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爱情 一间普通的屋子,一个男人和一个妇人。 “怎么又要出差呀?” “是呀,紧急任务。” “多注意身体,不要以为自己体格好,就穿那么少的衣服。还有,不要怕花钱, 不要老吃方便面,多吃点好东西补一补……”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走了。” 我是一个警察,其实我不是要出差,是要去做卧底。最近我们查到有个叫新开 来公司的涉嫌走私,所以派我打入内部调查。 郑岷走下楼,叫了辆出租。 “去哪?” “大佛寺。” 我是一个孤儿,刚才的那个是我的养母。十三岁那年,在她的饭店门口收养了 我。 出租车的窗口闪过一个市场,里面人声沸扬。 在那之前,我就是活在这种地方。三点以前,睡在菜车上,三点以后,睡在地 上。那时候,我没吃过饱饭,吃得最好的一顿就是在大佛寺。那时候,光照还不是 方丈。 在一片野地,一个和尚和一个小孩,小孩在大口吃东西,和尚笑着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呀?” “傻瓜。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再也不用挨冻受罪了。” “不要。”小孩摇头。 “为什么?” “我不喜欢光头。”和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骗你的啦。”小孩笑着说,在 脸边摇了摇手。“我不喜欢那帮家伙天天吃饱了没事就坐着,嘴里还嘟嘟哝哝的。 烦死了。” “你还小,不懂。他们是在参悟呵。” “去,有什么不明白的。随缘顺性嘛。” 和尚动容,念了一声:“阿弥托佛!小施主好有慧根呀。” 小孩说:“我走了。” 其实这四个字是王瞎子教我的,可是我真的领悟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说 自己悟了,那都是骗人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如果你尝试过什么叫孤独,如果你能够忍受孤独,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有一点 点不同。 郑岷在门前看着那个佛像。 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每次有什么案子,我都会来这里看一看。看着那尊佛像傻 傻的样子,就可以放下一些心事。 当然还有光照。 方丈室。 “喝不喝酒?” “我是和尚!” “那就是不喝了?”郑岷作势要拿走。 “没收。”和尚一把抢过去,藏到床下。 走出大佛寺,郑岷在人群中走着。 光照不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有些缘份而已。我没有朋友,我知道人来到这个 世界是注定孤独的。无论你怎样努力,你和其他人的隔阂永远消除不了。就象我和 光照,他始终是和尚,我始终是警察。我们都在演出自己的角色,演一出让别人看 的戏。 一个小偷被人发现,使劲跑。后面有人在追。 郑岷从侧面追上去。 “站住,我是警察!” 我知道这样喊他是不会站住的。不过要是不喊,怕他以为我是白痴。 人群中一个穿黑衣举止高雅的女人回头看着。 小偷拿出刀。 “不要过来。” 郑岷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只油笔,使劲扎到胳膊上。血流出来,可是他一点 不在乎。 小偷哆嗦了一会,“呵……”的转身跑了。郑岷追去。 小偷在女人身旁跑过,女人伸出了一条腿轻轻绊了一下,小偷倒地,踉跄要起, 郑岷赶到按住。抬头找那女人,四周挤满了人,那女人在人群外已上了一辆出租。 每一天我们都会经历一些意外,小偷碰到我只是一个意外,我抓到他也只是一 个意外。还有那个女人。在佛教里,据说这一辈子发生什么事,是上辈子注定的。 那叫做因果。 我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上辈子结的果,我虽然悟了,可是并没有慧眼。所以我 不知道过去,也不知道将来。我不知道二十二个小时之后,我就会开始我的爱情; 我同样不知道,我的爱情,只有七天。 二○○○年五月十一日,周四,晴。 8:23 在新开来大厦八楼的一间屋子里,郑岷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正在应骋。对面 是一个戴眼镜穿西服的家伙。 “我在娃哈哈干过三年,在开口乐干过二年,都是网络维护……”郑岷说。 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眼镜站起来,挑开百叶窗看了看。几个马仔围着一个胖 子走进写字间,被隔板隔开的职员们纷纷起立。 “董事长来了。他要是问你什么,你可要答好了。只要他相中了你,就什么问 题也没有了。”眼镜一边告诉郑岷,一边整了整领带,然后迎了出去。 门半开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眼镜走到胖子跟前说着什么。 从一张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有消声设备的枪口,对着窗户。只听“哗啦”一声, 玻璃碎的声音传来。众保镖和眼镜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眼镜似乎要走过去看看, 刚闪动一点,枪口已转了过来。 郑岷就看到胖子惊愕的捂住胸口,鲜红的血流出来。 郑岷“唰”的站起来,看到第二个子弹孔在胖子的眉心出现。 郑岷推开门,只见一片混乱,马仔们都掏出了枪对着四周,可是没人知道确切 的方位。职员们吓得尖叫躲藏,眼镜扶着旁边的桌子,哆哆嗦嗦的站着。