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换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在醒来的那一刻,昨夜的一幕瞬间 涌进了脑海。我心里骤然一惊,立刻看向身边,却发现空无一人,但床褥凌乱,有 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心慌。 我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来,一阵酸疼不适立刻袭来,腰间和下身特别明显。我心 里猛地一沉,抖着手指揭开了被子。 橘色被子下是湖蓝色的床单,绿波中浮着几只鸳鸯。而一片殷红血迹如一朵菌 萏缀在芙蓉绿波间。 我眼前一黑,险些昏厥。昨夜之事并非幻梦!瞬间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气在身体 里游走,我手脚冰凉麻木,身子如被掏空了一般,软得没有了一丝力气。 我真的,真的染指了云洲么? 我恍恍惚惚地呆坐着,脑子似被冰冻了,良久都无法思考。昨夜听了鱼慕溪的 话,我原本当场就想去见江辰,问清事情真相、问明他的心迹。可是,经历了昨夜, 我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搞清楚真相了。不论他和鱼慕溪的过往究竟怎样,也不论 他对我是真是假,现在一切都远去了。我已非完壁,和他再没有了关系。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阵绞痛。我不得不感叹上天的翻云覆雨手,将我来回揉 捏,而我却毫无还手之力。我原本倾慕云洲,可是他忽然成为我的堂兄;我好不容 易将他放下,接受了江辰,却又突然和云洲有了一夜云雨。 面对这个结局,我想笑,却簌簌落下泪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股晴朗的晨风随之涌了进来,我像被钉住了一般,不敢扭 头去看,是云洲么?我该如何面对他? 门口响起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你醒了。” 我提紧的心骤然一松,不是云洲,是小荷包。 我不想回头看她,心里凉沉沉的一片感伤,她竟然是鱼慕溪的妹妹,待在我身 边几年竟然只是作为鱼慕溪的眼线,枉我对她那般爱护,将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般 看待。我此刻明白过来,为何那晚我和地落水之后,她要死死搂着我不放了,她不 过是想等着鱼慕溪过来伸出援手,让我对鱼慕溪心怀感激,再见她时毫无防备而已。 而昨夜,她对我说云洲相约,我也压根儿没有怀疑,我怎么可能想到她会骗我呢? 可是,最想不到的人,往往做出最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她,比如江辰。 她慢慢走了过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的,你打我骂我都行。” 我并不恨地,我只是失望而已。当你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最终却被出卖了, 这种失望让人很无力。 “你还是去找你姐姐吧。我一直以为你孤苦可怜才收留你的,没想到你有个如 此聪明厉害的姐蛆,现在你姐姐的心愿也达成了,你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做个丫头。” “小姐,你别怨恨我姐姐,她只是很喜欢姑爷而已。她把我送到逍遥门,并不 是想对你怎样,她只是想知道姑爷的一举一动而巳。”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术已成舟,鱼慕溪的心愿算是达成了。我已经和云洲有了 夫妻之实,自然再无法和江辰成亲了。她这么算计我,还真是用心良苦,一招制敌。 小荷包抽泣着,“小姐,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昨夜不该骗你来这里。可是 我并不知道姐姐让我约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后来,她走的时候交代我,让我等一个 时辰之后去叫姑爷来,来捉奸。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等姐姐走后,就立刻去叫 了姑爷来。” 听到这里,我猛然一怔!她立刻叫了江辰来,那江辰可赶来了?他可看见了什 么?是正巧撞见我去摸云洲么? 我羞愤得几乎不敢再听下去。但是心里麻木的地方 在苏醒,在轻跳,昨夜的情形莫非不是我想的那样? “姑爷来了之后,看见小姐中 了毒,云公子也昏沉不醒,便让门外的仆人将公子送回了云府。” 听到这里,我又是一惊,江辰让人递走了云洲,那么,那么和我欢爱的是谁? 我心跳得快要从胸口蹦出来,紧张地瞪着小荷包,但我实在无法豁出脸面直接询问 小荷包昨夜的事,只能悬着心低问:“那你呢? ” “公子让我速回厨房烧热水,还让我煎了清火的药汤。” “再然后呢?” “我把药煎好了端来,姑爷将药汤倒在浴桶中,把小姐的衣服脱了,将小姐抱 了进去。” 