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悲伤 用从天而降来形容秀枝的出现一点也不为过。 在此之前,杨军从来没有想到今天会和刘畅不欢而散。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杨军正在单身宿舍里深深地感受着爱情的温馨。确 切的说,是杨军正在给刘畅讲一个情节有点那个的爱情故事。后来刘畅听得羞红了 脸,说你这坏小子,总没个正经。杨军说,这有什么不正经的,这很正经。就凑过 来抱她,刘畅笑骂着躲开。两人便在小屋里追逐。最后杨军终于抱住了她,刘畅稍 稍挣扎了几下,就迎着他那炽热的唇吻起来。五月的阳光温柔地洒进小屋,也洒在 两个陶醉的人身上。门突然不合适宜地咚咚咚响了三下。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把 他们惊醒。两人迅速分开,脸色绯红地看着对方。杨军正在暗自埋怨这不速之客, 门又响了三下。杨军说着,来了。走过去把门拉开,一下愣住了,秀枝?!刘畅也 走过来,见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来岁漂亮的姑娘,正对着杨军微笑。刘畅惊奇地问, 她是谁?杨军有些不自然地说,她,她是我表妹,老家的。刘畅正要往屋里让,秀 枝却冷漠地说,不是表妹,我是他订过婚的媳妇。杨军的头嗡地一声变大了。他看 到刘畅的脸变得煞白,一句话也没说就冲出房门。他赶紧追过去,大声喊着刘畅的 名字,但刘畅逃一样地飞快离去。 杨军回来,看到秀枝还站在门口,一副兴灾乐祸的神情。秀枝问,她是你在城 里找的对象?杨军有些愠怒,问,你来干什么?秀枝说,还能干什么,我要跟你结 婚。杨军冷笑道,笑话,谁说要跟你结婚。咱俩的事不是早就算了吗?秀枝说,谁 说算了?我可没说过。你当上了军官就想甩我,没门。杨军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不会 走,又怕别人看见,就将她一把拉进屋,你进来说。秀枝进屋坐在椅子上,鄙夷地 说,你害怕了。杨军说,我怕什么,我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秀枝说,不用装。我 好歹也在广州打了几年工,不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土。你骗不了我,我知 道你怕什么。杨军说,真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简直是个无赖。 秀枝笑着说,无赖不好吗?无赖才不会让你这种人的阴谋得逞。杨军更加愤怒, 那年回家我说马上就要复员,你们家不给我好脸子看,你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嫌我 们家穷,嫌我没本事,对不对?我想那就拉倒,谁离了谁还不能活?现在倒好,我 提了干,成了军官,你又赖上门来。你这不是存心找茬吗?秀枝说,谁找茬了?那 年我正好忙着去打工,懒得理这些事。现在我不想打工了,就想来找你结婚。杨军 说,你别作梦,谁跟你结婚?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秀枝一点都不生气,笑着说,你以为找了个城里的就甩掉乡下的。我就住你这 儿,看你有什么办法。 真是莫名其妙。杨军说完向门外走去。拉开门后,他回过头说,我告诉你,别 太张狂了。 门砰的撞上了。 杨军沮丧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 五月是这座北方城市最美丽的季节,街道两旁的榆叶梅和紫丁香正在竞相开放。 周日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象鱼一样在阳光里游来游去。杨军觉得心情异常地烦燥。 他走到一个电话亭前拨通了刘畅家的电话,刚喂了声电话就断了。他知道肯定是刘 畅,就又急急地拨着电话,这回对方一拿起电话他就说,别放电话你听我解释她是 故意骗你的我和她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只不过是想敲诈我你不能上当。杨军刚喘 一口气,就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谁啊?杨军吓 得出一身冷汗,说原来是伯父,我是杨军,我以为是刘畅呢?刘畅爸说,她刚回来, 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闹矛盾了?杨军说,没有,只不过是个误会。刘畅爸说,那就 好。没事就挂了。杨军放下电话就走,想着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有人喊,电话 费还没交。