一个大汉 抱住胖子,一个劲的喊“老板、老板”。 一个穿套装的女人的背影在门口消失。 “快点报警!”郑岷喊了一嗓子,就往门口冲去。 走廊里已没有人。郑岷冲到电梯前,电梯上的数字正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去。 郑岷按了另一个电梯的钮,可是门没有开,他从安全门的楼梯往下跑去。 来到一楼安全门,掏出枪,冲出去。 女人刚好走到大厅门口。郑岷往前走了几步,向天花板开了一枪,“不许动, 我是警察。” 整个大厅静下来。 “慢慢把手举高。” 女人慢慢举高了手,这时只听旁边一声尖叫。 郑岷还没等反应过来,“哗啦”一声,吊灯坠毁在眼前--原来刚才那枪把吊 灯打了下来。 再抬头,女人已经跑出去了。 郑岷跑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可是已找不到那个穿套装的女人。 新开来大厦被警察封锁起来,所有的档案都被封存。在一个保险箱里找到了新 开来公司的交易单据。 9:20 在一楼大厅,局长拍着郑岷的肩膀说:“这次虽然赵仁死了,线索断了,可是 毕竟掌握到了新开来公司走私的证据,也算是不小收获。记你一笔。” “那我是不是不用卧底了?” “都没有新开来了,你还卧什么底呀?先回家吧。明天咱们分析案情。” “那我走了。” 11:30 郑岷百无聊赖的在大街上走着。 郑岷在一家小店吃饭。 店主人说:“哟,又来了,还是渍菜粉?” 郑岷点点头。 14:45 已是下午了,太阳开始往西走。 郑岷在大佛寺的山脚下公园里游荡。 失去了和生命游戏的乐趣,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就好象枝头的叶子,在这 个世界上,多这一片少这一片没什么区别。 郑岷抬头看着树,阳光从稀疏的叶片中射下来,明暗相间的阴影打在郑岷脸上。 一滩鸟屎落在他脸上,他用手摸了点,送到鼻前闻了闻,皱起眉头。 17:00 郑岷来到湖旁,洗了洗脸。 右前方一个长发长裙的女人正在托腮望向远方,淡红色的贴身布料显出纤细的 线条,似曾相识。 我不知道是被这片夕阳感动,还是被这个女孩感动,反正那片美丽感动了我。 我想和她说说话。不管她是谁,我只想有人和我说话。 郑岷走到女人跟前,说:“你怎么了?” 女人转过头,是那个黑衣女人,不过郑岷不知道是她。 女人冷漠的瞅他一眼,没说话。 “你丢什么东西了吗?我水性很好的,不管你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找回来。” 女人明显不耐烦了,“我丢的是心,你能找回来吗?” 郑岷说:“你等我。”没脱衣服就跳进了湖里。 女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湖里郑岷的影子。 我喜欢在水里的感觉,可以很纯洁很安静,可是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我的世 界里的纯洁与安宁。我在水下一直看着她的面容,审视着她的每一分每一寸,不施 粉黛的脸似曾相识,那就是我的因缘了。 我觉得我的心被泪水浸满,是感动的悲伤。在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时,我遇到 了她,而且还可以和她说话,看她爱她并且也许可以拥有她。生命是不是就可以足 够了呢? 透过水面望着女人,阳光游离四射的照在亭子上,分外妖娆。 从女人后面向前看去,远处有一艘船,上面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正在交换 着什么。郑岷似乎也感应到原来女人是在看他们,遥遥望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郑岷还没有露面,女人开始担心起来,满湖面寻找。 郑岷在水中摘下脖上戴的红石头做的心形项链,“哗啦”游出水面,吓了女人 一跳。 “你的心。” 女人默默看着他,阳光侧照下是一张真诚的脸。 女人接过来,说:“谢谢你。” 郑岷一笑,说:“你知道吗?刚才我忽然……爱上了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也 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我想对你说出来,我想让你知道有一个只见过你一面的男 孩子,在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不要误会,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如果有缘,下次 还能见面的话,那时我会问你的。我希望能有下次,我也相信会有下次。” 女人笑了,说:“不会有下次的。” “一定会有的,我可以和你打赌。” “好呀,如果有下次,我就爱上你。” 郑岷深深看了女人一眼,说:“一言为定。再见。” “再见。” 女人一直目送郑岷离去。 他沿着小路走了没多远,忽然回头说:“别忘了,我叫郑岷。下次……要爱上 我哟。”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身离去。 虽然他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他。他是个警察,一个充满着悲伤的警察,一个 真的有些让我心动的警察。不过我们不会再见面,所以我也不会爱上他。 想知道原因吗?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个警察,而我--是个杀手。 女人走出公园,开辆车来到一个小巷。换了装扮下了车,站在街角向一座大厦 望去。女人在手心里写着“郑岷”这两个字的笔划。 天黑了,路灯亮了起来,大厦的门口灯火通明。 