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开始了和凌姐生活的日子。她对外称我是她一个死去朋友的女儿。我每日在 家里喝着酒,读各种书看各种电影,偶尔打开电视学习烹饪频道的菜肴,闷的时候 画天上的云,或是在钢琴上一阵乱弹。而凌姐总是晚上七点左右出门工作,她从不 告诉我她的工作是干些什么。我常询问她,可她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她是在合伙和 别人作生意,经常要应酬吃饭,所以是晚上出门。 我还奇怪她总是晚上戴着一副墨镜,凌总是俏皮的回答:“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怕我把你给卖了?” 我们一起去超市选新鲜的蔬菜,站在她旁边,看她认真专注地查看包装上的日 期,我甚至会以为自己在母亲身旁。她的身影如此坚定而安全。虽然一直以来,其 实我们非常陌生。 “宝贝,喜欢吃芦笋吗?你应该多吃点青菜。” “宝贝,你的牛奶喝完了吗?是不是每天都按时喝了?” “宝贝,身上还有钱吗?别抽太多的烟。别喝太多酒。” “宝贝,你还想要什么吗?家还缺点什么吗?” 我总是摸不清她,可在我心中觉得她是那么熟悉,一如我第一次看见她一样熟 悉,她的关怀也来得自然而贴切。 那日我们一起洗澡,她站在我身后擦得浑身泡沫,浴室里的蒸汽将镜子照得朦 胧,所有光线都若晕染过似的,我突然朝镜子里一望,她在我身后对我笑,脸上露 出浅浅的酒窝,嘴角上扬时颧骨飞扬。我惊异地看见我们的身躯居然完全一样,而 我和她的面容竟也开始变得没有丝毫分别……只是我并未有丝毫怀疑这只是幻觉, 我失去记忆而让我变得简纯,摸索着最清晰的幸福感活在云上,即便这时的凌姐完 全可能是我妄想症中的自我分裂人格。 每日,我们全身赤裸地躺在一张床上,那窗户总能带进所有光,无论日月星辰。 夜晚时分,月亮纯白却显透明的脸庞正好在我们窗顶的斜上方挂着,我左手抚着自 己的脸,右手滑过凌的鼻翼,凌的颧骨、睫毛,她略微翘起的性感的唇,这所有起 伏仿佛来自同一个母体,平行共欢。凌轻轻撅起唇吻了吻我的手指,转身过来捧着 我的脸,安静的夜色流着如水的月光,没有比这祥和的安静更加恬淡,我们像胎儿 般蜷起身体,顶着彼此的膝盖,空气中交融着难以形容的女人圆润饱满的气息。凌 总是全身冰凉,可是惟有她的唇,她的唇总是如一团火焰,交缠在我的心头。我们 这样彼此安慰,任时光流逝。 凌总喜欢吻着我的额头,叫我好好的。“你应该做你想做的事,快乐的生活。 随心所欲。” “凌,我想到舞台上去唱歌。”我轻咬着她的唇,呢喃道。 “好。我明天就替你安排。”凌总是无所不能。她给我温饱,给我一个家,给 我爱,还能让我实现内心的渴望。 三天之后,我被带到了糖块儿对面的酒吧,那条街已逐渐布满了各色酒吧,形 成气候,常去的人不仅仅是城市里的旷男怨女,而是很多以艺术为名生存的人,瘦 弱的摄影师,隐退的政客,长卷发的文人,指甲逢里有油彩的画家,满脸洋溢青春 荷尔蒙的女演员们,空洞眼神的男花瓶,还有永远面不改色的各类导演……各式各 样,无不散发着艺术的酸甜味道。酒吧的名字叫“戏子”,凌说她已经找过老板并 在这里投资,所以舞台全是我的。凌总是很有钱,虽然我并不知道她的钱是从哪里 得来,我像是对待曾有的银行卡那样,不问真相。显然,真相往往不必知道的太清 楚,因为所有真相都在我的头脑中找不到出路,努力寻觅得来的就是头疼与耳鸣。 其实,生活中的真相也无非如此。 幸运的是,我失忆了,也就算不上是自欺欺人。 坐在聚光灯下,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我喜欢光线热烈打在身体上甚 至要焦灼皮肤的温度,我半觑着眼睛唱着一曲《橄榄树》,看着台下的观众,头顶 的光将我的眼睛覆盖上一层黑纱,所有台下的人,他们的形状都在迷雾中混沌了, 我看见的只是各种形状的黑斑,他们扭曲着或是安静得纹丝不动,又或是互相重叠 着,仿佛只是路灯下人们投射出的各种影子,他们在我的视线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我竭力唱着,身体被热得窒息的灯光包裹着,内心深处油然而升着强大的快慰,是 记忆深处性高潮的感觉,旋转在丹田处一股柔蜜的震动…… 可我现在一定不知,无论一个人是否感到幸福或满足,无论她是否站在属于她 自己的舞台成为主角,永远看不清的人都只是自己而已,而那些看得见的影子便是 我们日夜相伴的永恒的孤独。 其实,此刻的我一定只是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整日妄想,不得休憩。而 这秘密,只有“凌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