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邹伯林重新押回禁闭室,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完全乱 了套,无理可讲,令他的思维紊乱不堪,整夜被怪梦追逐……他发现自己在短短的 几个小时里,一下变得十分苍老,好象是经历过无数世纪的老朽,银发白须拖到了 地上。他朝拜过耶路撒冷的清真寺,步入过帕特浓神庙,登上过柬埔寨的吴哥石刹, 还加入过奔向麦加克而伯神殿浩浩荡荡的朝圣队伍,惟独没有参加过大串联,跋山 涉水到天安门广场拜见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这也许是他一生中的大错。他喜欢 周游世界,酷爱寻觅古人留下的足迹,他欣赏过泰姬. 玛哈尔陵,豪迈地走过迈锡 尼古城的“狮子门”,钻进了埃罗拉石窟,但他却没有在雄伟的长城上散步,这也 许又是他一生中的第二大错。他参加过腓尼基人的舰队,也跟亚述奴隶们一起劳动, 还帮助埃及人把雕塑好的斯芬克斯移动到金字塔前,可就是没有戴上红袖套伙入雄 赳赳的造反队伍去砸毁古代人留下的遗产,这也许是他一生中第三大错。 毒日高悬,空气燃烧,大地散发出焦臭味儿,令他汗如雨注,好不容易煎熬到 黄昏。他神奇地走进一个古老的村子,打算在此借宿,不料被突然冲出来的摩罗西 安狗咬住,裤子撕成碎片,腿肚子鲜血畅流。一个肥胖的伊奥尼亚风流妇人依在自 家门口哈哈大笑,用各种淫秽的语言调戏他,不时掀起裙子,露出两条白腴的大腿。 他面颊绯红,羞怯无比,与狗搏斗,直到村子里跑出来许多咒骂不停的男人,他才 撒腿猖惶逃脱。那摩罗西安狗足足追了两三公里。这可恶的畜生,据说依奥尼亚人 饲养它们是为了吓走通奸者的。真是胡扯,把他当做什么货色了?他是有未婚妻的, 他爱他的金霞,非常忠贞。 他郁郁不乐地走着。天空渐渐转黑。几颗星星鬼眨眼地出来。一轮皓月明亮无 比。大海在清爽的月光中温情而浪漫地荡漾。层层泛光的波浪吊儿郎当地逐着沙滩。 沙滩柔软如棉,赤足走在上面令人遐想连篇。他的心情开始好转。 人类社会学家班克罗夫特和韦斯特马克尔陪他散步。他们博学多才,海阔天空 漫谈,还说要引他去参加一个非常有趣的节日。他问是什么节日,导游班克罗夫特 神秘地说:“沙特恩节。”他问什么叫沙特恩节,班克罗夫特说:“见了你自然就 会知道。” 远处人声鼎沸,频频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笑声清晰可辨,分明那里是在 狂欢。 很快他们就走近了。 一个他做梦也没见过的场面猛地闯入眼帘!他的心骤然紧张,开始燃烧。堆堆 篝火照着的人,仿佛全部赤条条一丝不挂。有的在彼此追逐,有的相互扭抱,有的 骑在异性的身上,真是姿态万千,风骚无比。一个显然是族长的大胡子男人同时搂 着两个女人,咿呀呜呀地唱着叫着。 韦斯特马克尔说: “这就是印度的沙特恩节,很有名气的。” 导游班克罗夫特指着一个正在跳裸体舞的女人说: “她是族长的老婆,今天有充分的权力和任何一个男人性交。这一天,所有的 男人和女人都可以跟任何人性交,这就是沙特恩节的实质。” 这世界竟然还有这种节日!世界真是博大无比,什么奇怪现象都有。他感到自 己见识太浅薄了。 美妙而令人震颤的场面在掀着高潮,象大海汹涌澎湃,涛声轰鸣。那族长的老 婆十二分疯狂地跳着,动作淫猥,骚劲儿十足,充分施展对异性的挑逗:扭动着的 肥大屁股;浪荡不堪的丰满双乳;欲火喷发的眯缝双眼。在场的男人全都淹没在一 片性欲狂放的火海中。这荡妇结束她精彩表演后,尖叫着搂住身旁的一个漂亮小伙 子,在经久不息的喝彩声中,疯狂地与他交媾着。而族长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正沉 醉在同样极其粗鄙的淫乱中,被两个光溜溜圆滚滚的异性肉体淹没了。 空气在窒息,邹伯林感到全身着了火似的,无法控制。 韦斯特马克尔说: “他们过的完全是原始人群婚生活。在澳大利亚,加利福尼亚半岛,还有印度 的其他部落,你都能看到。情况有所区别,但都大同小异。” 他真佩服这位老人泰然处之的社会学家的气概。 导游班克罗夫惊喜地说: “你看,那里跑出来两个姑娘,她们发现我们了。你要是愿意,我和韦斯特马 克尔都可以陪你跟她们玩玩,怎么样?” 