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身前后 作者:botte7 醒 “阿嚏”,皱了皱眉头,我诅咒这个不合时宜的喷嚏。很长时间没能这样深 长无梦的酣睡了,值得满足的叹息了。喷嚏?防微杜渐,一会儿吃几片头苞胺卡, 康泰克,泰诺等等,一个钟转了一圈是12个小时,哪个广告,忘了。起来吗?再 躺一会儿,没听见闹钟的叫声呢,丧钟还没敲响,不必要自己去拧那根发条。何 况现在的钟都是机械的,石英的,电子的,早就制定了精确的时间计划,准时就 为你鸣响,没的商量。咦?怎么没有闹钟走时的滴答声,再听听??? 天还没亮呢,乌漆漆的黑,象踩在上海七八月时晒软了的柏油马路上那种粘 稠稠,闷郁郁的黑。最怕的就是那种夏天了,没日没夜的汗腻腻的粘在你身上, 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大脑中总象一团糨糊一样粘着。曾仔细的研究过大脑凝着 这个问题,最终的结论是脑细胞忍受不了上海夏季没完没了的高温,细胞壁于是 开始熔化,流出的细胞液相互交织着缠绕成了一塌糊涂的糊状物质,思维因此而 凝结奇怪,怎么没有一点光线呢,难道还在深夜,几点了,开关呢? “咚”,我抬了抬手,疼,怎么回事?敲着床板了吗?“咚,咚,咚,咚” 怎么前后左右都是木板,上面呢?“咚”!天哪,怎么给装箱了?现在还有贩卖 人口这行当?值钱吗?我。腰有些搁的慌,硬硬的,确实不是我的席梦思。会给 卖哪儿呢?非洲?欧洲?美国?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利,还是美国好点,人杂,怎 么的也容易混。哎,又乱了,最近总是沉浸在胡乱的思路中,鬼打墙似的转啊转 啊却怎么也转不出来。想想,重点是?对了,该怎么出去呢? 用脚揣吧,根据人体构造,由于杠杆比较长的缘故,脚的力量理论上应该比 手大许多。一,二,三一般人们习惯用一,二,三进行准备,不过自从火箭上天 后,就把一二三给淘汰了,倒数成了时髦,三,二,一“哐”,哈,踢开了,看 来实践证明杠杆原理确实是真理。不过箱子好象有伪劣产品的嫌疑,得向消费者 协会投诉一下。大白天了,光线忽剌剌的扑了过来,双眼条件反射的眯缝起来。 是个好天啊,起来喽,伸了伸懒腰,我跳了起来。什么时候居然动作轻盈了,一 下子就立在了地上?别又岔开了。这是哪儿呢,应该是人口拐卖集中营吧,让我 也开开眼,先参观一下人口仓库,我打量着四周。 一间大大的房间,普通的四方的那种,一排排的柜子象学校图书馆似的一溜 的站着。柜子格成一个个小方格,每个格子里有个小小的盒子,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哪儿呢?装我的那个大箱子呢?咦?只有那个小盒子的盖子开着,难道是我 利用杠杆原理才揣开的那个?莫非我成了瓶子里的妖精?还是学会了武林绝学缩 骨功?我是谁?那奇奇怪怪的盒子上竟然还有块牌子,走近看看 哈哈哈哈我死了,我竟然已经死了。 鬼 原来人死了后确实是会变成鬼的。 关于鬼的存在和概念是我生前一直执着探讨的问题。为此,我曾翻阅了大量 的书籍,在图书馆里高大幽黑的书架间辗转了几个月的时间,甚至走访了一些所 谓的奇人异士,虽然这与我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背景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从另一 方面说,客观的评价只存在于客观的角度,所以我觉得只有在作为人的时候才能 够比较客观理性的作出对于鬼的概定,如同人无法正确认识自己一样,鬼也不能 理性的解释自己。 鬼的问题归纳一下主要有2 点:1.鬼存在与否。2.如果存在,鬼以什么形式 存在。 第一个问题的难点是无法准确的把握与鬼的交流,虽然有一些附身,灵域交 流之类的学说,但是没有显然的证据,即使有,由于科技的迅猛发展和人类想象 的无边界性,往往可以从各种角度置疑证据的真实性,于是整个地陷入一种无序 的辩论中。 至于第二点,由于第一点的不确定性,往往流于想象及缺乏令人信服的论述。 相对而言,把鬼叙述为一种场的概念及分子游离形态的看法,比较能够贴合现阶 段流行的科学概念,所以容易为追逐新潮流的人类接受,比如以前的我。但是, 基于对自身了解的欠缺,(本着地球上最高级动物的自信,人类往往根据自身去 推测其他一切事物)对鬼的理解也处在一种混沌的僵局中。例如,目前人类还是 无法掌握思维的物理性,对于其混乱性,无序性和情绪与思维的互动关系等等几 乎处于一片杂乱的实验和争论中,所以更难解释鬼思维存在的合理性和物理机制。 为进一步得到其他人类的协助共同探讨这个问题,当网络这个深沉,神秘而 美丽的陷阱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曾欣喜若狂的跳了下去,以为找到了我一直在寻 找的载体,于是一个关于鬼的论坛很快的在我的热忱期待中建立了。然而在这个 建设过程中的致命伤是:不论载体是什么,主体的人是相同的,所以结论也是一 样:无序的争论。 由于已经脱离了人的形式,现在的我可以比较逻辑理性的看待当时我的一些 举止和思维。当时对于鬼的问题的执着,主要是由于作为人类的我对自我个体思 维辩识消失的恐惧心理。