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 乔家父子到省城医院住院治疗的两个月时间里,郝守权俨然摆出一副清江镇黑 牯岭煤矿总管来。虽然他对井下生产布局一窍不通,但是,他总是发号施令,指手 划脚,叫工人们按乔克仁原先的安排干下去,只要井下水文地质没发生什么变化, 一切依旧进行。 镇上的工头柴四苟、黄五、阿山、刀疤脸心中有所不服,但碍于他是矿警队队 长,身上别着一支短枪,手下又有一帮听他调遣的喽罗,只得老老实实听他吆三喝 四。 郝守权不是等闲之辈,他为人处世颇有心计。当初,乔克仁叫他来镇上任保安 队长,他就有他的打算。特别是乔家发生那件羞耻人齿的丑事,他暗暗窃笑了,开 始策划他的长远韬略。 因此,眼下乔家父子在外地治病疗伤,正是他笼络人心的时候。 月初,肖英结完上个月生产经营账目。郝守权亲自倒一杯凉茶递在她手中,媚 笑地说:“肖会计,这个月利润比往月都好,是不是给每个工人增发10元奖金,挑 煤的婆娘们每人增发5 元奖金,这样可以激发大伙们多挖煤。该开支的钱额外开支 一点,表面上加大了成本,不过,对公司发展生产是有好处的哟!” 肖英把自来水笔插好,脸露难色地说:“这行吗,老爷不在家,经理也不在家, 我们擅自作主张,以后老爷回来了,能不责怪我们吗?” “你不敢作主,我作主,我这就去找乔太太。”郝守权撩一下敞开胸襟的黑衫 衣,风风火火地走了。 吴玉娇半躺坐在沙发上打盹,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狼狗趴在她身旁,两只蓝 幽幽的眼睛直盯着女主人。老爷住了院,儿子也去住院,一去就是两个月了。她一 个人守在这空荡荡的大屋,心中好不自在。每天晚上,她邀镇上的牌友们来家中开 赌,赌兴逾浓。她手气时好时差,总的说来,不赢不输。昨晚,她又摸了整个通宵 的麻将,休息不好,所以现在她偎依在沙发上阖目养神。 杨二妹不在了,她找到肖英,叫她帮操劳家务事,做饭啊、洗衣物啊、挑水啊。 肖英提出来到乔家做事可以,不过有一条,杨厚实的两个孩子杨家才和阿杏没人照 顾,每日三餐没人帮做,是不是索性叫两个孩子一块来吃,不然她抽不出身来,否 则叫她另外找人。吴玉娇想起那两个孤伶伶的孩子,一颗做母亲的怜慈之心萌升在 她胸间,她答应了:“好吧,每天可以在这儿吃,在这儿洗,只是晚上不能在这儿 睡。”末了,她又说,“等到老爷或者阿仁回来了,再另作主张。” “乔太太——”郝守权迈着大步的脚,一阵风似的跨入乔家大院,叫道。 吴玉娇睁开眼,揉揉几下,见是郝守权,问道:“郝队长,有事吗?” 郝守权把他的想法提出来,说毕,反问一句:“太太,你看行不行?” 吴玉娇犹豫片刻,没有吱声。 “嗨,你别心痛那几个钱,现在抛出小钱,为的是挣回更多的大钱。凡是经商 做买卖的人都知道,本大利才大。你想,当初乔老爷和乔经理若是舍不得拿出钱来 投资开煤矿,你们乔家每年还不是靠收点地租过日子。如今,每天挖出黑溜溜的煤 炭,换回来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你说,这是多么精明的举动。”郝守权凭着他那张 灵巧如簧的舌头,把吴玉娇说服了。 工人们在发薪的那天,又多领到10元奖金,一个个喜笑颜开。挑煤的女人们虽 然比工人少领5 元奖金,但心中也甜丝丝的。当听说这增发的奖金是郝队长特地提 出来的,大多数人从内心开始逐渐改变对郝守权原先的看法:“你看,郝队长和乔 阴天就是不一样,他刚刚代理掌管公司的事务,就考虑到我们普通工人的利益,如 果让他和乔经理一块掌管公司的生产,那我们就更有干头了!” “是啊,这两个月来,乔经理不在家,他哪天不下井来指点我们打巷道,他起 码比乔老爷管事。” “管事是管事,不过,他光瞎呼,懂什么。”有人反驳道。 “算啦,别争长论短的。”不知是谁从中斡旋说,“郝队长虽然不懂行,但只 要他替我们考虑问题,我就说他的好话,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这帮挖煤汉子就是这样,判断一个人是好还是坏,就看他对工人的态度,对工 人们的物质利益关心不关心。总之,以自然朴素的感情来鉴别是非。他们短浅的目 光,只盯在眼前的工钱和奖金上,他们狭隘的胸怀,只装着老婆儿女,他们简单的 头脑,就是考虑怎样多挣钱,养家糊口。这群朴实勤劳单纯的山乡煤矿工人哪! 打这之后,郝守权每天进山里,工人们见到他,郝队长长郝队长短的打招呼, 他心中掠过一丝丝得意而狡黠的神情。几个月以前,他刚来到镇上,工人们对他有 怨恨,相逢如同陌路人,只因乔克仁使用他,怨恨归怨恨,也没敢面露怒色。没料, 天赐良机,短短两个月时间,就逐渐改变了工人们对他的印象,他为自己的韬略感 到满意。他想,第一步走好了,就为今后的第二步、第三步打下基础,创造条件。 有一天,郝守权和肖英交谈中,得知有一个叫甫茂华的曾经和乔克仁一起共过 事,后来因为发生婚变致使他赌气离走。乔克仁经常提起他,一直希望甫茂华再回 黑牯岭与他合作,听说他也想回来。“一年多了,甫茂华为什么不回来呢?”郝守 权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对这个问题很兴趣。兴趣就在于乔克仁希望甫茂华回来合作, 如果自己有本事把这小子请回来,那不就为今后的成功又添上一只砝码么? 肖英叹息说:“唉,去年初那阵子,如果不是乔老爷、大少爷把他骂个狗血淋 头,说什么甫茂华也不肯负气离走。在生产采煤技术上,他是经理的好帮手,今年 初乔经理还去恳求过他呢!我曾问过经理,问甫课长为什么还不肯回来,他不愿告 诉我。我想,甫先生也有他的苦衷。俗话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要他回来恐怕还得 请得乔老爷、大少爷去。” 郝守权说:“乔经理现在病了,山里没个内行的指导生产,乔经理在病床上也 不安心治病,要是现在能把甫茂华请回来,对恢复他的神智和健康有很大益处。” “是啊,至少让他少操心生产上的事。能够静下心来养病,好早日出院!” “我想说服乔太太,叫她和我一块去找甫茂华,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他,兴许能 够获得他的同情,和我们一块回来呢!” 吴玉娇听罢郝守权提出的事由,内心被说活了。她想,如果真的能把甫茂华这 小子再次请回来,确实能帮阿仁好大的忙,至少没象前段时间那么奔波劳累,连家 也顾不上回来。因此,她答应了,愿意出面和郝守权一同前往。 次日,吴玉娇对肖英交待几句叫她守好家当之类的事项,郝守权向柴四苟等几 个工头嘱咐有关生产上的事情。于是,两人便搭船去了。当然,他们不是搭空船去, 而是顺便运一船煤下去。 这一趟,他们速去速回,不到第10天,他们就回来了。跟他们一块回来的只有 甫茂华一个人,王秀凤在年前生了孩子。婴儿太小,带来镇上不方便,所以留妻儿 在家中,自己独身前来。 那天,甫茂华听了乔太太忧伤忡忡叙说起乔克仁因为杨二妹受辱投河自尽,精 神受到严重刺激而导致精神失常,心中好同情他的遭遇。当然,他为杨二妹的死也 感到十分痛心和婉惜。 唉,世上不尽人意的事情十有八九。没想到,乔克仁对她的爱慕如此刻骨铭心。 如今,他遇到不幸,黑牯岭煤矿正需要一个懂技术的人帮手,自己作为一个富有事 业心的年轻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伸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再说,如今乔老爷已 经为自己的恶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乔太太又诚心诚意地忏悔自己一家人曾经对他 对王秀凤的辱骂。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还耿耿于怀呢!于是,他决定摈弃前怨, 自己先来清江镇,过些日子再把爱妻孩子接去。 甫茂华在回清江镇之前,先到医院去探望乔克仁,叫他安心养病,他还把自己 打算重返黑牯岭的事情告诉乔克仁。乔克仁听罢,心里很高兴。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这一次患病住院,竟让甫茂华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当然他也感到十分遗憾,自 己没能娶上杨二妹,让甫茂华失望了。 甫茂华再次回到清江镇,乡亲们十分高兴,不停地向他问长问短,问他为什么 不把王太太一块带来,还问他孩子是男孩还是千金,长得漂亮不漂亮。甫茂华一时 应接不遐。回答这个,回答那个。他休息半天,就急于要进山里看看井下的生产情 况怎么样。 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吴玉娇还专门到县城找到乔克强讲了甫茂华重返镇上的事, 劝他往后回来不要再和甫茂华过不去。 又过去半个月,乔克仁终于出院了,真凑巧,乔应天也在这一天出院。父子双 双在省城汽车站相逢。就在相见的一刹那,乔应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乔克仁内心 似乎还有怨气。因为造成他们家庭生活的悲剧,都是由于其父亲淫暴引起的,他觉 得这辈子都难以原谅父亲的孽债。 然而,当他看到乔应天那张晦黯无泽的脸色毫无昔日的威严,神态如同一只发 瘟鸡,心中未免又升起一阵隐恻之情。唉,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就很难控制住自 己的感情,敢于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情,而一个人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更是敢于 做出平时从未想过的事,甚至是荒唐的事。