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又一个无聊至极的下午,又一次缩短了我与天堂、地狱间的距离。我不知,还 要忍受多少个这样的日子。 “听说,小鸽子要来咱们所了。”“谁说的?!”“我听科长说的。” “小鸽子是谁?”“小鸽子你都不知道?!”小牛,小羊的神情充满了惊讶。 我冒着有可能被视作极端无知的风险,仍诚实的回答:“不知道。”“那大鸽子, 你知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小鸽子的姐姐。”“没错!大鸽子才三十 出头,就已经当上开南支行的行长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靠她爹吗。” “她爹是谁?”“张学习!咱们市行行长啊!”“听说大鸽子原来只是一个小厂财 务上的,后来,她爹一当上行长,她就进了开南行,在储蓄所里没呆几天,居然当 上行长了。”“她只是挂个名儿,她有什么本事啊,论业务,肯定不如咱们。好事 儿都是她的,麻烦事儿有下边人顶着,这种行长谁不会当啊。哼,小鸽子,估计和 她也差不多。”……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这让我稍稍振作了一下。 “金斐!我存一亿元。”一个兴高采烈但明显不真实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抬头一看,一张黝黑的脸上,洋溢着鲜花怒放的神情。“怎么?不认识了?” 我拼命想认出他可就是记不起他到底是谁。“柴……。”“噢!阿柴呀!”“对吗。” “你一说,就想起来了,其实你也没怎么变,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今天晚上, 咱班同学酒聚会。”“是吗?”“七点钟在‘艳春楼’。”“什么地方。”“不、 不、 不, ‘宴宾楼’,是‘宴宾楼’啊。”“我下班都六点半了,我不去了。” “不行,一定要去。”“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啊。”“就在体育场下边儿,好找得很。” “我下班太晚了……。”“我不管,反正你得去,我走了,去啊。” 初中的同学,在我的记忆里已没有什么印象。平常,又讨厌到人多且杂的公共 场所,尤其象酒店一类的地方。可他这么强烈而热情的要求,又让我很不下心来拒 绝。去就去吧,也许会有些不寻常的收获。 下了班,怎么会呢?不认识路,叫辆出租车吧。我把车子放回了家。刚出门, 一辆空车迎面而来。“知道‘宴宾楼’吗?”“嗯……,不知道。”“体育场呢?” “那我知道。”“宴宾楼就在体育场附近。”“你要想去,咱们就去找找。”“好 吧。” 一路上,司机不停地在放着一些十数年前曾一度被称做“靡靡之音”的歌曲, 而我在这段时间里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终于,“体育场到了,你注意看看。”……“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在往前走走。 ” 前面好象也没有,到了路口,“往左拐吧。”两边什么都没有, “再往右拐。”……“稍微慢点儿,……好,好,到了,就这儿。”司机停下了车, “哪儿呢? ” “哪不是。”“嗨,仨字儿加起来比门面儿都大。”“多少钱?” “12 ”“给你。”我突然又想起件事;“以后把你车上的磁带换换。”“恩?!” 我回头朝那仨字儿加起来比门面儿都大“宴宾楼”走去。 “来了,来了”……“金斐!”,“金斐!”……一片呼声。两张桌子周围坐 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小姐再加个椅子。”“金斐,坐这儿。”“金斐,还认识我 吗?”“……张青。”“我呢?”“……李宏。”“我。”“你是……,鬼子!” “好,还能记住我。刚才,他们说你不一定会来,我跟他们说,你肯定会来,就算 不认识路,叫辆车,十几块钱,算什么呀,”“金斐,来,喝杯酒。”“我不会。” “来吧,喝一小杯。”“我真的不会。”“金斐来这边儿,你在银行干几年了?” “两年。”