我脸上一阵血涌,抖着嗓子问:“是,是谁给我脱的衣服? ” “是姑爷。本来我想帮小姐的,可是小姐死搂着姑爷不放,我插不上手啊。其 实,其实那会儿小姐自己已经脱得七七八八了。只穿着件裹胸。” 我羞愤得只想撞墙,可是是最关键的地方还没问到,我只好接着再问:“你呢?” “我一看自己不方便在这里,便到楼下去了。等了好久好久,也不见小姐姑爷 下楼,房里的灯也灭了,我便在楼下睡了。刚才被姑爷推醒,让我上来看着小姐。” 我又羞又气,她竟然将我扔给江辰自己去睡觉。如此说来,昨夜,我,我竟是 和江辰…虽说我中了醉仙春,需要解药,他不得已碰了我,可是一想到鱼慕溪对我 说的那些话,再一想到他做过了这样的事却转身就离开,竟然不对我解释半分,我 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委屈和怨气,在心肺间哽着如同一块石头,带着锋利的棱角, 磨砺着心肺,尖利的疼。 我不能接受他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而和我成亲,更不能接受他为了一样东西而 对我好,即便我和他木已成舟,我也不会将就。 “他去了哪里? ” “姑爷去了京悦客栈。” 我心里一冷,脱口就问:“你姐姐可是住在那里?” 小荷包怯怯地道:“是。” “好,你随我去一趟。” 小荷包抱住我的腿,又哭起来,“小姐,我姐姐,她,她不是坏人,她只是喜 欢姑爷而已。你能不能原谅她?她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她真的不是坏人。” 我苦笑,“我不是去找她算账,我是想找江辰,再当面问他们几句话而已。” 正好,他们两人都在,有些话有些事就可以当面问清楚了。 走出邀月楼,此刻晨光早已明朗,湖边微凉的晨风带着秋天独有的清凉,卷起 我的衣角,吹拂起我的发丝。湖面上风起波漾,一层层的波浪源源不断地涌到岸边, 被碎石拦住,被迫回头,无奈得一如我此刻凌乱的心情。 突然,从湖边快步走来一个人,熟悉的身影在晨光里翩然而至,我眼前恍惚了 一下,居然是云洲! “小末! ”他的神色很急,欲言又止。一双清朗干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万 语千言都凝聚于中。我知遭他想知道什么。就算他此刻不来问我,我也会找个机会 对他解释。 “昨夜?” 我情不自禁地苦笑,“云师兄,昨夜是个误会。” 他的眉头一挑,疑惑地看着我。 “约你来的人,是鱼慕溪,远山派的掌门。我也是昨夜才知道,她长得和我很 像根像。” “她为何假扮你? ” “因为她喜欢江辰,想阻止我和他的婚约。那封信也是她送给你的,用意大约 就是,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不阻碍她和江辰。” 云洲抿唇不语,默默地看着我。湖边微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玄色的靴子。靴 上沾着露珠,湿了一片。 我微微低头,看着他脚下带着露珠的青草,低声道:“你知道么?我已经找到 了我娘,我也问过了我的身世。” “小末!她怎么说? ” 我听出他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敢抬头,很怕看着他的眸子便说不出那句话。可 是,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如果说以前还有零星的可能和他在一起,那在经历了昨 夜之后,今生今世都不再可能。既然如此,死心绝望是最好的解脱。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母亲说,你的确是我哥哥。” 他脸色一白,我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像是西天的云霞隐在地平线 后,那一刻的苍凉和暗沉,光芒顿消,一片寂静。 我不忍再看,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我走得很快,很怕他拉住我,很怕他质疑一 个字。时至今日,我彻彻底底地明白,我和他,真的是无缘。就算鱼慕溪算计成那 样,仍旧无法把我和他拴到一起,这,不能不说是天意如此。 我眼眶酸胀,抬头看天。清晨的光线一点都不刺眼,然而,我却想落泪。 从邀月楼回到归云山庄,不过是数步之遥,脚下却似乎走了很久,辨不清心情 是沉痛还是沉重。 我回到房里,从书架上翻出那本《重山剑法》,情不自禁地叹息。耳边响起师 父当日对我说的那句话,这是个稀世珍宝,也是个惹事的祸根。我当时不以为然, 不过是本小册子,我并未将它放在心里。我胸无大志,并没有妄想着借助这本剑谱 成为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女侠。可惜,我不看重的东西,并不代表别人不稀罕,我稀 罕的东西,也许在别人眼里,牛粪不如。 我抚摸着这本剑谱,想要苦笑却酸涩得挤不出半丝笑容。他费了那么多心思、 耽误了那么多年华,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他若早说,我送他便是,何必如此大 费周章?何必让我心动之后,再在我心上插上一剑?