20:11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去,其中一个小胡子,就是白天小船上的那个。 “他叫徐明,市物资公司的经理,也是赵仁的拜把兄弟,你的第二个目标。不 过你要小心点,他也让警察盯上了。”靠背椅上一个男人背对着女人。 “放心吧,错不了。” “这是你的回程机票,干完了直接飞香港。酬劳已经存到你的户头里了,你可 以查一下。” “好。” “记住:不要让人见到你。上次在新开来你可是很危险,知道吗?你要是露了 脸,我也保不住你。” “这次不会的。” 男人挥挥手,女人退了出去。 女人看见徐明进了大厦,转身匆匆离去。 郑岷在一个楼顶呆坐到深夜,只想着女人的笑容。 23:40 郑岷回到局里的宿舍,门口的大爷和他打招呼,“怎么又不回家睡?” “这清静。” “我看你应该成个家了,成家就好了,省得到处跑。” “快了快了。” “老是这一句。” 进了一个屋,东西凌乱,一台微机摆在角落。郑岷躺在床上,手习惯的摸了摸 胸口,这才注意项链没了。 郑岷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 二○○○年五月十二日,周五,晴转小雨 8:00 公安局会议室。 “我总结一下: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本市潜藏着一个境内境外相互勾结的庞 大的走私集团,而赵仁的死很有可能是内部的分赃不均或者是一种杀人灭口的行为。 死者身上的弹头口径3.65mm,全长31.4mm,是一种微型手枪的弹头。这样先进的枪 支只可能是走私进来或者从军工厂偷出的。常志何,你率第一小组追查武器来源。 必要时,可以和军队检察院的同志配合一下。” “是。” “另外从国际刑警得来的消息,以及凶手的老练来看,很有可能涉及到国际杀 手集团。而郑岷看到的是一个女人,新开来公司案发后又有一名女职员失踪。该职 员两个月前才进入该公司。我们已经查到她使用的是一个假身份证。老李,你率第 二小组清查所有半年以内的由本市入境的人员,尤其要注意女人。” “是。” “郑岷,你一直负责这案子,徐明还是由你来跟。第三小组由你指挥,全天侯 二十四小时不要松懈。” “是。” 宾馆内的大型会场。一个选美的颁奖仪式正在举行。 一排佳丽婀娜的站在一对主持人后面。 9:15 主持人说:“下面,有请市物资公司的徐明徐经理来为荣获冠军的张小姐颁奖。” 徐明红光满面的走上台,向台下挥了挥手。一个礼仪小姐托着放奖杯的盘子从 后台走出来,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徐明刚要接过奖杯,心脏位置就多了一个 小孔,血汨汨的流出来。 “呵——”礼仪小姐吓得坐在地上,奖杯也摔在地上。 台上台下乱成一片。 郑岷和另外两个同事从观众席上“唰”的站起来,拔出枪往台上跑,边跑边喊: “我是警察!大家不要乱跑,趴在地上!” 好不容易冲到台上,发现徐明已死。抬头向四周搜索,对着通讯器喊:“出事 了,徐明中弹身亡。立刻派人增援,封锁所有出入口……” 没发现可疑情况,突然看见掉在地上的奖杯,盘子不见了。郑岷抬起头,那个 长长头发的礼仪小姐也不见了。郑岷向后台追去。 他的同事仍在喊:“大家不要乱,不要乱。” 后台有些工作人员、礼仪小姐见他拿枪冲进来,都吓呆了。 “大家不要乱动,我是警察。” 郑岷看了一下,想了想,问:“出去的门在哪里?”有人指了指。 郑岷轻拉开门,迎面是一条长廊。两边许多的门。电梯的指示没有变。 郑岷每个门前都停了一下,仔细听听有没有声音。 郑岷停下来,用脚踹开,一个女人正在换衣服。 “对不起。”郑岷急忙出去,门又关上。他想想不对,躲在了门侧。 女人也闪到了门侧。 稍倾,郑岷矮身用背撞开门,躺在地上,枪对准女人。女人也用枪对准了他。 郑岷愕然,苦笑,左手离开枪把,缓缓指了指自己胸口,慢慢关掉通讯器。 “真高兴又见到你。” “我可不高兴见到你。” “别忘了你上次说的话。”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说那些事有意义吗?” “爱情是没有条件的。”说着,郑岷缓慢的收起了枪。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爱总要付出点代价,包括死亡。我不怕的。” 女人想起他拿笔扎自己的事。 我终于明白他那天的举动,一个淡漠了生死的人,是不会惧怕疼痛的。 女人咬咬嘴唇,说:“你别天真了。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我告诉你,一 个杀手是绝对不能让人见到他的真面目的。”说着开始轻轻扳动扳机。 郑岷笑了笑,“我看到了你的心。” 女人低头看到自己脖子上戴的红心,忽然就泄了气,收起枪说:“你不抓我, 就是对工作不负责任。一个对工作都不负责任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吗?” “我能在你面前,就证明我比许多人都要负责得多。再说,这个世界有很多责 任是为别人负的,我只求对得起自己。” “你要怎么处置我?”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逃出去才对。” “太晚了。三分钟前,我应该到五楼的厨房,那有一个送菜的专用电梯,下去 以后,有一辆马上要发的菜车,我可以躲到车下面。不过现在已经开走了。” “那怎么办?” 女人冷笑,“你说怎么办?” 郑岷想了想,“这样,你跟我来……” 郑岷打开电梯上面的维修口,让女人进去藏好,临走的时候问:“现在可不可 以知道你的名字?” “叫我印儿吧。” 郑岷喃喃重复了两次说:“是个好名字。” 郑岷关了电梯的电源,拆了保险,又找了张纸写了“禁止合闸,在此工作”贴 上。 转到会场,局长已经到了。 14:30 宾馆仍在休业中,郑岷亮出证件进了楼。 