他不好意思地走回来。那人鄙视着他,说还没见过你这种人,五毛钱都 想赖?他说,对不起,今天我都快被气糊涂了。 杨军站在街上不知该到哪去。他想现在去找刘畅只是火上添油,给她点时间消 消气也好。 秀枝的突然出现令他措手不及。今天本来计划好了和刘畅去公园的,这下可好, 不该来的来了,不该走的走了。说实话,杨军从战士提干之后,在不到两年时间里 能和刘畅发展到如此地步实在不易。刘畅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人长得漂亮,又活 泼可爱,又在银行工作。杨军是凭着一身才气羸得了她的爱。杨军是部队的宣传干 事,文章经常能够在报刊上见到,还偶尔获个奖。刘畅就是读了一些他的文章以后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他的。可以说在今天之前,杨军还想着,最多再过一年就应 该结婚了。秀枝的出现搅浑了一池清水。 他想应该找刘畅的朋友帮帮忙,又想,这种事让谁知道都会认为他是那种喜新 厌旧见义思迁的家伙。 杨军走到宿舍门口,一摸口袋没摸到钥匙。又把口袋全掏了一遍还是没有,心 里有些恼火。想起早上换便装时可能忘了装。在门口急了一会儿才想起秀枝在里面, 就敲了敲门。秀枝把门打开了,刚睡醒的样子。杨军没理她就挤进去。秀枝有些调 侃着说,还是家里有人好吧,忘了带钥匙还可进门。然后打着哈气说,坐了几天火 车,现在还觉得在火车上。杨军看见钥匙正躺在床头的桌子上,拿起来装在兜里, 谁叫你坐的?你愿意受罪。秀枝正在洗脸,说我就是愿意,谁叫我命苦呢?对你这 种小子还死心蹋地。说着拉了杨军的毛巾擦脸。杨军说,不要用我的毛巾,我最讨 厌别人用我的毛巾。秀枝的脸一下变了,用毛巾狠狠地擦个不停,说,狗屁,你别 忘了你在村里时的德行,整天挂着鼻涕谁都讨厌。最后一把扔在脸盆里。 杨军听到她嘴里还在骂着什么,心里更加有气,说还不知道谁讨厌,谁喜欢你 死心蹋地了? 我在招待所要好了房间,你先在那儿住一晚上,明儿就给我走。秀枝笑笑,好 吧。可惜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呀! 出了房子,秀枝说,我还没吃午饭呢?杨军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来要钱的。 不会是要青春损失费吧,现在早就不兴这个了。秀枝死死盯了杨军几秒钟,说,杨 军,你太恶心了。 要诈也不会找你这种人,开个十万八万的价都要吓昏过去。图钱的话我就去傍 大款了,还会找你?不过我就是要跟你结婚,我就喜欢你这恶心样。杨军说,那咱 们就走着瞧。 杨军领她到了团招待所。进入开好的房间后,杨军说,你最好明天就从这里消 失。秀枝笑了笑,说你终于承认你害怕了。害怕是没有用的,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杨军说,我不是害怕,我是可怜你。除了胡说八道你还能干什么?秀枝说,是吗? 我会让你知道的。 对杨军来说,星期一整整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他知道象秀枝这种女人什么事 都做的出。 她是有备而来,肯定有人给她出了不少主意,她不会轻易就善罢干休的。做为 宣传干事来说,工作是繁忙的。股长交给他一些材料,下午把稿子交上去。他写了 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脑海总是刘畅和秀枝的身影,搅得他神情恍惚。股长关心地 问,小杨,你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就回去休息。杨军说,没有,昨晚没睡好。 杨军的确没睡好。想睡睡不着,睡着了又老做梦。一会儿是和刘畅在一起,一 会儿变成了秀枝。他觉得心情糟糙透了。 下班后,他便去招待所找秀枝。人既然来了也不能不理。到门口见秀枝正在客 房里和一名战士说笑。见他来了,笑着问,是不是叫我吃饭。那战士赶紧走了。杨 军没吭声,进去把门关上,你别和战士拉拉扯扯的。这是部队,得注意影响。秀枝 说,你吃醋了?那兵可真比你有意思。杨军说,你说你这样能让谁喜欢,真不知道 你做下啥事了才来赖我。秀枝说,我做啥事了?你以为我当鸡是不是?杨军说,是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秀枝冷笑道,你没说,你可以假正经,可你却不能不让人 恶心。杨军说,我恶心?我还没到死皮赖脸的份上。秀枝说,你说什么都可以,但 我不会让你甩掉的。杨军说,就算天下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要你。你最好马 上给我走,不然的话……秀枝说,想叫我走,没门。不信咱走着瞧。我也告诉你, 我忍不了几天的。杨军拉开门说,那你就在这慢慢地忍吧。 杨军吃过晚饭就去找刘畅。