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天色黑了。满街是骑着自行车下班的人,他们从菜市场里出来,把装菜的塑料 袋放入自行车上的网篮,匆匆赶路回家洗菜做饭。年轻的夫妇们让上幼儿园的孩子 坐在车后的小椅子上,又说又笑,一路并肩而行。在十字路口,绿灯刚亮,潮水般 的自行车一下子涌出去。又一个忙碌的白天过去了。我走在人行道上。我差不多有 一年没有骑自行车了。从工作单位到我居住的公寓,穿越一条小弄堂大约只有二百 米路程。我把那辆旧自行车停在单位的车棚里,一直步行回家。去年十二月,丽芬 从厂里下岗,每月领取二百元生活费,在家闲着无事可干。四岁的女儿改由丽芬接 送上幼儿园。我省去了不少事,以前接送女儿是我的专职工作,每天都要在一个固 定时间准确无误地赶到幼儿园。刮风下雨,寒冬炎夏,做父亲的辛劳只有做了父亲 才能有体会。我工作的单位是一个行政机关,常常要跑到郊区去办事,下班的时侯 很有可能赶不回来,碰到这种情况,我必须打电话告诉丽芬。丽芬下岗之后,家里 的经济状况不免窘迫,而我们单位的收入又属于一般水平,想买一组真皮沙发的计 划也就随之取消了。丽芬又是个进了时装店就毫不犹豫化钱的人,尽管衣柜里的衣 服足够开一家时装店了,但她还是忍不住一件又一件买回家来,紧跟在时尚后面, 乐此不疲。好在我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对衣着从来都不太注重。我没有什么嗜好, 科室里几个同事都是老烟枪,只有我的办公桌上没有烟灰缸。我是一个省吃俭用的 人。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电视里的体育节目,每天非看不可。有足球比赛实况的日 子,我一通宵一通宵地看,基本上不睡觉。这几年来,我对任何事情都不想得过于 深刻,对任何事情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绿茵场上的激烈竞争才能使我精神亢奋。 也许人生的努力恰似足球比赛,面对种种无奈,我已经逃入这种游戏之中。无论输 或赢总有结束的一天。从前读一本书、看一部电影的激动心情,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发现我距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远,工作起来变得很机械,无非是按照一个又一个 指令完成一些动作而已,没有什么意义。过去一些经常往来的朋友也渐渐疏远起来, 好象不是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似的,节假日也不过打个电话问个好,很少象单身那阵 子,每星期都要找一家小饭店,聚会一次。今天早上,一上班就有我的电话:“是海 东吗?”“我是。你是哪位?”不知道是电话线路有问题,还是我的耳朵听觉不灵 敏,那声音很细,象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发出的低语。还夹杂着一种隐隐的嗡鸣, 就是跟收音机里的电波干扰差不多的那种声音。“我是建军,你听到没有?”听得 出他在拚命喊叫。建军。据我所知叫建军的人很多。“你这变态的家伙。”他那边 有些不耐烦。“噢,是建军。”这下子听到了。电话里的嗡鸣也消失了,声音很清 晰。建军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外贸公司工作,去年传来消息说他升任副科长了。这 小子混得不错。电话里他的声音情绪饱满,颇能吸引人。建军是那种很会掌握谈话 气氛,善于交际的人。每次聚会他一开口说话,马上就能把大家注意力抓住。他告 诉我,前几天他在“麦地”酒吧碰到小杰和朱健。三个人谈到多年前的往事,不胜 感慨,谈话间他们想起了我。以前我们曾经是三天两头聚会的一伙。后来,三人讲 好圣诞节平安夜也就是今天晚上大家找个地方吃顿饭,叙叙旧情,由他做东道。地 点就定在第一百货商店斜对面的金都大酒店,下午六点准时在大堂会合。他反复说, 无论如何一定要准 时来,不得缺席,要给他面子。他说了一大堆我不去他们将如何失望的种种理 由。反正我是非去不可的。我说我保证准时到达。 下班的时侯,我打了个传呼给丽芬。相隔一个多小时她才回来电话,电话里她 的声音有点气喘吁吁:“刚才我在半路上,找不到电话。”丽芬下岗后一直吵着要 我给她找一份工作。我想我去哪里找工作。象我这样蜗居家中的人,外面的朋友寥 寥无几,缺少门路,实在是没有办法。她骂我是窝囊废。只好由她去骂了。后来还 是她自己东奔西跑,竟然在一家广告公司当上了业务员。她把女儿交给退休的岳母, 一天到晚在外面忙碌,四处拉广告,有时侯晚上还要参加应酬。甚至回到家里跟我 也不厌其烦地大谈广告,还要求我帮助她们拉业务。我说这么起劲干什么。她回答 很干脆,为了拿业务费。过了一段时间,我看她好象有些泄气。我问她。她没吭声。 