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虚情 会议开得很成功,经理们逐一尝试新式头盔无比逼真的现场感,都赞不绝口。 只有辛经理什么都不说。 总经理拍着马天行的肩膀笑道:“非常好,这产品太棒了,我们公司就要发大 财啦!小马,我真为你而骄傲!” 马天行虽然脸有笑容,但心里藏着一丝阴影,他小心地瞧瞧辛经理,发现她用 憎恨的眼光盯着自己,于是马上把头转到别处去。 等一切都做完,他悄悄地走回会议室,捡起那张报纸,认真地看起来。 ‘幻影’成真:今年第五十六起校园枪杀案,学校人人自危。 今天(六日)早上,在威尔士明星高中,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枪杀案。作案 者为一个名为布莱恩的十五岁少年,据警方说,他今早带着两支冲锋枪,穿着迷彩 服,埋伏在学校旁的小山上,当全体师生聚集在操场做升旗礼时,就开始点射在场 所有人。他的枪法颇准,有超过二十人中枪,其中七人伤势严重,三人因头部中枪 当场死亡。事后他还尝试逃跑,被几部警车截住后,双方发生激烈枪战,警方有两 人中弹,布莱恩被打中脑部而终于伏法。 据枪手的同学称,布莱恩的成绩属中等,体质较弱,开枪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长 期被其他同学欺负,但当警察们搜查他的家时,才发现他电脑内有‘幻影敢死队’ 等极为暴力的游戏。他的家长都不清楚他如何得到枪支,和这些禁止十八岁以下人 士玩的游戏。电脑记录还显示,布莱恩起码有两个月的时间,天天在玩这游戏,警 察不排除这是导致他成为校园屠夫的原因之一…… 马天行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一幕恐怖绝伦的场面,一个瘦弱的少年,拿着乌 黑的机枪,向其他手无寸铁的无辜少年射去,罪恶的子弹过处,一个可爱的少女胸 部爆开血花,难以忍受的剧痛使她想发出惊呼,却因为肺部破裂而无法出声,只能 默默地倒在血泊中;一位充满希望的年轻人肚子被打穿,肠子流出来,双眼露出绝 望的神色。一个个充满稚气,活泼可爱的少年带着剧烈的伤痛,不甘地倒在地上, 一滩滩血把美丽的校园变成恐怖的地狱。而开枪的人,却因为变态的满足而哈哈大 笑…… 够了。马天行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可意识的深层,却认为自己是罪 责难逃。他苦恼地抱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小马,你不要想这么多。”不知什么时候总经理站在他身后,“我看你还是 休息一下好。你这些天玩命地工作,已经很累了。从今天起,我放你长假,出去旅 游,放松一下吧!” “谢谢总经理!”马天行低声地回应。 马天行回到家,按了半天铃,美骐才穿着睡衣,打开门让他进去。他全身脱力 般倒在沙发上,她倒了一杯醇酒,让他慢慢品味。 马天行镇定下来,眼里也有了神。美骐伸出双臂搂住他肩膀,柔和地问:“怎 么啦?今天这么早回来?” 他回答:“我的新产品研制成功了。总经理让我放假休息。” “那不是很好么!”美骐把整个身子都贴上来,让他感到很柔软和温暖。 “可是你看看这份报纸,就知道为什么我不开心。”他拿出那份报纸给她。 美骐轻轻一笑,把报纸拨开,说道:“这我都知道,那孩子有长期心理压抑症, 成为凶手是迟早的事,那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但我觉得我好象是个……是个帮凶。我的游戏促使他变成恶魔。”马天行始 终放不开。 “不,亲爱的。我不这么认为。”美骐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长长的发丝散发出 淡淡的清香,她用最安祥的声音说:“真正的帮凶是那些枪贩子,是他们不择手段 地赚钱,把可怕的武器卖给小孩子,才造成这样的悲剧。而你,相反的,我认为你 阻止了不少这样的悲剧发生。” “美骐!” “是的,因为你的游戏,使得很多对现实不满的人有个发泄的对象,他们可以 把仇人的相貌放在游戏中的敌人脸上,让他们看着仇人被自己的武器打成马蜂窝, 出一口闷气。如果没有你的游戏,我想他们可能真的在现实中报仇,那伤亡的人数 就更多了。” “美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要怎么过。”马天行略微弯腰,轻吻 着她的柔柔长发和耳垂。 美骐享受着他的吻,把他搂得更紧。两人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他们之间再 无丝毫距离。隔着一层衣物,马天行也能感到她温暖的肌肤,和她因为激动而微微 颤抖的动作,不知不觉,他的某个部位硬了起来。 美骐也感受到,“噗嗤”一声笑了笑,略带羞涩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 是什么时候做过?” “呃……我不记得。”马天行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深情地注视着美骐那微红的 脸蛋,觉得此刻她美若天仙。 “一个月零三天前。我可很清楚噢!” “嗯,小田呢?她在哪?”他怕女儿碰上这种事。 “她上学去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马天行吻向美骐的樱桃小嘴,双手慢慢解开她睡衣的 钮扣,露出她白皙的玉体来。 沙发上传来两人欢愉的声音,仿佛久旱逢甘露,他们寂寞已久的内心,终于被 彼此的热情融化在一起。 良久。 马天行疲倦地撑起身子,轻轻地让赤裸的美骐倒在沙发上,他走进浴室,清洗 几日来忘我工作的辛劳。 