那天晚上他发现剪刀,在做出那件荒唐 而又可笑的事情时,他失去理智的大脑曾闪现出一种滑稽的念头,好象有一个人在 对他说:“乔经理,快去,你爸胯裆底下那条毒蛇又伸头了,你去把它割掉,以后 它就不会祸害镇上的良家妇女了。”于是,他一把抓住其父亲的生殖器,毫不犹豫 “咔嚓!”就从根部剪断下来。 眼下,看见其父亲丧魂落魄的样子,乔克仁朦朦胧胧还记着那天晚上的情景, 只是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荒唐可悲的事情来,如果他没有精神失常,即使 对父亲再痛恨,也不会残害亲生父亲的身体器官,他毕竟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啊。 “阿爸,你身子还好……好么?”乔克仁心中迟钝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首先 开口了,打破了相见时尴尬的气氛。 “好……好了。”乔应天说话的声音没以前那样粗声大气、骄横乖戾了。他看 见儿子比先前白胖了许多,只是眼神比过去失去光泽多了。 在汽车上,父子两人坐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象是没认识似的,谁 也没有心思多看一眼汽车窗外的景色。他们两人经历了人生一次重创的磨难,性格 仿佛已经改变了。 是的,乔克仁变得深沉、抑郁起来。回到镇上,每天进山下井,除了和甫茂华 商量生产上的问题外,其余的时候一言不发,甚至他也很少问起有关王秀凤为什么 不来矿上的事,也没有谈起他和杨二妹之间的事,好象要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深深地 埋藏在心底。甫茂华知道他心口上留下的创伤太残酷了,因此,他也不想挑起以前 的话题,生怕又在他那颗受伤的心再划下一道刀伤。他想,时间长了,杨二妹在他 心中的影子自然会慢慢地淡化。久而久之,他的情绪、性格还会恢复象以前那样的。 乔应天回到家里,每天半卧在睡椅上,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呆呆地望着屋顶瓦 片,仿佛要从瓦片中窥觑出什么。有时候,刚吸几口烟,突然感到大脑钻入虫子, 啃得他忍不住把水烟壶一扔,抱住头壳“哟哟”叫唤。 吴玉娇见状,上前扶起他,着急地问:“老爷,你、你怎么啦?” 乔应天捂住脑袋片刻,又感觉不疼了。 之后,吴玉娇叫镇上的医生来给乔应天号脉,医生开了几服中草药方子,让肖 英到药铺拣药回来煎浓汁给老爷喝。 乔应天一天服三次药,每次服大半碗药汤。药汤服下不久,小便特别多,他每 次蹲下来拉尿,看到胯裆底下紫褐色的疤痕,男不男、女不女的,内心就感到一阵 悲哀和沮丧。自从体内失去雄性激素,他已经一蹶不振,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乔克仁不想经常看到父亲那副萎糜不振的样子,也许是一见到他,又勾引他内 心的苦衷。于是,他跟母亲讲,他打算到山里住一段时间。 吴玉娇心想:阿仁到山里住一段日子也好,免得他整日郁郁不乐,让他吃住在 山里,多惦记生产,操劳井下,让辛苦和煤炭产量冲淡他对杨二妹的思念,这对于 逐渐恢复他的神智有好处。因此,她答应了,并叫肖英帮他拾掇好必要的生活用品 以及有关书籍,装了满满一只皮箱,让拉煤的赵老头送去。 此后,每隔两天,吴玉娇就叫肖英买好蔬菜和肉类、鸡蛋之类的食物,让肖英 进山时专程送去,并交待伙夫柯苗专门为乔克仁开小灶。她怕儿子吃不了山里的苦, 因为大儿子乔克强从相貌到气质都出老爷,长得凶横、粗暴、丑陋,而小儿子乔克 仁却接到她吴家的血统,生得白白净净,且性情温和。她很满足,只是哀其不肯听 她的话,不然他怎么会遭受到今天的扼运。 自从乔克仁在山里住下后,甫茂华也把衣物用品搬到山里,他们两人共在一间 宿舍住下。这一住,又是两个多月时间,渐渐地他们适应了山里艰苦的生活环境。 乔克仁一心把精力放在生产上,心情渐渐地比前段日子开朗了,话头也多些了。 “茂华,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这天傍晚,乔克仁吃过晚饭,主动挑起话题。 甫茂华望着他:“什么事?” “郝队长自从到我们公司任职后,表现不错,大伙们对他也开始有好感,起初 不是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他独当一面,管理生产。我想,往后公司需要采购的生 产用品由他负责。同时,让他兼任材料供应课课长,你的意见怎么样?” 提到郝守权,甫茂华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对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有点 不顺眼。他觉得有两个字比较适宜地勾勒出了郝守权的形象:一个是奸,另一个是 滑。不过,乔克仁住院的时候,倒是他主动跑来请他再次返回矿上,他为郝守权的 一片热情感动。因为他们之间从不相识,也未听说过,而他却找上门了,也许,郝 队长确实是诚心为了矿上的利益着想。既然乔克仁和镇上的百姓们都能以德报怨, 化敌为友,共同搞好公司矿井生产,我跟郝队长无怨无仇,有什么跟他过不去的。 如果以后这个人实在不行再换人也不迟。想到这儿,甫茂华开口说:“郝守权办起 事来倒是挺卖劲的,外出采购材料也辛苦,如果他愿意干就叫他干一阵先呗。” 郝守权果然不负公司的厚望,几次出去采购机油、炸药、泥箕都顺顺当当回来。 每次采购回来,也没发半句路途辛苦的牢骚话。 有一天,乔克仁把郝守权叫到跟前,跟他唠了半天,问他想不想找个婆娘,成 个家。郝守权大大咧咧地说:“算啦,我这副丑模样,哪个女人看得上!再说,现 在无牵无挂的出去外面十天半月也方便。” “哎,话是这样说。但是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作伴,生活也乏味。俗话说, 女人嘛,少作妻子老作伴。”乔克仁笑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叫覃七哥老婆 帮你撮合一个。” “克仁,你对公司职员个个总是这般关照,难怪大伙都说你心眼好,实在令我 郝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你身边做活,再嫌这怨那的,那真是对不起天地良心了!” 郝守权把胸脯拍得介响,好象是发誓地说,“我的事情你勿操心,我在镇上不混出 个猪模狗样来,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以前我太对不起你,对不起镇上乡亲,更对不 起在那场械斗中丧生的死者……” “郝队长,过去的事就别提它啦。死者已长眠,再打忧他们安息的灵魂,活着 的亲人也不好受。”乔克仁抚慰一句。 几天之后,甫茂华知道乔克仁要帮郝守权找老婆的事。他每见到孤身只影的老 同学,心中难免生产怜息感叹。好几次,他想跟乔克仁聊聊关于他个人的事,但每 回话欲出口,又怕触痛他心中那根脆弱的神经。他知道,乔克仁还在思念着聪颖好 学的杨二妹,只不过把思恋之情埋藏得更深罢。他去乔家时,看见杨二妹的住房里 面的摆设一切依旧。他曾问过乔克仁,为什么不把杨二妹的遗物拾掇起来,免得睹 物伤情。他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 乔克仁对于杨二妹的思念确实太刻骨铭心了。他每时每刻都忘不了她的音容笑 貌。昔日,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能激起他浮想翩翩,使他感觉到自己在吟 诵一首诗,欣赏一幅画。 而今,这首诗稿已经被焚毁,他再也不能继续吟诵;这幅画品已经被撕碎,他 再也不能细细品味了,这是人生中的遗憾啊!这样的遗憾谁还能够给他弥补呢? 当然,有人在考虑为他弥补回他所失去的东西。甫茂华就是其中的一个。还有, 乔克仁的母亲吴玉娇更是其中的一个。儿子长大了,而且年岁也二十好几了,依然 是孑然一身,做妈的哪能不为之牵肠挂肚呢。上个月,吴玉娇叫大媳妇在县城里再 帮介绍一个妹仔。张凤美说,前段时间乔克仁写过一封信,说是他的个人婚姻问题 不用大哥大嫂操心,即使他有心思找个妻子,也只在本镇本乡找。阿仁他既然不想 找县城的姑娘,那么做娘的也只好顺着儿子的心意,找个镇上的或者附近乡的妹仔 算了。到了这种时候,还顾忌它什么当不当门,对不对户的。目前,只有快点让儿 子结婚,有了女人,她就能以异性特有甜蜜的细腻的感情去抚平他那颗创伤累累的 心。人们都说,女人的感情就好比是一剂良方妙药,它能医治男人心坎上的创伤。 因此,吴玉娇开始把打麻将的精力用在为儿子找媳妇这方面。她的目光开始往 长得漂亮俊俏的妹仔身上溜溜转了。平日,她一见到一位称心的妹仔,就上前嘻笑 几声,开口就问对方想不想找个婆家。结果不是叫对方羞得满脸通红就是被对方骂 她发神经,有时讥讽她说:“你缺钱花啦,要当媒婆也轮不到你呀!”…… “唉,钱可以买得东西,就是难买一个人的感情。”吴玉娇哀叹道。哀叹毕, 她联想起自己的经历,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当初,她父母亲为了生活逼着她 嫁给乔应天。从此,表面上是他妻子,而心里似乎没有体味到做女人的甜蜜。每回 和他同房,只是冷冰冰地应付了事,不知道什么是兴奋,什么叫冲动,什么是高潮。 