这样叙述带点故做高深的味道,是刚成为鬼的我无法马 上修正的为人时的陋习。说白了,是对死及虚无的害怕。 不过问题到现在已经非常简单明了。由于我的存在,鬼确实是存在的。根据 存在即是合理的论点,鬼自然是以合理形式存在的。就具体鬼的存在形式而言, 作为鬼的我是很难客观描述的,就象在做人的时候我也不费力气研究自身一样。 我不知道在做人时的一切是不是会影响我为鬼的生活,但是当凝神细看我骨 灰盒上的名牌时(应该是我的吧),这个名字对于我既遥远又触手可及。一些凌 乱的记忆碎末会象本以为不响的闷炮一般猛然跳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鞭打我的神经, 引起大脑的一阵阵抽搐,象我死时那个可怜的小医生焦虑不安的一次次电击我的 心脏引起我全身的阵阵痉挛。用这种说法可能比较容易为人所理解,虽然对我而 言,很难界定神经及大脑的含义。 目前我面临的现实问题是如何熟悉融入鬼的世界。现实性应该是我从做人时 就继承下来的伟大遗产,经常可以让我及时的脱离漫无边际的思绪而回到必须解 决的问题。人作为一种群居动物而生存,成为鬼以后可能也无法免俗。我似乎不 曾是那个受上帝特殊眷顾的人,现在也不会是个绝无仅有的鬼。对于我的鬼类们, 我忽然燃起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那是我做人时久已丢失的东西。 飘飘忽忽,晃晃悠悠,我闪向门口。这种行进的方式对我来说并不生疏,好 象在我死前的一年里就习惯了这种走路的方式。 死 死,这个被人类谈论了千百年的问题,似乎是在谈论鬼的时候必须面临的题 目,而由于其历史的悠久性和人对于死的热切关怀,不论如何的论述都流向媚俗 的结论。而我,由于尚处在刚醒来时杂乱无章的思绪中,还无法把生前的种种碎 片粘贴在一起,还其原来的面目,甚至有时是在故意的忘怀和歪曲事实,因为我 实在不明白对于鬼的我,人的一切有什么含义,所以也就无从清楚逻辑的讲述有 关我自己的死亡过程。然而记忆的零散片段会突然的窜入我的眼前,然后象夏日 殷勤的蚊子一般执着的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门外是一片暗淡枯黄的草地,晚冬懒懒的日光斜斜的映射在草地上,让哆嗦 了一夜的枯草略缓了口气,颤颤微微的挺了挺身子。这样的天气是最适合躺在畅 开的棺材里,静等着光线缓缓地剥落身上积聚的点点霉斑。草地上果然三两的躺 了些,前面又忽忽的晃过了些。基于对自己状况的逐渐了解,我可以清楚的推测 出他们与我相雷同的本性- 鬼。 我试图扯开我在做人时习惯了的笑脸,向我素昧平生的同类们打个招呼,问 个好,从我的嘴里也同时吐出了一连串含糊不清的问候语,于是,那些个缥缥缈 缈的同类们也忙着展开他们看不清的笑脸,点着他们似有若无的头,客气的回应 我。原来人的所谓礼节在鬼的世界里也完美的保存了下来。 混乱的碎片继续固执的击打着我的大脑,而我,仍然保持着笑容,荡荡悠悠 的向前漫无目的的飘着。 血,殷红的血,泊泊地从我的手腕中流了出来,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面无表 情的微笑着。耳边可以清晰的听到从房里传出的他的鼾声,在沉静如死的夜里显 得如同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一样慷慨激昂。我凝视着手中沾满血的他的剔须刀片, 习惯性的打开水龙头,冲洗干净刀片上的血迹,然后小心的放在他的剔须刀旁边。 仔细的审视我的手腕,看着那色泽恶俗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沿着割开的缺口往外静 静的流着,我非常奇怪于自己怎么会选择这样一种凄艳媚俗的死亡方式,实在是 完全不符合我一贯低调的处世方针。钟声远远的响起,一,二,正好两下。区别 与人们常说死前的思绪万千,我的大脑却整个的陷入一片空白,绝对的空白。这 是我唯一满意的死的感受,空白的快乐。于是我微笑着,幸福于这最后的空白, 悄悄的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深夜木然无思的离开…… 我确实不知道这样的记忆片段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多少只是生前的幻想。 因为不同的死亡过程象在拔河一样在我的脑神经里拉来搓去,真实得令人难以置 信。我想即使请福尔摩斯老人家从棺材里蹦出来,让他重新上岗,恐怕也侦破不 了如此扑朔迷离的案情。 那是另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蓝的无垢的天谄媚的讨好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 人。我的心情很好,异常的好。跨着跳跃的脚步,我展开灿烂的笑容面对所有路 过的人,甚至引来不少人奇怪注视的目光。春天轻柔的微风吹起一股子勃勃的朝 气,似乎连汽车也被这美好的上午刺激的轻松了起来,更加迅猛的在宽阔的马路 上呼啸而过。