“以后,有什么打算?”“暂时,还没什么打算。”“现在趁着年轻多 捞点儿。我现在干销售,不管厂里效益怎么样,我自己是少不了。我打算好了,等 以后结婚,买房子,不用问家里要一分钱,我现在能走到这一步,全是靠钱铺出来 的,只要钱送到了,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以后别忘了领导家坐坐。去的时候兜里可 别少装钱。”我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在想,“你是个混蛋!我可不会象你那样。” “金斐,别听他的。只要跟他一说话,就是钱。”阿柴把我拉了过去。我跟你 说点正经事儿,把你们银行的姑娘给我介绍一个。我告诉你,我现在有种危机感。” “危机感?”“嗯,自从我开了两年出租车,我算看出来了。现在的女孩儿,没一 个好的。所以我得先找一个,存起来,可不要农村的,也不要太漂亮的。要漂亮的, 我一个电话,立马能给你找来好几个。咱自己家用的,不要太漂亮。” “哥俩好。 ” “八匹马。”……“小姐,再来箱白干儿。”“喝、喝……” “你是英雄,我好汉,这杯不干不算完。”…… 闻着呛人的烟味儿,看着狼籍的杯盘,我的头有些发蒙。我开始后悔到这儿来, 只想快点儿离开。 “金斐,出来。”是猪皮夹克,这些同学当中,也就和他还经常见面,我跟他 走了出去。 “现在里边儿开始灌起来了,咱们赶快走,晚了可就走不了了。”“用不用跟 他们说一声?”“说了你就别想走。哎,那边儿来辆车。” 车停了下来,“快走。”他先上了车。“金斐!”不知谁在喊我,“哎”我答 应了一声。“别理他!”猪皮夹克一把把我拉上了车。“开车!”我俩逃也似地离 开了这里。 回到家,想了想,这是一次无聊地聚会。 四季的太阳都是那么明亮,可他散发的热量却全不一样。冬日早晨的阳光总是 保持着冰冷的温度,甚至不给人温暖的联想。冬天的风更是和别的季节有着明显的 区别,刀子似的割在人们的脸上,“嗖嗖”的象是要撕裂人们的衣裳。 就在这似乎要冰冻一切的光芒的照耀下,在这险恶的袭击着所有人的寒风中, 仍潮水般地涌动着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们。他们终日辛勤地劳作。为的只是在这个 世界上有多一天的时间。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也许他们都还没有答案。 他们所要作的,这是工作、生活、工作、生活……。周而复始,直至生命终止。… … 早上,我到了储蓄所,随后的事根本用不着复述,它永远不可能改变。 每天进进出出的不知有多少人,但这其中绝对少不了令人气愤的人。 “你们这里有没有假钱?上回我在别的银行取出来的钱就有一张假的。我回去 找他们,他们就不承认。哼,别人骗我,我就骗别人,出门我就把那张假钱给花了。” 这个中年妇女颇为自得的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而我只是在心里恶毒地诅咒了一句 “不得好死!” “师傅,我想取一百块钱。”小牛接过了一个相貌忠厚的中年人递进的一张存 单。“您这是国库券呀,还不到期呢。”“我想先取一百块钱。”“对不起,国库 券不能部分提支。”“……,那,就都取出来吧。剩下的我再存成定期。”“那您 可就亏了。国库券比普通定期要高啊。”“唉,那有啥办法呢,厂里已经几个月不 发工资了,快过节了,孩子们又要这又要那的……,唉……”中年人那无奈的脸上, 清楚地写着——“窘困”——。 一百块钱取了出来,还有三十多块钱的利息。看着那中年人的背影,想着在家 等着他拿钱回去过节的妻子和孩子,我祈求主,保佑他口袋里的钱,回家后能变成 十倍。 快中午了。“闺女,给俺换换钱。”一个老汉递进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哎呀! 这钱是假的。”“假钱?!”老汉呆在了那里,我忙打开门,走了出去。“大爷, 您先别急,先坐这儿,这钱是那儿来的!”老汉定了定神,“俺从新县头一回来, 拉了一车苹果,走了四、五十里,想在城里把它卖了。谁知道,刚一到这儿,秤就 叫人收走了,咱也不知道这是为啥呀,可这苹果还得卖呀。没秤,咋办?不管他就 算赔着卖,也不能叫买主吃亏呀。 