郑岷给上电源,来到电梯口,轻敲了五下,节奏221,这是约好的讯号。可是没 有任何反应。郑岷想了想,还是进了去,印儿已经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我早就知道她会走的,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走的这么彻底。除了回忆,什么也没 给我留下。 郑岷在电梯里坐了很久,直到有人用电梯才走出去。那个站在电梯门口的服务 员吃惊的看着他从地上站起,看着他走出去。 16:34 天阴起来,下起了小雨。 人们常说雨是下的,可是这雨不是,是飘的,下的很恍惚很美丽。雨丝很细, 就象是缠绵的情。 郑岷来到认识印儿的亭子旁,看着迷雾中的小雨,恍惚的就忘了一些事。 光照从雨中走来。 “怎么和尚还赏雨吗?” “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和尚看的不是雨,是禅。” “禅?我好象什么也没看到耶。” “那施主又看到了什么呢?” “我只看到天地和这连绵的雨,还有个和尚。不过奇怪呀,看到你,我好象忘 了一些事。我是不是认识你?” “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 “是呀,认不认识又怎么样呢。唉,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一个女人,她叫印儿, 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认识她,我还知道我们这 一世的缘份是注定的,我爱她,可是我不知道这缘份是深是浅?” “我忘了你是和尚,对着和尚谈情说爱的,是不是有点对牛弹琴了?不好意思 呵。对了,大师,我好象只记得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事,其他的都忘了,我不知道我 是谁,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在等她,我活着就是为了等她,可我总应该有点来历 吧?总不会就这么没爹没妈的蹦出个大活人来?我是不是得了健忘症?” “阿弥陀佛,不忘记过去,又怎么会珍惜现在呢?你要等的人来了,和尚也该 去了。” 远远的一个女人袅袅走来,和尚高歌而去。 “金鸭香消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郑岷象做了一个梦似的醒过来,印儿已来到面前。 两人在歌声里对视了良久。 “我以为你现在已经走了。” “本来是的,可是班机改到明天了。” “那让我陪你好不好?陪你到走。让我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一点精彩,就那么一 点点。” 印儿渐渐笑了,“好呵,就一点点。” 两人在亭子里谈笑着,说着童年,说着过往,说着生命里一点点可笑的事,记 忆在言语中开始清晰,然后讲到了埋藏最深的那些碎片,渐渐的有了悲意,渐渐的 两人拥在了一起。 雨停了。 郑岷搂着印儿的腰走出去。两人仍在说着,仿佛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讲完所有 一生的故事。夜空旷寂寥,车马行人最后一条条大街都在他们身边一闪而过。 两人在一家快餐店喝了些酒,吃了些饭。 郑岷从拦路的小姑娘手里买了枝玫瑰送给印儿。 两人走进一家舞场,跳舞,后来印儿趴在郑岷肩头哭了,郑岷温柔的亲她。音 乐缓慢而优雅,挂在吧台的钟在目光里晃过,午夜十二点了。 二○○○年五月十三日,周六,晴 郑岷和印儿仍在不停的喝酒、不停的跳舞、不停的说着往事,人渐渐稀了。 两人都有了醉意,印儿已经走不直路了。 1:20 两人就这样走回了那所叫“燃月”的饭店。 “13…1304号。” “我知道了。你看你喝成这样子……” “我美不美?” “当然美,永远是最美的。” “你这家伙……我不行了,不行了,我想吐……呵……” “马上,马上就到了。” 郑岷扶着印儿,一手去开房门。打开门,是一个乌黑的枪口。郑岷一愣,印儿 已吐出来,吐在枪上、持枪的手上、持枪人的身上,持枪人恶心得枪掉在地上,还 没闪开,郑岷见机一脚将他踹飞。里面还有两人,都被撞倒。郑岷一把关上门,推 着印儿往电梯处跑,边跑边敲两边的房门,边喊:“来人呀,杀人啦!!”。 郑岷一下敲到人的鼻子上,急刹住脚回头说:“对不起。”却看到那人一手捂 着鼻子蹲下,一手拿着枪,郑岷立刻回来将他枪踢掉,将人踹倒。印儿踉跄的靠在 墙边,郑岷过来扶起她,推着向前跑。 两边已有人出来,“什么事?什么事?大半夜的敲什么敲?”看到有人拿枪, 有人立刻又关上门,有人好奇:“怎么这时候拍电影呵?” “回去,回去,看什么看。”几人恶狠狠的用枪将人逼回去。 两人在路上走着,印儿清醒多了。 “那些是什么人?” 印儿摇摇头,满脸忧郁,“不知道,一个也不认识。” “会不会是你们组织的人?” “如果是我们组织的人,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活着吗?别忘了我是干哪一行的。” “那就是徐明或者赵仁手下的?” 印儿不语。 路长而空旷。 郑岷想起一事,“我得打个电话。”来到电话亭。 “喂,贺局长吗?” “我就是,哪位?” “我是郑岷……” “你小子,干什么去了?Call你一天也不回,燃月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郑岷看了印儿一眼,印儿在仰头看星星。“我有个朋友,所以没开机。燃月那 后来怎么样了?” “都跑了,正调查呢。不过用的枪都是本地军工厂的,相信人也是本地的。对 了,和你在一起的那女的,是不是那个杀手?” 郑岷犹豫了半晌,看了看印儿,声音更低了:“是。” 印儿眼中的悲意更浓。 “好小子,有你的。说吧,让我们怎么配合你?” “……外紧内松,表面上还是要严查,可是放一点空间给我。