刘畅正好在家,但一见她就躲进自己房间不出来。 刘畅妈说,你们到底怎么了?这两天畅畅连饭都不想吃。杨军勉强笑了笑,说没啥 事。刘畅妈去叫敲刘畅的门,刘畅在里喊着,叫他走,我不想见到他。杨军很狼狈, 只好告辞。 此时的街上灯火辉煌,许多人都在人行道上悠闲地踱着步。更多的是那些恋人 们,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花前月下的甜蜜。杨军却疲惫地走进了一家酒店。 秀枝果然说到做到,在这个星期之内,她只静悄悄地呆在招待所。杨军偶尔去 看她,也只不过吵几句。但秀枝来的消息让杨军要好战友知道了,就找到杨军,说 他不够意思,非让他带着去看看。杨军给他们说是表妹,来这里找工作的。那些战 友说,就是表妹也该让大家看看吧。杨军拗不过,硬着头皮带他们去见秀枝。没想 到秀枝见了他们直接了当地说,我是杨军没过门的媳妇,是来找他结婚的。说完还 略带羞涩地看了杨军一眼,就把头垂下。战友们都大吃一惊。都知道杨军和刘畅打 得火热,却冒出来个没过门的媳妇。坐了不到五分够钟就走了。? 其实战友们都 清楚这种事,也就心照不宣。到晚上,和杨军最要好的二连排长刘志明来找他。一 见面刘志明就说,你咋也干这事?你想过后果没有?杨军说,我没办法。我确实跟 她定过婚……在农村,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我家穷,她家富。我当兵临走前, 她家托人到我家提亲。爹娘很高兴,让我拿意见。我想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就 同意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所以联系得很少。当兵第三年我考军校 落榜后回了趟家,他们家对我很冷淡。我对她说不行就算了,她也没说行也没说不 行。过了几天就外出打工了。我们就再没有联系。我提干后一次家也没回过。我以 为事情就算了解了,可谁知道她又突然冒出来。 刘志明说,这不怪别人,只怪你没把事情摆平。杨军说,确实也怪我。但谁想 到她来这一手? 刘志明说,你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知道当初你要是复员回家,她如果不同 意,你也不会善罢干休的。你那会儿不直截了当,是不是怕复员?等真正是军官了 怕推不掉,就想另找一个结了婚再说。杨军哑口无言。刘志明说,你最好尽快解决 了,不然的话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这段日子工作也忙,各种需要上报和下发的材料又多,白天沉不下心来写,晚 上加班第二天就委靡不振。于是几天下来显得非常憔悴。 这天是星期五,杨军到二营检查周末文体活动情况。刚回到办公室,股长就把 他叫进里屋,阴着脸说,我说这几天你怎么反常。你那未婚妻来队为什么不上报? 现在事闹大了我还不知道情况,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杨军意识到事情的厉害关系, 知道只能先规规距距地听他训完再解释。于是脑子里便飞快地想着应付的对策。等 股长停止发火,杨军才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股长说,我知道你当了军官就想甩掉 农村的未婚妻,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你应该把事情解决好,怎么能让她到部队 来闹?你知不知道刚才她竟然直接闹到了主任那儿。杨军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丫 头竟知道门道,一定是受了部队上人的指点。杨军说,那我先到主任那儿去。股长 说,算了,主任正在火头上,去了没你好果子吃。你还是先想办法把你那位送走吧。 杨军从办公室出来直奔招待所。他撞开秀枝住的房门,看见秀枝正在对着一面 小镜子梳头。秀枝冲他妩媚地一笑,问,我这样好不好看?他把门关上说,你少给 我装蒜。你是不是到我们主任那里去了?秀枝对着镜子照,没看他,说你这不是明 知故问吗?杨军说,你去干啥?你给主任说了些啥?秀枝又梳了几下头,问这样是 不是更好?杨军气得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声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给主任说 了些什么?秀枝挣扎了几下,说你干什么?我到办公室找你,碰见了他。他问我找 谁,我说找你,我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媳妇。杨军放开手问,还说些啥?秀枝说,我 记不清了。杨军知道她不会详细告诉他的,阴沉着脸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种 人真是无耻。