后来,乔应天患上了阳痿,她以为自己得解脱了,谁知道,有一次镇上的一个汉子 在麻将桌下面有意无意地摸捏几下她两条大腿交界处的隐秘部位。她第一次感觉到 自己的敏感部位产生了一下又一下兴奋的抽缩,浑身仿佛烧起了火苗,一阵一阵的 发烫。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向那汉子飞个眼色。她找个借口离开牌桌,不一会儿, 两个人滚在了一起……从那时候起,她才知道什么叫性兴奋,什么叫性高潮,什么 叫性饥渴。 吴玉娇想,阿仁不急于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就在于他还不知道性兴奋是什么 东西,性饥渴是如何的难熬。如果他经历过一次,哪怕是短短的一分钟,他就会想 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意识到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重要, 多么的不可缺少呀!她决意想法子让儿子有这样的经历,她要帮助他创造这样的经 历。 二 乔应天的头痛症时不时又发作一次,每次痛得他感觉到脑袋似乎要炸开一样。 这天中午,他喝了几杯酒,往客厅躺椅走去,想半卧躺下吸一壶水烟。突然,大脑 中枢神经好象又有一种虫子钻进去。他把水烟壶一扔,双手紧捂住太阳穴两侧,惨 叫道:“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阿英,快……阿……”话未叫完,他顿时象 一座坍塌的石柱,轰然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身上的黑色府绸长衫被水烟壶洒 出来的水渍弄湿了。 乔应天在地上滚动几下,惨叫两声,就昏过去了。肖英刚刚从河边挑水回来, 走入客厅,见老爷倒在地上,脸色紫乌,两年作抱头状,知道他头痛症又发作了。 她放下水桶,蹲下去把他的头垫在自己的臂弯内,急唤道:“老爷,你醒醒!你醒 醒,老爷……” 乔应天昏迷不醒,肖英想把他抱上床,可是她费尽劲儿,觉得他太沉了,还是 抱不起来。太太又不在家,她想跑出动叫医生,却见乔应天一个人躺在上没人看理, 万一出什么事,太太怪罪于他,有口也说不清,真是走不是,等也不是。心中一时 焦急得不知咋办才好。虽然说乔应天往日行凶作恶,敲榨老百姓,大伙对他恨之入 骨。如今又正处在昏死状态,哪还顾得上考虑以往的恩恩怨怨。没法子,她只好托 住乔应天的头颅,向客厅外面大声叫嚷:“门外有没有人呀,快来帮帮忙哪……” 这时候,郝守权有事情不知是想找吴玉娇还是想找乔应天,他手中拎着一大盒 东西刚踏入这座红砖蓝瓦的乔家大院,碰巧听到肖英的呼叫,就立刻意识到发生了 什么事,狡黠的眼睛里瞬间闪现出一道阴嗖嗖的目光。当然,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的神态。他快步走入客厅,把东西搁放在桌子上。 肖英眼巴巴地望着门外,看见郝守权来了,连忙叫道:“郝队长,乔老爷昏倒 在地上了,你快来抱他上床,我去叫医生。” 郝守权来到跟前,用手探探乔应天的鼻息,只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气若游丝。 他紧张地说:“老爷快不行了,再去叫医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啊,太太又不在家,乔经理也不在家!”肖英几乎没主意了。 “我和你马上把老爷抬去叫医生抢救!”郝守权说罢,立刻转身到往日杨二妹 的卧室卸下一块活动的门板,然后和肖英一起轻轻把乔应天抬上门板,用门板作担 架,急冲冲地向镇上的医生家赶去。 经医生一番折腾,乔应天的呼吸才渐渐转为正常,脸色比方才稍为好了些。但 是,他仍然没苏醒过来。 吴玉娇闻讯赶到,她对于乔应天的病症发作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不再象过去 那样手忙脚乱。 心想,老爷不过昏睡一会儿,用不多长时间就会睁开眼睛的。她伸手摸摸乔应 天的额头,额头冷冰冰的,摸摸四肢,手脚也是冷冰冰的。 医生开了几服中草药,交给吴玉娇,说:“喏,拿回去熬浓汁给乔老爷喝,要 经常用热毛巾给病人擦擦手足。还有,用枕头把他的头垫高些。” 郝守权又和肖英一块,把乔应天抬回家中,让他静静地在床上躺着。肖英遵照 医生的吩咐,找来另一只枕头叠在原先乔老爷的枕头上。把这些都做完后,肖英跟 着走入厨房起火熬药。 吴玉娇看到郝守权忙碌得脸上渗出一层汗,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绣花手绢,递过 去,说:“郝队长,看把你忙的,擦擦汗吧。” 郝守权接过手绢,凑近鼻子贪婪地嗅几下,噏动嘴巴说:“啧啧,这块手绢真 香啊,好象用奶水浸过一样。” 他擦过汗,再闻一次手绢上的气味,故作舍不得的样子说:“哟,我还是头一 回闻到这么香女人体味的手绢呢!乔太太,这条手绢已经给我弄脏了,不如干脆送 给我算啦!” 吴玉娇不以为然地说:“郝队长既然稀罕这条手绢,你爱留下就留呗。” “那就太谢谢太太的恩准了。”郝守权满心喜欢地把手绢放入敞开衣襟的口袋 内。 吴玉娇叫赧守权坐下,然后感激地说:“赧队长,今天幸得让你发现乔老爷昏 倒在地上,及时和阿英抬去抢救。等老爷醒来知道了,不知怎样感激你呢!” 赧守权连忙解释说:“噢,是肖英发现老爷昏倒在地上的,我来这儿正巧碰见 也就顺便帮帮忙” “啊,原来是这样。”吴玉娇又问他,“你来这儿有事吗?” “事没什么大事,我刚刚从外面采购材料回来,顺便买了十盒脑痛灵药丸,打 算送给老爷服用。我平时见他经常叫头痛,所以就买了,没想到他这回发作起来这 么严重,唉——”赧守权叹息一声,听那口气音调,好象乔老爷就是他老子似的。 吴玉娇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放着一摞用麻绳扎成一大堆的脑痛灵,她更是感激唏 嘘不已:“赧队长,你真是比阿仁还孝敬老爷,我替老爷谢谢你的一片盛情了。没 想到,看你外表粗鲁,而心地却这么细腻,连出差也惦记关照我家老爷的病情。可 惜你这么一个大好人,连个家也没有。” “太太,你别说了,如今我不是已经把清江镇当作我的家了吗!” 吴玉娇摇摇头,苦笑道:“唉,你呀,也和我儿子阿仁一样,年纪一大把了, 也不考虑找个女人安家。每次我问他,他总是说,‘妈,你别焦急,我的家不就在 这儿么。’真是一根不开窍的木头疙瘩,什么叫家都不懂。” 郝守权安慰她说:“吴太太,你少为克仁操心,他人缘这么好,镇上的姑娘难 道不看中他吗?” “嗨,谁知道阿仁有没有桃花命,前两次,连煮熟的凤凰都飞了。后来他自个 看中的,偏偏又让老爷害得投了河。”吴玉娇伤感地叹一声,“唉——,阿仁的命 也真苦,真是个苦命男儿!” “太太,你放心,福人自有吉相,只是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没准克仁找个娇 美如仙的媳妇回来,保你笑得合不拢嘴。”郝守权笑道。 “你呀,敢情好,会说话,如果阿仁那张嘴巴有你的舌头一半乖巧,早就把天 上飞的仙鹤给哄下来啰!” 两人越说越投机,完全把乔应天昏迷在床上的事情给忘记了。吴玉娇和乔应天 结婚后,恐怕从未与她的老爷谈得这般默契、开心。老爷每次与她叙谈,说的不是 谁家的租子收不回来呀,就是谁家还欠下几多债呀。语调硬梆梆的,脸皮绷得紧紧 的,时时都蒙着一层厚厚的云翳,从未见露出一丝明朗的阳光。即使是她的新婚初 夜,他做完那件事后,也没问她兴奋不兴奋,欢娱不欢娱,倒头睡下只顾打自己的 呼噜。尤其是他患上阳痿后,吴玉娇就更加苦恼了,白天不见他的笑容,晚上难闻 他的笑语,夫妻生活越来越枯燥、单调、乏味。为了满足生理需要,消除心中的孤 独感,她不得不去搓麻将,和那些男人眉来眼去,动手动脚,最后索性扑入人家的 怀里,痛痛快快地调情做爱。起初,她偷偷摸摸干这种不光彩的勾当,生怕老爷发 觉了拿她问罪。到后来,乔应天的阳痿实在严重了,她热嘲冷讽自己嫁了一只熟剦 鸡。乔应天拿她没法子,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吴玉娇一直想重新找一个男人,只是慑于乔应天的淫威残暴,再加上乔老爷和 前妻生下的大儿子乔克强向来偏心于其老子,所以她不敢放肆,更不敢把心事向任 何人吐露出来。再说,眼下乔应天又失去了男人的功能和器官,使她恢复了做女人 的自由。有老爷做身后的生活支柱,不愁吃,不愁穿,不受他人欺负,从此与他相 处不过是挂名夫妻而已,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尽管乔应天眼下要死不活的, 她还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十分关心和照料自己男人病情的样子。对于乔应天近年来 头痛症越来越严重的情形,她心中早已有数,知道他的阳寿差不多了,让他顺顺然 然地死去,免得让他的大儿子乔克强抓住把柄,一脚把她踢出乔家大院。虽然说她 还有她和老爷生下的小儿子乔克仁,但是,他们兄弟之间一旦闹翻脸,阿仁又怎会 是他大哥的对手。一个是羸弱书生,一个是魁梧武夫,阿仁怎么也斗不过他大哥。 也许,阿仁根本就不想和其大哥争夺家产呢!这个笨卵仔,就是懂得怎么样多挖煤, 连找个女人安家也不放在心上。吴玉娇不时在心里嗔骂乔克仁,怪他在家庭生活方 面是个没用的窝囊废物。 郝守权坐下差不多一个钟头了,他觉得与吴玉娇交谈应该适而可止。