后来,别人看我这苹果便宜,都来买。一会儿来了一个人,要买五块钱苹果, 他说他就一张五十的,我就把我收的钱都找给了他。我没零钱也不行呀,我就想来 这儿把钱换开,谁知道,还是张假钱。哎……。”看着老汉那悲愤的脸,我在心里 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那个骗子,同时我也在想,该给老汉一些补偿。 “大爷,这张钱不能再给您了,这五十块钱您收下吧。”老汉吃了一惊,“兄 弟,这钱我可不要,那假钱我也不会再要了,就算我一分钱没有,我也不会拿它去 坑人,”老汉脸上的悲愤掩不住他那淳朴的耿直。“大爷,这钱您一定拿着,您这 么远的路,今天不一定回得去,您晚上找个地方先住下,明天再走。”“兄弟,不 是我的钱我不能要。”老汉看上去很倔强。随后,他转身出门。片刻,又走了进来, 捧了满满一捧苹果,:兄弟,给。“我手忙脚乱地接着老汉递过来的苹果,”“大 爷,您……。”老汉已经出门了。我忙放下苹果赶了出去。 老汉已经拉起了车子,向远出走去。车里的苹果已经不多了,可老汉的脚步并 不轻松。一阵风吹来,老汉的步子更加沉重。我只觉得心脏一阵痉挛似的颤动,不 敢再看下去了。…… 傍晚。“咚咚咚……”金师傅。”是找我爸的。我打开了门,一个头发很乱, 皮肤很黑,衣服很脏的中年农民,托着两棵白菜站在门外。“这是金师傅家吧?” “是啊,我爸还没回来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这人那黑红色淳朴的脸膛显得有 些拘谨。“嗯……,我来给金师傅送两棵白菜。”“那您进来吧。”他低头瞅了瞅 脚上那双已经裂了缝的沾满泥土的布鞋,“我不进了,”接过了他的白菜。“今儿 个,俺跟俺闺女来这儿卖菜,本来早上都想来送,又害怕太早了,现在俺们该回去 了,顺便给菜捎来。”“那谢谢您了,您坐吧。”“不、不,俺这就走,闺女还在 下头等着俺呢,”他拘谨地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拉开门,转身匆忙地下了楼。 一会儿,爸爸下班了。“爸,刚才有个人来给咱家送了两棵白菜。”“噢,那 是我们单位民工。”“那他怎么会卖菜呢?”“这两天,我们单位的仓库搬地方了, 他们暂时没活干。他就帮他闺女卖菜。”“他们家住哪啊?”“宜县。”“到这儿 得多长时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嗯。”“骑车子。”“嗯。” “那来回就是四个小时。”“嗯。”“他们怎么不坐车呢?”“坐车?!民工一个 月才挣多少钱。他们挣钱可不容易呀。就象刚才送菜的那个铁庆,他每天早上三、 四点钟就得起床,先到地里干会儿农活,再到这来上班。晚上,早了,七、八点能 到家,有时侯忙了,得到十一、二点,一天两趟,刮风下雨都不能耽误,装卸上百 吨的货才挣几十块钱,他们舍得花钱坐车吗?……” 渐渐地,我的心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楚,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又是一个下午的煎熬,我狼狈地逃回了家里。 晚上,一个人呆在屋里。那黑色又神秘地悄然进入我的幻觉。此刻,我的思维 已被她所主宰,她已完全占据了我的幻想空间。可她似乎只是一个虚无的幻象,我 也许永远无法同她接触,她让我的恐惧达到了极限。 “咚咚咚,金斐!”她象是受到了惊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有些恼怒, 打开门,一个笑眯眯的家伙站在门口。“奶牛!”“你在家干什么呢?喊了你半天 也不答应。”“进来吧。”“哎,我又找了个女孩儿。”这几乎是他每次见到我都 要谈及的一个话题。“你说邪不邪,我最近找的几个女孩儿,看上去都挺纯的,谁 知道都是卖的。不过钱挣得都不少。不知道,这行要不要男的,要的话,我也去试 试。”“前天,咱们初中同学聚会。”“怎么不叫上我!?有女的吗?”“没有。” “嗨,那你们去个什么劲儿啊。对了,借我五百块钱。”“干什么?”“买张文凭。” “买张文凭?!”“这有什么奇怪的,买的人多了。”“多少钱一张?”“一千八。 