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缔造了我的爱情 作者:灯光昏暗 那年夏天出奇的闷热,雨也少得可怜。为此我有理由整日躲在我那20平米的 寝室里不出来。 当我发现哲学,或准确的说是手中那些由转文的中国译者穷尽脑中艰涩的词 与亢长的句构拼成的哲学书竟比之高教的同济四版《高等数学》更加令人不知所 云时,又读到尼采说“用辩证法和科学反映来表达任何一种深刻的哲学直觉,这 样做一方面虽然是传达所观看到的东西的唯一手段,但另一方面也是一种可怜的 手段,在本质上甚至是向一种不同领域和不同语言的隐喻式的、完全不可靠的转 译。泰勒斯就是这样观看到了存在物的统一,可是当他想传达这一发现时,他却 谈起了水!”时,在我这半拉咔叽的哲学头脑里闪现出的却是一把琴——一个翘 着二郎腿弹琴我的模样! 我就这样有了自己的一把琴,一把和我一样半拉咔叽的吉他。 哲学不是历史,也不是科学。但既然我所推崇的尼采是那样的与瓦格那不二 ——“我的最伟大经历是一种痊愈。瓦格纳纯粹是我的疾病。”而我就是不能碰 瓦格那的,甚至连类瓦格那也碰不得。可我对音乐的肤浅连谁是瓦格那的追随者 竟也不知,所以我只好弹比才的《卡门》,因为至少尼采曾肯定的说过“这种音 乐把听众当作聪明的人,甚至当作音乐家——它在这一点上与瓦格纳相反。”然 而我对尼采的忠贞却愚弄了我——事实上无论是尼采或比才都非我能驾御的。 所以当我搁下叔本华,而去抚摩我的吉他时,脑里早已没了“一切是水”的 泰勒斯,我只是顾念为它花去的几百块,至少我应该把《卡门序曲》弹得象样点。 马克·吐温说“人的思想是了不起的,只要专注于某项事业,那就一定会做 出使自己感到吃惊的成绩来。”或是我的起点定得太高,我的琴技就在古代先哲 的眼前精进了。 在大学里我学的是管理——一种喋喋不休的试图在所有人身上贯彻自己的理 想,并且按照自己的形象来改造他们的所谓科学。就象尼采说过的“国王统治的 时代已成为过去,谁也看不起国王了。因为,谁也不愿把国王作为自己理想的原 始象征,而是作为自己达到目的的手段。——这便是全部的真理!”而我,这个 尼采最忠实的信徒就身在这样一种培训中。 当我弹琴也有小半年了,也到了经管院快开联欢晚会的时候了。经管院的晚 会票每年都卖得最为火爆,说实在的比起其他院的节目质量和舞台上爆出MM的频 率,经管院的的确确高出一筹。然而对一件事我是耿耿于怀的,那就是大一时我 穷几昼夜之功呕出的《苏格拉底之死》被几近野蛮的pass掉了。说到野蛮,那是 因为晚会的组织者甚至连排练都没看过,只是随手翻了翻剧本就一句“你写的不 行啊”了事。想起当时那厮的表情,犹如上帝在说“你应当也必须相信我”时的 样子一般,想于此我决定再次出山。 出山是出山,想到《苏格拉底之死》却是不敢再弹《卡门序曲》了。狄德罗 说“天才是各个时代都有的;可是,除非有非常的事变发生,激动群众,使有天 才的人出现,否则富有天才的人会僵化。”他的话无法证明我是天才,但由此得 出我不仅是僵化的,而且是胆怯的。 最后我不得不背离了我的尼采,选择了《星语心愿》,一首中庸的歌曲。原 因是,它是不会只提到名字就被pass的。而我也不会俗到听着卡拉OK的伴奏完成 我音乐路上的一次处女航。我要用古典重新演绎一支流行歌曲。于是问题出现了, 我需要一名大提琴手。 我上哪里去找一个会拉大提琴的人,至少我们学校是绝没有的。正当我苦于 此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禁失笑。所谓“与善者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 闻其香。”我想到的这个人是我高中时的死党叫老K ,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临市的 一所音乐学校,从他那找一个会拉大提琴的人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见到老K ,越发觉得给他这个名字实不冤枉——如拎起的方便面一般的头发 泛在脑后,与颌下那捧铁丝网状胡子遥相辉映得恰倒好处。我说明了来意,老K 显得很自豪,胸脯拍得如腰鼓一般咚咚,使我更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做成竹在胸。 对此行我已无甚奢望,然而当我看见了老K 向我引见的人,我的目的变得就 不象1+1 那样简单了。 瑶是那种让纯朴的男人见了会心生邪念,让邪恶的男人见了变生纯朴的女性。 至于我究竟属于哪一类无关紧要,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倒是真的。庆幸的是我是 读过尼采的,所以即使仍然很困难,但我还是尽可能的伪装得“美不关己”。只 因他曾告戒我“没有一个男人性格坚强得足以不被毁灭——不被”拯救“,他立 刻就屈尊俯就女人了。……男人在一切永恒的女性面前是怯懦的,小女子们知道 这一点。……女人的爱情,在许多场合,也许特别是在最负盛名的事例中,只是 一种比较精致的寄生性,是在一个异己的灵魂里,有时甚至在一个异己的肉体里 为自己筑巢”所以尽管无法控制住对她的好感,可是为了不被“拯救”,我还是 先把一切伪装的起来好。 显然瑶是无意“拯救”我的。或是由于她的出众而不屑于此,或是由于我的 平凡,也或二者间而有之,但我却越来越佩服这个拍档。