这时,他 已经从眼前这个徐娘半老的神态中,揣测出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内心涌上一股暖 流,但他忍住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于是,他起 身告辞说:“吴太太,我出差回来了,我想马上到山里一趟,让克仁知道我把差事 办妥了。另外,我也好顺便把老爷的病情告诉他,叫他晚上回来看看。” 吴玉娇说得正在兴头上,见郝守权要走,挽留说:“急什么,明天早上再进山 也不迟嘛。阿仁即使今晚回来看老爷,老爷的病情还不是老样子。算了,你出差在 外劳累了十几天,也该好好歇歇脚呀!”末了,她索性叫他在这儿吃晚饭。 郝守权做出要走的样子,吴玉娇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好好好,吴太太如此关照,我郝某再不领情,恐怕就过意不去了。”郝守权 装出无可奈何地说。语音刚落,他的屁股重新落在椅子上。 这时,肖英把药汁熬好了。她双手平平稳稳地端着碗步入客厅,继而,她又转 入乔应天的卧室,放下药,转眼看见昏迷不醒的乔应天的裤裆前湿了一大片。她跑 出来惊呼道:“太太,老爷尿床啦!你快去看看!” 吴玉娇和郝守权闻讯起身进去,看见乔老爷果然真的是尿床了。铺在床铺上的 印花床单湿漉漉的一圈,发出阵阵臊气。吴玉娇见状,又气又恼,怨声连连:“哎 呀呀,老爷,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连赖尿也不懂得。真是气死我了!这条床单昨 天才刚刚换上的,又给弄脏了。” 肖英发楞地站在旁边。 “阿英,你还楞什么,还不快点帮老爷换上干净的裤子。”吴玉娇大声说。 肖英这样一个妹仔家,从未见过男人裸露的下身。听乔太太这般吩咐,娇嫩的 脸庞蓦然绯红起来。她吱唔说:“太太,你叫我……我帮老爷换内裤,合……合适 吗?” “有什么害羞的,他那条鸡巴都没了,跟你没有什么差别。” 尽管吴玉娇把语气说得好轻巧,肖英还是不好意思。她暗忖道:乔老爷的玩艺 儿虽然被剪掉了,但还有一丛茂密的阴毛哇!我一个妹仔家,当着郝守权的面前, 去看个男人的下身,毕竟是叫人难堪羞脸的丑事。心是这样想,但她嘴上不知怎么 解释才好。 郝守权见肖英十分窘迫,脑子机灵一动,说:“乔太太,阿英尚未婚嫁,怎好 意思帮老爷换内裤,你别让她为难了,我来帮老爷换吧。” “哎呀,怎么好意思麻烦赧队长呢!” “没关系。”郝守权大大咧咧地说。 肖英感激地看一眼帮她解脱窘境的郝守权,不声不息地退出去。 第二天中午,乔克仁听了郝守权提起家中发生的事情,便匆匆忙忙赶回来了。 虽然父子之间存在着难以言状的隔阂,但毕竟存在着血肉之情。这次乔应天病倒昏 迷不醒,作为他的亲生儿子,乔克仁还是揪心不安的。 两天来,乔克仁老老实实地守在其父亲身边。早上,肖英从厨房端来一盆温水, 他就用毛巾帮父亲抹脸。他抚摸父亲那张阴晦灰黯的脸,觉得他的颚骨突出了许多。 唉,病魔无情,仅两天功夫,就把他折磨得瘦陷下去了。傍晚,他替父亲擦身时, 看见他胸口突显出一条条排骨,手掌透过毛巾擦过他的胸脯,就象过去有一次杨二 妹准备洗裳的时候,他帮拿洗衣板时摸一遍板面感受到的那种棱棱条条的感觉,心 中不由产生一阵阵隐恻之情。 肖英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劝慰道:“经理,你不要太难过了。老爷病成这副 模样,也是命中注定的。总之老爷命大福大,我想,最多到明天他肯定会苏醒过来 的。” 镇上的医生每天早晚两次定时登门为乔应天打针注射。这天,医生打完针,收 拾好药箱。乔克仁问他:“罗医生,我阿爸的病情还能好转吗?” 医生摇摇头,发出抑郁的叹息:“唉,乔老爷的病难啊……” “到底怎么样,你快告诉我。” “他患了严重的风瘫,待他苏醒后,恐怕以后再也不能起床活动了。” “啊?!”乔克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喁喁自语:“作孽啊,作孽啊……” 等到第五天早晨,乔克仁帮其父亲洗脸的时候,乔应天紧闭了五天的眼睑活动 几下,渐渐地睁开了。他见此情景,一阵兴奋地叫起来:“妈、阿英,我爸他苏醒 过来了!” 正在客厅逗狼狗玩的吴玉娇和正在厨房忙碌做早餐的肖英,听到乔克仁的呼喊 声,先后小跑过来。 “老爷,你醒过来啦。”吴玉娇关切地说。 “老爷,你感觉身体怎么样,精神好点没有?”肖英连声问。 乔应天吃力地摇动几下左手,歪斜的嘴含糊不清地“啊,啊啊……”,半天也 说不出话来。 他右侧的身体和下肢连动也动不了。不用说,他果然瘫痪了,甚至连话语也不 能说了,唯有左手还能勉强活动一下,以表示他想做什么,可是谁也不明白他想做 些什么,或者想说些什么。 乔克仁看到父亲真的瘫痪在床了,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 堵塞住。他想抚慰几句,却说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乔应天下身失去了知觉,从此大小便失禁,经常弄得一身屎一身 尿,房间里的臭气熏得大家几乎喘不过气来。开头几天,乔克仁硬着头皮侍候,帮 助擦屎、洗身、换衣裳,而换下来的脏衣裳则叫肖英拿到河边下面去洗。每当看到 父亲下身粘满污秽粪便,乔克仁总是忍不住恶心,有时候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呕吐 出来,弄得他脸上尽是口水、鼻涕和眼泪。 一个星期后,他实在挺受不住这种比死罪还难受的折磨,他就叫柴四苟到镇上 去找个人来帮助侍候老爷,可是镇上没有谁愿意干这种低贱的苦差事。 没有法子,乔克仁每次帮助洗拭父亲身上的粪便时,就戴一只洒满花露水的口 罩和一付墨色眼镜,借以减轻龌龊污秽物对他大脑神经和肠胃的刺激。他想叫肖英 做这些苦差,可是他想到她是未婚女子,叫一个大姑娘帮男人换洗下身,那太过份 了。他不愿伤了她的自尊心。 郝守权专程赶到县城里把乔克强夫妇叫回来。乔克强一跨入其父亲的房间,正 巧碰上乔克仁刚刚帮父亲脱下满是粪便的裤子。张凤美急忙掏出手帕捂住鼻孔退出 来。她退到客厅后,还感到一阵恶心,呕了几口口水才觉得心中好受些,但她呕得 连脸色都苍白了。 忙活一通,乔克仁才闲空下来。郝守权看了乔克仁的脸色,见他神态疲惫不堪, 关心地说:“经理,这些天来看你劳累的,眼睛都陷了一圈。” 乔克仁苦堪难言,吐出长长一口怨气:“唉,真是活遭罪,我真宁愿在井下挖 三天三夜的煤,也不想呆在阿爸身边了。” 张凤美同情地说:“阿仁,你怎么不叫个人来伺候老爷。” 吴玉娇难过地帮乔克仁回答:“唉,你不知道,过去老爷在镇上积怨太深,乡 亲们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谁还愿意来揽这份罪孽哟!” 乔克强咋呼呼地嚷起来:“它娘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请不动那些穷 鬼!让他们来伺候老爷还是他们的福气呢!” 乔克仁按住大哥的火气,诚恳地说:“大哥,这种事情人家不肯干,你硬压人 家,人家也是没有那个耐烦心来侍候阿爸的。找不到人我就暂时吃一阵苦吧,以赎 回我曾在爸爸身上留下的孽债。这也许是上天对我这个不孝儿子的惩罚。” 对乔克仁剪掉其父亲的生殖器官,乔克强起初听罢,好为恼怒,他当时真想赶 到医院痛揍一顿还在治疗中的弟弟。当时张凤美说:“阿仁是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 做出那种荒唐事的,他根本就没有理智,你打死他也没用,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 谁也挽救不了。家里已经发生了一起悲剧,不能再发生第二起了!” 这时,郝守权心中有了主意。他想,现在正是向乔家两个儿子献殷勤的最有利 的时机,于是自告奋勇地说:“乔团长,平时镇上也没什么紧要案子发生,老爷的 病情十天半月也对付不了,经理在山里的事情也多,不能让他太劳累了,我愿意帮 二少爷侍候老爷。” 乔克强望着郝守权那双诡谝的眼睛,惊讶地反问:“你、你愿做这低贱的苦脏 活?” “哎,看着老爷活受这番罪孽,我郝某心中也很难过和痛苦,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真的情愿替他受这番罪!”郝守权好象掏出自己的心肝那样诚虔地表白。 乔克强很赞赏郝守权的举动,他“呵呵”笑道:“好好,郝队长,你只要好好 侍候和料理我爸,我绝不会亏侍你的!” 张凤美在乔家住不到一个星期,每天见到乔老爷又是屎又是尿的,她感到好恶 心,吃不香,睡不安,心里早就厌倦了,整日催要回县城。乔克强捱不过娇妻撒嗲, 趁乔克仁进山的时候,和他母亲扯了一下关于乔克仁个人婚姻的事情。吴玉娇把他 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乔克强夫妇沉吟片刻,同意母亲的主意,回来的第六天,他们 就走了。 三 数日后,吴玉娇叫肖英到她的卧房,从檩木箱底拿出一叠钱递给她。肖英推辞 说:“太太,这个月的工钱少爷已经付给我了。” 吴玉娇再次把钱塞入她手中:“拿着,这是我给你的。这个月来你侍候老爷太 辛苦了,看把你都累瘦了。”她说完,用异样的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 遍眼前这位姑娘。只见她长得端庄、健美,细嫩的皮肤有些坳黑,却是黑里透红。 模样虽然比不上韦小丽俊俏、嫩白,也不上王秀凤聪颖、伶俐,但肖英姑娘诚实、 勤劳、落落大方,她要是愿意嫁给儿子为妻,倒也是阿仁的福份。 肖英见吴玉娇头一回用这样的目光盯视着她,心里很不自然。她揣测不出太太 为什么这样打量自己。