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直到书面上啪地落了一颗眼泪,水印渐渐扩大,将那书皮的纸润得皱了,我才恍然 醒悟过来。我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剑谱放在袖筒里,走到门外。 小荷包怯怯地等在门外的廊下,我对她笑了笑,“走吧,我不会为难你姐姐的, 我只想问清一件事,没准儿,我还要送她一份礼物呢。” 小荷包疑惑地看着我,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她虽然和我同吃同住几年,其实 还是不了解我的。我生平最不喜欢和人争抢,如果我问清江辰的确和鱼慕溪有情, 我成全他们就是,这份鸳鸯剑谱,送他们又何妨?我平素大大咧咧,但骨子里也有 傲气,那份感情若不是我想要的模样,我不会守着鸡肋暗自痛苦。 没想到,京悦客栈居然离归云山庄如此之近,看来鱼慕溪是早有准备而来,她 曾说过,她来京城是为了给一个朋友成亲而准备一份贺礼,看来,她说的贺礼就是 送给我的醉仙春了。 进了客栈,小荷包拉着我的衣角,我回头对她笑笑,“你看我手无寸铁,你姐 姐武功高强,你怕什么? ” 小荷包指着二楼一间客房对我道:“姐姐住在那里,我不敢上去,怕她骂我。” “那你先回去吧。我和江辰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下来。” 我轻轻踏上楼梯,走近那间客房。客房的门紧闭着,我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指 敲了敲门。此刻的心情有些破釜沉舟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必须来求证一个事实,来 寻一个答案。“谁?”门里传来鱼慕溪的声音。 我突然生出一股冲动,等不及她来开门,一使劲推开了房门。 看见门里的情景,我宁愿我从没来过这里,也宁愿从没见到这一幕。 可是,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江辰斜靠在书桌上,而鱼慕溪趴在他的怀里。他抬头,鱼幕溪回头,两个人的 神色都是猛然一怔!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江辰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还有一些我看不懂 的东西,不过,我向来看不懂他,此刻亲眼所见,算是看懂了吧。 我瞬时心灰意冷,残留的一些信任和疑惑,消失得千干净净。 江辰急忙想要推开鱼慕溪,而鱼慕溪嫣然一笑从他身边走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 我不去看她,径直看向江辰。江辰上前两步,似乎想来拉我。我下意识地伸手 对着他就是狠命一推,似乎想将满腹的怨气和羞愤都换成这一掌悉数推出去。 没想到他竟然软软地被我推到了书桌前,他扶着桌子急道,“小末,你听我说。” 我心里乱成一团,直直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遭:“昨夜她对我说了很多,是真 的么?” “小末,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闭一闭眼,长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何必自取其辱再来问你?我 只痛恨昨夜! ” 江辰抓住我的胳膊,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道:“小末,昨夜你中了迷药,我, 我没有办法,不然,你会死。” 我回头一把推开了他,“我知道我中了毒,可是,却是因你而起!” 说到这里,我嗓子有些哽咽.江辰双手握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越发紧了,气 息也急了起来,“小末……” “江辰,你居然和她……”鱼慕溪突然大喊了一声,呆如木鸡地看着我,恨意 汹涌的眼眸阴森得可怕。 她那股失魂落魄、银牙暗咬的恨意,顿时让我心里发凉,她和江辰的关系如此 亲密,亲密到直呼大名,根本不是主仆的关系,简直像是情人。 鱼慕溪眼腈一片血红,紧紧咬着唇缄默着,突然她身子一动,从腰间抽出宝剑 就刺了过来。 我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根本没有提防,眼睁睁看着那剑刺过来,只能拼 力往后疾退。 江辰急道:“梅朵,住手! ” 鱼慕溪剑势不减,唇边挂着一抹凄冷的笑,“江辰,我不再是归云山庄的梅朵, 我是远山派的掌门鱼慕溪,我哪里比不过她、配不上你?我明明是算计得好好的, 你怎么会去邀月楼?为什么是你和她?!” 我退无可退,腿碰到了床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长剑随即架在我的颈上,我 居然长长舒了口气。此刻的自己,是否有些不可理喻?我竟然没有全力闪躲,竟然 想要落在她的手里,看一看江辰的反应。 哀,莫大于心死,此刻,我的确是有点疯了。 