秀枝说,再无耻也没你厉害吧。杨军说,不管怎样,你马上给我走, 今天就得走。秀枝问,我要是不走呢?杨军说,不走?不走也得走。杨军说着就把 床头的小包甩给她,说赶紧拿上你的东西走。秀枝忽然笑起来,然后说,你以为你 能赶走吗? 就算我走出你们部队这个门,我还会走回来。杨军恼怒地说,你也别把事情估 计得太好了,你要再敢胡闹,有你后悔的。说完撞上门出去。 晚上刘志明来找他,说我去找刘畅了。杨军急急地问,她怎么说?刘志强笑着 说,别急嘛。我把情况给她细细说了一下,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其实你们都爱到这 份上了,她还是会冷静地思考的。现在就看你的行动了。 五月的杨花正在漫天飞舞,如雪一般弥漫着整个军营。 杨军以前很喜欢这种景色,因为杨花使人感觉到以往没有过的飘逸。但今年不 行,这连天的飞絮搅得心里更乱。 今天清晨他早早醒来。洗漱完毕照镜子时发现脸憔悴了许多,眼窝发暗,有些 下陷。他才想起自从秀枝来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昨天下班前他才去找主任。主 任先是发了一通火,说不应该让这种事发生,不但影响个人还影响部队正常工作。 然后举了一些类似的例子。最后要他一定先把她细劝走,然后妥善解决。他一直站 着听完训话,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所以临睡前计划了趁周末必须办的两件事,一是买火车票把秀枝送走,二是赶 紧和刘畅恢复以前的关系。所以简单收拾一下就去了火车站。 杨军买票回到部队快十一点。他直奔团招待所,管招待所的战士告诉他秀枝上 街了。他心里骂了一句什么,就赶紧上街去找。虽然知道在城市里找人就象大海捞 针,但他想秀枝除了逛商场之外不会有别的去处。就近转了两个商场,一无所获。 他站在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烦燥不安。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儿,却忽然看见秀枝 向这边走来。他心里一阵狂喜,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秀枝吓了一跳,看清是他, 说你怎么对我热情起来了?他这才镇静下来,说找个地方吃饭吧,到时候再给你说。 秀枝冷笑了一声,不是什么好事吧。但她还是跟他去了一家餐馆。 两人刚坐下,杨军就看见了刘畅。她和几个好友一起吃饭。刘畅看见他后也吃 了一惊,等看到秀枝,脸就变得很难看。她跟其他人说,我不想吃了,我到外边等 你们。刘畅向门口走时被杨军拽住。杨军说,刘畅,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行不行?我 一直找不见你。刘畅冷冷地说,请你把手放开。解释什么,这还用得着解释吗?刘 畅的好友也走进来,鄙视着他。秀枝走过来挽起杨军的手,很亲密地倚上去。杨军 气恼地甩了一下竟没甩开。刘畅早就夺门而去。 杨军还傻傻地站在那儿不动,秀枝说,人已经走了,看也没用。你看别人都看 笑话呢。杨军猛地将她的手抓住,拽出了餐馆。杨军说,其实我就是要跟你说,我 把票买好了,你今天必须走。秀枝说,我不会走的,你买票也没用。就算我上了火 车我不会再拐回来吗?杨军大声地喊,你到底想怎么样?秀枝说,我早就说了,我 就是要跟你结婚。我就要你跟我回去领结婚证。杨军说,你去死吧。说完怒气冲冲 地离去。 杨军实在无法忍受秀枝的纠缠不休,到晚上去招待所找她。秀枝正抱着本杂志 躺在床上看,一见他就坐起来。杨军把门关上说,我真服你了……秀枝一听,立刻 变得眉飞色舞,向他冲过来,用两条光洁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说你终于想通了。 其实我哪点比不上那个丫头,她不就是个城里人吗?杨军吓了一跳,说你这是干什 么?快把手放开。秀枝说,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说着就亲了杨军一口。杨军将她 一把推开,说你别让人恶心好不好。你咋知道男人喜欢这,你跟多少个男人这样过 了?秀枝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就算我当过鸡你又有什么办法?我告诉你,我那天 就跟你们主任说你当兵前我们就干过了。杨军骂了声,卑鄙,无耻。 秀枝说,反正你也好不了哪去,所以咱俩在一起也是臭味相投了。杨军说,我 不跟你说这些了。今儿你说个条件,只要你同意断绝关系,咋样都行?秀枝冷笑道, 别说大话了。我随便说个条件你杨军也办不到。杨军说,你不就为了钱吗?我可以 借钱给你,就算我还一辈子的债也比娶了你强。秀枝说,是吗?你有钱是不是?