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妹,青梅竹马 翌日一早,船停靠在秦淮河边,付了船资上岸之后,应接不暇的繁华街景一如 画卷。人群熙攘,街市喧腾,峥嵘盛世,华章异彩,京都风情的确是人间胜景,让 人眼花缭乱。 江辰在岸边叫了两顶小轿,我正要与小荷包同坐一乘,他却抢先一步将我揽进 了轿中,小荷包也十分有眼色的麻利的钻到另一乘轿子里,还挑着轿帘子道:“姑 爷,将小姐搂紧了,小心晃得又吐了。” 她到底是谁的丫鬟? “这是去那儿?” “自然先给你买衣服去。” 我猜也是如此。 轿子里本来不挤,怎么越坐越挤?而且,我越是往边上让,这轿子里越是挤。 我意会过来,江辰他故意挤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也不客气的回挤!不料,这一 回挤越发和他挨得近了,就连绝对不该挨在一起的地方也都挨在了一起,唉,实是 失策。 于是,我纵向避让,他横向侵占,这一路真是悠长,悠长。 轿子停在一处繁华的大道上。我下了轿子,抬头一看,面前一个阔绰的店面, 牌匾上写着“一衣不舍”四个描金的大字。这名字,够奇特,一眼难忘。 江辰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买衣服,做衣服, 这里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不合身的都可以 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嗯,真好。真会做生意。” “是我家开的。” 我怔了一下,他已经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了。 进了大门,只见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很多,但举止不俗,衣着华美。店铺东侧的 柜台上摆着各色布料,西侧整整一壁挂着成衣。 一位中年妇人一脸喜色的迎了过来:“哎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 夫人提起呢!” 江辰点点头:“顾嫂,这是少夫人。” 我顿时脸上发热,一个称呼瞬间就将我从黄花女儿扒拉到了已婚少妇,担着这 个虚名我实是冤枉。 江辰对顾嫂道:“你将少夫人领到后厅,挑几件最好的衣服。” 顾嫂练练点头:“是,是,前日刚从杭州来了一批料子,刚做好几件新衣,还 没上柜呢,正巧给少夫人试试,少夫人这样的美人儿穿上一准好看。” 江辰笑着点头。 我被顾嫂领到了后厅,这店铺真是大气派,后厅里又分了男女两个厅,各有丫 鬟小厮侍候着。女厅里两面墙壁都是成衣,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一片,顿时花了 我的眼。 小荷包“啊,天哪,妈呀”叫了几声之后,埋头于衣服之中,再也顾不得看我 一眼。 顾嫂从一片花花绿绿中挑了一件淡绿的,一件珍珠白的,一件浅紫的,放在桌 子上,笑嘻嘻道:“少夫人,冰肌雪肤,穿这些浅色最是好看。” 我讪讪道:“哦,噢,好。” “少夫人去里面试一试,那里不合身,我立刻让人改,一盏茶的功夫就好。” 我拿着衣服去了里间,先穿了那间珍珠白的,我穿了十几年的逍遥门白袍子, 好像除了白色,其他的颜色都穿不出去似的。 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小荷包抬头又“妈呀”了一声,然后直勾勾的盯着我, 特别是不该盯着的地方使劲盯了几眼。我抽了口凉气,这丫头,难道和师兄们一起 待得时间久了,眼光已经变态了? 顾嫂瞪着眼睛: “哎呀,啧啧,真是,天哪。”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嫂说出一个实质性的词,到底如何? 我怯怯的问:“嗯,顾嫂,不好么?” “呀,好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夫人真是貌美如仙。” 我别别扭扭的扯了扯衣服,吭吭哧哧的小声哼道:“顾嫂说笑了。” “哪里说笑了?这女人就象是花,花朵艳丽的通常没香气,香气浓郁的通常花 朵又一般。我见过多少女子,身材好的样貌稍差,样貌好的,身材又差强人意,象 少夫人这样,容貌身材一等一得好,可真是少见稀罕,美的天怒人怨哪。” 