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脸盆 老李惬意的靠在沙发上,叼着一根烟,提着张报纸看得入神。 待李婶将早饭端上桌来,喊他吃早饭,他才不情不愿的将手中报纸扔下。 李婶十分不满:一大清早起来,没个正事,不是抽烟就是看报。 老李将端在手中的粥碗又放回桌面:你叫我去做啥?退休这么多年了,再不享 享清福,要等到黄土埋身么? 李婶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李却仍不依不饶:我说你呀!居委会的事儿再忙,也顾顾家里好不好? 李婶含了半口粥,含含糊糊的说:我这不也是为邻里做点儿事嘛? 老李索性放下了筷子:你看看隔壁何嫂,没事在家带带孙子,下午去公园扭扭 秧歌,不也是蛮好? 李婶说:她是她,我是我,我只也是闲得慌,乡里邻近的,有个事儿也相互有 个照应。 老李说:家里事还忙不过来,却偏去管人家闲事,有什么好?再说了,小光也 需要人照顾哪! 李婶:小光不是在托儿所蛮好?! 老李:阿伟那是没法子,不将儿子送托儿所,难道指望你去带?阿伟那是嘴上 没说,心里可记着呢。 李婶:那…… 老李:阿伟阿丽白天都得上班,你没事就不要老往外面跑…… 李婶低头喝粥。 老李见没说服李婶,不禁有些气:你不听也就拉倒,将来儿子有个什么不顺耳 的话,可不要再来怨我…… 李婶仍没有说话。 老李也低头喝粥。 李婶忽抬头说:待会儿你去农贸市场看看,去买个脸盆回来,家里那个漏水漏 得不成样子。 老李没吭声。 李婶提高声音说:我说老头子,你听到没有? 老李仍在生气,气乎乎的:知道了。 吃完早饭,李婶一边洗碗一边唠叼:你也没事不要乱跑,又有心脏病,又有高 血压,万一跑个没有人的地方一发作,那可不完了?要不,在家看看电视,看看报 纸。 老李:不是要买脸盆么?家里哪里有得买? 李婶:我是不要让你乱跑,又不是让你一点不动。你这人……木鱼脑袋。 李婶出门去了;老李打开电视,电视里满世界都是广告,就连新闻节目也不放 过,每隔一二分钟就是一句:广告之后马上回来或者现在是广告时间、广告之后请 继续收看之类的废话。无聊,老李嘀咕着。他站起身关掉电视。报纸却早已看过, 老李在客厅转了一圈,觉得家里跟电视广告一样无聊,终于叼了根烟,一悠一晃的 下了楼。 楼下广场春光明媚,绿草茵茵,凉风习习,老李觉得舒畅之极,一早的不愉快 早就荡然无存了。 “老李。”忽然老李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一回头,就看见二楼的何老跑着步喘着气向他跑来。 何老跑到近前,气喘吁吁:老李呀,跑会儿步? 老李伸了个懒腰:跑步? 何老原地踏着步:怎样?不是昨天输了一盘棋,今儿个连步也不跑了吧? 老李笑了:我有那么小气吗?我可不像吴老…… “怎么?说我坏话呢?” 老李吓了一跳,只见吴老摇着把纸扇,一手牵着小孙女,正向他走来。 “谁说你坏话了?上次你输了盘棋,气得不是饭也没吃?还想赖?” “那盘棋,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连悔两子,我能输吗?” “哦,还不服输哪?好,今儿个咱们再来……” 何老在一旁笑着说:嘿,两人儿还真较上真儿了。 老李教训他说:这不是较真儿,这是原则问题。他不认输,那就是瞧不起我的 棋艺。没事儿,今儿我让他两子,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吴老将小孙女抱起来:就怕你没那个本事。 老李兴起,连连挥手:来来来,哪个怕你? 何老也感起兴趣来:好,我就来当个裁判。 吴老呵呵说:老李啊,李婶今儿可是出去了?不要棋没下一半,又三叫两叫的 把你给叫回去了? 老李撇撇嘴:出去了。居委会的事儿忙着呢,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何老:其实李婶也真是,这么大年纪了,有空在家带带孙子不好么?看看你们 家小光,整天待在托儿所,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吃没好吃住没好住,看把孩子瘦 成啥样了?你这做爷爷的也不问讯。 老李再次撇撇嘴:我哪管得了那许多?再说,带孩子那是妇道人家的事,我可 管不来。 吴老: 妇道人家?你就不要推卸责任了,看我小孙女一直由我带,不是挺好? 老李: 女陔和男陔哪里相同哪? 何老:上次小光让他带了一次,瞧他闹出的事儿,阿伟哪里还敢让他带? 老李:可不是,我有高血压、又有心脏病,不要说阿伟不放心,我自己还不放 心哪。 吴老:来来来,咱们来下棋。 三人于是就找了个石桌坐了下来,摆下棋。 哪知三人棋盘还未摆好,就听一个声音说:三位老师傅,要不要看看宝物? 老李一抬头,只见桌边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人,这人戴一顶七十年代的鸭舌帽, 细眉细眼,八字须,正涎着脸对着他笑。 老李不耐烦:去去去。 那人笑嘻嘻的:老师傅不买不要紧,看看总没有事儿吧? 吴老却来了兴趣,凑上前去。老李叫:你这棋还下不下了?吴老回头说:看看 他有什么宝物再说,这棋放在这儿又不会烂掉。 