现在的广告公司多如牛毛,互相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在企业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一怕火,二怕盗,三怕记者拉广告。最近丽芬又有些发热,公司还发给她一只传呼 机,比先前更忙。早晨起来,对着镜子又是画眉毛又是涂口红、涂指甲油,在穿衣 镜前试了这件试那件,不象是去上班倒象是去参加时装表演。“有什么事吗?”她 在电话里问道。“我晚上有朋友聚会。可能要迟一点回家。”我告诉她。“真不错。” 她说话的声音在电话里悦耳动听,“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快成古董了。”“是几 个老朋友聚会,建军请客。”“人家建军可是个有出息的人,你该向他学学。” “好啦,好啦。你又来了。”说罢,我挂了电话。我看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 赶紧收拾好办公桌上正在整理的一大堆资料,放入抽屉。当我离开办公室,走在街 上的时侯,竟然感到有些兴奋。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改变我的生活。就象 这城市的夜景,过一段时间总会有些变化。街道两旁,霓虹灯色彩斑斓,巨大的灯 箱广告、招牌光彩夺目。一片灯红酒绿,人们沉浸在奢华里,享受着天堂的快乐。 我这样走了一阵子,很快就到了第一百货商店门前。那里面灯火辉煌,各种商 品琳琅满目。圣诞节之后,元旦马上就到。各大商店都在大张旗鼓地开展打折酬宾, 不遗余力地扩大销售。现代社会无疑是一个消费社会,按照法律上的说法,每个人 都是消费者。人们提着大包小包,满足地从商店里出来,无不喜气洋洋。这也是一 种自我价值的实现。恐怕我是有点落伍于现实生活了。我猛地吸口气,象是穿过一 条长长的隧道之后,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心中顿时释然。夜风送来一阵香水的芬芳, 一群打扮入时的女孩从我身旁飘然而过,银铃般的笑声使人怦然心动。我抬眼看见 斜对面“金都大酒店”的霓虹灯在闪烁。没有结婚的时侯,每逢周末的夜晚,我和 丽芬常在这一带闲逛。她的右手挽着我,幸福地靠在一起,好象整个城市都是我们 的。有时侯,她怕冷似地把手伸进我的上衣兜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两个 人的世界。”这是我们看了一部前苏联影片《两个人的车站》之后,她把脸颊紧贴 在我肩头说的。那时侯我们谈论的话题,都是关于婚后生活的浪漫想象。说到痴迷 处,她情不自楚地会笑出声来,全然不顾行人注视的目光。当我终于分配到房子, 把钥匙从兜里掏出来,在她眼前摇得叮当响的晚上,她是何等快乐,竟在街上抱着 我亲了一下。她说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当时,她的小姐妹中好多人在为结婚没 有住房伤脑筋,而我们是十分幸运的一对。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刚好当时和我同宿 舍的小张出差去了,她第一次没有回家,在我的宿舍里过夜。记得那天我们也象往 常一样,挽着手在街上走了好长时间,起初还有星星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后来 她就柔顺地躺在了我的床上,脸颊潮红,一言不发。她闭起眼睛,呼吸急促,等待 着我的爱抚。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我解开她的衣服。我们睡在了一起。第二天 早上,从睡梦中醒来,她抱着我,满脸是泪水。当我为她擦泪的时侯,她又禁不住 笑了,还撒娇似地举起拳头在我身上捶了几下。自从女儿出生以后,我们很少一起 出来逛街。当然,要照料孩子,承担做父母的责任,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应该怪 我,是我丢掉了夫妻生活的一部份情趣。想到这,我不楚苦笑着摇摇头。 我穿过马路,朝“金都大酒店”走去。一对情侣走在我前面,男的不停地说着 什么,女的在旁边频频点头。我远远就看到了酒店门口的两棵圣诞树,一个圣诞老 人站在门外向来往行人微笑。进入大堂,一股暖流涌来。中央空调把整座大楼,调 节得温暖如春。建军他们已经坐在那边的沙发上等我了,看到我走过去,他们站了 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海东,这几年你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总不见 你露面。是不是让丽芬给管扁了?”建军眼眸发亮,兴奋之情流露言表。“回头我 们要告诉丽芬,要贯彻管而不死,活而不乱的方针嘛。”小杰在开我的玩笑。