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天?我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分分秒秒,白天黑夜,一切远离我身边。我没 有走出家门一步,也不想知道周围有什么变故。我已全部浸迷在那奇妙的想象中… …,这让我觉得,在想象中存在的生命是如此的洁净。这不是在回避现实,这只是 我寻找快乐的方式。毕竟,只有内心的平静,才是真正的安宁。…… 父母的归来,把我从幻觉中湿淋淋地拖了出来,无奈之中,猛然想到,我竟然 还要去上班。 刚到门口,一阵尖利地叫声便刺了出来,一阵钻心的感觉,让我发恨。 营业厅里, 一个肉山似的老婆子, 声嘶力竭的指着柜台里面的小牛叫骂着: “把我的一千块钱给我!你这小……!你要不给钱,我今天死在这儿!”骂完便躺 在地上哭叫着打起滚来,然后又挣扎着站了起来,猛扑在柜台上,用她那手指几乎 无法分开的双手,拼命向里面挥着,抓着……。 我的脑袋晕了,只想把这个老婆子一脚踹出门去。“喀哒”,门开了,“快进 来,快进来。”小羊把我拉了进去。“怎么回事?!”“这个老太太来存钱,她不 会写字,让别人帮她填了张凭条。她的现金是两千,可那人不知怎么给她写的是三 千。小牛当时也马虎,钱点完了,也没仔细看,就照着凭条上的金额给她开了张单 子,我一复核,不对呀,就赶紧告诉小牛,小牛再向老太太解释,她就不承认了, 非说自己存的是三千,这就闹起来了。” 这时,“咚咚咚”,“嗒嗒嗒”……,门外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妈”, “妈”,“妈”“汪汪”,不知谁找来了老婆子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 一条狗。“小峰,打她,打她!”老婆子憋的通红的脸上,两只眼球快要被挤出眼 眶,张大了嘴,呼呼地粗气把桌上的凭条吹得乱飞。“小峰”大步走到了柜台前, “你们快把我妈的钱交出来!要不,我砸了你们的牌子!”“快交出来!”“快交 出来!”这些明显带有恐吓语调的或尖细、或粗鲁的声音,从老婆子的周围射了出 来。倒是那条狗却一言未发。 主任气恼却又无奈地走了出去…… 事情的结果是——由于害怕老婆子会死在这里,小牛只得花了一千块钱,买下 了这个老婆子。 依照这个老婆子的体重,每斤约合五、六块钱,相当于当日市场上猪肉的价格, 倒也不贵。可再一想她那身肉的质量,又觉得极不划算。小牛被人坑了。 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抬起头来,那沾满血迹的苍蝇拍不知被谁翻了出来,而 且竟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桌子上,真恶心!抽屉里都是些“垃圾”,散发着呛人的气 味,屋里的暖气让我脸颊发烫,门窗却还紧紧关闭。我走过去,一拳把窗户打开, 冷风吹了进来……,尽管它吹走了燥热,可却丝毫不能平息我胸中的怒气。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愤怒,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厌烦…… 太阳升起又落下,每天出门又回家。日期对我已不重要,它甚至将要从我的记 忆里抹去,每天做的那些事情,总是让我感觉是在同一天里生活。 只有那越穿越薄的衣服,越升越高的温度,越吹越暖的风和越变越绿的树,在 让我觉得,春天到了…… 我从没醒过这么早,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外面并没什么把我惊扰,是谁把我 的睡魔吓跑。 这时,我的头脑异常清醒,我告诉我自己,要起床,要出去,要到那个地方去。 尽管这理由我有些说不清楚。 周围的一切都还睡着,而我自己却是醒着,这种感觉很是特别。 外面很黑也很静,只看到路灯亮着映着我的身影。空气有些凉,觉得很干净。 这景色、这光亮、这空气,裹着我的身体,让我极适逸,也更有活力,我向前跑去 …… 到了。 没看到。 心灰了。 走吗? 我开始怪罪自己,竟盲目地相信那无理的直觉。在这寂静的清晨,傻瓜似的跑 来,却并未见到想象中的她在此等待。 离开? 太快。 等待? 等待。 尽管我知道,等待的结果,也未必能改变今天我成为一个傻瓜的命运,但我仍 坚持了下来。 等待,永远是漫长而焦急的,尤其在你无事可做只是等待的时候,更尤其在你 不但无事可做,而且等待出现的是你唯一想要的东西的时候…… 远处,一个人影朝我走来……,随着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收越紧 …… “是她吗?” “是。”(我愿意这么想。) “可不是,你会失望。” “那就不是。” “给自己一些希望吧。” “好吧,是。” “太多的希望,换来的也许是更多的失望。” “唉,……,不是。” “是!” “不是!!” “是!!!” “金斐!” “依亦!” 随着这蓄势已久地呼喊冲出我的咽喉,我的心猛地放开落了下来。我居然真的 等到了她! 她的声音很轻,但充满激情,这让我痴迷的呆在了那里…… “你起来这么早来这儿干吗?” “不知道,我只想着要到这儿来。” 她笑了。 “那你呢?” “我起来跑步。” “你每天早上都跑步吗?” “嗯。我是无法停止奔跑的,只有当我的双脚推动着大地,当我把眼前的一切 抛在身后,当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我才感到我的存在。” “我倒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跟我来吧。” 我做好了准备,把力量注入双腿,开始用心去体会…… 前面离我很远,很小的房屋、树木,渐渐地在向我移近、变大……,随即,又 闪在身后,渐远、渐小…… 那些日子积攒起来的失意、郁闷、苦痛、愤恨……,这时,全都被我的双脚, 点滴不余地甩了出去。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快意,也许,并不仅是奔跑的原因,我想,更多的是她的 魔力…… 天,渐渐地亮了,人,渐渐地多了,我,也渐渐地累了……。于是,便不自觉 地放慢了脚步。 “别停下。”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顿时,一股新的力量涌进我的胸口…… 她领着我穿过一条条的马路,不知要把我带向什么去处。 高高的楼房已离开、远去,再无法阻止视线的距离。眼里的人影越来越少,周 围的声音不再吵闹,眼前的景色渐渐地陌生,但却有一种鲜活的生气…… 停下!必须停下。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无法再迈出一步…… 在我们两旁,一片片整齐的麦田里,青翠的麦子在微风中起伏着……。头顶是 城市里无法见到的明净、爽洁的蓝天。脚下,一条笔直、坚实的大路向前、向上延 伸着……。路的尽头,一个夺目的金色火球,在耀射着它那足以消融一切的绚丽的 金色的光芒,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我的灵魂飞出了体外…… -------- 白鹿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