她把钱收入贴身衣袋,腼腆地说:“太太,多谢你和少爷的 关照。” 吴玉娇抓住肖英的手,慢慢地抚摸她的葱嫩修长的手指,然后“啧啧”叹道: “哎,看你这些手指多纤巧细长,如果去绣花,绣品保准是精美新颖、栩栩如生呢!” 肖英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莫明其妙。她缩回手,说:“太太,如果没有别的 事了,我要拿老爷的脏衣服到河边去涮洗。” “噢,你别急,我还有些话儿想问问你。” “太太,什么事儿?” 吴玉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热乎乎的口吻问道:“阿英,自从强仔不在后,你一 直没考虑过重新找一个男人么?” 肖英羞嗒嗒地垂下头,脸庞微微绯红。她细声回答:“我……我想过,可是, 我没有胆量明着跟他提出来。” “啊,你是谁,能告诉我吗?”吴玉娇兴趣来了。 肖英踮起脚尖,羞答答地转过头,以掩饰自己的羞态:“太太,你别……别问 我,我怎么好意思说呢?等到他答应了,我再告诉你。” 肖英走后,吴玉娇还在回味她的话语,想象她那羞怯怯的神态,再联系到这段 时间来儿子和她相处时那种融洽密切的情形,越觉得她所提到的那个他就是……想 着、想着,她忍不住自信地笑出声来。她打算到晚上乔克仁回来后,她再把肖英对 他的心意向他挑明清楚。因为她认为儿子在个人感情方面象不开窍的木头疙瘩,你 不帮他捅穿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恐怕他一辈子都浑浑沌沌地蒙在鼓里。 傍晚,乔克仁从山里回来了,洗完澡,吃完饭,天色也快黑了。肖英做完乔家 的事务,又赶回去打理阿杏和杨家才两个孩子。 “阿仁,有一个姑娘在偷偷暗恋着你,你懂得是谁吗?”掌灯的时候,吴玉娇 在乔克仁的书房里,开门见山就说。 乔克仁放下手中的采煤书籍,抬起头,看见母亲脸上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听她 这没头没脑的言语,一时愣怔住了:“妈,你说什么呀?” 吴玉娇怜嗔地点戳一下儿子的额头:“你呀,没日没夜的就是煤呀、煤呀,个 人的婚姻恋爱从未着急点。告诉你,阿英她偷偷爱恋你呢!” “妈,你没凭没据的,让肖会计听见,叫人家有多难为情呀!” “谁说我没凭没据,今天肖英明明开口对我说的。” “我不信。” “你简直是一根死木头!你们经常相处在一块,有商有量,有说有笑,难道你 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么?”吴玉娇埋怨说。 “妈,你说什么呀,我们只是谈论生产工作中的问题。再说,我目前心中好烦, 我根本没再考虑过个人婚姻问题。肖英她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知道她想些 什么。”乔克仁有些烦躁地说。 “阿仁呀,妈生养你二十多年了,妈向来都没有求过你,你不能总是叫阿妈伤 心啊!你阿爸现在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没个媳妇在他身边照顾他,你叫我一个人 怎么办才好啊!关于你和肖英的事,我同你大哥大嫂商量过了,他们也同意了。阿 仁,你就听妈这一回吧,啊?” 吴玉娇几乎是呜咽着音调对儿子怏求道。 乔克仁木然地说:“妈,我知道你为我着急,也为我好,可是你也应该替你的 儿子想一想,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说实在的,自从杨二妹离去后,我的心也 早已不在我胸口内了。” “难道阿英姑娘配不上你么。阿妈现在也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了,也不论是不 是城里的还是有没有文化的了。只要你讨上媳妇,安了家,阿妈就不用再操心了。” “我早就说过嘛,我的事不用你们和大哥他们操心。好啦,你出去吧,我要看 书了。”乔克仁重新拿起那本书,把身子转到一边,不再理会母亲的劝说。 吴玉娇继续叨絮几句,见儿子不再睬悉她,好象受了满腹的委屈似的,哽咽着 退出儿子的书房。 郝守权从外面踏入乔家,看见吴玉娇怏怏地坐在床上,脸上还沾着几颗泪珠, 关心地问:“太太,你心中有什么难过的事呀?说说看,我能帮忙不?” 吴玉娇觉得满腹的委屈需要立刻倾吐出来才好受些。因此,听到郝守权的话语 温温柔柔的,一下子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哇——”的哭泣起来。 郝守权一下子感觉到有一对柔软的富有弹性的半球状的物体抵压住他的胸膛, 他的心头扑的一阵狂跳。他害怕她的哭泣声传出去,连忙反手把卧室房门关起来, 怜悯地抚慰她说:“太太,你别哭那么大声,好不好,免得让克仁听见了,说我欺 负你,对你对我对他还有对老爷都不好,!” 吴玉娇抽动了一下肩胛,泪珠把郝守权胸脯前的俯绸衬衣洒湿了一块,这才缓 缓地使过份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从郝守权怀中脱开身子,重新坐在床沿边, 掏出手绢想拭掉眼睛上的泪水。 “来,我帮你抹。”郝守权拿过她的绣花手绢,轻柔地替她擦掉眼泪。他看见 她鼻翼旁边还有一道泪痕,又用柔软的手绢轻轻地擦一遍。擦罢,他故意捏一下她 那张柔嫩娇白的面颊,逗趣地说:“太太,你方才伤心的样子也好动人呢,就象个 泪美人似的!” 吴玉娇夺过他手中的手绢,愠嗔一句:“去你的!人家伤心你却来取笑,我才 不想听你这些胡言乱语!” “好,好,算我没说,算我没说!”郝守权讨个没趣,连忙换过语气,一本正 经地说,“太太,你方才怎么这般伤心啊?” 吴玉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儿子大了,不肯听妈的话。” “噢,你是说克仁他……”郝守权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他怎么啦,我能不 能从中帮忙?” 吴玉娇好不容易让心情平静下来,这才慢慢地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给郝 守权听。末了,她说:“郝队长,你帮我劝劝他吧。” 郝守权的眼珠子碌碌转动几下,稍会儿,他双手一摊,面露难色地说:“唉, 恐怕我劝说不了。” “为什么?” “你想,我也是一条光棍,却叫克仁快点讨老婆,我不知道咋开口才好。” 吴玉娇想想也是,光棍劝光棍,怎能说服人呢。 郝守权灵机一动,说:“太太,你放心,我明天就到山里,叫甫茂华跟克仁说。 我保证这没啥大问题。”他装出很有把握的样子。 “好,如果阿仁肯改变他的木头脑筋,我一定好好酬谢你。”吴玉娇愁眉不展 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又过了两天,吴玉娇见儿子还是同以往那样,早出晚归,在肖姑娘面前既没有 热情,也没有害羞的样子,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不知甫茂华到底跟 没跟儿子劝说过。她懂得,克仁和茂华很要好,当初王秀凤移情于他,儿子不仅不 怪甫茂华这小子夺走了他的爱情,相反还帮他说话,替他求情。而今,她需要他帮 忙一把,他能不报恩吗?他一定会努力说服阿仁的。 总算把吃住在山里的甫茂华给盼回来了,他是回镇上寄信的。吴玉娇到集市闲 游时碰见甫茂华,见他刚刚把一封信投入绿色的邮箱内,便上前去,套乎着打声招 呼:“茂华,给太太寄信啊?” 甫茂华坦然笑道:“噢,乔太太,我刚刚给秀凤写封信,我返回矿里差不多三 个月了,尚未有过一纸只字寄回去,不知秀凤她有多耽心呢!” “哎,有个老婆在家里耽心也是做丈夫的福气。可惜我儿子阿仁连这点福份也 没有。”吴玉娇有些沮丧地说。 甫茂华担心吴玉娇从这件事又扯到当初他和王秀凤先前发生不光彩的事情,勾 引起她内心的不快。于是,他很快转过话题:“噢,乔太太,那天你托郝队长跟我 提起的那件事,我一直牢牢地记在心中。今早上我跟克仁交谈过了,劝说他尽快把 过去的事情忘记了,尤其是对于杨二妹,人死了不能再复活,千万不要把脖子死死 吊在一棵树上。天涯何处无芳草,肖英姑娘长得也不错,性格也好,如果你不好意 思向肖姑娘提出求爱,我愿意从中帮忙牵红线。可是,我好话说了半天,克仁还是 坚持不再考虑个人问题。” “他为什么老是那样,这到底为了什么呀?”吴玉娇百思不解。 甫茂华说:“克仁说,‘今生这辈子,非二妹不娶。杨姑娘投河了,但我不相 信她真的死了。 我记得她会游泳的,会浮水的。听说有一次她去洗衣服,看见有个小孩掉下河 里,她及时跳入河里把那孩子救上岸。如果她不识水性,她敢下河救人吗?那天夜 里她跳下河后,我怎么没再听见水响了呢,不可能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沉入河底 . ‘“我说,也许河边礁石太多,水太浅。她一头扎下去,可能撞对石头,一下子就 昏迷过去了,你想,她还能有气活下来么? “他说,‘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么巧,她明明就知道哪儿水深,哪儿水浅。再 说,即使她死了,也应该有一具尸体啊。我派阿山他们到下游打听过了,根本没人 传闻过几个月前河水漂流下一具年轻姑娘的尸体。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应该还活在 世上,她因为遭到老爷凌辱,感到没脸见人,所以在外面躲藏了起来’……” “不、不可能!阿仁他这是猜测,他这是幻觉。