我 也不说多了,就说个整儿吧,十万怎么样?杨军说,你他妈混蛋。把你卖了也不值 十万。秀枝便笑起来,怎么样?拿不出来咱就结婚吧。杨军说,做梦吧你。 杨军离开招待所,心情更加沉重。十万?我打发了她就可以和刘畅一起了。可 钱的事情,给刘畅怎么讲?先不考虑,借到钱再说。但是这么一大笔钱到哪儿去借 呢? 杨军给刘志明打了个电话。刘志明就到他宿舍来了。杨军把情况说了一下,刘 志明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能用这事来要挟。再说你简直成了弱智,她即使拿了钱 也不走还咋办?你就坦白告诉她,结婚不行,再胡闹就到法院告她。杨军说,能行? 这小丫头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学了些本事,软硬不吃。刘志明说,试试看吧。给钱 是不行的,十万块跟在要了你的命差不多。杨军说,那好吧。 杨军没想到还没等他行动,秀枝又一次闹到了主任那里。杨军知道这次会让主 任大发雷霆的,所以飞快地赶到了主任那儿。主任先训了一顿,然后说,我限你三 天时间解决好这件事。再闹下去可没你好果子吃了。杨军急了一头汗,不停地答应 着出来。正好到下班时间,股长叫住他说,走,我有话给你说。杨军跟着股长上了 街。路上股长问在主任那里的情况,杨军照实说了。后来两人进了一个餐馆,要了 两瓶啤酒,两盘五元小炒。两人闲谝了一会儿,杨军便说了自己的难处。股长说, 既然主任这样发话了,你也不好说。我看你还是回家算了。 在这里,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你也弄不成事。这事只有回到家里妥善处理。 我早看出来了,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得小心点。杨军心里想,秀枝也正想拉 他回去结婚呢。但眼下也只能这条路还可以试试,就点点头说,谢谢股长,那我就 提前探家吧。 下班后,杨军就到刘畅单位门口去等她。 刘畅出来见到他就向另一方向走,他急忙追上去。刘畅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想 给我说什么,但我不想听。杨军感觉自己很狼狈,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说 给你听。不然的话我这辈子活得都冤。刘畅冷笑道,你冤?如果你冤,我现在算什 么?然后两行泪顺颊而下。 两人缓缓地走到一个公园。刘畅说,你不是说你冤吗?我就让你说完。杨军急 得张口结舌,最后终于说完了他和秀枝这间的故事。刘畅说,就这样?杨军说,是, 我说的都是真的。 刘畅凄然笑了一笑,陈世美的故事我听多了,我却从来没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 杨军,你知不知道你伤害我有多深?我一直生活在欺骗之中。你现在地位变了,把 那个定过婚的给甩了;如果你以后地位再变了,难道不会把结了婚的象甩抹布一样 甩掉。你真的很卑鄙,很自私。 你为了自己的幸福,却伤害了两个女孩的心。我感到你太可怕了。什么海誓山 盟,什么相爱永远,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刘畅失魂落魄的跑走,杨军追着,见到她 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奔而去。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 汽车到他们村不顺路,杨军和秀枝下了车还要走三里路。快到村子时,杨军说, 你先回吧,我先到我姐家去看看。秀枝鄙夷地说,你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我还不知 道。不想和我一起是不是?嫌丢人是不是?这次我是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儿,你跑不掉的。杨军生气地说,我上厕所你也跟?秀枝骂道,你还不承认你恶心? 杨军在前面急走,秀枝就在后面追。 那天秀枝听到杨军回家的消息非常高兴,她一下抱住杨军,仰起羞红的脸说, 你终于同意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就可以让你亲个够。杨军用力推开她, 亲什么亲,见到你就烦透了。秀枝不管,几天的旅途上更是亲热得露骨。杨军穿着 军装,又极显眼,十分尴尬。 两年多没回家了,杨军感到村里变化不小。首先是村里修了柏油路,村口还有 几家盖起了二层楼。杨军想,要是一复员回家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路上开始有 人打招呼,杨军捧出笑脸向家乡人问好。秀枝却做出惊人的小鸟依人状,挽着他的 右臂表示很亲密。