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遇见小笑的时候,是开学报名的那天。 从那个破旧的宾馆楼下来顺着胡同去了学校,夏日炎炎,本来就窄小的校园更 是人头撺动。大家都排队注册,填写手续。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喧闹,我觉得有些不 习惯。独自站在阴僻的角落等待,他们好象看起来都非常的迫不及待。在考上这所 学校之前我一直办理休学在家自己复习,校园仿佛已经离我非常遥远,那些年轻的 脸描写着骚动与浮躁,总会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惧。 蹲在地上,看脚下爬过很多小蚂蚁,他们为什么就可以如此安静有秩? 从包里拿出一支万宝路,给自己点上。抽烟的习惯是独立生活的日子养成的, 忘了从何时开始。只记得它的味道坚定不移,给我一种特殊的安定感。 不过,少刻就看见一行人对我侧脸相觑。我非常明白,所有不符合历史的举动 都将受到质疑和排斥,人类文明就是这样进步来的。我在心中浅笑,无所谓,我非 常习惯别人注意我的眼光。 阳光热烈地照在手背上,落拓而耀眼。一切都很自然。我自恋地看着手指投落 在地面的阴影,轻轻哼着小曲。 “同学,你有火机吗?借给我用用。”有一个温和的声音,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脸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着白色紧身衬衫的女孩,她非常瘦,头发微卷,干 燥蓬松。她对我笑,嘴唇性感地拉出一个弧度,整齐排列的牙齿,额头明亮极了。 她手上一边夹着一只女士烟一边摁着已经没油的一次性打火机。我仔细看清,她抽 的是sobranie的一款薄荷烟。 “呵呵,打火机没油了,你的能借我用用吗?”她的脸温和而优柔地笑着,夏 天的风突然吹了过来,拂过我被汗液打湿的背带仔裤,透进肌肤纹理一阵惬意的凉 爽。 她是小笑。小笑说,第一眼看见我便知道是老人带大的孩子。和老人生活的孩 子,眼睛中总有一股独特的坚定。她从小也是跟随老人长大的。 我们坐在大剧场混杂在很多学生中间,讲台上的教导主任正在发表他唾沫横飞 的言论,这是入学典礼,他们总是需要报以一种威胁兼安慰的口气来给所有学生迷 魂。我和小笑若无其事地聊天。 她的声音总是柔和,略带镇定。突然让我想起奶奶,就是那种恬淡的气质。小 笑是北京女孩,金牛座,固执的星座,可以从小笑的脸上察觉出倔强的一丝骄傲。 她的母亲是个不太知名的电影导演,父亲是个二线作家,因为他生活落魄,母 亲毅然决定离开父亲,独自带着年幼的小笑。父亲终于因为长期的写作患上精神抑 郁和强迫症而自杀,母亲没有和小笑去参加父亲的葬礼,小笑说:“父亲去世的时 候我才7 岁。母亲一直是心肠如坚铁的人,她强大到可以将我脑海当中的父亲完全 磨灭。” 爱是否是自私的,我很多时候不得不去这样认为。因为爱,所以必须得到唯一 性的认证,要杀戮你脑海中可能存在的所有其他幻想。但奶奶从未责备过我对母亲 的思念,那些日子即便我大哭大闹地想要找妈妈,奶奶也只是怀抱着我轻声给我讲 笑话。 小笑的母亲后来嫁给了一个法国男人,母亲便从此把小笑留在了婆婆身边,婆 婆成为了她唯一的亲人。只是婆婆很早就去世了,她说她只记得婆婆为她洗澡的那 些日子。 小笑拿出夹在笔记本中的一张黑白照片,虽丝毫没有褪色,但却是小到人头模 糊。照片上只能看见一个老人的轮廓抱着一个幸福微笑的孩子。“这个是我,这个 是我婆婆,呵呵。”小笑的笑声非常可爱,清澈明朗,某一刻,会突然以为她是个 未成年还在玩泥巴的孩子。傻傻的,痴痴的,如此让人深受感染。 我再一次摸了摸手上的金戒指。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而,我却遇见了小笑。或者我可以想一想,我并不是独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