我抹了一把汗,果然是生意人,这夸人,也真会夸。 “小荷包,你觉得呢?”我希望小荷包保持清醒,给我一句实话。 “小姐,你这么天怒人怨的出去,姑爷的眼珠子准掉下来。” 我无语,小荷包,向来都是站在外人一边。 “那就这一件吧。” “少夫人,将那几件也一并试试。” 我天怒人怨了三回之后,从后格里出来的时候,步履稍稍有点局促,因为这件 珍珠白的裙子,外面是十二幅的裙摆,宽的能做窗帘床帐子,里面却是窄窄的一条 衬裙包裹住两条腿。据顾嫂说,这样走起来,才会如凌波微步,步步生莲,唉,这 一步路生生憋成两步走,实是遭罪啊。我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哗啦一声,步步生 莲就成了虎虎生风,嗯,还是春风。 我转过屏风,江辰正坐在那里品茶,看见我出来,他手里的茶杯一僵,眼睛直 直的望着我,缓缓站了起来。 我感觉到暴雨梨花针的密度史无前例的强劲,瞬间,这裙子仿佛悉数全是小针 眼,飕飕的往里灌风…… 顾嫂对江辰道:“哎呦,少爷好艳福啊,少夫人如此美貌,身材也好的没话说, 就算老身是个女人,也看的眼馋动心。” 小荷包不屑的切了一声,瘪着嘴道:“你们不知道,我家小姐不穿衣服更好看。” 江辰扑哧一声,笑的看不见眼珠子。我脸皮发烫,只想撞墙。 我准备晚上好好和小荷包沟通沟通,我平时对她很好的,她为何总是这样对我! 我脸上滚烫滚烫的,狼狈的爬上轿子,半晌才呼吸均匀。我这里刚刚均匀了片 刻,忽然觉得坐在身边的江辰好似从进了轿子就一直沉默寡言,闷不做声。 我好奇的侧头一看,发现他眼中惯常见到的小火星有点烈焰熊熊的苗头,我心 里噗通一声,呼吸又不均匀了,慌忙调开眼神。 江辰低声道:“小末,你真是好看。” 轿子里空间狭窄,他又挨我极近,这一声低柔的赞叹似在我耳窝里吹进一股暖 暖的气流,酥、痒无比。 我脸上一热,低色道:“是这衣服好看。” “是你好看,衣服只是给你增色而已。我刚才一见你,心都不会跳了,不信你 摸摸我的心,现在还砰砰乱跳呢。” 说着,他就不客气的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指下结实而温暖,我忙不迭 的将手赶紧抽回来。他的心跳的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是跳的很快了。 我不敢再看他,度日如年的瞅着轿子外的街景,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因为不 看他,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一张大蜘蛛网,我大抵就是那小飞虫,小荷包一 口歪风将我吹过去,我便被粘住了。 终于,轿子停了,我长舒了口气,不等他来扶我,就跳了出去。 放眼一看,我愣住了! 这就是归云山庄么?真真是气派的让人咋舌!大门口两座威猛的石狮子,脖子 上居然挂的是赤金的铃铛! 我暗暗忧虑,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招贼么?唉,江家果然骚包,连这门口的石狮 子都如此招摇。 比石狮子更招摇的是,一排花枝招展的丫鬟俏生生的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领 头的是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风姿绰约,翘首以盼。 她们见到江辰立刻齐整整的上前屈身施礼:“少爷回来了。”声音齐整,乳莺 出谷般的好听。 紧接着朱红色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人,衣裳华丽,相貌俊秀,身后还跟着 几个小厮。 他疾步来到江辰跟前,拱手施礼道:“表哥一路辛苦了。” 辛苦个头啊,下了船就坐轿,轿子里还使劲挤我,一顶轿子他占了大半江山。 江辰含笑问道:“少华,母亲在家么?” 年轻人笑道:“姑姑接到表哥的信算到你们今日到家,早早就打发人在门口等 候,此刻姑姑在正厅里。” 说罢,他又笑呵呵看着我:“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嫂子一路辛苦。” 江辰点头道:“小末,这是表弟少华。” 我不自然地回以一笑,还好在逍遥门一直被弟妹嫂子的叫了许久,我才没有惊 慌失措。 大门处红光一闪,从里面又出来一位少女,姿容俏丽,身穿一件胭脂红的裙子, 像是骄阳下盛开的石榴花,明丽的灼眼! 