忽的,没有任何预警,我一下子站在了马路当中,甚至连我自己的 大脑都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展着那个灿烂的笑容,那一瞬间,我可以清晰的看见 那个年轻司机惊恐失措的脸,他鼻头的那颗青春痘猛地红涨了起来,微微的颤着, 冒着闪闪的油光。在倒地之前,我还意犹未尽的恶作剧的向他吐了吐舌头,虽然 现在的我有些后悔那时刺激他稚嫩的心脏…… 我不明白是不是连孟婆都开始领会到了人类偷工减料的精髓及节约成本的智 慧,生前的片段居然会在我醒后的数十分钟里清晰的浮现,重演。又或许,在人 类发生了那么多变异之后,汤的配方也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这里应该是处在郊区的某个墓园。由于人类繁殖能力的突飞猛进,连死人的 空间也讲究经济效率,于是墓地的定义成了一幢幢楼房中的一排排柜子。草地旁 有条小溪,水面上浮着黑绿色的藻类,泛着一些白色的泡沫,似乎水下也有一群 滔滔不绝的人类在不停的散播着他们的唾沫星子。 水,对我有着一种很难描述的亲切感,不知是不是基于胎儿对羊水的怀旧情 结,我总是希望永久的把自己沉浸在水的包围中做一个柔软如水的梦。夜色中的 海面寂静无声,月光冷冷的投在无浪的沉默海面,一颗紫色的流星划过,掉落在 高深莫测的海中。我静静的躺在海面上,任轻轻的海浪把我推向未知的远方。我 不知道现在离海岸有多远,只记得自己奋力的游了很久很久,直到脱力的平躺在 海面,随波逐流。一直以来很遗憾于人类生来过于轻贱的体质,无法体会沉没在 水底的力量和稳固,于是曾经抱着一块大石头沿着海底行走,慢慢的,跌跌晃晃 的,海水在我头上流淌,我固执的持续的屏住呼吸,体会肺部那种气胀欲裂的感 觉和呼吸的无可奈何。 “来了。”一个稚嫩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打断了我对于水的人类美好记忆。 我使劲眯缝了双眼,才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离我数尺的溪边。奇怪于那种口 气的老气横秋和清脆童音的完美结合,我试图仔细的打量这个小人,然而看见的 仍然只是那若隐若现的小影子。 “哦,是啊,刚来的,你” “不记得了,你也会很快忘记的,时间对我们根本毫无意义。”伴随着清脆 而又沉重的叹息。 “恩。” 在我死前的七年时间里,我对沉默一直保持着极度的忠诚,非到必要,是绝 对免开尊口的,即使有话,也是简短扼要的几字箴言,以至于在死后也一下子拙 于口舌,不知如何用语言同同类交流。阳光慢慢的向西斜了下去,溪水中的白色 泡沫闪着亮亮的光,象极了一个牙膏广告中那个爸爸咧开的大嘴巴里亮亮的白牙 我站着,那个小人坐着。 “不回去看看?”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清脆的童音又响起。 “恩?” “刚来的都会回去看看” 小人从坐着变成了躺着,不再说话。 回去? 家 房子里很干净整齐,一点不象我独自在家时的那种凌乱不堪,所有的东西都 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象他的人一样永远精确的知道自己的位置。他还没有回来, 黄昏将逝的光线仍不遗余力的透过窗子滴滴的洒在这间无人的屋子里,班驳的象 点点的霉斑。我一下子辨认不出我自己的房间,曾经随地可见的书,唱片及散乱 的纸张被整整齐齐的收拾了起来,如同一张被揉皱了的纸用熨斗烫平了,遮掩了 所有的真实和褶皱。 又一次坐在我的桌前,任那些班驳的霉斑点在我虚无的脸上,在这个死后的 黄昏里,久远的记忆慢慢的回流到我的身上,就象那根输血管把大量粘稠肮脏的 液体强行灌注于我的体内。 家的概念对我而言基本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根据人类一般的认识,家这个 字眼带来所谓温馨,安全以及凡是人类可以想象的美好词汇对我仅只是它们本身 - 词汇而已。这并不是说我一直生活在一个缺乏亲情温暖的家中,恰恰相反,我 的父母对我有太多泛滥的温情,以至于我在考初中时就毅然地投靠到一个寄宿学 校以躲避那些难以承受的关怀。从那以后,我清楚的意识到我是游离在这个家之 外的独立个体,如同电子始终无法成为原子核的一分子。这也许也是我草率婚姻 的原因之一,可以在离开学校以后以另一种合理的方式再次逃避这个家的粘腻温 情,然而我却因此掉入了另一个更难以逃遁的陷阱。 与他的相识非常的平淡和顺理成章。他是我离开校门进入的第一家公司的主 管,碰巧又是我大学的学长,据他说在学校中还小有名气。其实我从来不记得曾 经看见或者听说过他,在大学的那段岁月里,我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牢笼中, 根本无心顾及校园中任何的风云和闲碎,况且每年都有那么多新新人类进入又离 开这间过于臃肿的大学,对于我而言,他实在如同其他所有的同事一样的陌生而 疏远。然而他如同他乡遇故知一般的热情令我不好意思否认他的知名度,只好一 次次的练习我本来就准备好好学习的寒暄和微笑。于是,一切的进行就象这世间 最常见无奇的所谓恋爱并严格的沿着轨道慢慢的前行。不知道是因为刚离开学校 的无所适从还是尚未适应自己的职业角色,我默认了他的陪伴,习惯了用两个人 的无聊来打发一个人的无聊。 