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出院的那天小笑和修生一起来接我,尽管我只希望小笑一个人来。自从我住院, 修生仿佛便走进了我们的视线,我曾经问过小笑,她说修生人挺好挺热情,那天我 昏到多亏遇到修生也在那里散步。可我还是本能地抗拒,或者我对男人已然完全失 去兴趣,我不相信他们如不相信我的父亲一样。 大街上的积雪还很厚,环卫工人还在清扫,雪融化之后路面更加狼狈,想必上 帝省钱的结果是换来更加的心烦,所以上帝是愚蠢的,跟我一样,为了反叛父亲, 却让自己和小笑受了很多苦难。所有的处心积虑都会有这样滑稽的下场。 我们住进了小笑为我俩租的房子。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五楼,楼下有 泥泞的道路和结满灰尘、蜘蛛网的破自行车。 房子很旧,有两个房间,一间放着电视、衣柜、电脑和一张双人床。小笑说我 俩从此要同床共枕了,我听罢竟觉得心中有些荡漾,我并不确定我们之间的爱是怎 样的感情,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我希望得到她的拥抱,如奶奶给我的一般。 “另外一个小房间,我用来放一些杂物,再放一张弹簧床,如果有客人也可以 凑合睡在那里。”小笑说道。 我走到阳台,那里异常肮脏。上一个房客留下了几个破碎的啤酒瓶还仍在角落, 水泥围栏上摆着一盆枯萎的花草。那个围栏看上去很危险,缝隙很大,也很矮,刚 好齐到我的腰。往下望,楼底都是垃圾,对面是另一幢居民楼。城市森林,风从围 栏宽大的缝隙吹来,我突然觉得异常恐惧。 我的身体逐渐康复,自小我的复原能力就很强,只要有食物和水就能顽强存活, 像一盆仙人掌,无须灌溉便能茂密幽绿。只是我并不如仙人掌搬懂得珍惜阳光,我 对情感的需索是畸形的,毫不知度,永无休止。 小笑说要好好庆祝并且要感谢修生的照顾,她买了很多菜,说要一展厨艺。有 白切鸡、红烧兔、清蒸鲈肉、麻辣猪蹄…… 小笑还叫来了一个一直缠着他不放的男人,虽然这让我有些不自然,但她说女 人天生就应该被男人无条件照顾。我和小笑挤在一个厨房,身体不经意相互摩擦触 碰,没有多余的话语,默契地交递着手上温暖的食物。从余辉昏红到夜幕袭人,饭 菜摆满了一桌。到楼下买了十几瓶啤酒。总是喜欢酒精,当它暧昧的蔓延到全身便 可以忘怀所有冷漠和悲伤,麻醉就是真理。小笑责怪我太不听话,身体恢复不久就 想喝酒,而且买得太多。 我便小声凑到小笑耳边说今晚要灌醉两位男士,因为他们总是尾随在我们身边, 别有用心。语毕狡猾地朝她笑,我承认一直以来心底不太接受修生频繁出现,虽然 事实上他总共来看过我两次,可我对男人还是心怀警惕的。 小笑捏了捏我的脸:“好,好……”她也报以宽容的微笑,再一次看见她扬起 的性感嘴角,如奶奶般疼惜宠恃的表情,心里柔软甜腻,便走过去,紧紧抱着她, 她开始有些愣,后来也紧紧抱着我:“怎么了,宝贝?” “谢谢你,小笑。”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会好好的,有我在。呵呵。”小笑纯至地笑 开来。 那夜,我们仿佛狂欢。我们四人一起划拳,大声的说话,吵嚷。 “来来来,为了我的健康,为了小笑。”我挥舞着手臂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端着 一杯酒,一饮而尽。小笑站起来补充:“也为了感谢可爱的修生。” 酒精终于让脸颊泛起淡淡的红霞,喜欢小笑的男生早就喝到呕吐所以借故离开 了,很多男人嘴里说喜欢你,心里却只是喜欢上自己的尊严而已。小笑也早蹬掉鞋 袜蜷在床上,修生面红耳赤可仍旧陪我疯闹。我摇晃着站上桌子要为大家唱歌。 唱歌是我从小的梦想,曾经到一个昏暗酒吧唱过一天,卖唱又卖脸。一个男人 走过来往我胸口塞钱,我便顺手拿起话筒砸了过去。那男人头破血流,而我便被老 板彻底开除。 我想唱歌是我的梦想,梦想的意思是彼岸的花朵,可以远观不可亵玩的快乐。 自娱自乐的快乐。我很早就放弃要当一个职业歌手,真正的歌者应该不必介意观众 的多少,不必介意是否金碧辉煌,是否灯光闪烁。 踩到桌上油腻的盘子里,用尽全力地唱,身体的沉醉让灵魂如脱壳般轻盈自如。 小笑曾说我的声音如天籁般,干净的线条中略带沙哑,有些无力却又是歇斯底里。 我知道这是郁积已久的情感溃堤,每一次吟唱都希望唱得脱离时空,唱得与世 隔绝。“蓝色黄昏,流浪儿,庸懒的歌,红马车。梧桐遮住了舞蹈的鞋……” 修生的脸已经红得一塌糊涂,他一定是醉了,正当我唱地尽兴,竟突然伸出手 握住我的手指,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不断唤着我的名字。“妖…妖…唱得真好……” 他的手指很暖,充满力量的男人的手掌,他抓得很紧,这让我酒醒三分,本能得将 他使劲一推,修生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安静地看着他,他竟蜷曲在地上, 便一声不吭了。 我只好连拖带拉地将修生弄到隔壁的小床上休息。 他紧闭的眼睛浅浅覆盖着长长的睫毛,整齐的眉毛,青青的小胡碴,干净而蓬 松的短头发,黑色的宽大毛衣充实着他矫健的肌肉……我呆呆看了一分钟,听到小 笑咳嗽才回过神。 又迷迷糊糊走进卧室,摸索着爬到小笑身边。她已经睡熟,身体在均匀上下起 伏着,因为喝酒呼吸显得比往日粗重。然,这是一个温暖柔软的女人,如奶奶般, 我将手轻轻搭在小笑的背上,做了个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