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飞 清晨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惊醒,我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外面的窗台上站 着一只断毛缺羽、蓬尾垢面的似鸟非鸟的怪物,于是吓了一跳,一时间居然未分辨 得出这是一只什么东西。我未敢惊动它,仔细观察了半天才确定这原来是只普普通 通的麻雀。这只麻雀正在用尖细的嘴梳理它的羽毛,羽毛仿佛是湿的,且沾满了灰 尘,显得极为肮脏,也许它已经经过很长很长时间的跋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 的,于是沾带了清晨的珠露,使得那些垢尘像是生长在它身上,有一种粘湿腥腻的 感觉。它瘸了一条腿,只用另外一条有用的腿站立着,那条断腿斜斜地挂在一旁, 枯萎了,像一截多少年前萎缩的枯枝。它的神情极是专注,似乎还有只有人类才能 表达出来的对生命的虔诚,一种慎重的态度。 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见到过麻雀了,虽然这只麻雀是残废的、肮脏的、甚至 是龌龊的,然而我看着看着,不经意间为之感动起来,像在乍然间遇见了多年未见 的老友一样。其实说起麻雀,还得追溯到数年之前在乡下的时候,那时候满天空飞 舞的尽是这种可爱的小精灵,清晨、晌午、傍晚,它们永不疲倦地吱吱喳喳,从天 明飞到天黑,不停地忙碌,满耳都是它们的叫声满目所见也尽是它们的身影。但是, 庄稼人对它们却十分的讨厌和憎恶,究其原因,便是其甚爱偷吃粮食,其实这小东 西爱吃的还是虫,只不过庄稼人因怕虫害,故事先早已将田地里洒过了灭虫的药水, 这样一来,小东西们无虫可吃了,只好去吃庄稼。可是人们却不肯原谅它们,只知 道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想方设法的阻止和预防它们的偷袭。于是,长满庄稼的地里田 间,晒谷的场上,处处立起了真人大小的稻草人来,吓唬它们使之不敢落下地来。 此举成效如何,我未曾细考,但那时对于我们而言唯一的乐事便是抓这种傻傻 的又有点可爱的小鸟。无须下雪天,只需寻一处晒谷地,扫出一片空地来,支起一 面筛子,用细棒撑住,在筛子底下洒上一把粗谷,牵住棒上的一条细线,远远的躲 开去,只待这傻鸟钻进去吃谷,将线一扯,便抓住了。然而老人们说麻雀是养不住 的,麻雀性子急躁,若是发觉自己被捉住逃不开去,只会活活急死。未知真假,不 过我曾经养过一只麻雀,养了一夜,待天明一看,死了,留在那儿的只有一只细小 的冰凉的僵硬的尸体。 所以我对麻雀一直怀有这样一种愧疚和自责,我曾经亲手扼杀了一条幼小的生 命,虽然事隔多年,我却仍未能忘怀。后来来到了城市,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数 年,我却一直未见到这小东西,也许是高楼林立的空间不适合它们的生存,可能是 由于人类无情的大肆的猎杀,使得它们愈见稀少,抑或只是我自己未曾注意到罢了, 不管怎样,今天我见到这只麻雀,却陡然生起一份感动来,这感动来得那么的突然, 毫无征兆,不过我知道,这一刻,我是为它们生生不息的顽强而感动,为我能再次 见到它而感动,为它的虔诚而感动,为我自己而感动。 我微微欠起身,想仔仔细细地看清这只弱小的生命,然而它忽然生了警觉,褐 色的眼珠充满了警惕,它似乎感到了来自隔着玻璃的危险,它微微颤抖着身子,那 只断腿也随之微微颤动,连我的心也跟着一丝丝的颤动:呵,小家伙,我没有恶意, 我不是想伤害你……。然而它终于振起那双沾有灰尘和露珠的翅膀,刷地掠过窗台, 转而向上,向上,钻进楼间一方阴暗的天空,不见了…… 稿于2002.6 .15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