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森林 “你看见我了吗?” “我正在看呢,呵呵,你是这样的!” “不许笑哦,是不是不漂亮?” “当然……不会了,媳妇嘛,总是自家的好!” “你就是会说话,嘴巴跟灌了蜜似的。” “那是,不然你怎么会为我感到骄傲呢?” 我一边飞快地打字,一边等待那慢吞吞的邮箱打开。她一共寄来了6 张照片, 前几张是生活照,一把阳光伞下,戴着眼镜的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谁知道她是看谁 呢?那时我就自我陶醉地以为她是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后面几张是她特意去拍的 艺术照,我匆匆看了几眼,随手关闭了邮箱。 说实话,要不是在网络中彼此不能谋面,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看上她这样的女 孩。现在说这话好象有点“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的意思,可当时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喜欢窈窕淑女,她却体型丰满;我喜欢明眸善睐,她却戴着一架涂满圈圈的 眼镜;最要命的是她的职业,打上幼儿园起,我看见老师就犯怵,偏偏她却是个幼 师。 她是江苏人,声音糯糯的有点甜,象江苏人的小吃“糯米糕”。我常常夸奖她 的声音很动人,象小鸟在歌唱却不象她的网名那般罗唣。对此她很满意,她说她们 江苏女孩说话都是很温柔的,能一下子打动男孩子的心。 我不知道她已经打动了多少男孩子,不过那时的我倒是彻底地陶醉在她声音的 沼泽里。 认识她是在一家网络公司的聊天室里,这年头打着网络的幌子,一些名不见经 传的小公司纷纷雀起,这家以提供信息为名的网站滥竽充数地把聊天室放在自己主 页显著的位置,美其名曰“玫瑰小屋”。至今想来还忍俊不禁。 不过,后来正是依靠这小小的聊天室倒是网罗了一大把的人气,这恐怕是这家 小公司的老板所料不及的。 下岗以后我就没正经干过事,没在社会上胡混、给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添乱得益 于家庭的天生教育和我胆小如鼠的个性。 可一个人压抑的太久总会要爆发的,于是网络中走来了小小的我。在这里个性 的自由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没人会在这里对你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甚至在聊天 室里扮女郎欺骗那些自以为潇洒风流的傻小子也没有得到过多的指责。 有人说,网络不过是一场游戏。本人以为然也! “我的艺术照好看吗?” “还行吧,反正艺术照都这样,要是在古代有这技术,东施就不用效颦了。哈 哈……” “啊,你好坏,拐着弯子说人家丑是不是?” “噢,别误会,本人说话一向没有别的意思。” “也是,当时我去拿照片的时候还以为是别人的,他们给拿错了呢,是拍的不 象我自己。” “你总算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算你狠,瞒我那么长时间。” “那不是逗你玩嘛!不见鬼子不挂弦呀!” “真有你的,拿苏惠伦的照片硬说是你,就不怕苏大小姐告你侵犯她肖像权?” “呵呵,本姑娘拿她的照片那是瞧的起她,她还要付给我广告费呢!” “唉,你知道吗?自从看见你给我的苏小姐照片我就失眠了。” “哦,为苏小姐失眠那是正常的。” “哪呀?是为你失眠,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你,于是我天天夜里失眠,唉,你害 的我好苦。” “好了,好了,我这跟你赔不是还不成?所以啊,今天一口气给你寄了6 张照 片呢,都是我自己的真实照片,如假包换,你知道吗?我还从没在网络上给一个男 孩子这么多照片!” “那是应该的,谁让你骗我来着。你就忍心欺骗一纯情少男无数个不眠之夜?” “呵,纯情少男?就你?” “我怎么了?我要不是纯情少男,这年头哪还有纯洁少女?” “你又在说我不纯洁?” “不不,我哪敢说你呀,你是我心目中最美丽、最纯洁的女孩!” …… 我总是爱回忆往事,沉湎其中不可自拔。过去的岁月也许总是最单纯的,所以 我们常常讥笑自己过去的事情。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已经不再激动和认真。我试 图挖掘一点深刻的主题,但往往却漠视自己。 如果简单把男女的感情纠葛比喻成武林高手的过招,她无疑是道中高手,几乎 招招是虚却把我轻松击败,成为她网络感情寄托的又一个俘虏。 如果还有什么值得我沾沾自喜的话,那就是我在众多无形竞争选手之中的几滴 墨水而已。我信手涂鸦之作常恬不知耻地挂在一些文学版块的芳草地里孤芳自赏。 她当然是我最先邀请的读者,限于彼此间的文化差异或许是她故弄玄虚的手段,总 之,她吹捧我的地方总是让我云里雾里,雾里看花的我不止一次迷失了自己。 “今天你上网吗?” “你呢?” “当然,我在这里是一个人生活……” “我当然理解,我曾经在浙江孤独地生活了三年,我理解离开家的日子。” “所以啊,今天是中秋,一起上网聊天?” “好啊,去哪呢?玫瑰在维修哩!” “去梦之城吧,那儿人少,咱们静静地聊。” “好,不见不散。”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她打电话约我,我象一只受宠若惊的小兔子热情期待着 中秋月圆之夜的来临。 记忆有时象一把锈迹斑斑的锁,无从开启。当时的月亮、缠绵的话语、激扬的 文字在我的思维里已经永远的散去。我不是个爱记忆的人。 