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无可挑剔,所谓的白领阶层,稳打稳扎的向自己 事业的目标步步经营,而且难得的是丝毫不显山露水,有着他这个年纪难得的沉 稳和干练,符合现在流行的高科技成长股的择偶标准。 我自觉不是什么出色人物,也从不曾享受上帝的恩宠,可某天下雨的时候居 然有块金砖落在我的头上,使我时常心怀惶恐。记得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选择我。 他的回答极其简单,因为我安静明理。也许这个城市的女子由于过于出色而难免 嚣张,也许我由于过于平凡而不得不安静。物以稀为贵,从这个角度说,我不由 有些升级为国宝的得意感。 象他这样精确如一只永远不会走错的瑞士表的人,人类意义上的成功是必然 的。当我辗转到第三家公司,被我的老板折腾的不得安宁的时候,他已然稳稳坐 上了那家国际跨国公司部门经理的位置,也就是在那天,他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结婚的当天,我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婚礼上,他的那些明显对 他有意的女同事们频频的向我劝酒,我微笑的推辞着,象极了每一个正常的新娘。 其实我从来没有醉过,从来没有,很久以来,我一直想彻彻底底的醉一次,让酒 精从末梢到根部逐渐麻痹我所有的感觉和神经,可是我的感觉细胞和神经是如此 的强劲,喝的越多,虽然大脑象要崩裂似的胀痛无比,但仍象一潭清水一般清醒 得过分。 那天晚上,听着他沉沉的鼾声,我久久的不能入睡,只是觉得无边的恐慌象 夜色一样紧紧的扼住了我,无法挣脱。从小,我就持续的做一种噩梦,在漫无边 际的黑色中我独自跌跌撞撞的前进着,我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我想到哪 里,只知道我在尽力躲避着,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朝我网来,我挣扎着,奋力狂奔 着,可是我的努力永远只是枉然,再怎么奔跑,我也只是在原地打转,我清醒的 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并且知道只要醒来,一切的痛苦就会终止,但是却始终无法 让自己从梦中逃离,于是每一次那张网终会稳稳的把我慢慢收紧,于是每一次我 总在窒息的痛苦中满身大汗的醒来。然而那天晚上,我清醒无比,并且清楚的知 道我已经无可挽回的在现实中迈入了我从小逃避的噩梦。 他,确实是个完美的丈夫,如同他的其他一切,只能用完美来形容。我总觉 得对他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歉意,因为我实在是他一生中唯一做错的选择。对于选 择是否有意义,我一直是持否认态度的,如同那个古老的神话,可怜的年轻人面 对着两扇门,一扇门里是吃人的狮子- 死亡和痛苦,另一扇门里是美丽的公主- 财富和娇妻,两扇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 选择,其实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知道应该选择公主,但是当面对两扇门的时 候,因为无从知晓结局也就根本无从选择,所以一切归结到一点- 运气。 一向受上帝眷顾的他,也许是由于上帝因过度操劳而稍稍打了个盹儿,在婚 姻的两扇门前,他竟然走进了狮子的那一间。不过,在我死之前,我一直在尽力 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而他也满意的胜任着他成功人士的角色。我想做他的妻 子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不必做家务,保姆把一切料理的井井有条;不必担心家用, 他会按时把需要的费用交给保姆;不用操心任何家庭琐事,因为他会安排的熨熨 贴贴。我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他的朋友,上司,下属面前扮演一个美丽而贤淑的 妻子。而这个家,这个为世人所称羡的家,与其说是我们的,不如说是他的。我, 依然只是一个游离在外的电子。 魇 夜,静静的如同我的梦魇,从厚厚的窗帘外隐隐的可以看见月光的无奈。睁 着双眼,我躺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忽强忽弱的鼾声,配合着墙上钟摆的滴答声。 已经有多少天了?我无法合眼,每天晚上,我就这样睁着双眼,安静的聆听着他 的鼾声,看窗帘外的月光缓缓的移动直至被日光所替代。我知道闭上眼睛,就会 沉入我的梦魇,虽然睁开双眼,我还是在这个梦魇中,至少我还有权用阿Q 的方 式自我安慰。