她将手中的剑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恨恨地看着我,对江辰一字一顿道:“你 要她,不就是想要《重山剑法》么?现在我帮你要。” 江辰紧紧地盯着我,我瞥了他一眼,转开了目光。我将要亲耳听见他说出真相, 我突然失了勇气去看他。 鱼慕溪厉声道:“把剑谱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昨夜,我本有机会杀你,但 念你母亲对我有恩情,我就想成全你和云洲,却不想你居然和他……我生平最容不 得别人染指我的东西,我现在只想杀了你,你知道么?” 她手指一动,剑刺进了肌肤,我仿佛没觉得痛,也许是心痛得厉害,这里便麻 木了吧? “梅朵,你别伤她。” 鱼慕溪猛然回头,声嘶力竭地喊:“江辰,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 我微微抬眸,看着江辰,他的目光凝在她手下的剑上,浓眉紧敛,神色肃然。 他避而不答,“梅朵,你不要伤她。你伤了她,会和逍遥门、流金宫为敌。他们不 会放过你。” 鱼慕溪惨淡一笑,“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她?” 他整眉伸出手来,仿佛想来安抚她,“我自然是,关心你。我和她定亲,全是 因为《重山剑法》。昨夜,我若不和她一她便会死,她若死了,《重山剑法》我将 永远也要不回来。你也知道,她母亲非要我和她成了亲才肯将剑谱给我。” 鱼慕溪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好,我不杀她,你去取了《重山剑法》,我们离 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练习《重山剑法》,天下无双,从此逍遥快活。好不 好?” 他重重地答了一声“好”。 我心里凉幽幽的,眼眶又涩又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江辰,我终于看清了他。 我抬头看着鱼慕溪,“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我的袖筒里,我专程带了来,送给 你,和他。” 鱼慕溪一怔,似乎不相信。 我从袖管里抽出那本鸳鸯剑谱,“这就是。” 鱼慕溪收回宝剑,一把抢过剑谱,开始仔细地翻看。 我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不想再待一刻。 江辰想要抓住我的手,“小末。” 我一拂袖子,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心灰意冷到了极致,只觉得所谓的天长地久 花好月圆皆成浮云散去,真是好生无趣。我一直很奇怪,自己很无趣,为何江辰会 喜欢我,他那样的风流调悦,眼高于顶,又如何看得上我这样的榆木疙瘩? 原来,如此。 “你别走,这不是剑谱!”鱼慕溪好像又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厉喝一声,剑指 了过来。 我没有停步,只听一声尖叫,我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江辰的肩头血红 一片,而鱼慕溪则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的肩头,低声泣道:“江辰,我不是,我不是 要伤你。” 她那黯然惶恐的神色、心痛至极的眼眸,让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对江辰的 爱意。江辰越过她的肩头看着我,一脸的急切,我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心里猛然一阵刺痛,汹涌得像要胀破心扉。我一狠心,咬牙转身离开。 我快步从街头匆匆走过,心乱得毫无头绪,只想快些离开,再不要见到他和她。 我在街上晃荡了许久,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最终,我走到了“一衣不舍”。 母亲见到我,眉头蹙了蹙,“末末,你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我口中酸苦干涩,半晌才道:“母亲,我想出去转一转。” 母亲信口答应,“好啊,你去哪里?” “我想去江南。” 母亲一愣,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我还以为你说在京城转一转呢,怎么突然要 去江南?眼看就是中秋了,你如何来得及赶回来呢?不如等成了亲,让江辰陪你一 起去吧?” 我点点头,“也好,母亲我先回去了。”我知道母亲必定不会答应我此刻出门, 但我总是要和她说一声,不然不辞而别,她和爹一定会担心。 母亲将我送到门口,突然看着我,低问:“末末,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连忙摇头,匆匆走下了台阶。 这个中秋的婚礼,还是让江辰去和他们解释吧,也许,新娘会换个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