朱健 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是我的工作太严肃啦。哪里象你们那样潇洒,有好事也 不叫我一声。”“瞧。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小杰用手指点点我说。“好啦,好啦。 我们上去吧,差不多了。”建军扬扬手,朝电梯那边走去。他穿一身藏青色的西装, 衣襟敞开,双手插入裤兜,背影风度翩翩。我们随着他跨入电梯。 四楼的餐厅富丽堂皇,灯光柔和。我们订的包厢在走廊左侧。一个正好适宜四 个人就餐的圆桌,洁白的餐布,桌上放着一盆鲜红的玫瑰。四把柚木椅子摆得端端 正正。电视机里在播放邓丽君的原唱录像,是一首《无言独上西楼》,“剪不断, 理还乱,是离愁……”。音量轻柔,整个房间洋溢着温馨的气氛。我们就坐之后, 服务小姐端上茶水。建军说:“今天我们是朋友聚会,大家放开些。在座各位除朱 健酒量不佳外,我们三人酒量应该说是可以的。反正是老朋友,也不死命劝酒了。 大家尽力喝个够就行了。”我们喝的是白葡萄酒。服务小姐开始上菜了,每上一个 菜给我们每人分一次。我们频频举杯,服务小姐殷勤斟酒,举止端庄得体,服务很 周到。“我说,今天难得相聚一次,我们也不要喝得太多。吃完饭去麦地酒吧唱歌, 你们说如何。”小杰几杯酒下去,兴致盎然。建军说:“这主意不错。今天是平安 夜,一会儿到了麦地酒吧,我们找几个小姐陪陪。这平安夜可不能太马虎了。”我 和朱健相对一笑,点点头,“好吧”。小杰又说道:“海东也不要太一本正经了。” 说实话,我这些年几乎与娱乐场所绝缘。一度时间,丽芬三番五次拉我去跳舞,我 总是寻找种种理由推托不去。有一次,她们厂里工会组织一场舞会,丽芬硬把我拉 了去。结果,我坐在角落里,喝了四个小时的茶。再后来,她也就只好作罢。我觉 得那种场合与我的心境格格不入。这顿饭,建军按排得很丰盛,让他破费了。最后, 上来满满一盘西瓜,一片片叠得整整齐齐。冰凉的西瓜味道甘甜爽口。隔壁的房间 传来唱歌声,有些走调,近乎于喊叫。大概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在轮流唱歌。 结帐的时侯,建军用手指夹着一张信用卡交给服务小姐,一副潇洒从容的样子。我 们四个人,建军的经济条件算是不错的。他们公司的经营完全与个人奖金挂钩,各 人凭各人的本事。而小杰在电力公司工作,他们的待遇历来是数一数二的。我和朱 健都在行政机关工作,相对来说也就一般了。临走的时侯,我看见墙上挂着一幅风 格淡雅的水彩画,是江南水乡的景色。服务小姐朝我们鞠一躬说:“欢迎下次光临。 " 在去“麦地”酒吧的路上,建军和我边走边谈。夜风吹来,脸上有微微的剌痛。 建军脚步很紧,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快步穿行。“海东啊,人生是什么呢?人 活在世上,辛辛苦苦干一辈子,有的人地位显赫,有的人富可敌国,临到头还不是 都要撒手而去。富贵荣华如过眼烟云。辉煌只是一瞬间的幻象。这几年我算是想通 了。这辈子我也不指望什么了。什么理想呀,事业呀,名誉地位呀,其实这些不过 是游戏的节目。能够轻轻松松活下去就不错了。你说是不是?”“嗯,”我答不上 来,“我没有想过。"“一场游戏一场梦啊。”建军感慨地说。我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一绺头发耷拉在前额。我想,有什么必要把人生考虑得这么复 杂呢?对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不去想是一种智慧。对于那些在无可奈何之中产生 的烦恼,忘掉它不是一种明智的生活态度吗?没有方向的无所事事,也是潇洒的解 脱。有时侯,我真象一艘失去方向的船,随波逐流,等待每天的太阳升起又落下。 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犹如酒杯中的冰块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溶解消失。何必要苦 思冥想,无谓地自我折磨。这些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麦地”酒吧位于一条僻静的街上,行人稀少,门前道路开阔,可以停放客人 的汽车。店门开得极小,门上挂了一块小木牌“营业中”。一进门的大厅却是异常 宽敞,每个小桌上都点燃着一枝红蜡烛,吧台那边灯光幽暗,烟雾弥漫。四周墙壁 装饰着带树皮的松木板,仿佛置身于一片林中空地,神秘而又浪漫。喇叭里在播放 弦乐队演奏的《平安夜》,三三两两的男女低声交谈。我们来到二楼的KTV包房, 在沙发上坐定。一个穿红旗袍的小姐,轻轻走到我们面前低声问道:“请问先生, 你们要点什么?”建军斜靠在沙发上:“每人泡一杯茶,”他伸出一个手指,“来 一盘水果。请把电视机打开,我们要唱歌了。”红旗袍小姐把厚厚一本歌单放在我 们面前的茶几上,打开电视机,调节好音量,刚要转身下楼。建军向她一扬手: “等等,请你们老板来一下。好啦,谢谢。”