那些缤纷杂乱的思绪和着我疼痛欲裂的大脑,纠集成一团黏湿湿地 粘在我强劲的神经末梢,象在发梢甩不走的固执的头皮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了夜的漫游,当时钟在深夜敲响了第二下,我悄 悄的披衣下床,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漫无目的的独自行走。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 寂寞的路面,我沉重而又飘忽的脚步声是夜色中唯一的伴奏,合着我忽长忽短的 影子敲击着整条马路。我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的拉长,淡去,然后消失, 循环的玩着相同的游戏。 对于深夜的被我不停骚扰的马路,我由衷的愧疚,由于我实在深切的了解那 种无法入眠的痛苦。那些天里我一直诧异于深夜的安详和宁静,除了偶尔窜过的 野猫,别无人声,我诧异于在深夜精力旺盛的人类竟然会放弃在这张上帝忘却了 的涂鸦中继续他们的所谓修正。每一夜,我就这样的飘忽在无人的马路上,有时 甚至哼着儿时的童谣,用的是我在死后才意识到的鬼的步伐。 仍然坐在我的桌前,手指无意识的习惯性的敲击着桌上的键盘。他还没有回 来。夜色已经慢慢地浮了上来,不知不觉的清除了我脸上的霉斑,无声的侵入了 整个屋子,渗进了一丝阴冷,绝妙地匹配着我作为鬼的角色。先前的叙述有些煽 情的嫌疑,实在不符合我低调平实的本性和对客观理性的追求,作为一个人,我 已经成为了过去式,那时的种种与平实背离的情绪实在不应该影响我作为一个鬼 的描述,可是刚蜕变的我很难摆脱那些人类的惯性。 我曾试图逻辑性的推理他是不是知道我夜夜的漫游,最后以混乱无章的散漫 思绪而告终,因为我从来不清楚他稳定格式的表情下想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我 总觉得如他这般繁忙于人生美好前程,白日里兢兢业业的熨平每一个障碍,回家 后精疲力竭尚不忘堆笑的成功人士是无暇也无精力顾及一个夜游的孤魂的。 我知道我已然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几天来,夜游归来的我习惯的打开那包粉 红色的药粉,那是某一天我闲逛时在药店中偶然见到的与我印象中色泽一般的老 鼠药。 对那只死的决绝的老鼠,我长久以来就怀着内疚和罪恶感。当年,年少无知 的我在放下那包如桃花般艳丽的老鼠药时,尚扯着嘴边不以为然的嘲笑,那个年 纪的我处在一种毫无道理的叛逆中,对所有传统的途径和方法都不屑一顾并给以 无情的嘲讽,不是因为室友的坚持,我是绝对不会使用那包我认为无用的药粉。 于是在一个傍晚,我发现那只老鼠死在我的抽屉里,嘴边尚流着温热的血, 衬着白色的信纸,显的有些触目惊心,那双豆大的眼睛愤恨的张着,恶毒的狠狠 的盯着我,然而它的嘴角却扯着我熟悉的嘲笑,似在讽刺我相同的结局。从此, 那个眼神和嘲笑总会不时的在我梦中出现,时时提醒我它的无奈和感伤,提醒我 相似的命运。粉红色的药粉在桌上静静的闪动着诱惑的光芒,以一种赎罪的心情 和相嚅以沫的心态我久久的注视着这包老鼠药,怀念着那只逝去的老鼠…… 那天,他告诉我公司派他出国培训1 年而且马上就要成行的时候,我实在是 欣喜若狂,以至于竟无法挤出一丝留恋和不舍的表情。幸好当时的他正处在踌躇 满志的向往中,没有注意到我奇怪的兴奋和喜悦。他的出行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暂 时拉了回来,让我还能继续的苟延残喘。我以为我的梦魇暂时告终,可以结束我 游魂的生活。 迷 拉开抽屉,我又看到了那包老鼠药,药粉依然艳丽如昔,闪着诡异的粉红,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制药商要选择这样的色泽,难道老鼠也会迷惑于粉色的诱惑? 在老鼠药的下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大摞信,我拿起了那包老鼠药和那些信,再 次看了看这间整齐得陌生的房间,飘忽着我离开了我本不属于的“家”。 街灯已然亮起,夜色中的行人们匆匆的向着我横冲直撞,想到自己已不被人 类辨识的“形体”,我自觉的沿着人行道窄小的边缘,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慢慢 踱着。天空灰灰地闪着淡淡的玫色,霓虹灯早已迫不及待的眨着妆容已然剥落的 疲倦媚眼。 当生前的回忆比较清晰的回旋在我的面前,非人的我现在可以比较客观的分 析自己当时无法理解的心态。就其本质看,当时我所有的一切行为其实只是我一 直未能成熟的青少年心态的自然体现- 即对个体辩识的危机感。由于对个体辩识 的强烈渴求,我刻意地追逐新鲜,独特,套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说法- 另类,另类 这个词由于滥用的缘故已然成为了媚俗的同义词,在这里我只是借用一下它的原 意,而这种对平庸的反抗,正好可以恰当的解释我曾经的两次迷恋。 在刚踏入大学校门的那段日子里,我就开始了我的第一次疯狂的迷恋。