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年华的追忆 作者:yeahme 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处于一种敏感的触动之下。也许是一束阳光的跳动,也许是 一棵树的沉默,也许是一句熟悉的歌词,仅仅是很细微很细微的那么一瞬间的印象, 但已经使你感到内心的深处有什么在颤动,在浮升,仿佛因为某种神奇的力量,使 一个岛屿从深深的海底慢慢升起,宏大,模糊,无法辨别。你甚至能听见它浮升时 一路发出的汩汩的声响。你感到某种曾经存在的真实,就在你的面前。虽然你感觉 到的,还只是一股斑驳而捉摸不定的漩流,却藏蕴着许多遥远,渺茫,但无法消褪 的往事。 回忆突然地出现了,这是普鲁斯特给我的最初的印象。在他那长达七卷的《追 忆逝水年华》中,你随时都可以发现往昔的重现。那所有的在内心深处里沉睡的曾 经的瞬间,在混沌的黑暗中飘浮起来,因为一次偶然的触动,而浮出意识的表面。 在某种感应和契合之下,从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种气息,你就看见了所有的从前。 在对逝水年华的追忆当中,一个个简单而绝对美丽的相遇层层重重,互相迭沓,迷 离而又倾注,笼罩在一种橙红如黄昏的怀旧情绪里。仿佛有一种透明丰润如水晶, 瑰丽神奇如苍穹,而言语却穷于翻译的音符,悄悄地流过心灵,使我们在反复聆听 的过程中自由地放逐自己,用一个极短的瞬间把生命从有限中释放出来。 我实在难以想象,因为疾病而足不出户达十五年之久的普鲁斯特,内心是如此 的敏感,如此的丰富。照片上的他睁大着眼睛,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对世界充满求知 的好奇与憧憬的孩子,而他笔下的人物,却早已经历了生活的变幻和迁移,经历了 人生的美丽与忧伤。 普鲁斯特试图穷尽时间的所有意味,试图在幽冥漫长的时间隧道中找寻真实和 感动。他小心翼翼地体验和保留着生命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并且,在这样微妙的 体验和保留中,看见平凡和细微中闪现的心灵之光。普鲁斯特不像博尔赫斯,赋予 时间哲学意味的追问,在交叉小径的花园中营造充满神秘主义象征的国度;也不像 詹姆斯。乔伊斯,以时空的失序和潜意识的眩晕,来表达在对直接经验的领悟中追 踪的尝试,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悠远绵延的追忆之中,沉浸在超越时空的 融合与和谐之中,简单,朴素,而极致。 很久以前,泰戈尔的一句诗真诚地感动了我:“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而 我已飞过。”几年以后,这种空灵的感觉在我阅读普鲁斯特的时候再一次产生了。 我觉得仿佛人的一生其实就是那一个个转瞬而逝的瞬间,它们浮现又消失,消失又 浮现,永远重复着,交叉着,不安地寻找着归宿。而时间的长河中,我们的影子不 停地飘荡,无法告知在确定的一刻自己究竟属于哪里。我想,也许并不存在着永恒。 所谓的永恒只是一种坚持和绵延。就像普鲁斯特,执着地从每一个细节中体味到人 生的全部,所以他的生命才如此丰富,在他原本脆弱和敏感的心灵中才能容纳这样 完全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世界。 因为普鲁斯特,我感悟到生活的不息、博大和美丽;因为普鲁斯特,我也开始 我的寻找,寻找人生的真实、感动和快乐,我想人生的行旅也许就像一棵树的伫望, 在荒原上不断地变换视线,直到黄昏。也许一无所有,也许一只鸟的飞过就是全部, 也许你甚至无法告诉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毕竟追 寻过。当一棵树失去生命力而死亡,化作纤尘或者黄沙,只有它的年轮会留下来, 仿佛一座钟表的浮雕,凸现在时空中。当那翅膀的痕迹随最后的飞鸟沉入时间之波, 天空依旧呈现着深邃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