一转眼工夫,茶和水果 就送来了。电视机的画面里,是陈百强的演唱会实况,一束灯光照在他脸上, 汗水流淌下来。象是某个夏天在体育馆里的演出。这是一首粤语歌曲《一生何求》。 小杰立刻抓过话筒唱起来。尽管小杰的粤语听起来不太地道,但对陈百强演唱风格 的模仿还是把握住特点的。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身材窈窕的女人走进来:“呵, 张先生您好。”她朝我们一一颌首致意,然后紧靠着建军坐下,和他低声细语,时 而微笑时而点头,我听不清在谈论什么。末了她对建军说:“保证你们满意。”她 莞尔一笑,走了出去。建军拍拍我的 肩膀说:“哥们,小姐马上就到。我让阿珍去叫四位来。这里我是常客。今天 晚上客人多,阿珍要到外面去请小姐。不过时间不会太长,很快就会来的。我们先 自己唱吧。是不是海东来一个?”我连连摇手。“唉,唱卡拉OK是自娱自乐嘛。 只要自我感觉好就行。每个人都要唱。我这个嗓子,怕也是属于五音不全。拉开喉 咙一唱,你们可别忘了鼓掌。等一会小姐们来了,你们不要太严肃了。那就没意思 了。”朱健把点歌本递给小杰:“还是小杰接着唱一首,刚才唱得好极了。”小杰 埋首翻阅点歌本:“好,那我就不怕显丑了。” 我仔细打量这个房间。房间不是很大,一排沙发最多只能坐十个人,地上铺了 厚厚的地毯。靠近窗口处,留出很大一块铺了拼木地板,可以容纳两个人在那里跳 舞。天花板上的两只射灯没有打开。左边墙上一盏壁灯照在深蓝色花纹的墙纸上, 看上去变幻莫测。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的眼皮有些沉重,头脑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丽芬现在回家了没有。好象听到了她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有时侯,她晚上在 外面应酬,我坐在起居室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把我 推醒:“又睡着了。”我揉揉眼睛。她脱下外衣,转身进了卫生间。我象一个在水 里游了很长时间的人,疲倦得不行,慢慢沉下去沉下去。又是谁在推我:“怎么睡 着了。”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我感到很奇怪。我伸了一个懒腰,手碰到了边上人。 我听到他们在笑。我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女的,一个坐在我身旁。“哟, 你真的睡着了,”她用牙签叉了一片西瓜塞到我嘴边:“快吃片西瓜醒醒。”这是 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一双眼睛细长,但很有神采。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西装,衣 领开得很低,露出黑色内衣的一截花边。头发剪得很短,耳垂上嵌着一枚式样别致 的人造钻石耳坠。她端起一杯果汁,啜了一口。无名指和小姆指翘得高高,指甲涂 得艳红。她别转脸来问我:“我们唱个歌怎么样?”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无言 的结局》行不行?这个你一定会。”建军在一旁接腔:“好,李小姐和海东合作一 个。小杰给他们点歌。”李小姐拿过话筒,递给我一个。她跟我靠得很近。我甚至 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我不会唱歌。”我说。“你跟着我唱也行啊。”小杰在翻动 点歌本查找点歌号码。建军朝门口张望一下:“还有两位小姐怎么还不来。”那边 一位穿黑色半高领毛衣的女人说:“大概快到了。阿珍打传呼出去,已经回电了。 现在可能正在路上。” 话音未落,门轻轻推开来。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唉哟,我们来迟了。”声音 很熟。我抬头一看,两眼直发呆:“啊,丽芬。”当时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推开李 小姐刷地站起身来,不知所措:“你,你,你来……”我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 搞不清楚这是在哪里,环顾四周,方才好象恍然大悟。丽芬也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肩上背的小坤包掉在了地上。同来的另一个有些面熟,吓得退在门外。还没等大家 回过神来,丽芬两手掩面,“哇”地冲了出去。“怎么了?”,“这是他老婆。” 我紧跟在后面奔出去。我听见身后建军他们在喊:“海东,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