杨军在人前也不好甩开,等人走过去才愠怒地说,你干什么?然 后将她推开。但是到了村里秀枝依旧靠得他很近,他越是想离她远一点她越靠过来。 杨军知道她是想让他难堪,心里便想,这有什么,你做得再出格也不会证明什么? 可他穿的是军装,很显眼,街上没一个人不看他。 快到家口时,杨军对秀枝说,你先回家吧,到时候我再找你。秀枝说,不行。 我得先跟你到你家转一圈,让你们家也明白咱俩的关系。杨军脸色很难看,说你别 让我发火。我再说一遍,你先回去。秀枝说,好了好了,看把你吓的,我先回就行 了。不过你可在尽快来找我领结婚证,不然有你好瞧的。 杨军回到家,家里人非常高兴。家里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和秀枝吹了才一直不回, 也不怨他。娘一见他就开始抹眼泪。爹说,孩子回来了,哭啥吗?弟弟杨旭上高中 在校住宿。妹妹小玲跑去把已出嫁的姐姐叫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聊到半夜。 第二天,杨军才把秀枝到部队闹的事给家里人说了。娘说,我说这阵子没见这 闺女,我还以为又去广州了呢,原来是去了你那儿。你没好好教训她。杨军苦笑着 说,我教训她?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哪学的本式,挺难对付的。所以我才回家来解决。 爹说,不行先找秀枝她爹过来说说。娘说,也行,要不明天就把他叫来?爹说,等 明天干啥,就今儿晚上吧。 杨军一天没出门,把该换洗的衣服洗了。和家人又聊了聊几年的情况。爹让大 姐到集上买菜,杨军给了她一百块钱。杨军知道家里的光景,基本上没啥来钱的路 子。到晚饭时秀枝爹来了,杨军的爹娘都心照不宣地把他让到屋里。秀枝爹说,你 们也甭准备,我是吃过饭才来的。爹说,不吃饭也行。你侄儿从部队回来,咱一起 喝两盅。炕头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四碟凉菜,一瓶白酒。爹把秀枝爹让上炕,杨军斟 了三杯酒。爹端起酒杯说,来,尝尝你侄儿从远地方带的酒。秀枝爹点了根烟说, 咱先别喝。今儿你们叫我来我知道为啥。小军几年没回家,我也知道为了啥。咱两 家的交情是交情,可孩子的事也是个正经的事。今儿我来先听听小军的话,你现在 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娶我们秀枝?杨军没料到秀枝爹这么直截了当,一时无语。秀枝 爹说,这事都明白了好,免得夜长梦多。杨军鼓起勇气说,大叔,既然都明白就更 好说了。我和秀枝都好几年不来往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所以还是各走各的好。 秀枝爹说,好,说出来好,省得窝在心里难受。不过我告诉你,你可是喝过定婚酒 的,现在眼高了,想甩掉我闺女,没门。说完穿上鞋子往外走。杨军爹娘赶紧拦住, 说可以商量嘛。咱也是为的孩子的日子着想。杨军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们结 婚也不会过好的。秀枝爹说,你小子当初要是复员,我们还看不上你呢?我们张家 不是好欺负的。你也不想想,你把我们秀枝甩了,让全村人看笑话,她心里能好受 吗?秀枝早就说了,争的就是一口气。他说完就硬走出去。 一家人没料到秀枝爹也这么不好商量,连着几天心里都不舒服。后来杨军爹就 找了秀枝家的亲戚求助,后来回话说,秀枝一家人这次都倔得要命,一听是说这事 的就往外撵。只好请了村里管民事的干部出头,可依然没有进展。杨军爹给家人商 量,看他家要什么条件,能答应的答应了,也算把事了结了。杨军就说起秀枝要十 万块钱的条件,爹吓了一跳,啥?十万,把她卖了也不值十万?杨军想起自己那天 也是这么说的,苦笑着说,她以为她是天女下凡呢。 总呆在家也不是事。到家第五天,杨军给爹说去找秀枝。爹说,也行,只要把 秀枝说通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杨军只是笑笑,他知道秀枝是铁了心了。 在街上遇好多熟人,一一打招呼。走到秀枝家,推门进去。秀枝从屋里走出来 说,你终于来找我了。杨军给秀枝的爹娘哥嫂招呼了一声,就跟秀枝到了她屋里。 秀枝刚洗了头,正照着镜子打伴,见他进来笑着说,是不是去领结婚证?杨军说, 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说了,不图我的钱,不图我有没本事。可你想过没有,咱俩结 婚能幸福吗?秀枝说,我就图你这个人,这就够了。至于结婚以后的事,我现在也 不想,我就想眼下的事。杨军说,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你。秀枝说,那我 等你一辈子。杨军说,你干吗非缠着我不放?你不是害我吗?秀枝说,别不知足了, 多少人还巴不得我去缠呢。