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阿嘎的神(1) 阿嘎的神 我和月光告别嘎拉活佛,打马回程。再也不敢穿越白玛雪山,却是费时三天, 经县城绕道回来。在月光家又是等待数日,待七月中旬,才把嘎拉活佛给盼过来。 我第一次在益西医生家正面拜见嘎拉仁波切。没想到这位拥有几百喇嘛的大 寺庙活佛,在离开寺庙之后,却是一位平凡低调之人。穿的一身普通僧袍,一般 的丝绵质地,超大一身绛红。有些皱褶,有些陈旧。因为夏天,脚也赤裸着,套 上一双皮凉鞋。人很高大,身躯稳健,绛紫色的朴实肤色,看起来亲切可靠。而 那端正和肃穆的面相却与神龛里的佛像有着丝丝意会的缘分:深厚,庄严。他手 捻菩提子的念珠,不紧不慢地一颗一颗拨过去。光滑的植物珠子,泛出清亮的光。 那些光,我想它会温暖阿嘎孩子。事实上,作为佛的授意者,活佛之所以受到人 们的爱戴,不单从精神上他能给人指引光明,生活中,也在切实可靠地扶危济困, 才会叫人由衷地敬爱。 我们在益西家宽敞华丽的客厅里商谈阿嘎之事。上次我们来,见不到阿嘎, 事实上在我们进入碉楼之前,阿嘎孩子是被夫人送进了她们家碉楼的最底层、搁 置柴火的地方了。那个一半埋伏在山岩间的碉楼底层,深暗而厚实,密不透风。 孩子放在那样的地方我们怎么会见到!估计若是不请来活佛做工作,怕是夫人一 直会沿用这种简单笨拙、但我们却也无可奈何的方式来回避我们的。如此想来, 月光当初的建议也不无道理。 现在阿嘎坐在嘎拉活佛身旁,满手都是活佛塞给他的食物。 锅庄里茶水烧得半热不热,栗树柴火蓝色的火舌怏怏不乐地舔着锅灶。现在 不是阿嘎,是益西夫人在烧茶。心不在焉的女人,一边塞柴火,一边垂面,视觉 在火焰上忽闪。心情有点乱。但不管怎样,活佛的话出口,无论结果如何,她也 须要洗耳恭听。 活佛的手,温和地抚摸在阿嘎头上,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说,“小娃子,要 么,你进寺庙里去。要么,就跟上汉姑娘去读书吧。” 阿嘎瞟一眼益西夫人,神色慌乱,并不敢立即回应。 我紧忙提起嗓门招呼他,声音响亮而坚定。 “阿嘎!你要是愿意跟我们走,现在就可以去收拾行李!活佛说了,只要你 自己愿意,你就可以走!今天就可以离开!现在就可以!” 益西夫人坐在锅庄前,一边的脸在朝活佛恭奉着笑意,一边的脸却极不乐意。 “就这么走啊?……哥哥,我想先把他送回他自己家里。” “不是说他阿爸去别的国家了吗?那家里应该没人了吧?”活佛问。这话问 得极其到位,夫人因此哑下口去。 “家里没人就不用回去,跟姑娘去吧。好心的多农请来的汉姑娘,肯定也是 位好心姑娘。阿嘎跟上她是放心的。”嘎拉仁波切对自己的妹妹说。 “是……”益西夫人恭敬又无奈地回应活佛。 “阿嘎,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我望起阿嘎,瞧这孩子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 当中回不过神,即大声提醒他, “阿嘎!!” 阿嘎适才反应过来,急忙抽身收拾行李去了。 “嘎拉活佛,谢谢您……”我说,心里还有更多感激的声音在相互攒动着, 要出来,嗓门却是打不开。活佛望着我,意味深长,温婉的笑意挂在眼角间。 “不,汉姑娘,应该我们谢谢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你辛苦了!” 阿嘎麻利地收拾完行李。我们很快告别活佛。出门前阿嘎一头趴倒在活佛脚 下,朝活佛磕响头。说不出话,脸胀得红亮。嘎拉活佛给阿嘎一个“摸顶”(代 表神灵给予孩子一个祝福),又“嗡嗡”念上一段经语,然后说,“走吧小娃子, 神灵会保佑你!” 阿嘎恭敬地,小心地倒退着身子离开客厅。他下楼梯,在视觉完全脱离出活 佛的地方,却是一溜烟跑了。尽管被他喂养得壮实的大狗们在门口狂吠不已,阿 嘎还是狠心地,或者慌不择路,顾不得和他的亲密伙伴们作个告别,就跑了。两 只小脚风车叶子一样地转动,跑得连在了一起。 “阿嘎慢点,都出来了,慢点!”我跟后招呼。孩子却不应声,一口气跑到 小河边才收住脚。等我和月光气喘吁吁赶上来,他却撂下手里的包裹,站在那里 抹汗,望着我笑。 我的脸在这个孩子的笑意里荡漾开来。月光也在笑,满脸欣慰。蒋央,你知 道此时我们的心里,荡漾着巨大的幸福和希望啊。你想,经受那么多苦难才把阿 嘎带出来,从此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瞧着阿嘎,我和月光都充满感慨。而这孩子却闪身跳上河岸旁的一块石头, 站在上面朝我喊。 “娘娘,您见过山猴跳舞的模样吗?” “好了孩子,往后你叫我老师吧。嗯,山里的猴子怎样跳舞?” “我来跳一个给您看吧,娘娘……老师!” 这孩子便朝我笔挺起身子,作预备。一忽后,他突然叉开双腿,猫下身,翘 起屁股,作出山猴直立行走的模样,又是挤眉又是吊睛又是龇牙,扭着腰身朝我 作妖魔鬼怪状,一面摆弄一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