告诉他们都假装 不认识我……” 印儿悄悄的往后退,退到路边站点处,一辆公汽驶来,印儿上了车,在一排排 灯光的映衬下,晶莹的泪流下来。 我从来不知道被人背叛的心可以这样痛,可是我不想杀他了,因为他给了我一 段快乐。你知道快乐的滋味吗?快乐是咸的,是要用痛苦去换的。 “我不多说了,就这样。”郑岷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沉吟半晌,回头,可 是却找不到印儿了。 “印儿!印儿!!”郑岷慌了。那辆公汽刚开出长街的拐角。 郑岷想起印儿奇怪的表情,忽然明白她误会自己故意接近她,所以走了。 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脆弱,可是我不知道有这样脆弱,当我一点点努力 呵护它的时候,它却“哗啦”一声打碎在我胸口。 郑岷去了亭子、燃月饭店、去了以前所有见过印儿的地方,虽然明知没有,可 还是想去看一看。 郑岷找不到人,对天“呵---”的大喊。路上行人奇怪的看他。 印儿下车后,又坐车回到了燃月饭店。那里仍然有大批的警察,外面还有很多 看热闹的人,印儿想了想,凑到跟前在一人怀里偷了个钱包。她的钱大部分在饭店 里,所以不得以做了这个职业,还好以前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她犹豫片刻,在一所大学附近找了个录相厅,进去睡了。 城市的大钟敲响在凌晨七点。 宿舍。 郑岷疲倦的躺在床上,可是怎样都睡不着。他想着印儿的每一句话,想起她说: “我心里有事的时候,总爱下意识的查字的笔画……你知道‘郑岷’多少画吗?不 准想,猜。” “7,8吧。” “错。是88。你很有福哦。那你再猜‘鼎’是多少画?” 郑岷猛地坐起打开电脑上网,搜索“鼎”字。电脑闪烁良久,查出1324个条目, 其中和本市有关的845条,新闻375条,建筑物5个,企业3个。 郑岷又细查了这五个建筑物和三个企业,能够请到国际杀手集团的人肯定不是 个小企业。最后目标锁定为一个“龙鼎实业”,其属下拥有一个“龙鼎大厦”,经 营方向为:房地产、旅游、贸易等业务。经理,叶百华。 郑岷迅速记下地址和公司经理等情况,然后到隔壁屋里去敲门。 “谁呀?” “我。” “什么事呀?”司机小张眯着眼睛打开门。 “借车子用用。” 小张嘟喃,“刚出完夜车……”,在椅上找到裤子,掏出把钥匙扔给郑岷。 “不是这个,吉普的。”又扔了回去。 “早说呀。”小张又掏出一把。 “谢了。” 龙鼎大厦对面银行的停车处,从这里可以将对面看得一清二楚,郑岷在这里转 了很久,将附近的地形摸熟了,就又回到这里。 郑岷在车里睡得死沉。 11:34 印儿打了个电话。 太阳映射下脸色分外苍白。 “我被人追杀,你知不知道?……这次行动还有什么人知道?……不知道,不 知道哪方面干的。……给我重做个身份,越快越好。……时间地点再联络。……我 不能告诉你,我不相信任何人。……你也一样。” 12:10 郑岷醒过来,匆匆买了盒饭,又去了燃月,大厅里有两个自己的弟兄,他恍若 不识。 他亮出身份,进了1304号房,收拾了印儿的东西,开车走了。 14:00 印儿和一个卖假身份证的人讨价还价。 郑岷在大厦附近的一家电脑房查“龙鼎”的资料。 15:20 印儿在市场买了许多东西。 18:00 估计大厦的人都下班走了,郑岷在楼后的大街上仅靠楼边停了车,二楼有一扇 窗户开着,郑岷顺着吉普跳上去,踩着吉普,踩着一楼窗户的栏杆,一把抓着窗框 边,翻了进去。动作迅速,完全没招人注意。 这是间厕所。 郑岷出来,沿楼梯一层层往上找。 二十八楼。 郑岷找到经理室,刚进去,一大群人就从电梯出来。 郑岷在屋里听听声音不对,急闪到窗帘后。 灯亮了,进来了四个,一个坐到皮椅里,怒气冲冲。 “叫我等电话,他小子算什么东西?” “经理,要不要找人做掉他。” “先等一等,等他做掉那女的和那个警察的。他妈的,在这跟我耍狠……” “不过,听说他真的很厉害呢。在东南亚是最出名的一个。”又一个说。 “那有什么?这是哪?这是大陆。在国内,你以为他能玩得转?没有我们给他 提供枪弹,他能干出什么名堂?” “是。是。” “居然为了个女的,就要和我翻脸。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看到那女的和个 警察泡在一起,他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电话响起。 “喂,老四呀?……怎么,你还没想通?那女的摆明了是和警察串通好了的, 再说你现在不就要脱离你们组织吗?这可是最好的机会了,杀了她和那警察,就说 是火并,有事往死人身上一推,这里还有我给你掩护,谁能不信呢?……她和你讲 那警察的事了吗?……没有吧?我一猜就是,你别忘了,她现在就和那警察在一起 呢。人家心里可没有你。……她让你给她弄假身份?哈哈哈哈…告诉你吧,那些东 西今天下午就让那警察拿走了。那小子叫郑岷,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好,好, 好方法。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就这样。” “钱子,你去找四个刚进来混的,换身公安的衣服,等我的指示。” “不找些老手吗?” “哪那么多废话。” 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皮椅中的一个。 他转过身,站起,拉开窗帘,欣赏着夜景。 许久,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门外说:“人已经找完了。” “让他们等着。” “是。” 电话响起。 “喂……好,约在哪?让九点把东西放在西塔街123号右边的那个长椅下。好, 好地方……这么偏僻的地方,没理由不上当的……哈哈哈哈。好。就这样。” 