他是 我的经济学教授,矮小而清瘦,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外貌上其实并无任 何的特别之处,不过我正好处于对所有人类传统的审美观进行蔑视嘲弄而且对那 些担心着自己脸上的青春痘,用服饰或做作的行为自认成熟高明的校园大男孩不 屑一顾的阶段,所以这并无影响我的迷恋。 第一次听他的讲课,就被他磅礴的引证,严密的逻辑以及特异的理论而吸引。 他煽动性的讲课,对国内经济的独特见解,另辟蹊径的理论模型,辨证完美的逻 辑思路,加上他炯炯的睿智目光令当时的我心醉神迷。 我每次都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沉醉在他的思维逻辑中,迷惑在他的闪闪目光 中,犹如沉浸在一杯过于香醇的美酒中不能自拔,甚至在课后,我还经常失神于 那些论述,呆呆的琢磨着其奇特的逻辑美感。我尚清晰的记着他讲述的各种论点, 记得他曾用资源配置最优化的理论模型来讨论男主外,女主内的合理性,让所有 人目瞪口呆的叹服。而这些迷恋对于胆怯的我,只是埋藏在心中的一段不为人知 的情结,除了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用巧妙的提问吸引他的注意,用漂亮的论 文赢得他的赞美,我只能在从未寄出的信纸上涂抹对他的热恋和仰慕。 那些混乱的岁月里,我吟咏着唐诗宋词的感伤,徘徊着伤风悲月的郁结,倾 诉着痴迷狂热的情愫。这一切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突然的终止了,那是在我大学生 活的第二年,我执着的追逐他的行迹,再次倾听了他对一年级新生的同样课程, 理论虽然光采依然,但是那些曾令我沉醉的相同方式的讲述,相同的引证和相同 的逻辑因为重复而顿然失色了,我意识到这所有的新奇其实只是炒了千百遍的残 羹冷炙。那个午后,我黯然的第一次早退了他的课,在寂静的校园里追悼我逝去 的情怀, 月光渐渐的明朗起来,街上的行人也慢慢的稀少了,一辆公车正好停在我前 面,思路还浸在回忆的黯然中,我无意识的登上了公车,随它载我去未知的远方。 宽大的车窗上倒映着闪闪的灯光和来往的车辆,象是浮在半空中的街市,繁忙而 虚空。 第二次的迷恋是对于创意和概念的疯狂沉迷,归根结底这也是我对新鲜独特 追逐的另一种表现。那时的我刚工作半年,在一幢高级写字楼里扮演着所谓office 小姐的角色,每日里见的是小姐们妆容精致的美丽和先生们西装革履的翩翩。一 律是缺乏阳光的苍白面色,一律是目光呆滞的客气寒暄,一律有着在键盘前以终 极速度飞舞的双手以及电话里喋喋不休的疲倦嗓音。虽然在办公楼外,他们一律 的微昂起骄傲的脑袋,以一种精确的30度角向右上方看齐,表情倨傲的来来往往。 我不明白当年对抗共性的我怎么能够忍受那半年的极端沉闷重复,那对个性 的完全漠视。想来年轻识浅的我确实很难分辨出那些对个性摧残的高度技巧,尤 其表现在使用培训的美名不露声色的把每个人熔化了倒在一样的模具中冷却定型, 然后贴上公司的标签。 至今我还觉得受益非浅的是曾经受过的一种教育如何使用三段体与别人中立 的“沟通”,即重复对方的陈述(给对方以肯定的感觉)缓解双方的冲突状况, 然后使用“however ”而非“but ”(注意这是三段体中的精华所在,“however” 与“but ”的差异在于语气的强弱,勉强用中文翻译就是“可是”与“但是”的 差别),最后理性陈述个人的观点建议,该三段体象中学时代的议论文体裁一样 成为了所有人说话的方式,甚至后来不用别人开口,我已然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而我也不可避免的被敲上了这个烙印,几年来始终无法改变三段体的说话方式。 辞去那个高薪舒适的工作对我实在是件及其自然的事,对于新鲜独特的追逐 让我欣喜的迈入了广告这个怪圈。 根据马克思的不朽真理,人类聪明才智的极端发展造成了生产力的飞跃和物 质财富的过度富裕。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困惑的人们无所适从。于是概念(concept) 这个又一人类智慧的结晶因运而生,从此人类的消费不再单纯是物质的消费而上 升成为了概念的消费。简单解释一下,就是当你拔开兰色的百事可乐,你喝下去 的并不仅是那种褐色粘稠甜腻而有些怪味的液体,而是品位着酷的含义和新一代 的选择。而创意(idea)也伴随着概念而生,帮助概念巧妙的抢夺人类的视线, 于是就有了郭富城那闪电的眼神在电视里一次次的重复。 那时年轻的我一下子就为这种新潮的理念而沉醉不已,没日没夜的陶醉在缔 造概念和创意的喜悦中。以后我才慢慢明白,概念究其目的而言只是为了吸引消 费,毕竟需要大众的接受,所以创意本身根本无法成为创意,因为真正的创意从 不为大众所理解接受,所以洗发水广告依然一律是长发披肩的美女一次次的挥洒 她们的长发,让我为她们美丽的脖子而操心,而营养品广告也一律是笑脸迎人的 送礼场面,让我每每疑惑于灿烂笑容后的真实原因。 如果说对于概念及创意的失望仅仅是我对新鲜独特追逐的又一次失败的话, 对大众的了解却造成我最终对个性的绝望。由于要创造大众认可的概念和“创意”, 我们调查研究不同年龄,性别,个性的人类,陪他们聊天,与他们谈话,谈工作, 谈苦闷,谈梦想,谈生活,甚至谈隐私,现代人苦于无处倾诉的沉闷,基于我们 保密的承诺,往往无话不谈,而且滔滔不绝。