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们真的不应该去想自己是谁,或是疑惑自己应该去爱或者被爱,当你找到了 一个理由让自己有勇气继续存活下来,信仰会不自觉黯然失色。可应该做的事情和 需要做的事情永远在冲突与矛盾。 现在的我不能停止思考这一个个让自己困惑恐惧的问题,当我看着凌的时候, 当她吻我的每一个瞬间,我体内的丝毫点滴都在奋力挣扎:如果我没有记忆,那我 就是一个无根的人!我是一个站在空中阁楼中来历不明下落不明的人……老天,这 是一件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片打不破的寂静黑暗让人窒息?身旁的喧嚣吵嚷、繁荣辉煌顷刻间 与我毫无瓜葛,那些背负着责任、压力继续挣扎活在世上的身影们竟高大地像一尊 尊英雄的雕像…… 我真的忘了这深刻的自卑从何而来,凌给我衣食无忧,甚至让我像个养尊处优 的孩子,当我穿上一件DIOR的雪纺长裙闲逛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都市,当我坐着各种 高档车出入各种高档聚会,当我可以不管不顾别人的脸色神情恣意妄为,难道我还 不能满足吗?难道我不应该感到幸福骄傲吗?不,我忘了,我真的忘了。我的记忆 只剩下那些光!它出现在我舞台的前方,便再也难以磨灭。 “你还想要什么?”凌总是这样问我。她反复这样问我,仿佛知道我的确从未 满足,她好象充满疼惜却又好似在对我冷漠的审问。凌永远是那样没有表情。难道 我已经开始怀疑她是否真实存在?可新建立的记忆时刻浮现在我面前,我们平静面 对渡过的日子,她带着我在夜灯阑珊的时候奔驰于宽阔的高速路,她和我躺在海边 的帐篷里细数天上的繁星,当我们疑惑银河到底在哪里时,看见的那一颗颗俏皮的 流星划过如水的夜空;她和我一起爬山,在陡峭的山路里遇到的黝黑汉子为我们带 路……这些记忆为什么也越来越虚无,它像那些沉睡在我脑中的所有过去,一天天 失去颜色。 眼前突然出现一团团白色雾气,它们在游移聚拢过来,我有些惊慌地迈开步伐, 我看不清前方的路,高架桥上的火车像是被画家擦掉的铅笔画,所有痕迹在一点点 消失,甚至找不到任何微弱的惊动。我的眼睛涨痛起来,它牵扯着脑神经也开始晕 眩,可我越是停驻脚步越是觉得天旋地转,我必须挪动脚步,必须挪动脚步……至 少我还能看清身体周围……雾气越来越浓,惨淡的白雾抓不住拨不开,它们并未蒙 住我的双眼,可这令人更加无助的控制让我无比害怕——“我应该往哪里走?至少 让我回到凌的身边……” 这难道又是一次梦魇?? 可它又仿佛是心底熟悉的触动,眼睛里像是突然被充进了红色墨水,这泛着粉 红光泽的雾气让我分不清傍晚还是清晨,只从远处传来隐约的灯色却忽明忽暗。我 急速迈着步伐,大声嚷着:“凌,你在哪??凌!”我害怕了吗?我不是想躲着凌 姐吗?可这越来越厚重的雾气像某种无形的幽闭,深白色的桎梏,在我移动的每一 个瞬间它又会圈出一小块的地界,而它永远是那么狭小,我快要透不过气来……我 开始用近乎奔跑的速度横冲直撞,为什么街道上突然一个人也没有?车辆呢?人群 呢?刚才的吵闹声突然之间全部消失,我好象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脑中忽然闪现出一抹剧烈的光线,好象是车灯。我的头瞬时如同被扔进了一颗 活跃过度的心脏,扎根在猛烈跳动的血管上,每迈一步脑中的压迫就会让我疼到无 法张眼。我的记忆,我的记忆好象浮出了某一张拼图:我透过车窗看见迎面的货车 打着刺眼的远射灯…… 头疼已让我无法行走,窒息白雾毫无减轻。我只能停下脚步,蹲在地上,眩晕 感愈加强烈,眼睛……眼睛就就快要失明了,“凌!!你在哪?!凌!凌!”我虚 弱地撑在地上,喘息,用尽全力叫着凌的名字…… 温暖。好温暖的拥抱。结实的胸膛,夹杂着薄荷中药的味道,是谁,把我抱满 怀,我在一辆面包车上,夜晚,车窗关得很严,汽油混合皮革的味道透着私隐的静 谧。我整个身体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把脸也埋在他的胸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 音,低沉而慈爱地说:“没事没事,刚才那辆大货车已经开过去了。可以睁眼了。 你看,不刺眼了不刺眼了。快看,前面的彩灯多好看。”他在抚摸我的背脊,好宽 厚好温暖的手掌,紧贴着微颤的肌肤,顺着脊梁缓慢滑落,又轻轻抬起,带着平静 的节奏,这温柔地宽慰……好温暖。“妖,不怕,快看啊,多好看的灯。妖,妖。” 他抚摸我的节奏越来越快,我想抬起头转过身应答他,可身体就是无法动弹。我想 开口问他是谁,可我的身体仿佛长在他的胸口,我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妖,妖……”有谁在摇晃我,为什么声音变成了凌。不不,好象又变成了另 一个男人的声音,“妖,抓紧我!你听得见吗?”这是谁的声音,年轻的声音,透 过肩背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周围漆黑安静,好象是在胡同里,胸膛变成了比先前 瘦弱的肩背,我伏在一个男孩的背上,仍然那么温暖,但只有洁净的气味。我听到 他的心跳声,呼吸声。“妖,你抓紧我。听到了吗?”我想开口问他是谁,可为什 么,我的身体脸庞也仿佛长在他的背上,我仍然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他的身体开 始摇晃,急速的步伐有些东倒西歪。“妖,妖……”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 “妖,醒醒!”凌,是凌的声音。我奋力睁开眼睛,身体却好象塌陷在一片沼 泽当中,“醒醒!妖。”冰凉的手指。好冷。是凌,她握着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 我能感觉到……一个激灵,我猛然苏醒,眼前的凌,深夜黑的凌,她的黑色丝绸裙 还泛着神秘的光泽,她的墨镜,仍然是那个找不到丝毫眼神泄露的凌。周围的雾气 消失了,我正躺一个小区的花园里。 “凌,刚才的雾好重,我一直在找你。我好象想起……” “别说了。跟我回去。”凌不容分说地扶起我。她平静镇定,仿佛刚才的争吵 从未发生,就这样带着命令坚决的口吻。 我的脑中刹时一片空白,任由她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