生 生的气息,默默一读,邹伯林那亲切悦耳的声音便从字里行间冒出来。信的内容是 关于她的学习的,然而她却感受到另外一种情意,可是这种令她回肠荡气的信从此 再也没有第二封了,想来真是何等的可怜。现在薛玉兰最烦听的就是“秦晓姝又收 到邹伯林的信了”这个消息,但是林正云象是有意跟她作怪,每次得到这个消息马 上就来告诉她,比什么事都迅速,她已经养成一种习惯,没等到林正云开口就忿忿 地嚷道: “那条母狗又该高兴半个月了!” “瞧,”林正云幸灾乐祸地笑道,“多不公道。” 她妒忌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怜兮兮地求道: “别拿我开心了,你好残忍啦!” 这实在叫她难以忍受,她请求林正云早点阻止邹伯林和秦晓姝的不轨行为,林 正云却漫不经心地叫她忍耐忍耐,说等到邹伯林巡回医疗回来以后再说也不迟。为 了向另外两个不在本地的可怜人儿——李金霞和柯石磊敲敲警钟,林正云又给她周 密地部署了一番。 邹伯林返回省医院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薛玉兰那颗多疑多忧多愁多怕的心也 一天天不安起来。她很怕林正云推测的那种事情发生,同时她又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面临不知道是光明还是黑暗的未来,她没有幸福者的美好憧憬,只有苦行僧的恐惑 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