当哗哗的热水渗入他全身每个毛孔时,一双温柔的手软软地抚摸他胸前强壮的 肌肉,美骐从他身后抵上来,他感受到她曼妙的身体缓缓地舞动,坚挺的双乳在他 背上轻微地按摩着,让他感到无比的舒服。他也随她共舞起来,两人在浴室再次欢 好。 又良久。 马天行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他好久没有如此舒服和安宁过,所以在睡梦中也 露出满意的笑容。 美骐充满怜爱地端详着他如婴儿般的睡相,叹了口气,关上灯走出睡房门外。 她一直走到书房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虚拟头盔,插在电脑上。 立刻,她的眼前就出现另一幅画面: 一个雄伟的大堂里,她看见自己穿着古代侠女的衣服躺在一张临时用椅子砌成 的床上,床上铺着一层棉被。大堂的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忠肝义胆”四个龙 飞凤舞的大字。 她疑惑地起身,发现周围还站着两排整齐的各式各样的人物,一个满身肌肉的 大汉在旁边着急地走来走去。见她起来,大喜道:“太好了!黑夜叉,我终于等到 你回来了。” “李大逵?我是怎么到了这里来的?”她不解,随即她就想起自己在这游戏里 叫做‘黑夜叉’,是黑山寨的贼首李大逵的压寨夫人。 “刚才,喽罗们报告说发现你在南北大道上发呆,一动不动。我怕你会遇上官 兵,就把你抬到山寨来了。”李大逵用他粗旷的声音回答。 “原来是这样,刚才我……我有急事暂时走开了,连网都没断。” “幸好我们发现得早,不然遇上官兵或者什么狗屁大侠,你毫无反击能力,就 会出事的。好了,不说这么多,我今天有个很棒的礼物要送给你。”李大逵在笑, 满脸的胡须动起来,看上去很滑稽。 “什么礼物?” 李大逵从身后拿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她面前一扬,说:“水中泡的人头。 我替你出了一口鸟气啦。” ‘黑夜叉’大惊,张大嘴看着这个双目圆瞪的人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位书生模样的山贼插口说:“嫂子,咱们李大哥为了你,真是没得说的, 他听说你被‘我爱春雨’杀了后,就不顾自己安全,三次找她算帐,都被她杀了。 后来他就伏在竹林里三天三夜,终于等到她丈夫‘水中泡’出来,一斧头就砍下他 的首级。现在李大哥还给各处的官府通辑呢。这种为爱而牺牲的精神,我老狼也要 写个‘服’字。” 李大逵摆摆手:“嗨!那算什么,我夫人被人害死,如果我不去报仇,那我李 大逵还算个男人么?只要夜叉妹开心,就什么都值得了。”众人齐声赞好。 ‘夜叉妹’三个字,听得她毛发都竖起来,她大声说:“大逵,我不是早跟你 说过,不要为我报仇吗?你怎么不听?” “哗”,两旁的山贼们都哄然,都认为黑夜叉太过分了。 李大逵左右瞧了瞧众人,喃喃地说:“可我……” 黑夜叉立刻打断他:“不要再说了,我的话为什么你就不听呢?我给春雨杀掉, 是我自己应有此报,任何人都不能干预。你知道了没有?” “知……知道了。”李大逵低声应着。 山贼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议论:“黑夜叉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威猛的龙头大 哥,在她面前也驯服得象只小绵羊。”“李大哥是怕老婆,真是一物克一物。” 黑夜叉在椅子上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就说:“我今天要和李大哥说清楚一 件事。我不想再当什么压寨夫人了,我想退出山寨,不再和他有这种纠缠不清的关 系了。” 李大逵反应很剧烈:“为什么?我们相处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退出?” “因为……”黑夜叉迟疑了一下,“因为我觉得对不起我的丈夫。” 众人一阵沉默。 李大逵却双眼发光,开心地说:“原来你真的是女的,那太好了!” “有什么好?” “老实说吧,其实我也有妻子和儿子,但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妨碍啊!我们只 是在虚幻的游戏中找一个可以相互倾诉的对象,并没有在现实中做过任何对不起别 人的事。我们只是以某种方式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间,使彼此不会太寂寞而已。你 可以继续爱你的丈夫,我可以继续爱我的妻子。大家在游戏中嘻嘻哈哈,在现实中 却谁都不认识谁,这不是很好么?何必要退出,返回以前极度无聊的生活呢?” “但是你为了我,却做出这么多的牺牲,我怕……” “怕啥?怕我在网络中吃了你?实话说,如果这一切不是虚假的话,我根本不 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记得现实中,有一次半夜火警声突响,你猜我怎么做?” “你拉起你的妻儿逃命?” “不,我第一时间抱起保险箱就跑。” “……” “所以呢,我们其实都是在这里尽情地做戏,你也不必这么当真了。你要退出 山寨,这完全可以,不过我李大逵还是会把你当作我的女人,有谁欺负你,我知道 后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好!”众山贼齐声喝彩。 黑夜叉失落地走下椅子来,心里有百般的滋味不知如何说。旁人的欢呼声,她 一点都听不进。她突然发现,原来这虚幻的世界,也充满了各种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