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板凳者 我在这个南方的城市打工,那里有许多建筑工地,需要许多强壮的劳动人手。 于是我经常和老乡一起站在桥头出卖自己的廉价劳动力。 每天一大早,我便匆匆扛着巨大的铁锤来到桥头等待一个包工头看中我身上一 块一块的强壮肌肉,议好价钱然后就把我带走。有时,等了一上午才有一个老板开 着车子过来,四平八稳,既快又稳。我们这些等工的肉体争先恐后的将他包围起来, 老板一边捂着娇弱不堪的鼻子一边皱着眉头一个一个的打量过去,有时候还喜欢用 手去捏一捏民工们的胳膊,看看肌肉是否硬实发达,而民工们则像一块块挂在肉架 上的猪肉一样被买主们品评肉质的优劣价格的贵贱,几乎每一次我都能被幸运的选 上,然后被带到一个工地里干活。这可能是因为我的胳膊上的两块肌肉会发出叫声 的缘故吧。只要老板一捏,它们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唤声,任何一位老板都 没有理由不被它们杰出的表演逗得乐开怀。没有选上的有些不甘心,恋恋不舍地追 着汽车屁股后面,“老板老板,我要不要”的大声恳求着,直到被汽车远远的抛下 为止。 白天,我一头钻进我的工作中,挥霍着我的充沛劳动力──感谢老天恩赐我劳 动的权利,晚上则带着一身疲惫回去睡觉。日日如此,要不是有人发现了一个妙不 可言的地方,我的脑袋简直枯燥的要开花了。 在离我的住所3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小食杂店,店老板是一个长着啤酒肚的中年 男人,头发有些卷曲,小小的眼睛流露出精明的光泽。他经常穿一身黑色的衣服。 店很小,有两个货架,上面摆放着许多香烟、糖果、面包之类的东西,甚至还兼卖 男女内裤,一块钱一条,透气性很佳。在放烟酒类的货架最上边,摆着一台不知什 么年代的黑白电视机,只有十四寸,一到吃晚饭的时候,老板就会打开,然后坐在 店里一边吃饭一边观看电视节目。有一天傍晚,一个打工者的内裤终于像渔网一样 分崩离析了,所以他找到了这个小店,发现了这架年代很久的电视,起先不敢看, 只是偷偷躲在旁边的树下窥视,后来,胆子大了一点,干脆席地坐在店门前的空地 上看了,最后连买什么都忘记了,只买了一盒根本不需要的火柴回家了,那条渔网 内裤至今还围在屁股周围呢。 那天晚上我一回到住处,一个10平方米的地下室,我的老婆阿丽就对我说: “天杀的老公,今晚我很觉得有点闷,我也想跟你到外头去看电视。而且你难道又 忘了──现在是夏天了,地下室很闷,空气简直像水蒸汽一样,连那只老鼠最近都 跑到外边乘凉去了。而我只能呆在那里面。唉!” 我看了看天,觉得天色已经晚了,但太阳似乎还藏在天上某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才显得有点闷热。“好吧。”我简单地想了想,决定带她去看,我知道,一定 是我昨天看完那部连续剧后,在床上讲给她听,使她急于想了解一下今晚的结局。 热,本身不是一种理由。因为可以通过汗水将多余的热量逼出来的。每天早上醒来, 我们都像是从浴缸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刚捞上来一样。我觉得在不通电的情况下, 这是一种天然的散热与考验体力的最佳方式。 可惜时间有点晚了,那电视可能已经快结束了,再迟一点就看不到结局了。但 电视还在3公里外的小店!看着我那副被忧虑烧得团团转的样子,老婆灵机一动, 高兴地举起板凳说:“他们有钱,我们有力量;他们有肉,我们有豆腐;他们有四 个轮子的车子,我们有四条腿的凳子。我们何不试试骑着板凳去看电视,这样兴许 会快些。” “恐怕坐不下两个人。”我忧心忡忡地说。“但还是试一试。虽然希望渺茫。” 这只板凳有四只脚,我每天和老乡们一道,坐在板凳上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店 外看电视,它并不是很大,刚刚对得上我的屁股,但现在要坐两个人,想想吧。阿 丽坐在我的后面,也许是第一次的缘故,她显得有点担心,将我的腰紧紧搂住,几 乎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尽量坐前面一点,双手抓住板凳的前端,于是,板凳开始像 阿拉伯神毯一样起飞了,它歪歪斜斜地在离地面不到3公尺的空中飘浮着,行人都 停了下来,争相目睹这一奇观。有的人甚至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有的人则指着 板凳叫道:“天啊!”。我和阿丽快乐地向他们友好的点点头,一点也不感到害羞, 如果有人问我们说:“喂,二位急匆匆的去哪里呀?”我们则会高兴的微笑回答: “我们是在去看电视的路上!因为来不及了,所以必须骑着板凳去。”但没有人认 为这奇怪得足够让他们发问。我却因为忘乎所以,竟无法控制我的板凳,一头撞到 电线杆上,摔得鼻青脸肿,但我没有灰心,我只想骑上我的板凳去看电视,不然, 我的脑袋瓜早晚也会枯萎。 “我的老公,我现在不热了。所以我不去了。”阿丽死活不上,说:“你一个 骑着板凳去吧。 我在家等你回来讲故事。” 我只好一个人骑着板凳去了。 失去一个人的重量,板凳飞得既快又稳。我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一会儿 就到了店外。 然而那个中年店主却在我到达的时候将电视转到另一个他自己喜欢的频道上了。 尽管店外传出一声“啊”的惋惜声,但谁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板凳,虽然他们也不喜 欢这个老板的行为。 我坐在板凳上心里默默祈祷,可惜这一点都没打动老板的念头。直等到人都散 光了,我还不知道那个电视人物的最后结局。 也许愿望没有得到满足,在回来的路上,我的板凳竟然要骑到我的头上,我别 无选择,只好头顶着板凳回到住所了,不用说,行人再一次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一 脸沮丧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