那人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钱子进来了。 “你去告诉那几个小子,让他们九点以后去西塔街123号附近偷偷喊几声‘郑岷’, 如果有人问他们,就说是上面派来接头的。没有问的,就爱哪去哪去。” “是。” 灯光打在皮椅上那人袅袅升起的烟上,也打在窗旁浓密的花盆后,郑岷冒汗的 脸上。 印儿用新买的望远镜看着九点有人把东西放在正确地点,可是那人挡着脸,不 知道是不是他。没有埋伏。 印儿赶到她下午找好的那个小屋,这里可以更清晰看到那里的动静,她必须等, 经过凌晨的事后,她行动更小心了。 印儿看到四个警察来到那里,喊着郑岷的名字,不禁奇怪。难道他们不知道我 们已经分开了? 等了一个多钟头,没有任何事发生。 郑岷加足了马力,匆匆赶到那个小街,满脸是汗。已经是十点多了,可是他才 刚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能再见到她。 他知道这里一定有个陷井,可是他必须去。 他掏出枪,沿街边借着阴影的掩护,一点点进去。他既希望如此小心,印儿能 看到他,能知道他来了,又希望印儿看不到他,这样他就能随机应变的揭破那个阴 谋。 印儿看到郑岷的所有动作,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我不知道我会这样的认错一个人,可能只有受到伤害才会了解成长的代价。我 爱过、伤过、流过泪,可是绝对是最后一次。杀了这个男人以后,我不会再哭,永 远不会。 印儿再也忍不住,掏出枪,来到郑岷身后,郑岷有所感要转身,“别动。你再 动我就开枪了。” “印儿!”惊喜的叫,“你没事吧?” “是不是令你很惊讶?” “你怎么这么说,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杀你?你的同伙已经出卖你了。” “哈,我的同伙,他们会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听我说……” “好,我听你说。你说他们为什么会叫出你的名字。” “因为我们局里有内奸。” “哼!”印儿冷笑,“那也是内奸告诉你,有人来找我了?”猛然一震,“你 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印儿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你装在了哪里?” “大小姐,拜托。用点脑子好不好?我……” “你是说我没脑子了?”印儿冷冷的说。 “印儿,你不是问过我‘鼎’字多少画吗?”郑岷急忙截断她,生怕她不给机 会说,“这个字一定是你最近见过的,而且印象深刻,你也说过你心里有事的时候 才查笔画的。” “那又怎么样?” “这个字一定有一点关系,既然你没有下个目标,那这个字一定是你最近见过 的地方名。” “也可以是人名呵?” “你是杀手。”言外之意,杀手又怎么会记别人的名字。 印儿不语。 “所以我就去查了本市的企业……” “印儿!” 郑岷和印儿猛转身,用枪指住对方。后者看到来人,又把枪指向了郑岷。 “他是谁?” 来者和郑岷同时说。 印儿每人看了一眼,说:“郑岷,康华。” “他是警察?印儿,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在枪口下还敢这么说,你胆子可不小呵。” “印儿,别忘了组织的规矩,你是怎么了?第一天出来吗?连我的话都不听?” 康华两手放在兜里,看了看印儿,印儿只是咬着嘴不说话。康华又看了看郑岷,后 者仔细的打量他,似乎要记住他所有特征。“你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你才认识他 几天?别忘了一直是谁照顾你这么久?别忘了从小都是谁帮你的?印儿,杀了他, 杀了他我们就立刻回去,然后离开组织,再也不干这行了,你不是想去瑞士吗?我 陪你去,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对我说的那些话。” 印儿脸一红,拿枪的手不断的抖。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们在做什么?……” 印儿打断他的话对郑岷说:“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我怕我注意力不集中,让他当不成男人。” 康华瞪郑岷一眼,却看见他的枪口冲着他的下体,不禁脸色一变。 “你们都不是好人。”印儿脚一跺,竟然走了。 “印儿!”两人一起喊。 郑岷笑,康华苦笑,竟都喃喃的说:“好,很好。”康华说着打了个喷嚏。 “把手举起来,靠到墙上,慢慢走,小心我的枪走火。” “想不想知道印儿的第一个男人是谁?” “靠在墙上。”郑岷冷冷的说。 “你是个男人,没理由不想知道的。知道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从三岁就在 一起,太熟悉了。她是不是很漂亮呵?也难怪你会喜欢她,我也一直很动心的……” “手放到墙上,听到没有?” “你没有机会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么多吧?”康华转过身,两个警察逼 住了郑岷,“我在拖延时间。” “虽然印儿没杀你,可是让我抓到你,也是一样的。哈哈哈……把枪扔掉。” 面色一沉。 枪被扔到远处,康华脸色又是一变,“小心。”在那两人都去看枪的瞬间,郑 岷已经出手了,一脚踢飞一人手中的枪,用手抓住另一人,一肘击到他脸上,掰掉 枪。康华已经上来,郑岷把那人一推,挡住康华。康华一点没受影响,略一闪,已 经让过来追郑岷。这时枪声一响,打在郑岷身后,康华身前。 康华急躲到一边,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23:45 亭子。 