秀枝慢慢走过来,突然把他抱住,小声说,现在我要脱 了衣服喊人,你还能说清楚吗?杨军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觉得浑身 躁热得透不过气来,说你快放开。秀枝不理他,说要不要试试。杨军用力将她推开, 骂道,婊子。秀枝也生了气,说我是婊子你是什么?你连猪狗都不用。边骂边用枕 头向他砸去。他赶紧把门拉开跑出去。秀枝从后面追出来,说,你别跑。我告诉你, 再给你五天时间。 这可是最后一次警告你杨军实在是恼火地不知所从,他想不通怎么就对付不了 这个小丫头。 接下来杨军不再忙这件事,开始看望亲戚朋友和曾经一起当过兵的战友。在外 面玩有时候还能忘掉这事,不象在家里一直牵肠挂肚的。有一个听说过他和秀枝的 事的战友给他说,你当初心太软了。我们村也有这事,那丫头找到部队上,门都进 不了。门卫给那人打电话,那人一听是她,说不认识。那丫头人都没见上就哭着回 来了。杨军说,我这位可有点聪明,去前肯定找当过兵的人问的很清楚。骗都骗不 了她。战友说,要不你干脆另换个单位。她找不到也就没法闹去。杨军心里一喜, 说这主意倒还可以试试。 杨军挨打是他到家后二十天的晚上。那是个无月之夜,满天繁星却黑暗无比。 杨军准备去舅舅家。刚一出门,就有几个人影围过来。其中一个一棍子将他打倒, 其余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他根本就没有还手之机,只是不明白怎么突遭这飞来 横祸。那群人临走时才说,要不是看在秀枝面子上,非叫你绝后不可。别他妈的走 了两天就忘了本,先警告一下你,奉劝你见好就收。不然的话挨打的日子还在后头 呢。 杨军听出来了,那人是秀枝的三哥。 狗日的,竟敢来狠的。杨军骂了一句,拖着麻木的身体走回家。一家人吓得不 知该怎么办。娘开始心疼地掉眼泪,说这是谁家的王八羔子,做这缺德事。我们又 得罪谁了。杨军正在洗脸,说是秀枝家派的。然后照照镜子,里面的他脸上青了好 几块。爹说,我去找秀枝她爹。把孩子打成这样,得有个说法。要不就告他狗日的。 杨军说,爹,别去了。去也没用。 我早想好怎么收拾她。 第二天上午,杨军让娘去把秀枝叫来。娘一会儿返回来,说秀枝娘说秀枝到她 姨家去了。 杨军知道她们家不想让她来,就给娘说,没关系,晚上我去她家找她。没想到 吃过午饭后秀枝却来了。秀枝来时杨军还在炕上躺着想着对策,他一见秀枝进来吃 了一惊。秀枝一见杨军的脸,很惊奇地问,你的脸咋了?说着还关切地凑过来。杨 军冷笑了一下说,别猫哭耗子。 说完一把将秀枝按倒在炕上,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刀子搁在她脸上。秀枝惊叫了 一声,说你想干啥?快把刀子放下。杨军用刀背在她脸上划了几下,说想玩阴的是 不是?你以为你们家在村里能得很是不是?我可告诉你秀枝,你们家可能想来个底 朝天,不信咱等看瞧。我现在就先让你破破象。秀枝说,等等。就算是我们家干的, 也是为咱俩好。你把我甩了,谁没气? 这样你也好清醒清醒。杨军把刀刃贴在秀枝脸上,说我看还是你该清醒清醒。 秀枝眨着美丽的大眼说,杨军你想想,除了我,有谁在刀子下还要跟定你?你那个 刘畅能做到吗?杨军怔了一下,突然将刀子一下甩到地上,叫着,你滚,滚出去。 秀枝从炕上坐起,说别发火,我这就走。秀枝走到门口回头说,我在家耐心等你的 信儿。 杨军回到部队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满天的彩霞将西天装扮得极其美丽。杨军 突然感到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注意这些自然景色了,现在一看,才体会到古人 辜负了良辰美景后的叹息。他觉得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洗漱了一下,然后将行李从皮箱里拿出来收拾好。刚想躺一会儿,同宿舍组 织股的李干事回来了。李干事问候了几句,然后说,你小子咋还没弄妥?杨军有些 不高兴,谁说没弄妥?早弄妥了。李干事说,看来你真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你那位 又来了,昨天下午还找了股长。杨军吃了一惊,问,你说谁?谁找了股长?李干事 说,就你那乡下的那位。 杨军又是一夜没睡好。他做了一晚的恶梦,梦见有一条蛇把自己缠住,怎么也 挣不脱。 醒来后一想,秀枝不就那条蛇吗。 第二天是周日。杨军想着应该去找刘畅,正想着怎样给她说,就拉开门往外走, 秀枝就站在门口。他仿佛见到鬼一样,猛地将门关上。他听到秀枝在门外说,杨军, 你胆子也太小了。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好好地谈。他拉开门,把秀枝一把拉进来, 狠狠地说,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说不定哪天我把你杀了。