开始还要我八千呢。后来我跟他说‘便宜点儿’。他说‘那七千吧,’我说‘太贵, 再便宜点儿。’他说‘最低四千。’我说‘你得了吧,这种文凭,有人一千五就能 买来。’他说‘那可不敢卖,这又不是我自己画的,’我说‘你这是农业大学的文 凭,跟我们的专业不对口,又不是全国通用,卖那么贵,谁买呀。’最后,一千八 成交。”“那文凭管用吗?不是自造的吧?”“这是人家学校发的,上面还有钢印 呢,”“你又不是农民,你又不在农村工作,你们单位要你这文凭吗?”“嗨,只 要有这张纸就行。” 我不理解人们的这种行为。那张本应证明一个人学识的纸,现在却意味着升职、 晋级、涨工资,……。尽管有了这张纸的人,头脑也许依旧那么空洞,但任用它们 的人却并不介意,只要他们有了那张纸。 “借我两本儿书,让我也提高提高修养,以后在那些女孩儿们面前,也可以展 示展示。……这本儿没意思,……这本儿看不懂,……这本儿还凑合。对了,前几 天去跳舞,舞厅门口又杀人了。巡警进来搜查,结果第二天早上,从椅子下扫出来 二、三十把刀子。唉,这年头,我得想办法弄把枪,好了,我得上班去了,记着, 把钱准备好。我走了。” 这是个俗气的家伙。不过他俗气的倒也坦率,甚至算得上可爱。 这庸俗家伙的到来,那黑色迅捷地离开,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现实或者幻海, 这个谜我无法解开,也许,我的神经有些障碍。 又一个上午,我一如既往地沉浸在我那已不愿再描述的乏味中。 “牛——牛——。”“呦,艳丽。”小牛的一个朋友。“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 “想你了呗。看看我这件儿大衣。”“不错嘛。”“两千六。”“呦!这么贵!” “看看我这条裙子。”“挺漂亮的。”“一千九。”“呦!”“看我这耳环、项链 儿……,头发烫得不错吧。”“打扮这么漂亮干吗去?”“和几个朋友约好出去玩 儿。你也一块儿去吧。”“我还得上班呢。”“晚上吧。咱们先去吃一顿儿,然后 跳跳舞,然后……,”“我还是不去吧。”“自己在家有什么意思,多认识几个人 没坏处。哎,我跟你说,有几个男孩儿可棒啦……。” 这个艳丽,让我仿佛见到了一只红头、绿身子、嗡嗡做响、飞来飞去的苍蝇。 快中午了,“呼——,”不知哪来的一块儿石棉瓦飞向了天上,真是壮观。接 着,“啪……啪……,哗……”。不止一家的玻璃都飞了出去,撞在什么东西上, 碎了。“咔……咔……”枯干,细脆的树枝果断的脱离了树干,标枪一般的飞了出 去。街上行走着的人们,在一瞬间,全都夹臂、缩颈,被对同一个方向,被迫向前 跑着。所有的自行车,或正或倒,都飞快的朝同一个方向冲去。地上的灰尘都冲到 了天上,远处的天空被涂成了暗红……。 这风来的是这么迅捷、猛烈,“噢!”我高兴地叫了起来。 大约半小时,风渐渐停了。突然,“哒哒哒哒……”,一阵频率极快的声音, 急促地响了起来。“呀!下雨了!”小牛叫了起来。怎么可能呢?天都冷成这样了, 怎么会下雨呢?我刚想到这儿,“哗……”,象是有人倒洒了一袋麦子。忙向窗外 望去—水濛濛的一片,街上的景物全都一片模糊,真的下雨了!就算夏天也没见过 这样的暴雨。我抑制不住那莫名的兴奋,打开门,冲到街上……。 交接过后,象是卸下了一副担子,轻松的暂别了那里。 雨,早已停了。路上几乎没有了积水,马路中间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干了。也 许是由于刚清洗了身体,它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欣喜,快乐地迎送着来往的车辆与 人群,不再计较他们的蛮横与无理。 一阵风吹来,不冷,倒有种清凉的感觉。深吸一口气,让我的肺也认识一下什 么是凉爽、干净的空气。 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我惊诧不已。往日里那些熟悉的景物,今天都象是换 了件崭新的衣服。广场上的地面,终于露出了它青黑的本色,花圃里的冬青,今天 才证明了它真正的常青。 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人,我第一次感觉,这条路竟是如此的宽阔。