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行三人走在青山里。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是秦臻泰。一个是面容清癯 的中年男人,他是邹柏林。一个是带着红领巾的男孩,他是柯宝。 山里绿极了,很静,也很神秘。偶尔能够听见一声鸟叫,偶尔能够听到几声蛙 鸣,唯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响个不停。 三人来到一个坡地,这里献花簇拥,嗡嗡的蜜蜂声伴着扑鼻的芬芳,令人神思 飞扬,进入一个奇异的境界。血红的杜鹃花在璀璨的阳光下分外娇艳。三人一路采 撷着杜鹃花,选择最大的、最盛的、最富有生机的,采着采着,便到了一片新开垦 的墓场。这里没有树木,只有许多木板制作的墓牌,分别插在一座座坟墓前。也许 是这里光秃秃没有多少绿色,也许是那块块失去生命的墓牌,这里与别处迥然两种 境地,显得死一般寂静。 柯石磊夫妇的墓有些异样,墓上已经长了不少青草,许多小黄花星罗棋布地覆 盖其上。这座墓比较突出,是用的汉白玉墓碑,仍然很新。一只红蜻蜓停在碑上, 透明的两片翅翼反射着阳光,使这座与众不同的坟墓静穆中有了灵气。碑上记载着 柯石磊夫妇生前的遭遇,这是邹伯林专门请石匠篆刻的。秦臻泰读完碑文,把采撷 来的一大束杜鹃花放在墓碑上,红蜻蜓飞走了。献花在微风中飞舞着花瓣,散发出 浓浓的清香,好象在唱着悠远的圣歌。三人站成一排,垂首默哀。一群白蝴蝶飞来, 在坟墓上空闪闪飞动,加强了这里哀悼的气氛。默哀过后,秦臻泰老人禁不住颤巍 巍地走上前去,伏在坟墓上,几粒松散的泥土滚进了他的袖口。白蝴蝶飞去了。 “女儿,我的好女儿——”他悲哀得说不下去了,片刻后才接着说,“女儿, 爸爸来看你了,请求你宽恕,爸爸打过你一耳光,还给你带来很大的不幸,可是爸 爸来得太晚了,没有亲眼见到你,没有亲眼见到你呀——”老人伤心地哭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女儿,爸爸来之前见过你的画像,那是怎样的你呀, 爸爸不愿意相信你死前是那个样子,不愿意相信,爸爸多想亲眼见见你呀,多想见 见你呀,我可怜的晓姝——” 孩子见老人双手在墓上挖着,便扑上去拉他的手,哭道: “外公,别挖了,你看不见妈妈,坟墓里埋的是骨灰,你看不见的,外公……” 老人停止了,墓在他那泪水盈盈的双眼中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了女儿的摇篮时 代,少女时代,做新娘的时代,还有画展上的那个枯裸。他又扑伏在墓上痛哭。邹 柏林走上去,把他搀扶起来。 “老师,你养了个好女儿,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洗刷了强加在她身上的莫 须有的罪名,得到了世人的承认,她所希望的,最后都成功了,她死得一点也不冤 枉。” 老人看着坟墓,只见那群白蝴蝶又飞旋在上空,似乎在传递着坟墓里埋着的那 个幽灵的思想,那思想深邃而灿烂,让人恋恋地思索,似乎永远都能够品茗出一种 苦涩的甜淡的近乎草药的味道来。 三人在坟墓前呆立了很长时间才离开。山里仍然是那样的绿,那样的静,那样 的神秘,但绿得更旺盛,静得更恬适,神秘得更奇异。鸟叫,蛙响,蝉鸣,似乎在 沟通死人与活人的灵魂,显示着一种共存的永不泯灭的精神。三人沿着来路下山, 不时回头看着那片坟墓,坟墓渐渐掩隐在浓浓的绿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