秀枝妩媚地一笑, 你有这个胆吗?杨军将她推开,说,杀你跟捏死个蚂蚁没什么区别。杨军走出房子 把她关在里面。 杨军敲开刘畅家的门,是刘畅妈开的。杨军向她道了声好,进去就见刘畅和一 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孩正在卧室。杨军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刘畅见到杨军 脸色就有点惊诧,但那只是一瞬间。她走过来说,新郎官到了,该给你道喜了。刘 畅妈说,这孩子,咋说话的。 小杨快坐下。刘畅把他拦住说,你不把新娘带来,我们该咋招待嘛。杨军极尴 尬,看看那男孩说,我来是想给你说句话的,可现在没那个必要了。刘畅说,噢, 我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小彭,这位是大军官杨军。杨军很礼貌地和小彭握了 握手。杨军说,我该走了。 杨军茫然地走在边城的大街上。在川流不息地人群中他产生一种凄凉感。他不 知道后面的路该怎样走下去。 后来,杨军走到附近的一个公园。坐在湖边的亭子上,望着眼前的垂柳碧波, 繁花绿草,竟都变得黯然失色。 杨军一上班先到政治处主任、股长那里报到,他们问了问情况,杨军回答得很 模糊。然后去干部股销了假。许多干事都知道他没解决成,也就没多问。可是上午 还没下班,股长就通知杨军到主任那里去。杨军进去就见秀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什么都明白了。杨军问主任有什么事,主任说,什么事?就是你们俩的事,到底怎 么回事?给你时间回去办,还是没办成。今天你们就在这儿说明白,到底怎么解决? 部队不能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杨军说,请主任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处理好。主 任说,那好,这个星期你一定给我个答附。 两个人出来,去了杨军的宿舍。杨军一脸古怪的神情盯着秀枝,说,我服了你, 我真的服了你。不过我还是告诉你,我不幸福,你同样也不会幸福的。秀枝叹了口 气说,管它呢,反正一根绳上的蚂蚱,死活都在一块儿。 晚上股长把他叫到家里,炒了几个菜,喝的啤酒。股长说,不管怎么说,现在 也是到了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别再拖下去,再拖下去会出事的。杨军喝了一大口啤 酒,说我也想快刀斩乱麻,可就是斩不了。我确实没想到她会这么厉害,她把我整 得相爱的人飞了,工作不安心,生活不顺心,还不知道整到啥时候。股长说,可能 她也是爱你。杨军说,这能叫爱吗? 她恨不得把我累死。股长说,说不定她是非常爱你,所以才这么做。杨军说, 难说,这丫头的心我是摸不透。 杨军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头还晕晕沉沉的。 上班后他向股长请假,说我想通了,回去跟她结婚。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她可 能是真的爱我。不能和相爱的人结婚,就和爱我的人结婚吧。股长同意了。他又去 跟主任请假。主任说,早就该这样了。你这么懂事,却老给组织找麻烦。这次可要 办好。 杨军请完假开好结婚的证明以后,就和秀枝一起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到家第二天杨军就去秀枝家,准备到乡政府去领结婚证。他一进门就看见打扮 得花枝招展的秀枝从屋里出来,但紧接着跟出来一个陌生的小伙子,亲亲热热地。 秀枝见到他说,杨军,你是来找我去领结婚证吧。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今天就是去 领结婚证,可不是跟你,是跟他。她说完指着身旁的小伙子。他是我在广州打工时 认识的,我们才是相亲相爱。我把咱俩的事告诉过他,所以我和他结婚之前先报负 你。你让我受尽村里人的嘲笑,我也让你难受。 怎么样?我就是想要你知道,不要就以为你了不起。杨军怔怔地听完,一句话 没说就离开了秀枝家。其实,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难过,只是有些茫然。 杨军回到部队就接到调离宣传股的通知,他被调到山里的一个仓库当排长。 杨军去山里的那天刚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坐在吉普车里,透过雨雾,他看 到边城清新了许多,那细雨仿佛也正洗涤着他的心灵。望着渐渐远去的景物,他觉 得自己正在告别过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