我们把他们的思维和情绪作成切片, 放在显微镜下细细观察,然后概括出我们需要的那个可以触动的神经末梢。 在这些大量而广泛的调查研究后,我也终于体会了个性的定义,其实只是背 离共性的偶尔的扭曲,形象的说,如同唱一首音调平乏无味的歌时的偶尔走调。 而我自以为另类的追逐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共性,只是每个人跑调的音调不同而已。 公车上的人渐渐稀少,我坐在车后无人的四人座位上,听着前座的一对青年 男女的窃窃私语,那个男孩在说一个鬼故事,一辆深夜的公车中的鬼故事,我好 奇如果他们知道正好有个鬼在倾听他们的鬼故事,是不是会觉得异常荣耀?车窗 前突然出现了某个网站的大型户外广告牌,葛优咧着他的兔牙朝我摆着他一贯的 招牌傻笑。 聊 其实与他在一起时的梦魇现在看来也是我对于共性的抗议心态。他的一切太 符合共性原则,与他的婚姻一下把我也揪入了他的共性,让我无可反抗自己的选 择,虽然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违反也是共性的表现形式之一,但是仍然觉得违反本 身比遵守显得另类些,如同孔已己在骄傲的论述窃并非是偷的道理。 那天,我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送他上了飞机,在回来的路上,我居然和司机 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言乱语瞎聊。回到家,我给了保姆整整一年的工资,然后把 她辞了,她奇奇怪怪的看看我,开开心心的离开了。阳光顺着窗子满满的泻了一 屋子的春色,灰尘在阳光下闪烁着轻歌曼舞。基于女性心态的本质特点,我首先 想的及做的是剪去了留了差不多5 年的长发,我看着那一把长发飘然坠落,似乎 我的梦魇也随之逝去,镜中的头发轻轻软软的紧贴着我的头皮,温暖如我的心情。 躺倒在床上,我马上坠入了久违的梦乡睡梦中隐隐约约的听到铃声响起又沉 默又响起。当我最终醒来的时候,发现竟然已是2 天后的黄昏,周公他老人家对 我如此殷勤周到,估计是因为担心再次损失我这个客户或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醒了,然后?不需要再向他温柔的陪笑,不需要听他或洋洋得意或愤愤不平 的说每天的是是非非,不需要表演一个妻子端茶送水的体贴不需要做任何我半年 来已经习惯了的事。习惯,真是人类的最大发明,当一切赋予了习惯的概念就成 了自然的定义。而我,忽然发现自己兴奋的摆脱了习惯,从而也就顺理成章的脱 离了自然。于是,非自然的我才察觉自己居然无所事事。至于工作,早在我半年 前游魂似的在公司荡来晃去的时候,就服气的等待老板的一纸辞退信,令我惊讶 的是他竟然对我一直心慈手软,直到一月前,我才如愿收到他歉意的表情。 无聊的转过了所有的电视台,发现不是长发披肩亦或短发零乱美女的搔首弄 姿,花枝乱颤就是肌肉发达亦或清瘦弱质俊男的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多亏了人 类文明的迅猛发展缔造了网络这个新生事物,不然我只好呆坐在电视机的前面继 续看哭哭啼啼的女人,飞崖走壁的男人和童言无忌的小人直到翻滚闪烁的雪花。 进入聊天室对我来说纯属偶然,当我在各大网站随意乱逛,看些有的没的新 闻笑料时,无意中的鼠标点击,进入了一个网上的聊天室。 聊,原意是耳鸣的意思,现在是闲谈的意思,从本质上似乎并没有区别,而 且联系在一起,正好成了绝妙的搭配,一个谈,一个耳鸣,而派生的“有聊”, “无聊”两词则充分体现了人类对于聊的依赖及群居动物的本质。对于聊,我是 一贯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和倾听者的姿态,除了偶尔会担心对方的唾沫星子会溅 在我的脸上。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天我竟然也会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起来,还好并 没有溅出我厌恶的唾沫星子。 聊天室中的你我只是网络终端面对荧屏的两个陌生人,彼此在空间上的距离 感造成了安全感,于是可以聊一些平日里绝对不会谈论的话题,况且断了线,一 切结束,没有负担和威胁。人类几千年文明培养的优秀传统- 小心谨慎,使人们 平时积累了太多需要一吐为快的话题,一旦发现有这样一个安全可靠的痰盂,都 迫不及待的一喷而尽,聊天室里日渐拥挤的客流量充分证明了它存在的合理性。 对于我,极具吸引力的不仅是可以无所顾忌的胡言乱语,而是可以用我一直偏爱 的文字形式进行这种聊。我打破了几年的沉默,开始在网上的聊天室进行我无声 的喷吐。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我马上如同五百只鸭子一样的嘈杂起来。而在广告业的 磨练,早已让我遗忘了正常的文字方式,往往以一种除了加深文字的冲击力外对 其他一切语法规则进行漠视的方式进行我的网上文字聊天。结果是,或者因为惊 人的开场白被人一脚踢出了聊天室,或者被人毫无道理的崇拜和赞美。 