她提着红裙子身轻如燕的跨下台阶,俏生生的站在江辰面前,扑闪着亮晶晶的 大眼睛,未语先笑:“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望穿秋水? 江辰回头对我笑笑: “这是表妹少容。” 我对她微笑,她随便打量我一眼,敷衍的笑了一下,目光立刻又挪到江辰脸上, 手也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江辰的手,来回晃了几下,蹙眉娇嗔:“表哥,你去年回来 只住了半月,这回可不许再走了。山上有什么意思,逍遥门一群男人,跟和尚庙似 的。” 我尴尬的低了头,我,在一群“和尚”中一枝独秀十几年了。 江辰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回眸看我,含情脉脉:“谁说没意思?山上,有仙女。” 我顿时羞赧尴尬,无地自容,仙女我万不敢当,撑死是个女山神。这夸人也得 有个谱不是? 转眼间,更没谱的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脸上一热,当着众人的面不便使劲挣扎,暗暗较劲想抽出手来,可惜已是肉 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我略一用力,他竟将我的手夹到了腋下,我低头认栽,不敢妄 动,生怕再一挣扎,他将手直接贴在了心口上或是脸上,此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惊世骇俗桀骜不羁一向不在话下。 江辰牵着我上了台阶,丫鬟小厮跟在少华身后。我发现,江辰牵了我的手之时, 四位丫鬟的眼睛齐齐瞪着我,露着惊诧艳羡之色。而少容却自然而然站到江辰的左 侧,扯着他的袖子欢欢喜喜的问东问西,俨然无视我的存在,更别提捎带看我一眼, 问我一声,目光至始至终都凝在江辰的脸上,久别重逢的欢喜兴奋真是溢于言表。 我心里一动,通常,表哥表妹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不知眼前这位少 容表妹,是通常还是例外? 我只想着来见戚夫人,没想到这里还有戚弟弟戚妹妹。更没想到的是,戚妹妹 如此美丽,还如此粘人。 进了大门放目综观,雕梁画柱,亭台楼阁,处处气宇华贵。回廊下种着一水儿 的花草,异香扑鼻。这归云山庄我看倒比远照大师的山荫别院更气派,取了个山庄 的名号,实是委屈了。 沿着步步高升的回廊,九级汉白玉台阶踏进正厅,更是富丽堂皇的让人惊叹。 厅堂正中紫檀椅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眉目如画,贵不可言。我顿时觉得刚 才见到的那些美轮美奂,其实都抵不过眼前这位夫人的风采。我说不出来是什么风 采,只觉得看她一眼那里都舒服,如沐春风一般。 她应该就是归云山庄女主戚夫人了。我老早就听说过她,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见 到她,还是以这样的身份,真是人生如梦,世事难料啊。 细看之下,江辰的样貌有八分随她。另外两分的桀骜不羁风流倜傥估计是随他 爹了。 厅堂里除了戚夫人,还站着丫鬟仆人,一见我走进去,顿时齐整整的数十道目 光径直朝我射过来,劲头堪比江辰的暴雨梨花针。 我一看这阵势,顿时有点紧张。 江辰拉着我笑嘻嘻的上前施礼。 “母亲,这是小末。” 戚夫人笑着招手:“小末,来,让我好好看看。” 这丑媳妇见公婆,算是生平第一尴尬。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见礼,心跳的七上八 下,她必定看不上我,我觉得身后的四个丫鬟都比我有气质。 她伸出手指,笑吟吟的拉着我的手赞叹:“果然是乖巧可爱,怪不得辰儿喜欢。” 我头一回被人夸乖巧可爱,有点汗颜,低了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白 皙秀气,肤如凝脂,滑腻无比,只是手指略有点凉。 “姑姑,表哥就喜欢这样的的吗?我怎么觉得以前在那里见过她?” 我看着戚妹妹愣了愣,她怎么可能见过我,莫非这话,是说我长的很大众?还 是,真的有人与我很像? 可是,她的这句话,仿佛没人听见,更无人作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