这时我对音乐的理解还 肤浅得很,然而她却能以一种耐心的甚至是忍让的态度看待我们之间的合作。因 为找不到这首歌的琴谱,而我的乐感又不强,所以我曾因有几处和弦总是处理得 不好而心烦气燥,而她就放下自己的事跑过来,给我讲解其实每一支歌都有一定 的和弦走向,而那些复杂的和弦其实走向并不复杂。找出每一首歌的最简单的弹 法,再在这个基础上加入技巧,马口,才是我该做的事。其实这本是一首简单的 曲子,瑶的工作早已完成。问题在于我总是把事先定好的旋律改来改去。对音乐 我无甚天赋,所以有些改动在内行人看来是不明智的甚至是愚蠢的。而瑶对此从 未计较过。她始终关注着我的工作,经常以一些婉转的方式启发我修正旋律中的 不和谐。慢慢的我发现较于她的美貌我更折服于她的美德,或者说我更折服于这 种美德与美貌的完美契合! 尼采说“他们自以为在爱情中是无私的,因为他们为了另一个人的利益,常 常违背他们自己的利益。但是,他们为此却要占有这另一个人……在这里,甚至 上帝也不例外。”我无法免俗,我也无意为自己的自私做任何的辩解,更何况受 益的又是我。我所想的是,元旦日益临近,而此之后我们的路是否也就此走完了? 终于到了岁末,而我也把这首简单的流行歌曲改造成了那种尼采所希冀的带 着“非洲式的明朗,它的头上笼罩着厄运,它的幸福短暂,突如其来……无须宽 恕的这种南方的、褐色的、燃烧的敏感……”的音乐。而这份收获又是与一个最 乐于与之分享的人共同分享的,所以又不失为另一种收获。当我们最后一次试弹 完这首《星语心愿》,我从瑶的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解读的激动,我一时间觉得 有话说,而对爱情很不屑的尼采是不会教我说什么既有哲理而又撼人心魄的情话 的,本能的我只说了句“我爱你”,她看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爱情是作为伟大的因素渗入我们的生活中的,但是它并不把其他因素都吞 噬吮吸掉”,很不幸的是我已记不得这是哪位先哲说过的话,幸运的是我还能在 最需要的时候想起它来。毕竟我离我的初衷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元旦晚会在晚上开始,下午我去接瑶。她说坐大车吧,而我坚持要打车。打 车时见她要把提琴放在后备箱里,我说这样不好会颠坏琴的还是我抱着吧,而我 又坚持的认为让女性坐在前排是极不礼貌的,于是就有了我和她抱着琴,紧紧的 靠在一起,承受着这一路的颠簸。虽然是冬季,彼此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但我却 能清楚的感觉到彼此身体相遇时透过衣裳的那种刹那间的沟通,就好象是在共同 弹奏一首熟悉的音乐。我与她相对无语,我想是彼此都怕打破了这种意境吧。此 刻我真想这条路永远不要有尽头。 终于那一刻来临了。我站在台前,头顶的灯不是我设想中的那样是柔和的光。 台下很黑,很嘈杂,人们有坐着也有站着的,不很清晰。我静了静心神,拔弄了 几下琴弦,回头看了一眼瑶,看见她如水般平静的坐在那,身前是她心爱的大提 琴,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很想就是那把琴。无法摆脱,我只好带 着这种情绪开始了弹奏,此刻我的心中已没有了“非洲式的明朗”与“燃烧的敏 感”,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否浸入了我的弹奏与演唱中,不知这是否是尼采所希 冀的,然而这却是我想也是我现在只能表达的情感: 我要控制我自己 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装作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 怪自己没勇气 心痛得无法呼吸 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的看着你却无能为力 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 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那头 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 让你知道我爱你 此刻唱起这首歌,却发现原来自己当初的选择,却是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 “我把我的耳朵埋到这音乐下面,我听到的正是它的动机”。这又是尼采说的, 却也是我此刻所感的。一曲完毕,却好象经历了几百世。台下不知从何时已变得 极静,我看了一眼瑶,心中已没有了几分钟前的沉重。我走过去,扶起她手中的 琴,接着台下一片哗然——我的吻重重的印在瑶的唇上。 “你吻的我好痛。” “力的过剩才是力的证明,尼采说的。” 其实我此时想的却是什么缔造了我的爱情,是哲学、音乐或仅仅是世俗的机 缘?这是个命题。但,绝不是个哲学命题,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