这怎么使得!他惊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两个非常动人的姑娘赤裸裸地跑到他 们跟前。他问道: “你们要干什么?” 欲火正旺的两个姑娘,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嘻嘻地用巨乳抻他: “你长得好俊,好性感,跟我们玩玩吧。” 见鬼,两个老人不知溜到哪儿去了。轰地一声,他感觉从头到脚都燃烧起来, 理智几乎被彻底焚毁。但他很快想到自己的处境,慌忙说道: “对不起,我不习惯你们的风俗。” 姑娘说: “看来你是个处男,嘻嘻!不要紧的,我们今天对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男 人都喜欢这个,你也会喜欢的。” 另一个姑娘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叫道: “好好处男男,快快来来!我等不急急了,我要你!我要要你你!” 他挣脱她们的手跳到一旁,忙解释说: “好姑娘,我不行的,我现在受人诬陷,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请 你们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拜拜啦!” 忽然两个姑娘变成青面獠牙,张牙舞爪。他猛地转身,拼命逃跑。这一趟子, 真比摩罗西安狗追得还远,撵得他魂飞魄散。身后的女人笑声久久不息,在深夜传 得老远老远。 他很疲劳,但一点睡意也没有。在这个粗野朴实的世界里,黑夜显得又可爱又 可怕。古老的森林在月光下越加古老。断墙残壁的废墟发出最最原始的呼号声,象 一支木笛在吹响,显得空旷、虚无、飘渺。河流好象并非来自这个世界,而是从另 一个宇宙空间,长得简直无法丈量。路是走不完的,只有越走越漫长,似乎跟时间 一样长得没有止境。然而最为可憎的是,每每路上相逢一个人,不是偷奸的,就是 行窃的,人类文明灿烂的犁铧还没有开垦到这片荒地上来。 晨曦终于从东方隐隐露出来,阵阵凉风拂来,他为之感到爽朗,轻快地走在披 着露水的草地上。 一座乡间别墅朦胧地出现在微弱的晨光中,象一首淡淡的幽雅的田园诗。一只 公鸡率先打鸣,别处的跟着引哼高歌,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坐在门前阶梯上的侍 卫伸了个懒腰,旁边的树上栓着两匹马,静静地立着。他觉得这个景象奇怪,好奇 地走过去向侍卫打了个招呼: “早晨好,伙计。干嘛不睡在屋里?” 侍卫见他是个异乡人,松懈了警惕,笑着悄悄告诉他: “我是个倒霉的看守。我们老爷这会儿正和他的情妇在里面睡觉。你快走吧, 我得叫醒他了,不然那女人的丈夫回来了,就有一场好看的决斗了。”说完就向屋 里学几了声鸟叫。 他走开了,但走得不远,想看看那个老爷是个什么货色。门吱呀开了,老爷整 理着衣服走出来,和侍卫跃上马,然后唱着《破晓歌》从他身边经过。原来这是一 个风度翩翩的骑士。 远处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接着是马的嘶鸣穿透晨空。 他赶忙奔过去看,只见前面的树林里骑士和他的侍卫与五个骑马的人对阵而立,他 猜中间那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大概就是庄园的贵族。骑士和贵族同时拔出寒光熠熠的 剑,咿哩哇啦地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便双双跃马出击。嗒嗒嗒的马蹄声伴着 丁丁当当的兵器碰击声响彻在万籁寂静的黎明。骑士的侍卫在为主人助威呐喊,贵 族的随从也在为他们的主人助威呐喊。两人撕杀得挺疯狂,两个半明不暗的影子不 时被马挺立得很高,把黎明前的黑暗打成碎片。双方身上都划破了不少口子,鲜血 随着那刺——刺——的剑劈声射出。他正想上去劝阻他们,两人却撕杀过来了,他 被两匹马搅在其中,那骇人的撕杀就在他的头顶暴风骤雨般地进行。刺——!一剑 劈下他的头。 他猛地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