这是因为他对杨二妹的思恋太 深了,所以他一直未能把她的影子从心坎上抹去!”吴玉娇听到这里打断甫茂华的 话,喊叫起来。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甫茂华附有同感地说。稍会儿,他安慰她道, “乔太太,在这件事上你别催他太急,不然他大脑神经一旦受不了激烈的刺激,我 怕他又……”他不想把后面不吉利的话语全部吐出来,怕引起吴玉娇的不快。 吴玉娇明白他的好意劝解,只是郁郁不乐地说:“唉,阿仁的婚事不了结,我 做娘的也是一块心病啊!” 乔克仁仍然象以往那样,默默埋头处理生产上的事情,对于母亲的劝说他听得 不耐烦了。有一天,他突然象一头发怒的狮子,双手捂住耳朵咆哮起来:“妈,你 别再唠唠叨叨的好不好,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吴玉娇看见他脸色好苍白,顿时有些慌了神,她不敢继续在他耳边叨絮下去, 生怕他真的再一次绷断脆弱的神经。于是她缄默下来了。 一连几天,吴玉娇都在苦苦思索,儿子他为什么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思来想 去,她终于认定,关键在于没能挑起他对异性产生情感的冲动。作为母亲,她觉得 自己有责任帮助儿子点燃他心中濒将熄灭的欲火,也唯独依赖自己的肉体,才能使 儿子对女性的沉没的情感重新复活过来。 这天晚上,乔克仁在书房里写东西。夜色静静地笼罩住乔府。乔应天早已睡熟 了,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已经被吴玉娇暗暗给他喂了过量的安眠药,她要让他 沉沉昏睡不醒。傍晚前,吴玉娇也吩咐郝守权晚上不要来她家,她要早些休息。 偌大一座乔家大院,只有三个人住着,当然还有一条狼狗在客厅门口外边看守 院子。晚风有些刮得紧,因为季节已经入秋了。 这段日子来,吴玉娇心里好矛盾,为了儿子的婚事,她吃不香,睡不安,不知 为什么,以前也从未象现在这样日夜操心儿子的精神和身体。她听人家说,男人的 阳具使用过度会产生阳痿,但是如果久之不使用,也同样会导致阳痿。她担心乔克 仁是不是因为受到精神刺激,至使殃及了他的雄性功能。有了这种想法,她处处留 神观察他的裤裆部位。结果她失望了,每次看到他那地方总是软耷耷的,从未见里 面的玩艺儿鼓起来过一次。她好伤心啊!她想,女人的手具有帮助男人恢复阳具功 能的特异魔力,这种魔力有时候比药物的力量还强。于是,她打定主意实施自己的 行动了。 “阿仁,你白天劳累了一整天,现在还写东西哟!来,阿妈给你冲了一杯鸡蛋 牛奶补补脑子,快趁热把它喝了。”吴玉娇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到儿子手 中。 乔克仁看见他妈那张亲切和蔼的笑脸,心中涌上一股温爱之情,说:“妈,你 也喝点吧!” “妈喝过了,你全喝下去。” 喝完牛奶,不到半个时辰,乔克仁连续打几个哈欠,想撑开眼皮再写东西,可 是眼睛太沉重了。没法子,只好放下笔杆,回房间躺下。 吴玉娇持着一盏油灯再次来到儿子身边,她望着紧闭双目的乔克仁,连喊几声, 没见他醒过来。于是,她把房门关上,钻入乔克仁的蚊帐内,黯淡的油灯光线穿透 过白纱蚊帐,床内光线若暗若明。她端详着儿子那张有些削瘦的脸颊,还有眼眶那 圈不很明显却又难以洗掉的煤粉留下的痕迹,目睹这张从未有过女人留下体味的孤 零零的床铺。这位妇人眼睛湿润了,她不得不违背千百年来的传统伦理道德,决定 帮助自己的亲生儿子恢复男性功能。这辈子她只生了一男一女,她最疼最爱的就是 这个小儿子了,她不能让乔家的烟火在他身上断了。说实在的,她不能让吴家的血 脉在儿子的体内涸竭了。因为她知道,大儿子结婚多年,张凤美一直没有生养,后 来在县城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她的男人患了一种难以治愈的无精子怪症。 对于乔克强有没有生育她觉得无所谓,因为他是老爷和其前妻生下的血肉,与 她毫无关系。 因此,吴玉娇把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谁知,他是这样 的没有福气和缘份,更令她困惑不解的是他怎么偏偏这样不争气。唉,想到这些, 她怎能不伤心、怎能不伤感呢! 吴玉娇轻轻地把盖在儿子身上的毛巾往上撩开,使乔克仁小腹下半部分露出来。 乔克仁仰睡着,他穿着一条短裤衩,两条大腿的肌肉有些瘦陷。胯裆处鼓起一个小 包,不是那种立椎形似的小包。吴玉娇目睹眼前的情景,心头不由“扑”的一下奔 突跳起动,腮帮倏然地发热起来。对于男性的器官,她见过多了。然而,自从儿子 长大后,今夜第一次将目睹儿子的下身,她的心免不了受到一次巨大的震动她的心 当然也狂跳不已。她犹豫一下,心想,如果儿子醒来知道她做出这种违背伦理的行 为,是不是会使他又受到一次严重的精神剌激,他将会怎样看待她这个做妈妈的。 末了,她不愿考虑明天将会发生怎么样的后果,过了今晚再说。 她静静地凝视着熟睡的儿子,看见他的胸脯匀称地微微起伏,他呼吸的鼻息富 有节奏。他不象老爷,在酣睡中打呼噜。从他的睡姿和鼻息可以判断出,他不可能 一时半刻苏醒过来。为了儿子,她不得不扭曲自己的母性,做出比狗偷鼠窃还羞耻 的丑行。她用手扪住胸口,竭力使扑扑奔突的心跳平静下来。 稍时,她屏息住急促的呼吸,轻轻地解开儿子的裤头带,把内裤褪下来。顿时, 展示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成熟健美的男性器官,茂密卷曲的纤毛,露出一根硕粗的肉 柱,肉柱底部垂挂着两颗荔枝果实般丸球。吴玉娇一下子怔住了。 她的思绪迅速闪回到二十年前她料理襁褓中的小儿子的情景。那时,儿子的小 鸡鸡是那样娇嫩、细小。有一次,她帮他换尿片时,他的小鸡鸡被她的手指逗火了, 昂起头来,毫不客气地向她的脸上、身上射出一泡尿,当时使她又气又笑,愈发百 般怜爱怀抱中的小宝贝。岁月如梭,光阴似织。转眼间,小鸡鸡长大了,如同一只 棒棰。眼下,触景生情,她暗暗地替他怜惜。唉——这只棒棰收藏得太隐蔽了。不 让它出去寻找美妙的异性世界,不让它出去享受美妙的精神生活,岂不枉过了一生。 今夜,做妈的要帮助儿子恢复失去的男人应有的雄风和威猛。 吴玉娇的手颤颤地向那只棒棰探近了,她轻轻地触摸着棒棰,棒棰周围包裹着 一层松驰的表皮。她再次用手指尖有节奏地弹几下,渐渐地,表皮往后褪去,缩在 脖子内的乌龟弹跳几下,同时缓缓地把头伸出来。很快,方才软绵绵的棒棰顿时硬 梆梆地挺立起来,抖擞出它本来的威武雄姿。 这时,这个妇人的眼睛发亮了,体内的血液加速流动了。她又兴奋,又惊喜: “啊,我的阿仁还是个男人呀!”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加力用手摩挲那根 暖融融的棒棰。在她的辅助作用下,棒棰固有的灵性被激发出来了,它一下一下的 抽动着,尿道口的瓣冠状体透露出熟葡萄般的紫红色,它的根部与腹部构成了越来 越小的角度。方才低垂的两颗荔枝一下一下的往上提升…… “二妹,二妹……”突然,吴玉娇听见儿子在呼叫杨二妹的名字。她被吓了一 跳,以为他醒了,她急忙把手缩回来。 棒棰仍在痉挛。酣睡中的乔克仁猛地转过身,把两条腿夹得紧紧的,口里不断 地发出激情的亢奋的呓语:“……二妹,你回来啦!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呀!……” 就在他转身朝向吴玉娇的刹那间,一股温泉似的液体从棒棰前端口子轰然喷射 出来,一下子迸溅在吴玉娇的脸上。她急忙用手绢抹掉那又粘又绸的液体,那东西 散发出强烈的难闻的臊腥气味。瞬时,她内心象倒翻了一钵甜、酸、苦、辣、涩的 五味盆,说不出是兴奋还是难堪。 “……二妹,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你已经是我……我的老婆了……”乔克仁的 呓语越来越低。 末了,只见他微动着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不多时,他下身的器官渐渐地疲 软下来。 这时候的吴玉娇也经历了一番前所未有的痛苦的欲火的折磨,她的贴体内衣早 已被冒出的细汗渗湿了。体内体外仿佛被一盆炭火灼烤着,从头到脚觉得发热发烫。 方才,她摸弄着儿子的生殖器官时,看见那玩艺儿坚硬膨胀,差点儿熬不住了。她 感觉到自己下身也涌出了潺潺清泉,她真想重重地压上去。有一阵子,她望着那根 肉柱,把眼睛闭起来,胸中跳动的心急速地加快了。待她重新睁开眸子时,看清楚 眼前的他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她的理智强迫她顽强地支撑着她就要塌垮 下去的传统伦理道德的最后一根支柱。那番欲火的煎烤,欲念的折磨,虽然只有短 短几分钟,她却象是在长长的冥夜中经历了一番艰难痛苦的拷打、煎熬。直至看到 儿子的性器官软耷下去后,她的肢体、筋骨才随之疲惫下来。她呆呆地坐在床边, 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感到太累了,从来没有这样的累,浑身的骨架也快散开了。是 的,精神折磨比任何物质的折磨都要折熬人哪! 十几分钟后,吴玉娇仿佛完成了一件重任,若得若失地从儿子的卧室走出来。 她脸上流露着难以让人辩认出是怎样滋味的表情。她的耳际上的鬓发被汗水沾湿了, 鬓发和面颊肌肤紧紧地粘在一块。 四 乔应天的病情日愈严重。北风呼啸的隆冬,他身上床上的被褥几乎没有半个钟 头是干燥的,因小便失控,频频漏尿。郝守权起初还有些耐烦心,帮助料理,到后 来他也厌倦了。可是碍于乔克仁的面,他不好意思开口说不愿侍候。 