天,还很闷, 可这灰色十分的纯净,甚至是透明的,这让我觉得,自己也是透明的。 灰色的云,慢慢地移动着,很低,有些几乎就漂浮在不算太高的楼房的顶层, 似乎是想吧某个人带到天上和它一块儿玩耍……,我简直想摘下自己的心脏,抛在 它的身上,随便把它带到任何地方……。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传来。我正打算再到那条没人的路上去看看那些让我神往的 景象。可偏有人来打扰,唉……。 “依斐!你怎么来了?”这姑娘笑着没说话,我竟冒失的问了这么个问题。忙 补过似的招呼,“快进来吧。” “你一个人在家?”“嗯。”“我来得真巧,我也不知道你上什么班。来找你 完全是碰运气,我运气真好。”“你的脚好了吧?”“好了,那天回家,我妈给我 打了两针,好象是催化剂什么的,没两天就好了。”“她让你来的!?”“她让我 来请你上我们家玩儿。”“怎么平白无故的……”“谢谢你啊。”“谢我?谢我什 么?”“谢谢你那天把我送回家呀。”“这还用谢?再说这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我妈可跟我说了。‘金斐不在家就算了,他如果在家,你一定得把他请来。’” “好吧,我去。不过,可不用‘请’,走吧。” 一路上,依斐向我讲述着这几天发生的新的故事。可我无法象以前那样专注聆 听。这次的邀请,如果在数天前发出,也许会让我欣喜若狂。可今天,我却有些无 奈。因为,我已不想再见任何人。除了那……。 很快,到了那熟悉了路口。我已不知多少次从这里经过,却从未见过里面的景 色。“就在里面。”依斐领着我走了进去。 满眼进是一幢幢的楼房,毫不留情地封锁了每一片区域,让我不得不收回我那 企图越界的视线,使我无法看到更远的地方。 在这片人造丛林里大约穿行了三、四分钟……。突然,我的视线措不及防地猛 地弹了出去——眼前一片光亮,象是黑夜里看到了太阳。这骤然出现的景象,让我 来不及收回我的目光,好重新看看它的模样。 “你怎么了?快走啊。”依斐催促着我。“噢。”我才回过神来。“这儿很特 别。”“特别?什么地方特别?”“说不上来,但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 吗?可能我一直住这儿,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脚下是一条红砖铺成的小路,尽头是一排与那些高楼明显不同的平房。四周如 野外般空旷,除了几棵枯骨般的树,就再每什么别的了。可我却极为真切地感受到 了一种极为特别的气氛。制造者似乎是那排房子,它不吵闹,不张扬,只是安静的 矗立在那里。有些孤独,有些寂寞,但却潜藏着一副傲骨。象一个隐士,虽有着非 凡的才情,却不愿与俗世同流。 到了第四间房门前,“妈,开门,我回来了。” 门轻轻地开了,霎时,一阵猛烈地龙卷风似的眩晕感几乎使我站立不稳。“这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在这儿见到她!依斐居然叫她……!噢……!“ “金斐,请进吧。” “……” “依斐,给金斐削个苹果,……”。 “你在银行工作?” “……” “依斐常跟我提起你。……” “……” 我记不清我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晕。 “依斐!”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哎——!王芳来了。” “我该走了。” “你和王芳到你屋里玩儿吧,我送送金斐。” “好,金斐,再见。” …… 一路梦游似地回到了家里,进了门,我忽然发现,怀里居然抱着一个精巧的笔 记本!立刻,我身体里所有的昏睡着的细胞都被猛烈地惊醒。象是即将开战的士兵 列队待命……。这时,妈妈回来了,我只好收起了笔记本。 夜深了,周围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我捧着那魔盒似的本子,想象着里面隐藏 着的精灵……。 终于,我打开了第一页…… -------- 白鹿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