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与爱情无关 作者:谭真于 汪晓在我的文章后面贴了一张帖子,说她打算对我刮目相看了。一看之下我 喜不自胜,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她说的要刮目相看的理由是: “原来你不只是会无病呻吟的,也还满有思想的嘛”!说实话,这句话我最不爱 听。 汪晓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是一个很特立独行的女孩子。当时我语文成绩好 得一塌糊涂,甚至一度当上班里的语文课辅导员,有一帮小孩子成天收藏我没事 制造的文字垃圾。她的语文成绩不是很好,所以也在被我辅导之列,但是她从来 没有给过我什么面子,从不。 我在上面声嘶力竭地讲着,她在下面气定神闲地画她的画,这让我觉得甚不 平衡,于是我向她讨教,结果她嘴角一撇,丢给我一张纸和一句话就走了:“省 省工夫吧大作家未来的画画这回事恐怕你拿不起……”至于那张纸,是一篇我在 前一堂课建议的一篇作文。 我一直在吃着她的瘪,这让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烦躁,但是回过头去想 想,又觉得我是活该,我凭什么就敢去招惹她呢?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在上高二的时候突然就转去学了美术,然后在 97年的高考中考上了华师大的美术系,而我,不久之后回了学校复读,同学老师 亲戚眼中的中文系的我还没有成形。 98年的三月我跑到她的学校去找她。那天有很好的太阳,为了找到她的寝室 我跑了9 公里的路,找到寝室之后还被告之她上课去了,然后我又回头去教室。 一包Marlboro摆在教室里的课桌上,我拿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扣着桌面,哒 哒哒地单调而且无趣。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变得阴暗起来,然后起风, 然后开始下雨,然后雨开始下得很猛烈。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我终于无聊地点起一支烟,看着烟雾袅袅上 升,我的心就象窗外的树一样摇摇摆摆起伏不定。 有什么东西被风刮断了,从空中坠下,轰然一声。漆黑的夜幕下,只有我和 她在教室里呆着,没有说话。 外面很黑,教室里很亮,所以我能依稀从玻璃上看到她的脸这是最基本的物 理常识。 有雨点落在窗玻璃上,看起来就好象是她在哭。 我知道这种假设是不可能成立的,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见到她笑过。 我一直认为笑比哭要容易许多。比如我有一天在学校门口看到有个可怜的学 生妄图骑着自行车进学校,结果越不过学校门口的警戒线,被一条小水沟硌住了 车轮,连人带车一下子扑倒在地。我一下子逃得远远的直到我确定他不知道我发 现他出了丑了,然后忍不住狂笑了一通。这就是所谓的“穷开心”,至于西方某 一位伟大作家说的“穷人在哭的时候也常常是笑着的”就不属于这一类了。 夜深了。 我说:走吧,不然回不去了。 她说:也没其他办法了,呆会我替你找个地方住下吧。 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到了她的地方了。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是我长这么大过的最揪心的一段时间。 她去找住她们楼下的体育系的大哥(从身材上来看)联系,过了十分钟之后 回来说那位大哥不在,得等一会再去问问,然后她走到画架跟前坐下来,背影静 默而且淡然。坚毅无比。 我在她身后看一本漫画书,翻来覆去都是小猴子小猪大笨狗要是在平常,我 一定会觉得它们憨态可掬。 这种难堪的场面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结束。 一整晚风骤雨急,我望着墙上的一只风筝出神,直到寝室里的一个大哥说梦 话大骂另一位鼾声过大的哥们儿才匆匆睡去。 第二天凉爽之至,我起床之后洗过脸但是找不到镜子观察我的青春痘,找了 半天发现原来是我太矮了。 汪晓说:我送你。 去车站的路很远,我就象一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她后面缩头缩脑。 我那天穿一件黑白条的牛仔衬衫,在清晨湿润的街道上看起来象一个病号, 或者乞丐。 我上了公车。 等我坐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到底在哪儿了。 我开始很努力地学习。 不学习的时候我就画漫画,正面侧面后面平视俯视仰视没完没了。 画不好的时候我就望着窗外发呆。 原来画画真的很难。 因为我发现自己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回来之后我们没有能够再联系上。 一个人要有意地去回避什么人什么事总是很容易的。 98年我考到了武汉的一个专科学校,离她的学校很近。 我经常去找她,每次都希望能找到,但是每次都没有找到。 我因此对她的学校相当熟悉,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学校。 我在那个专科学校呆了两个月,又回家复读去了。 99年过的更加辛苦,我甚至连发呆的时间也得抓紧。 时常在夜里我不经意间看到窗户玻璃上的自己的脸,我才能依稀回忆起似乎 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镜头。 然后我得洗个头,再次变成一只书虫。 99年的夏天我终于考上了一所高不成低不就的学校,我再也没有理由回家复 读了。 这让我少了很多乐趣,因为我好象已经习惯了来来去去。 我快要上大三的时候汪晓毕业了。她去了广州,在一所中学教美术课。 几经辗转,我终于知道了她的联系方法。 有一天在网上很偶然地碰到了她。 她说:过的怎么样? 我说:清闲,但是无聊。 她说:你知足吧。我这边工作才叫无聊呢。 我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听过谁说钱多了会咬手的您才该知足呢。 我说:你呢?过的如何? 她说:不怎么样,现在有一帮子学生烦着,也没心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说:闲下来的时候试着画画吧,我给你几个意境,是我写的文章。 她笑了,说:想不到我们还可以合作……这个我倒不算一点兴趣没有,你不 妨说来听听。 我说:比如,一扇窗户,透进来雨后的阳光,一只小飞蛾透明的翅膀,窗台 上坐着一只玩具熊…… 她没有说话。 我说:画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她说:叫“童话里的不离不弃”。 三个月后,我收到了她寄过来的画,没有她的地址。 又过了十五个月,我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 婚礼上的她清丽脱俗,新郎很温柔,而且稳重。 我也送了一份礼物给他们。是我关于那幅画的文章。 我留下了那幅画。 美术学理论里是不存在平行线的。透视原理说,就算是平行线也会在一段距 离之后的某一点相交。 但是我知道,透视原理的理论基础是人的视觉误差通俗地说,是错觉。 我们分属两个空间,我们是两条线,被一个理论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