乔克仁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基于他辛苦了三个多月,他已经很感激他的帮忙了。 这天,他对郝守权说:“郝队长,现在公司煤炭积压太多了,辛苦你出去一趟找渔 船来运煤下去,联系得越多越好。” 郝守权犹豫地说:“我出去了,那老爷……” “你放心去吧。目前井下的生产很正常,有我和肖会计在家里照顾。” 这几天,天气阴雨绵绵,乔应天床上的被褥经常湿漉漉的。气温下降,冻得他 直打哆嗦,面皮、嘴唇的色泽更加晦暗了。几个月来的病魔折磨,他的身体消瘦得 象一把干枯的柴枝,脊背、胳膊除了骨胳就是一层皱萎萎、干巴巴的老皮。更严重 的是他的脊背还生了褥疮,裸露出又腐又烂的血肉,发出一阵阵浓重的臭味,简直 要把人熏死。 每天,肖英把乔克仁帮助换下老爷的脏衣服和被褥拿到河边去又是洗、又是涮。 回到乔府,接着把湿淋淋的衣服被褥放在煤炉火上的烘罩慢慢地烘烤。炉火的温度 把一股股难闻的屎尿臭味蒸发出来,熏得她直想恶心。常常是这里未烘干,老爷那 边又尿湿了一堆,累得她头晕眼花。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肠为什么这般慈软。往年, 她好恨乔应天在镇上横行霸道,镇上没开煤矿之前,她和外公一年辛辛苦苦打下的 粮食不够交租,又逼迫打鱼来抵债。那时她恨不得把他的皮剥下来。而现在,这个 昔日的仇人受到了上天的惩罚,病怏怏地瘫痪在床上,她的心却产生隐恻之情。唉, 好人总是心慈手软。 昨天,她听医生吩咐,老爷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这 句话的意思使她明白,乔应天没能捱几多天了。当时,她暗暗高兴:好哇!这万人 恨的老家伙,到哪天两腿一伸直,咽了气,我就得解脱了,乔经理也得解脱了!更 叫人兴奋的是,从此镇上少了一大恶霸,镇上的妇女和姑娘也少了一个祸害,这是 乡亲们打心眼里所盼望的大好事。当然,肖英想是这样想,脸部表情依然和往常一 样平静。 这段日子,吴玉娇也不得不当起家庭主妇。她挎着篮子到镇上买菜,回到家中, 一日三餐自己动手。因为她看到肖英忙得根本没法分身来操持锅铲菜刀。做了几餐 饭菜,她开始体会到当家庭主妇的乐趣。白天,她没空去打麻将,只待傍晚才出门。 在“三色同坎”、“双龙抢珠”、“清一色”的计番声中寻求乐趣,清除白天的烦 恼。 哗啦哗啦搓洗将牌的声音和啦嗒啦嗒的砌牌声,终究未能把吴玉娇的心病彻底 消除掉。她想在老爷去世之前,把二儿子的婚事办理了结。可是,直到如今,八字 尚未有一撇。虽然她看见儿子和肖姑娘叙谈得很默契,就象过去他和杨二妹一样亲 近,可是,她每次问他,他总是一概否认。唉,木头疙瘩,真是从头到尾的木头疙 瘩。他为什么在肖姑娘面前总不能动情呢! 一个多月前,她背着儿子干出那事后,次日清晨,她注意观察他的神情。她在 他起床穿衣的时候,显得好温情地走进房间问他:“阿仁,这么早就起床啦!” “别说了,昨晚一觉睡到大天光,我从未睡得这么熟,半夜也没醒过一次。” 听了他的话,吴玉娇放心了。她睨一下儿子那双惺忪的睡眼,故意说:“阿仁, 昨天夜里我好象听见你说梦话,好象在叫肖英,叫她别离开你。你说你好爱她,好 想她。阿仁,你是不是睡梦,梦见你和肖英在一起呀?”吴玉娇说完,用一种难以 察觉的诡谲的目光停落在儿子的脸上,看看他是不是还记得起昨晚的艳梦,是不是 还回味出艳梦中交欢时产生的那种难以忘情的兴奋和快感。 乔克仁发现母亲的神态有一种特别的韵味,他感到费解、困惑。他依稀记得昨 天夜里那个梦的情景,和上回在山里中午睡觉时梦见的情形差不多,难道我说梦话 了吗?即使我说了梦话,也不会把杨二妹喊成肖英啊。他定定眼神,想捕捉母亲目 光后面掩盖着的某种难以捉摸的信息波。可是他夜里酣睡如死,又怎么会知道他那 个艳梦是通过母亲的手辅助作用下产生脑电波形成的呢!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昨天夜 里所发生的一切。 “妈,你别诓我!昨天夜里我根本没梦见肖会计,你这是想套我。”乔克仁有 些嗔怨地说。 “阿仁,你把妈当成什么人啦!我套你干嘛?”吴玉娇见儿子淡漠的神态,说 罢,声音呜咽了。 乔克仁心软了,扶住母亲的肩膀,抚慰她说:“妈,你不用操心,过些日子我 再考虑。” 日过一日,还是没见他和她在感情方面有新的发展,吴玉娇有时候忍不住问他。 他还是那句话:“妈,你急什么,事情得慢慢来,又不是拿钱去买东西,这是感情, 双方的感情问题哪,你知道不?!”他打着手势,做出很慎重很认真的样子。末了, 他又说,“你别慌嘛,现在阿英在我们家帮忙,她又没说要离开清江镇。” 听多了,吴玉娇才意识到儿子在用假话诓住她。她好痛苦、难过、悲伤,她弄 不明白一向听话的儿子为什么在个人婚姻问题上如此固执已见、僵持不化。看来, 只能从肖姑娘身上打主意,找突破口了。 “乔太太,出牌哇。”下家牌友提醒她。 吴玉娇身在麻将桌上,心思被儿子的婚姻问题拴住。听见下家在催她,于是, 她心不在蔫地打出一张“六索”。 下家把竖起的麻将牌推倒,兴奋地大叫起来:“哇,一条龙,和啦!” 吴玉娇这才看清楚,本来是应该打边张牌“九筒”,却一时粗心大意,打错了 搭子。出手打错上好的牌,她气恼得头昏脑胀,甩下几张大钞给赢家,把牌往桌子 中央推去,站起来,说:“输啦输啦,今个儿我心神不定,不搓了!” 三个牌友正玩在兴头上,怎肯扫兴散桌,一个个怏求她:“哎,今朝玩牌今朝 乐,你有什么心事呀!” “唉,谁象你们无牵无挂的。”吴玉娇怏怏诉出内心的苦衷:“老爷要死不活 的卧病在床,少爷他二十好几了,至今还是光棍一条。我三番五次劝说他是不是趁 他爸爸还有一口气及早娶回一房媳妇,让老爷放心离去,可是他死活不听。” 下家说:“哎,平时我们不时看见他和那位肖姑娘来来往往很密切么,那肖姑 娘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我看也配得上少爷啦!” 吴玉娇说:“我也跟儿子提出过肖姑娘,而他总是怀念先前的杨姑娘,好象中 了邪似的,真是难啊!” 上家牌友说:“依我看啊,在这个问题上,只要想法子让肖姑娘主动些,热情 些,尤其是让她亲自开口对少爷说‘我爱你’这样的话,少爷他不会不心动。俗话 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是啊,是啊!”另二位牌友附和道。 吴玉娇又说:“我也摸过肖姑娘的心了。哎——妹仔家,羞羞答答,好象有点 那种意思,可是又羞于启唇,让我猜不透她的谜。” 坐在对面的牌友是客栈店小二的老婆。她沉吟片刻,有了主意,说:“欧,据 镇上的乡亲们私下议论,肖姑娘对那位刚刚死了老婆的杨师傅好象有点那个意思。 不过呢,听说杨厚实那个大笨卵比木头疙瘩还木头疙瘩……” “你的意思是叫杨厚实出面,劝说肖姑娘……”下家插话。 “是这样,让杨厚实出面劝她嫁给二少爷,好让肖姑娘死了那份心。杨厚实一 个四十好几汉子,黄土都埋半截了。对比之下,乔少爷年轻潇洒,才华横溢,又是 富贵家庭子弟,哪方面不比杨厚实强一百倍呢!”店小二老婆把鼻子一歪,重重地 “哼”一声。 吴玉娇听罢,认为有道理。于是,当天中午,她在码头煤场看见运煤回来的赵 老头,吩咐他回山里后,帮叫杨厚实回来,有事找他。 夜幕把山乡密密罩住的时候,刚刚从井下下白班的杨厚实匆匆赶回家。肖英恰 好煮好饭,炒熟菜。她把饭菜端上小方桌时,听到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杨厚实 的身体裹着一股飒飒冷风钻入屋里。她连忙把门关紧,见是半月时间未回过家一次 的杨师傅,又是惊又是喜:“啊,你、你回来啦!” 杨厚实互相搓揉几下被寒风冻得快要僵硬的手,哈哈热气,说:“这鬼天真冷 得够呛!” “爸爸,爸爸——”阿杏奔跑过来。 “别靠我,我的衣裳好脏!”杨厚实怕阿杏又扑在他怀里,连忙制止说。 杨厚实刚从井下出来,不仅衣裳脏、裤子脏、手脚脏,脸庞也脏。肖英走入厨 房,打好一盆热水,又替他拾掇好换身衣服,叫他快点洗净澡好吃晚饭。 吃饭当中,肖英问杨厚实:“杨大哥,你今晚回来有事么?” 杨厚实扒一口用菜干熬成一锅的米饭,嚼咽下肚子后,说:“听赵老头说,乔 太太叫我连夜赶回来,不知有什么急事。” 肖英惊讶地望一眼杨厚实,她白天在乔府忙碌了一天,也没听见吴玉娇吩咐她 什么,她叫他去为了啥事情那么急呢? 杨厚实吃饱饭,到乔太太那儿去了。肖英收拾碗筷,帮阿杏洗净手脚,让她上 床和家才一块玩,自己便在厨房内用木棒棰洗杨厚实刚才换下来的脏衣服。 天气冷,两个孩子睡得早。他们玩不到半个时辰,就双双钻入被窝睡下。肖英 棰打搓好一遍杨厚实的脏衣服后,把它泡在木盆里,打算等到明早天亮后再拿到河 边去漂洗干净。 她从厨房返回房间,见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她为他们掖好被子,尽量不给寒 风从被角透进去。看着这两个懂事的男孩女孩,肖英内心一阵热乎乎的,她已经把 他们看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了,而他们也几乎把她当作是自己的亲妈妈了。一个月 前,有一回阿杏病倒了,肖英一口一口地喂她,小女孩眼噙着泪花,喃喃地说: “阿英姨,你真象我妈妈,我叫你一声阿妈,行吗?”肖英笑盈盈地点头,“你想 怎么叫你就怎么叫吧,乖!”阿杏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搂着她的脖子连连唤道: “阿妈,阿妈!”她好激动啊,她用手指拭去阿杏脸上的泪珠,同时也用沾满孩子 的泪水的手拭一把自己忍不住流出的泪珠。这样,她的泪水和阿杏的泪水完全溶在 一起了。她第一次品味到做母亲的兴奋的感情,她感受到自己和两个孩子,尤其是 和阿杏小姑娘之间的感情再也难以分离开来。