另外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我一向隐藏得极好的侵略性会在网络的挑逗下暴 露无遗,完全不符合我长年织就的和善外衣。也许是由于这种喷吐的快乐和对文 字的新鲜的再度追逐,我整日整夜的对着屏幕,注视着那一行行跳跃的字符,用 做office小姐时培训的快速指法进行我的语法再创造。 起初,我在一些公共聊天室乱逛,见到一些特殊的名字,就随意的调侃几句, 不知不觉的就能聊上半天。而免不了的,对于名牌,序齿,产地及染色体特征的 相互询问成为最常见的开聊主题,其实对此我一直抱着好奇的态度,不明白网虫 们孜孜不倦的询问这个根本无从考证而且无意义的话题到底有何价值,于是曾几 次诚心向网上的老前辈们寻求,可是每每被人误认为是对该类问题的推脱,不过, 偶尔有人玩笑的回答倒是让我总结出一个勉强可以过关的理由,即在明确对方的 基本特征后选择相应的话题继续。 对于话题选择的无所适从是在一些公共聊天室中最常见的困惑,起因在于人 类文字的无边际性使得所有的一切都能转化为文字,而且人类几千年文明的沉淀 使得不论是吃穿住行还是眼耳口鼻都有值得一聊的话题。而这个困惑在一些自建 的聊天室中有了比较好的突破,在室主选择了主题,命名了室名后,对于话题有 了一定的局限,从而避免了起初的无所适从。 于是,出于对中国古文化的一向仰慕,后来我频频出现在一些布满着酸味的 聊天室里,喷吐着我的泛滥酸水。在这些酸腐气极重的地方流连主要是因为我对 古文化中千锤百炼的文字的偏爱,认为相应的文人骚客必有较高的文字造诣和领 悟使我少些被踢的威胁,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找到一个地方卖弄我自认为高超的 文字游戏技巧,那曾被我的客户漫骂的文字技巧。 街上的行人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公车上的人上车又下车,报站器依然谨守 本分的有规律的喧嚣,而车子回到了终点又马上再成为起点重新出发。晚冬的夜 晚还带着丝丝的凉意,深夜中上车的人们紧裹着外衣,蜷缩着脖颈,让为鬼的我 悲哀着自己再无感受寒冷的能力,在车的一角轻轻的叹息。 对于游戏的钟爱和最后厌倦可能可以比较好的解释在网上喷吐了月余后,我 终于永远的关闭了屏幕,解放了键盘上的双手。游戏,不论如何新鲜独特,不得 不有一个游戏规则,否则根本无法进行,而规则则把游戏带入一个共性的怪圈, 再漫长的游戏旅程都有回到终点,再重复规则的从起点出发,除非你中途放弃了 游戏。于是我选择了中途放弃。 我不明白为什么津津乐道于网上的聊天,费了大半的唇舌叙述这里所有人都 熟悉的流程,也许是因为刚聊天时新鲜有趣的感觉和文字喷泄的快乐使我一度的 沉迷。然而令我沉迷的只是这种新颖的载体,载体后的灵魂其实是与我有着共性 的人类,虽然交织着走调时的狂乱,但是遵从的是相同的乐谱。 在放弃了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网络后,我是如何消磨我非自然的生活,我无 法记忆,如同我无法回忆起我真正的死因。记忆往往会在某处出现盲点,何况我 早已没有健全的大脑神经系统帮我维护这一切的正常运转。 终 中国传统的鬼节,也是我为鬼的第一个节日,一向很崇拜老祖宗的超群智慧, “清明时节雨纷纷”似乎应验在我所有的记忆中,屋外缠缠绵绵的细雨牵牵扰扰 如同我粘稠的记忆般挥之不去。我奇怪为什么人类的智慧会在千年后倒退若斯, 现代人的我会又一次的追寻原本不存在的个性,而所有的追逐竟然还在我已成为 鬼的记忆里纠缠。 我又一次坐在“家”中的电脑前,屏幕又一次的闪烁,键盘又一次无声的跳 跃。窗外的雨声敲击在我的记忆中,在键盘上我诉说着不成故事的故事,凌乱而 无序。始终没有看见他,想来应该在收拾完我的葬礼后就急忙赶回国外继续他的 深造和前途;幸好没有遇见他,还可以自认有人会为你的死亡忧伤而略有自得。 我觉得好笑的是,现在我竟然还不断的流露着为人的矫情。 时间是一个最守游戏规则的玩家,一丝不苟的向前推移,把所有人平安的推 到了21世纪,旧的一切被无情的丢弃在逝去的世界里。曾经无比期待着那个诺查 丹玛斯的预言的实现,期待所谓世界末日的来临,人类存在了许久,实在是累赘 和单调,然而上帝永远不会让他的杰作轻易的丢失,于是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 应和原本的毁灭。 作为鬼的我,居然仍然完好的保留着原来的思维,实在让我失望而愤慨,没 想到我放弃了个性的追逐,选择了死亡,所有的记忆却象附身之蛆一般毁之不去。 而且我很不明白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好象只是一团凝结的思维,于是我在键盘 上涂抹这团凝结的思维,最后演习我为人的习惯- 谢幕。 实在是厌倦上帝的玩笑,连真正的死亡都要分两步走,先是肉体,然后思维。 敲击完最后一个字符,我解放了这团凝结的思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到无比 轻松的消散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