印儿坐在水边,郑岷走到她身后。 “谢谢你那一枪。” “谢什么,没有那一枪你也跑得了,不过慢一点罢了。” “那不一样,总是你关心我。” 印儿抿嘴一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又相信你了?” “是因为康华知道我是警察?不对,我要是看到有人拿枪,也是第一个认为他 是警察,何况和他在一起的又是个杀手。是因为他叫你的名字?你们组织不会让外 人知道你们真名的,他是在逼你杀我。那也不一定,站在他的立场,当然要杀我。 是因为他说你喜欢我,也不一定,那也能看出来……” “呸,都不对。” “那是什么?” “我先问你,你为什么会来的那么巧?” 郑岷当下把去“龙鼎”的事说了。 “这样……好,我告诉你,你来之前来了四个警察,叫你的名字,那当然是知 道你和我在一起所以才这么做的,不过如果不是你不在我身边,我说不定会上当。 为什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又知道这个地方呢?那只有一个方面了。” “也可以是我故意这样做引你上当呵?” “看你进来时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了,再说,你也看到康华悠闲的样子了。” “那你还用枪逼我?” “当时还没想通,再说你又来的太过凑巧,所以不得不出来问一问你。后来康 华打断你的话,我就明白了。” “所以你就指你衣服上的那个字?幸亏我还记得有‘宝亭’这牌子的衣服。” 两人相视一笑。 二○○○年五月十四日,周日,晴 “现在上哪?” “上我家吧。” “你还有家?” “人人都有,我怎么会没有呢?” 路上。 “‘亭’字几画?” “九画。” “你怎么猜的?” “怎么是猜的!是数的。我也学会了数笔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家那小子也一样。其实他人是顶好的,只不 过缺了一根导火索而已。”郑母一边打麻将一边说。 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洋楼。 门开了。 “老娘,又打麻将。” 郑母手里拿着二条讪讪的笑。 “这是我老娘,这是我朋友,印儿。” “阿姨好。” “导火索、导火索、导火索……”郑母喃喃的说。 “你说什么?” “呵,呵呵,没什么。快屋坐。” “她没地方去,今天得睡咱家。” “行行,你安排吧。” 郑岷冲几个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一点头,“你们玩呵。”和印儿一起上楼了。 一老头问:“这就是导火索?” 旁边一位:“恐怕是。” 郑母:“不玩了,不玩了,我得准备抱孙子了。” 众人哗然:“有没有搞错?”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几个孩子头也不抬的玩着自己的东西,没有人 对两人的到来感兴趣。 印儿惊讶:“他们……” “他们都是我老娘收养的,患有自闭症。其实他们不是不能沟通,只是有自己 的交流方式而已。” 郑岷走到他们中间对空敲了敲,“咚咚咚,蝴蝶已经去睡了。” “那我也去睡。”有的孩子说,有的孩子不答话,可是收拾收拾就都去睡了。 郑岷对印儿一笑,“他们缺少的只是一种让这个世界理解的方法。” 进了一个屋子。 “这是我的房间。你今晚就睡这吧。我在那边。”郑岷指了指隔壁。 印儿怯怯的站在门口不动。 “怎么了?” “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你知道的,本来我今天就该走了。” “不是今天,是昨天,已过十二点了。” 印儿凄然一笑,轻轻靠在郑岷肩头,“除了你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 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康华对你的打击很大吗?” “他是我从小最亲的人,一起长大,一起玩,一起生活,一起加入组织……他 一直照顾我,没有他,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活到现在,可是没想到……”印儿压抑的 哭起来。 郑岷轻拍着她的后背,良久才止住哭声。 “你放心,你所有的证件我已经替你拿出来了,就在车上。只要你想走,随时 可以走。” “谢谢你。” “不要谢我,信任我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你也不是很信任我的,对不对?” “……” “我能感觉得到。” 沉默良久,印儿说:“ 没错,你说的对。这只是一个赌注,命运的赌注。我赌 可以信任你。我能赢吗?” “你输了。”郑岷一把抱起印儿,扔到床上。 印儿不语。郑岷看着她的眼睛,一个扣一个扣解开她的衣服。 很慢的解了三个扣,郑岷问她:“怎么你不害怕吗?” 印儿缓缓露出笑意,“你的样子一点也不恶。” 郑岷笑了,拍拍她的脸,“自己脱,难道这还要我帮忙?” 郑岷自己脱着衣服,忽道:“你睡里面,要不我怕晚上会把你踹下去。” 两人钻进被里,相视一笑,郑岷一会就睡了。 印儿看着郑岷,反侧了良久才睡着。 6:00 钟响了。 印儿迷糊醒来,拔开郑岷的胳膊,钻入他怀里,又睡了。 8:23 郑岷醒了,可是没敢动,怕惊了印儿,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印儿醒了,要了一杯水,郑岷下地拿给她。 两人躺在床上握着手,看着天花板。 “我现在才感觉到你完全信任我。”郑岷说。 印儿微笑。 “在不认识你以前,我抽烟、吸毒、喝酒、打架、杀人……只想证实自己的存 在,可是寂寞仍就象流水一样在心里滑过,那份蚀骨的感觉宛如一次无法摆脱的饥 饿,在内心里一步一步膨胀,最后变成无法渲泄的空虚--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郑岷心中悸动,握紧印儿的手。 “我一直以为爱情只是一种传说,是一种不真实的境界,一种理想,可是现在 我知道了,因为它就在我身旁。知道吗?昨天晚上,看着你,看着这个家,我的心 中有一种温情,我知道我去爱了,去真正的爱了。郑岷,我爱你,虽然从在电梯那 一刻,我已忘不了你。可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真真正正的爱上你。我爱你!我要 你永远记住这三个字。”印儿斩钉截铁的说。 “印儿,谢谢你。” “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爱我。” “是,我爱你!印儿,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爱你。”印儿将头靠在郑岷身 上,郑岷亲了下去。 “印儿,谢谢你信任我。我记得听说过一句话,用一次粉身碎骨,换得一段刻 骨铭心。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粉身碎骨,这样至少还有人能够在我死后记住 我。我不想就这样不知所谓的活着,幸好我认识了你,也幸好我可以认识你。” “你放心,我可以记你一辈子。” 10:49 印儿在做菜,郑岷从后面抱住她。 “去,别闹。” “印儿、印儿、印儿……”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阿姨不知去干什么了。” “没事,她去看店了,晚上才能回来。” 郑岷坐在桌旁,印儿端着一大盘菜和饭上楼给孩子们送去。 “你不要动,慢慢来,把它放下,这个不可以玩的。对,放下。” 郑岷想想不对,立刻冲上去。只见那个叫王鹏的小男孩正拿着印儿的枪对着她, 饭和菜放在桌上。印儿一点点的伸出手去,王鹏的枪口一点点低下,蓦的抬起扣动 扳机,郑岷一步扑过去,将印儿扑到一边。 枪没有响。 两人抬起头,才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在玩子弹,一个一个摞在一起落下,又摞起 又落下。 “没事了。”郑岷拍了拍印儿的背。 “对不起,我没把枪放好。” “不怨你,我知道的。” 14:10 郑岷和印儿拥在一起看电视。 “你想不想破案?” “当然想,可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不会去动的。” “我想了很久,不管他……他们是什么目的,如果我不杀了他们,他们也不会 放过我的。” “我可以送你走的。” “没用的。”印儿沉默半晌,“说吧,要我怎么帮你?我其实知道的不是很多, 组织的规矩是该让人知道的事只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郑岷一笑,“你们的枪是从哪来的?” “是水货。叶百华也给了我们枪,可是我们不信任他,所以自己去买的。” “那就对了。” “叶百华和赵仁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叶百华拉下水的,可是后来因为不满叶的作风所以出来单干,最近 还抢了叶的几笔生意,使叶很是火大。这次你们跟踪他们,叶百华正好用这个借口 杀人。”印儿一笑,“幸好你问我,这些事情问别人是问不出来的。我也是因为要 杀他们才调查出来的。” “叶百华没告诉你吗?” “他怎么会?” “看样子,晚上还得去一趟龙鼎。” 22:00 龙鼎大厦外。 “要不要打个赌?” “好呵,怎么赌?” “赌谁先进去。” “赌什么呢?” “谁输了,就要听对方的。” “你可不一定赢,我昨天刚进去过的。” “那又怎么样?我也进去过。” 郑岷靠在车旁,琢磨怎么能进去。印儿则在车箱里拿出了不少东西。 印儿来到墙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射枪,枪头上安着铁抓,一枪射上去。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嘻,里面见呀。” 说着,印儿就往上爬去。 郑岷想了想,笔直往正门走去。 门口的守卫拦住他。 印儿往上爬时无意中看到郑岷走向大门。她想了想,急忙偷溜下来跟上去。 “警察。”郑岷掏出证件,“有个小偷说在你们这里偷了东西,你们是不是和 我一起进去看一下?” “是吗?呵,好的好的。”两个守卫都出来了。 郑岷三下五除二的在他们发出声之前将他们击倒在地,又摆成睡觉的姿势。眼 角的余光看到印儿已趁这机会偷偷的进去了,不禁自嘲的一笑。 电梯里。 “你输了,可要听我话哟。” “好好好。” “你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反正今天晚上找到证据,明天就可以收工了。” “找不到呢?” “不要乌鸦嘴好不好?” 良久。 “你就那么想赢我吗?甚至不惜暴露身份?” 郑岷一翻白眼,印儿喜孜孜的靠在他身旁。 经理室。 郑岷和印儿已找遍了所有地方,什么也没有。两人的额头都见汗了。 叶百华和一大批手下进入大厦,还以为保安在睡觉。 “去叫醒他们。” “是。” “我们走吧。” “再等一等。”郑岷原地转了一圈,看到了电话机。他奔过去,翻查并记下一 些号码。 “老板,他们是让人打晕了。” 叶百华冷笑一声,“我们上去。” 郑岷和印儿匆匆出了屋子,上了电梯。 叶百华一群人也上了电梯。 两部电梯一上一下。 车里。 “我想好了,明天就送你走。” “那可不行,别忘了你听我的。” “你不知道,这些号码有我们局里的一个,明天你不走,怕就没有机会了。” “我这一辈子,没有真正的活过。这一次,你就让我自己选择一次吧。” 二○○○年五月十五日,周一,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