她发誓往后一定要好好照料他们,关 心他们成长。 她轻手轻脚放下补了好多处补丁的蚊帐。蚊帐虽然破破烂烂,多多少少也能抵 御一点寒风的侵袭。 肖英把小油灯的火苗尽量捻弱些,减少煤油的消耗。然后,她默默地坐在床边, 等待杨厚实回来。 杨厚实在肖姑娘的惦念中敲开了门。他踏入门坎,见肖英呆呆地坐着等他回来, 心里很感激。 “杨大哥,你回来啦。”肖英轻轻地问候一声。 “阿英,你还没走啊?” “人家等你回来嘛!”肖姑娘的语调显得好温情、柔顺。 杨厚实撩开蚊帐,看着睡得甜蜜蜜的两个孩子,心中的激情化为一股暖融融的 春水。时而,他想起乔太太的吩咐,向前奔流的春水仿佛被一块石头阻挡了,他的 心“格腾”跳一下,喉咙内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转过身,走近肖英旁边坐下, 半晌,也没有吱声。 肖英从杨厚实的表情变化看得出他有难以言状的苦衷。她见他坐下后,把目光 停在他的脸上。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后,轻声细语地问:“杨大哥,能告诉我么,我能帮上你 的忙么?” 杨厚实也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于是,他把乔太太找他的事情半点不漏地叙说给 肖英听。末了,他恳求地说:“阿英,你就听我一句话吧。乔经理是一位挺不错的 小伙子,乔太太也喜欢你,你就答应她吧。” 其实,肖英方才听杨厚实说乔太太叫他连夜赶回来,她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 意料到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前,乔太太不是曾经试探过她的心吗?后来呢,郝守权、 甫茂华也先后跟她提起过她与乔克仁的事情。眼下,又轮到杨厚实了。杨大哥是个 老实巴交的汉子,他难道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吗?想到这儿,姑娘心中难免涌上一 丝悲哀。 杨厚实见肖英不吱声,又问她一句:“对于乔经理,你不中意么?” 肖英好象觉得受了委屈一样,眼睛里忍不住湿润了。她想,她应该把自己的心 向他表明,虽然乔克仁是个有志气有作为的青年,她对他也有好感。但是,她舍不 得离开阿杏和家才两个孩子。当初她就曾经在方嫂咽气前,答应过她要帮助照管好 孩子,让他们长大成人,她怎能违背自己的许诺呢!于是,她鼓起勇气,说:“杨 大哥,你别说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中意!” 肖英的话仿佛就象那年在井下五煤采空区听到的冒顶声音一样,震得他几乎跳 起来:“阿英,你……你不是在说气话吧?” “真的,我是实实在在的愿意和你生活一辈子。”一字一句,她吐得清清楚楚, 语调也比起初加重了。 杨厚实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感到很吃惊:“这……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不,我决不会答应你的。”杨厚实也一本正经地说,“阿英,自从方嫂死后, 我已经感激不尽你的一片热心帮忙了。如果你喜欢阿杏和家才这两个孩子,你嫁给 乔经理后,不是有更多的时间来帮助我照顾他们吗?他们长大后,一辈子也不会忘 记你的满腔慈母情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啊!” 这番冷冰冰、硬梆梆的话语,如从煤场扔出来的矸石一样,重重地砸在姑娘的 心头。肖英怎么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冷漠和无情。终于,泪珠儿在她眼眶内转了转, 就毫不留情地滚出来,叭嗒叭嗒地掉在地上。 “阿英,我这是为了你好呀!我一个四十好几的汉子怎能忍心拖累拖苦你这样 一个正当青春年华如花似玉的妹仔呢!走吧,天不早了,我送你回你家去!” 肖英心中一阵酸楚,再没有心思呆在这儿。杨厚实送她回到自己那间冷冷清清 的家中,她等他离开的脚步消失后,一下子趴在好一段日子没有睡过的孤零零的床 铺上。一股淡淡的草席上的发霉味马上袭入了她的鼻腔内。她不顾草席间的霉菌和 落在上面的灰尘,趴在枕头上嘤嘤哭泣起来。因为他太伤害了她一片真诚纯洁无瑕 的心啊! 夜色沉沉。姑娘哭红了眼睛,许久,她从怀里掏出手绢试去干涸的泪点。这条 手绢是乔太太嫌周边的绣花丝线脱落了,叫她扔入垃圾撮时,她舍不得扔,留下来 自己使用的。 过了许久,肖英好不容易才使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平静下来。她坐在床铺上,慢 慢地回忆起过去的支离破碎的往事。她似乎看见了方嫂忧郁不快的愁容,转而又看 见了杨二妹殷情切切的笑靥。唉,她们如同自己的姐妹一般,亲密无间,情浓如血。 遗憾的是她们都走了,走得太匆忙了,尤其是杨二妹,连半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 想到这儿,有一回,杨二妹的羞涩而又甜蜜的话语似乎又回响在她耳边。 “阿英,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取笑我哟……告诉你,我察觉到 乔少爷好象在爱上我了,昨天夜里他趁我不注意,偷偷吻了我一下……” 当时,她替她感到好高兴,她冁笑着说:“二妹,祝福你哟!” 杨二妹红着面孔,懦怯怯地说:“叫你别笑话人家,你偏不听。人家是少爷, 我只是个女佣人,哪敢高攀桂枝哟……” 唉,世上的事儿总是七波八折。她为杨二妹的死感到婉惜和痛苦,也为乔克仁 曾有过的一段单相思折腕痛惜。想到乔克仁,肖英的心思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他与她 之间相处以来一丝丝一缕缕的往事——是他,安排她在公司当会计,使她不用进山 里挑煤,再也为用吃那么多的苦。平时,在工作上、生活上处处都照顾她。他所表 现出来的这些,不是那种伪君子为了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施展出来的小恩小惠。 他不管是对她,对杨二妹表现都出一种特别的感情。同时,对镇上的乡亲们,对山 里的工人们也是一样平等相待。总之,他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她对他很有好感。 但是,有好感只是一种友情,而不等于是爱情。不等于她从内心真正的爱他,愿意 嫁给他,做他的老婆,她说不出其中的缘故。 我不爱他,乔经理他会怎么想呢?他是不是怨恨我看不起他呢?我应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跟他说呀……肖英心里很矛盾,用手绢在手指上缠过来,缠过去。她感到 好为难,如果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是一团乱麻,她情愿辛苦、忍耐些,也要凭自己的 手指和耐烦心一点一点地把它解开,理顺出头尾来。只是这种说不清的情结比乱麻 还要乱,甚至完全打上了死结。 肖英整个晚上都睡不好。翌日,她来到乔家。乔克仁看见她双眼有些红肿,而 且隐隐约约透出和平常不一样的神情,他感到诧异,便问她:“肖会计,你心里有 不愉快的事,是吗?” “没……没什么。”肖英连忙掩饰道。 “别瞒我啦,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 肖英想笑笑不起,强装出的笑脸显得更加尴尬。由于有心事,她只是默默地做 这做那,一个早上好象是丢了魂魄似的。 做完家务活的时候,乔克仁把肖英叫入自己的书房。肖英进了书房,站不是, 坐不是,不知所措。她想,他大概向她提出那件事了。我如果拒绝他的求爱,他会 怎么样呢? “肖会计,你坐呀!”乔克仁还是和平时一样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丝毫没有调 侃和过份热情的样子。 肖英忐忑不安地坐下,她不敢用眼睛看他,她感到自己对不起乔经理。但是, 为了自尊,为了不赎没玷污自己的感情,她打算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屋里寂寞了片刻,这种寂寞的气氛差点儿让肖英承受不了。她悄悄瞟起一眼, 看见乔克仁也把目光盯在她脸上,她的心“扑扑”跳。 “肖会计,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乔克仁慢悠悠地开口了,“不过,你不要 过于害怕和忧虑,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实话告诉你吧,在这之前,我妈、大哥、大 嫂、茂华以及郝队长都劝我娶你。但是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早就看得出,你的心开 始在强仔身上,后来放在杨师傅身上。 我不是嫌弃你,其实我也爱慕过你。但我是个有修养的年轻人,我尊重每一个 姑娘的感情。 直至如今,我的心还一直在怀念杨二妹,也只有她才真真正正的激发了我对她 的爱。至于我妈那儿,我会说服她的,也会让她理解你的选择的……“ 乔克仁的话还未说完,肖英已经被感动得再次忍不住凄泣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