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以前那件震惊省医院的丑闻被证明是无中生有的,人们又关心起邹伯林和秦晓 姝现在的情况和估计着他们以后的发展,但最使人感兴趣的是:林正云的夫人李金 霞该如何看待自己从前青梅竹马相爱的邹伯林?她的生活会不会因此发生变化?她 的良心将作何回答?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也是省医院热闹一时的新闻,其影 响程度在省医院并不低于目前轰动一时的日本电影《望乡》,许多生活的热心者们 和观察家们又可以趣味横生饱览一阵了。 邹伯林和秦晓姝目前关心的也是李金霞的问题,这女人尽管现在与他们没有生 活上的联系了,但精神上却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影响,要想忘记她显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邹伯林更是不可能的。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秦晓姝见来往车辆很多,建议走田埂小道。田野里弥漫着 蔬菜的清香,农民正在收蔬菜,被拔下的青笋冒出琼浆,乳白得可爱。邹伯林感到 一阵心旷神怡。 “晓姝,老实说,在医学上我还有一点知识和经验,但在人生方面,我是个不 及格的学生。以前,我把生活看得很简单,从来没去想我和金霞会分手,我们两人 非常相爱,没想到后来两人完全是不同的生活方式。” “也许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你们。”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们的认识不是错误。” 走过田野,他们又上了马路。三位佩戴奖章的军人迎面走来。秦晓姝油然产生 思恋之情。军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也立了功,”秦晓姝说。 “很想他?”邹伯林问。 “老顽固,我才不想呢。” 邹伯林见她满脸喜悦,哈哈笑了起来。接着,秦晓姝又谈起李金霞。 “柯石磊无法跟我消除隔阂,我是理解的。但金霞姐背叛你,我感到费解,我 很生她的气。你们有十多年的感情基础,她居然经不起风浪。是你没向她解释过?” “不,你应该记得,那次她来见我们是我唯一的机会,但她根本没有给我机会。 当时我被捆绑着,嘴也被堵着,无法跟她做任何解释。判刑那天,我收到她的决裂 信,后来就听说她嫁给了林正云。劳改回来后,我还是管制分子,根本没办法与她 见面。” 他向秦晓姝讲了那次到林震家碰见李金霞时的情景,很有一番感慨。 “每当回忆那次相遇,我总是彻夜不眠。” 邹伯林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瞟了瞟秦晓姝,发现她也陷入同样悲凉的情 绪中。 “谈这些让人不舒服,”他说,“还是不谈好些。你好象走累了,我们找个地 方休息休息。” “好的。” 他们走进一家咖啡厅。这里顾客寥寥无几,很清静。秦晓姝选了一个靠窗户的 位置坐下,这里可以看到街上的情况。几个青年男女谈笑风生地经过窗前,其中一 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手里提着一顶钢盔,显然是从越南战场上带回来的。 服务员端来两杯热牛奶。秦晓姝双手握住滚热的牛奶杯。 随着《红河谷》的音乐由远而近,几个小伙子提着一台三洋牌盒式录音机进来, 坐在离他们不愿的座位上。两个女招待笑嘻嘻走过去为他们服务,餐厅里顿时热闹 起来。秦晓姝不喜欢环境嘈杂,打起精神跟邹伯林谈话。 “金霞姐背叛你,中间一定很复杂,现在我们都说不出所以然。我倒想问问你 跟薛玉兰是怎么回事?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邹伯林苦笑了笑,说: “我跟薛玉兰生活在一起,的确令人费解,也许是命吧。” “这个回答难以说服人。” “当然,爱美之心人者有之,奇丑无比的卡西莫多,也是非常喜欢爱丝梅娜尔 达的。我是个凡人,我爱金霞,曾经把整个心都交给她了,但得到的却是她的背叛。 薛玉兰外表尽管比起金霞差之天渊,但她心地善良,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是 她帮助了我。” “这是你的逆反心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好。就说现在吧,我们都是在她预料 不到的情况下才坐在一起的,否则她又会在中间打岔。” “她身上是有不少缺点,你来以后,的确也很讨厌,但她对我的忠心是没有可 怀疑的。” “真不可思议,你会生活在没有爱情的生活中。” 邹伯林喝了一口牛奶,然后说: “我承认,在生活上我的选择不理想,我是有逆反心理。不过跟薛玉兰生活在 一起,尽管算不上幸福,但也不算不幸。结婚正象许多人说的那样,是人生的义务, 我正是在履行义务,我的婚姻不是爱情的结果。” “我不赞成你的这种生活态度。” 邹伯林望着秦晓姝那不满的神情,说道: “你可以批判我,我必定是个受现实制约的人,尽管自己的感情不能泯灭,但 那也只能白拉图了。” “看来,你还想着金霞姐。” “我无法埋葬童年就滋生的感情,她现在尽管已判若两人,但我还是爱着以前 的那个。” 秦晓姝突然兴致来了,她笑着问: “想不想改变目前的状况?我是说,你不希望金霞姐重新回到你的怀抱?” “这不是想就能成的事,我们都有家庭,都有责任。” “可以离婚呀。” “谁知道她心里如何想的?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要离婚,更没有充分的理由, 谁都知道薛玉兰对我很好,如果因为她长得丑就抛弃她,我成了什么人?” “可你的心属于另一个人,你现在这样不是活受罪吗?” 邹伯林紧紧捏着杯子,好象要把它捏碎。秦晓姝发现他很痛苦,额上一道道皱 纹又深又粗,她有点可怜他这副未老先衰的样子,为他的苦楚感到由衷的悲凉。想 到过去受到的凌辱,只被几句简单的平反字句抵消,而不追究阴谋陷害者,实在令 人愤愤不平。邹伯林似乎看出了秦晓姝的心情,说道: “我们总算恢复了名誉,不再受人歧视。想想过去的经历,今后多多少少有个 奔头。痛苦是一条蛇,让它缠久了,迟早会咬死你的。” “你真会自我安慰!”秦晓姝讽刺道。 “不自我安慰,谁来安慰你呢?” 令人昏昏欲睡的港台音乐随着那群年轻人的离去而渐渐消失了,西餐厅里又恢 复了安静。秦晓姝感到心情好受些了,掠了掠头发,苍白枯瘦的脸不再那么疲惫了。 “邹兄,”她问,“你现在想不想见金霞姐?” “我倒是想见见,但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向她显示我已经平反了,就这一点, 她丈夫也会自作聪明告诉她的。” “林正云告诉她的跟你告诉她的,完全是两回事。”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诬告人是谁还不清楚,我现在只想逮住那个家伙,先出 出心头的恶气再说。” “你不好去,我去。” “你去?你去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秦晓姝愤愤不平,说道: “我去要她重新看待我,承认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但你身体太虚弱,承受不了大的刺激。” “那你就陪我去,只陪我到她家门口就行了。” “你真狡猾。好吧,晚上我陪你去。” 秦晓姝感到很愉快,一口气喝完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