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人间 作者:秋. 影子 1 有段记忆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地召唤我,当我想努力地把有关这段记忆的所有 细节整理出来时,才发现那个年代留给我的竟然是一段真实的空白…… 2 妹妹捧着一叠彩虹乐队的碟片到我这来借影碟机,我就让她在我这看了一宿。 反正今天没什么球赛,我便把电视让给她用。也很长时间没写东西了,借着这狂躁 的音乐也许会找到些灵感也说不定。 妹妹读大二,正是无忧无虑的阶段,热衷于日本歌曲和漫画。为了搞到一张自 己喜欢的CD能跑便整个城市,也可以不吃不眠趴在网格纸上数个小时画出一张世间 难觅的俏脸,那股狂热的劲头让我想起大学时代的自己。不知当她成长起来之后会 不会也像我一样,面对曾经引以为傲的宝藏(几大箱书籍磁带)疼骂当年的自己: 傻不傻啊! 3 93年夏天,我做了一件这辈子最莫名其妙和让别人大呼意外的事情:我居然考 上了大学。 报到那天我穿了一件紫红色的衬衫,留着齐耳的长发。郝大喇叭只看了我一眼 就把我归到严打分子那栏里去了,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毒辣的很。迟到、旷课只 是小菜,上课戴着墨镜,给老师起外号,在教室里大刺刺的抽烟,在球场上领着若 干好战分子与91届的学长干群架……最胆大包天的是某次打架后怕学校给处分,在 酒桌上和几个死党密谋烧掉校部!当然那个计划流产了,否则现在可能还在大北监 狱吃号饭呢。 奇怪的是,就是我这种人直到毕业居然挡案里干干净净一份处分也没有,由此 可见我校管理之混乱,也多给了我一条痛骂它的理由。(据说它即将成为全国重点 院校了,靠!) 郝大喇叭是我大一时的导员,此人一脸的阶级斗争像,上身特长,平胸,窄臀, 三十二岁的老处女。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难题就是不知道因为她的这副长相嫁不出 去还是因为嫁不出去才让她长成这样的。 她的真名我就不提了,以免后患。外号当然是我给起的。不知为什么,我一见 到她就想起挂在三号楼顶的那个高音喇叭。 4 和老七一见如故。 我们寝室的位置很好,窗口正对着路口。报到那天我一个人在窗口望着校园暗 自感慨,忽见这厮叼着烟光着膀子骑着一辆光杆大赛呼啸而致,冲我一摆手,吱牙 笑笑。我便也对他还以微笑,看着他撇腿下车,拎包上楼。不多时他一脚踢开门, 把包扔到我对面的床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哦,够酷的啊哥们,想不到咱们一 屋,哈……”随手抛支烟过来。 我怎么能想到这厮会成为我大学生涯里最瓷实的死党。当然,根据物以类聚的 原则来看,我俩都不是什么好货,起码在郝大喇叭眼里是这样的。 大一的日子他妈的就是天堂啊!远离父母,没有了事逼儿班主任,一觉可以睡 到下午,起床冲个凉套上球鞋直奔操场,这种生活以前想都不敢想啊!除了穷点, 就不知道什么叫烦恼。 抽着劣质金花,开心;喝着一块一杯的生啤,开心;元旦夜大呼小叫地在水房 洗凉水澡,开心;顶风冒雪地骑了两个小时的车子去外校泡MM回来感冒三天,开心; 打架跑丢了鞋,开心;踢球撞肿了眼睛,开心;买了盘打口带,开心;考试……考 试居然全过了!妈的,爽歪了! 偶尔被大喇叭恶心几回,小杂碎,由她自生自灭。 削尖了脑袋往各种社团组织里钻,其目的恶心之致:为了出风头以吸引姑娘的 眼球。狗屁头衔没少挂,系里校里没少露脸,大二时顿悟,去你妈的,有屁用啊! 哥们儿不伺候你们了,赚钱去。 5 本着自身的爱好,想进文艺圈玩玩。DJ,似乎很不错吧?可那时候还雏儿得厉 害,见不得那圈里的埋汰事,混了个把月便闪人了。 出大力吧!