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痕 作者:谭笑 (一) 尉青晚上回家后查看电话留言,先是几个广告,然后是一段沉默,就在尉青以为留 言要完的时候,她听到好友方云的声音:“尉青,速回电话。”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尉青略觉诧异,打回电话。一边拨号一边想,方云的电话留言一向轻松,大半是问 候或约时间一起出游:两个人是大学室友,毕业后都在芝加哥念书,常常在一起。今天 别是有什么事吧。 电话只响了一声,方云的声音沙哑:“HELLO”“怎么了?”尉青直觉有事。 “尉青,“对方欲言又止。 “说”尉青有点着急。 “尉青,你知道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是研究人的思维。” “是,我知道。悬而又悬。”尉青不忘嘲笑她。她的教授是她们医学院著名的怪人, 华裔,原本是神经脑外科的专家举行推崇。可是后来转向研究人的思想,希望能够解读 人的思想和潜意识并渐渐着迷,提出的设想颇象科幻小说。 嘲笑者甚多,甚至有人在著名国际会议上当面说这项研究离巫术已相差不远。教授 不为所动,坚持不懈。发表文章数目众多,但是信者寥寥。机灵的学生婉转劝过后见教 授固执己见,纷纷转组。教授也不强留。最后只剩方云和另一个本科生,对于课题与教 授同样狂热,三个人靠脑外科的项目赚取经费,业余加班加点。尉青对此颇不可理解。 “我的教授和我最近,确切地说昨天,实现了一项重大突破。”方云语气严肃,仿 佛没听到尉青的奚落。 尉青知道老友必有大事发生,马上换上严肃口吻:“什么突破?” “我们可以闯入人的思维了。” 尉青坐到椅子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尉青?” “我在。” “我们暂时还不想公开。因为还有很多细节要解决。你可以想象一旦公布于众;会 掀起多大波澜。 尉青,我需要你的帮助。” 尉青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毛骨耸然。帮忙?有外星人窥探这门技术所以要开展秘密 战斗,要尉青上演“STAR TREK”?,还是FBI知道有这项技术,生怕肯尼迪遇刺案真相 大白,要杀人灭口,需要尉青把技术秘密资料从垂死的老友手中接过,含泪出逃,开始 亡命天涯…… 可见看电影确实有用,短短一刻,尉青已经在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可能。 “尉青,你可不可以加入实验?” 尉青从幻想中醒悟过来:“我?方云,我对脑外科的知识仅来源于大学生物概论以 及参观芝加哥科学馆。 我现在的课题是做自组合液晶以用于护肤品。似乎帮不上你的忙。” “我希望你能作为我的研究对象。” 尉青怪叫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当白老鼠的等同品?!方云,我的日子虽然无聊且不 尽人意,我还是希望能多活两年,咱俩近七年交情,你不能这么害我。” 方云啼笑皆非:“你以为我要把你解剖后取出脑子做标本?” 尉青不说话。 方云又转回严肃语调:“尉青,简单地说,我可以让你进入自己的思维。我希望我 可以和你一起,监控并观察整个过程。” 尉青感觉自己正在一部科幻电影里出演一个倒霉角色,别的角色加观众都明白前因 后果,眼睁睁等她往圈套里跳。 “我和教授讨论过,我们都已经进入过自己的思维,但是我们都是偏重理工科逻辑 思维的人,没有太多的形象思维。并且我们的情绪比较稳定,属于感觉迟钝的人,没有 趣味。我们希望研究一个形象思维发达,感情丰富复杂,但是又可以控制的人作为研究 对象。”方云就事论事,把多年来对老友的了解用科学语言说出来。 尉青忍不住问,“进入自己的思维是什么感觉?” “电话里说不清,简单说就象做梦,又象看电影,但是自己身陷其中,是种很奇妙 的感觉。”方云深知老友贪玩,这么说一定上钩。 尉青果然心痒难忍,但是仍有顾虑:好奇心会杀死猫。这是试验,万一有事…… 方云叹口气,“尉青,为什么不来我这里和教授详谈,我相信你一定会乐于参与。 