我只记得告别时,我送给她的那首经我篡改后搞笑版的“水调歌头”——“明 月年年有,不必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兔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天上下 雨,夜里会失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伊妹寄给她以纪念这美好的夜晚,有些激情的告白现在看 来幼稚的让人不寒而栗。 后来的生活耳鬓斯磨却如肯德鸡的快餐在唾沫星横飞的电话和微酸的指尖飞速 滑过,我们浪迹江湖载酒行过着亡命鸳鸯的日子,自得其乐地在狡兔三窟的几个聊 天室里胡混,白天不懂夜的黑地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誓言,直到有一天我的银子终 于告磬。 在交完最后一笔网络费后,我发誓从此再也不踏进中国电信的大门。然后我饱 含无奈、辛酸和痛楚向所有的网络mm告别,最后一封伊妹是写给她的,我希望她能 理解我不能和她在网络长相厮守的决定,我在最后的时刻急切盼望着她无限深情挽 留我的语言,可后来什么都没有…… 一个礼拜后,我丧失了最后一点寄托,精神疲惫到极点,为了控制我那习惯性 的拨号动作,我开始义无返顾地走出家门在炎炎烈日返秋的午后徜徉于无情的街道, 或者在保龄球馆里机械地重复着麻木的撞球动作。我以体力的代价和汗水的洗礼暂 时自我麻痹的逃离了那张网。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 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秋天在我不再失眠并且安详的夜里来了,在我戒网的一个月后,我如同所有发 誓戒毒的隐君子般再一次飞蛾扑火似的撞击于网络。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玫瑰小屋”的聊天室里,我知道我在等她。 在若干个无聊小时后,她用她最早的网名走了进来,我心跳一百却故作深沉。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也是。” “看见我给你的伊妹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等你给我的最后一封伊妹,可我等了很久。” “我给你写了呀!快去看看。” “好的,等我会。” 我用一百码冲刺的速度颤抖地开启了我那尘封已久的信箱。是的,那儿有一封 孤独停留在角落里的信,从发信的日期屈指算来是我挂网的第二个星期。 “亲爱的朋友:我已经在情爱俱乐部里注册,我的编号是XX,我参加了那里的 网络选美大赛,如果你觉得我还可以的话,请为我投上您宝贵的一票。谢谢!” 当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沉没了。 我开始出离的愤怒,并且懊悔为此付出的无数个夜晚。 原来人生可以是如此的毫无意义,尽管远隔天涯不曾谋面我还是痛切地感受到 纯情被欺骗的伤害。 我没有咆哮,因为我已经死去,臭皮囊还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而失去意识的我 已下了地狱。 “你看信了吗?” “就是这封选美的信?” “是啊。我还在想呢,要是你不走就好了,你准是第一个投我票的人。不过现 在也不晚呢……”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投票?” “……怎么了你?” “说实话,我觉得网络选美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 “……” “你不投就算了,用不着来教训我。” “……” “我是不是惹你讨厌了?” “……” “好吧,我走好了。你……多保重!”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离别的情景,但那些都如色彩斑斓的泡沫般突然幻灭。那 么冗长的过程却可以有如此简单的结局。好象一个美好的生命在突变的瞬间死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是什么蒙昧了我们真实的眼睛? 生活的悲剧不正是我们自己导演、演绎的一幕悲情剧吗?我不能虚伪地掩饰自 己,和灵魂做着躲藏的游戏。 我庆幸我是理智的,我用温婉的话语表达了我温情的愤怒,我不能责怪什么, 生活的本身是无法指责、呵斥的。 我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网络爱情的主题——“网络不相信爱情”。 我是自我陶醉的受害者,是网络爱情祭坛的乌托邦和堂吉珂德。我象个网络中 没落的的贵族在进行着斯巴达克司似的最后起义。 虚无飘渺的网络爱情象一块热情的沙漠永远不会有收获的季节。我做着前人栽 树似的总结性发言,并且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向秋比特施放冷箭。 …… 一年后,我回来了,人去楼空,桃花依旧。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语泪空流。 …… 没有什么值得再写的了,结尾也许是平淡的,我匆匆而来,只为凭悼没有铭文 的墓碑。 在选择主题的时候我有些惶惑,正巧,我在聆听着发烧天碟“素颜”里的“seven joys/green wood ——绿光森林”。 平静的森林中有绿色的仙子,袅袅的歌声中是沉默的影子。 我以此为题,并安然入睡。 ……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