发传单,搞调查,卖化妆品,写广告文案,做直销、传销,倒建材、 倒石油、倒军品、倒汽车、倒房产……那年头的钱似乎好赚的很,腰缠万贯时还混 然不知。某日为了进军股市而盘点资产吓了自己一跳,近二十万!惊喜之余便开始 了挥霍,颇有小人得志的姿态。 在校外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置办了一屋子的家具、电器,成为据点,时不时 聚上一群闹得楼上楼下不得安生,被片警查过一回后有所收敛。 花一万多买部那时候还很稀罕的手机,出门必打车,吃饭必酒店,穿衣必新世 界……总之就是一装B 贩的架势。现在想起来很是恶心。 好在手里的四川长虹和深科技还在狂涨,所以也没什么后顾之忧。花天酒地似 乎顺理成章。 不用说大家也想得到,学业自然是一塌糊涂,两科直挂,留级是不可避免。说 实话除了感觉有些丢面子倒没什么可惜的,便生了退学的念头。结果遭到了所有人 尤其是父母的反对,我爸的一句“拿不到毕业证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让我没了退路。 没办法,熬着吧。 6 而Alanis此时却离我而去。理由是:“你和那些社会人一样,俗!” 我不怒反笑:“我本来就是社会人。大家都是社会人啊,我们这儿还是社会主 义国家呢,不是社会人是什么请问?俗?别夸我,我受不了表扬……” 她走得义无返顾,我当天晚上便在酒吧吊了个马子回家。 现在我已有些想不起Alanis的模样了,在一起三年,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一幕: 做DJ时,她每天穿过整个城市到迪厅接我。 在她之后我换女朋友的频率是两个月。所以小玫在电话里带着哭音骂我是流氓 时,我情绪平稳地回答:“你真了解我。” 7 其实,在箫死了之后我的心也死了。我没对别人说过,只有老七知道。 8 股市在95年开始表现出风险性,我的上百手葛洲坝赔得一塌糊涂。后来斩仓接 了几十手深发展,刚开始还好,从32冲到43,在我妄想翻本的念头下死死攥着,结 果后来的惨剧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96年黯然淡出股市,手头仅余万八千元。 此时老冷专科毕业,从北京带来一个空运配送的代理,拉我入伙,于是倾己所 有买了摩托、传真,重新做人了。 一年下来,累死累活也就是维持生活,便不是太上心,后来北京的回款又出了 问题,总是拖延,加上老冷要去南方发展,于是扣了北京发来的最后一笔货(价值 万元的电脑)便撂了挑子。 接下来倒了几批水货手机,又聚了点小财,又找了条做假药的路子。别误会, 伤天害理的事咱还不至于,不是黄泥渣子锯沫子冒充牛黄解毒丸那种勾当。药是好 药,只是贴上进口标签而已,也就是侵犯个知识产权罢了。我自己还吃着呢,这药, 还真治病! 刚开始顺风顺水,300 个巴仙的利润(一起合作的广佬的口头禅),但也觉得 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筹了五十多万,打算狠砸一笔然后收山,结果……对,你们猜得没错,就 是这笔出了事,被公商逮个正着,货都被扣了,血本无归! 9 老七毕业的前几天,我回学校看他,一起到球场踢了一身臭汗后,又到展览馆 的夜市上去翻打口带。月亮到头顶时,我俩趴在天桥上听着柯本的带子灌啤酒。抽 光了所有的烟后,老七告诉我他要去澳洲了。我哦了一声,把空酒瓶扔到桥下的绿 化带里。 他看看我,试探地问:“老五,你……来不来?” “你知道我的,就算饿死我也在这熬着。” “其实……” “其实澳洲也没什么劲!” 他笑了,拍拍我的肩,不再多说。和我一起向远处眺去。 惨白的月光笼罩着整个城市,一直望过去,如同黑白片的长镜头,绚烂的色彩 只存在于记忆和憧憬之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