那人说:一看三位老师傅就是识货之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金光灿灿的镯子 来。 何老也凑过来问:这不是假的吧?现在骗子太多了。 那人忽然正色说:这位老师傅这话就不对了。我先让你看看。又从怀中掏出一 张皱巴巴的纸来:这是中国银行的鉴定书,十足十的黄金,还能有假? 老李接过来一看,果然也是,不禁问道:我要买你这只手镯干嘛? 那人说:不瞒几位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一家老小十几口等着吃饭呢。这 也是没有办法呀,要不然我怎么会将祖传宝物卖了呢?不过银行出的价钱太低…… 吴老打断他的话:我们出的钱肯定也不会比银行更高。 那人摇头: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银行既然出的价钱不高,我只想找个识货之 人,随便他给几个钱我心里也是舒坦,到底也不会玷辱了宝物——这东西可是有灵 性的。 老李点点头:公家的东西毕竟还是靠不住的。 那人忙说:就是呀,这位老师傅说得实在太对了。如果我找到了识得这宝物的 人,那我把它交给他,我也是放心的。不然,不然我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老祖宗呢。 三位说是不是? 三人频频点头。 老李:你刚刚说这东西有灵性,有什么灵性? 那人四下里看看:不瞒三位说,——你们可不要说出去!(三人点头)这东西 能辟邪。 吴老:辟邪? 那人:不错。这东西表面上虽然与一般金手镯一样,可是这可是那关云长关老 爷小时戴过的,你说它可有灵性?明人不打诳语,我就姓关,关老爷的第八百四十 七代嫡亲孙子,你说这还能假得了? 三人一听这话,肃然起敬:原来是关老爷的后代。 那人继续说:所以,这东西不但能辟邪,而且,小孩子戴上能防百病,身强体 壮,如果是女孩,喏,像这位小妹妹,如果戴上它,不出三个月,一定出落得比西 施还要西施。 吴老的孙女在吴老怀里说:西施是什么呀? 那人愣了愣:西施……西施……就是一个人。 老李这时兴致十足:说说看,你想卖多少钱? 那人忽然收起东西就走:老师傅你这是看不起我了。 老李急了:别走别走。 那人回过身来:老师傅,我一看您就是个识货的人,这东西,我不要钱,送给 你了。 老李愣了:这这这……不行不行,再怎么着也是你的祖传宝物,你一家老小还 等着它吃饭,我怎么能白要呢,说说,我多多少少也得给你些钱…… 吴老也说:是啊是啊。 那人忽然感激涕零:老师傅,您……您可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老李自兜中掏出钱来数了数,只有五六百块钱,转头向何老、吴老说:你们身 上有没有带钱? 吴老、何老二人摸了半天也只有百来十块钱,只好说:只有这么多了。 老李一把抓过去:行了,先这么多吧。 他将钱递给那人:拿去吧,你也别嫌少。这东西就算暂时寄存在我这儿,什么 时候你有钱了,再来拿回去就是了,毕竟,这还是你们家祖传宝物嘛! 那人连连说谢谢,一边接过钱,一边将那手镯交给老李。 吴老说:老李呀,你今天可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了。 何老也附合:就是呀,要不是我今天钱不多,我就买下来了。 老李得意之极,嘿嘿嘿嘿的笑了。 吴老将棋盘摆好:老李,不要光笑,这棋还下不下了? 老李:下下下,怎么不下? 不想第一盘棋,吴老便输得面目全非。吴老急了,忙嚷嚷:再来再来。 老李:我就是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还老不信。好,那就再来。也让你输得服 气。 第二盘棋还没摆完,何老忽低声说:好像是李婶回来了。 老李漫不经心:几点钟了?这么早她哪会回来? 何老看看表:十一点缺五分。 老李“啊”了一声,随何老目光看去,果然是李婶。他将棋盘一推:明天再下, 我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吴老“喂”了几声,老李头也不回。 何老说:老李今儿真是值得高兴的。 吴老忽然说:我说何老,老李买那手镯做什么呢? 何老:这还用问?肯定是买给他孙子小光的。看小光那样儿,像个瘦竹杆,这 个手镯不是正好么? 吴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李一进家门,便兴冲冲的喊:老太婆,你看我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李婶从厨房出来,见他两手空空,拉长脸说:脸盆呢? 老李一下子蔫了,他这时才想起李婶早上交待过买脸盆的事。 李婶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老李说:你先别忙着发火,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听了肯定…… 忽听厨房里“咣当”一声响,似什么东西掉落地上了…… 稿/ 校于2002年5 月13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