相信我,老朋友不会害你。” 尉青叹了口气,“什么时候?” 方云如释重负:“这个周末。我知道你老板出去开会,你不必去实验室。” 尉青答应下来,又约定了时间,就放下了电话。 那天是周二,尉青从那天开始就时常神情恍惚,并且经常问同学朋友一些怪问题, 诸如那里可以找到有关第六感觉的书,有没有真的能看透人心灵的巫婆且有无机会拜访…… 同实验室的同学觉得诡异,婉言劝她多休息,以为她累坏了。 她又抽空看了很多有关脑科学和思维的资料。仍然不得要领。 周四,她收到一个特快专递,来自方云,她满心欣喜地打开,以为是有关她们研究 的综述。谁知掉出来的是一本中文书,尉青定睛一看,是香港名小说家亦舒的《镜花缘》。 这方云,搞什么鬼!尉青又仔细查看信封,发现了方云的便条:“尉青,我一向不 爱看小说,但是这部不同。也许你可以从中看到一些你将要有的经历。周末详谈。友方 云。” 尉青看过所有市面上有的亦舒小说,当然包括《镜花缘》她呆呆地坐在那里。要命, 镜花缘是部科幻小说。 她说身体不适,提前回家。坐在床上,重新看《镜花缘》。 这本小说讲两位妙龄女郎由先进仪器进入梦境后体会悲欢离合,虽然是科幻小说, 但是实际上讲的是都市女性的内心世界。 但是尉青现在更关心科技部份。 她仔仔细细看过全书,特别是描写感觉部份,不由失笑:堂堂名牌大学科学与工程 学院硕士,靠小说了解即将参与的试验。 她忍不住打电话给方云,总是没人接,打实验室又总占线,怀疑已经拔掉电话线。 她晚上很晚才迷迷糊糊睡着,做了很多怪梦。 好容易熬过周五白天,所有见到尉青的人都觉得她身体状况不佳。 晚上,一辆BMW停在尉青家门口。 方云上楼找到尉青,拖她出门,在楼梯上说:“教授在车里。” (二) 尉青走出门口,看到一个男子靠着一辆BMW,约莫50岁年纪,向她焓首致意。 尉青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走近后,那名男子自我介绍:“我姓谢,叫谢仲明,他们都叫我JOHNSON。”说得一 口好国语。 “尉青,方云的朋友。” 谢教授凝视尉青片刻,尉青也不示弱地看回去。 对方突然笑了,尉青反而不好意思。 “上车吧,上车详谈。” 车子向芝加哥市区开去,周末,堵车堵得厉害。 车里沉默。 尉青首先沉不住气,说:谢教授,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你爱好文学?”谢教授不答反问。 “对。”尉青略略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问。 “那好,今天我们可以先进入你的文学世界,让进入你看过的书在你脑中的记忆。” 教授似乎象在谈论今晚去哪里吃饭一样自然。 尉青有一点生气:“教授,我希望你能先解释一下,我不是你买下的白老鼠。” 方云连忙打圆场:“尉青,怪我没和你解释清楚。我们……” “简单地说,我们可以破译脑电波,由此把对方的思维影相化,并且可以连接两个 人的脑波,通过调整使一个人可以进入另一个人的思维。” 教授并未生气,只是解释。 尉青惊讶之余,为自己的无理觉得脸红。 方云从前座转过头来,”我们保证,对你不会有任何损害,且有合理的报酬。”她 顿了顿,“我也知道你,对自己的事一向大嘴巴,但是对别人的事则可以守口如瓶。” 尉青白了她一眼,交友不慎,有什么办法。 车里沉默片刻,教授问:“你不再问详细原理?”语调中略带诧异。 尉青一楞:“反正问了估计也听不懂。再说,你要是愿意说,应当会在适当时候告 诉我。” 教授笑起来:“这小丫头有点意思。”他把车驶进校园:“我一直以为理工科学得 好的人都爱刨根问底。” 尉青涨红了脸,心想:“四年读理,两年读工,最后还是‘穿上龙袍不象太子’, 实在失败”方云说:“我们尉青是个全才,不是单纯理工科,还有文学艺术气质。” 尉青看见教授点头,更加惭愧不已,样样马虎倒是真的。 “到了。”车息了火,教授打开车门。 尉青跟着他们师徒二人走进大楼,进入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两张床,床头各放着一个象耳机一样的东西,墙上有一个大屏幕,连着 屋里若干仪器和计算机。 “请躺下休息一下。”教授开始在计算机上工作,并无多余的话。 方云躺到一张床上,带上耳机样的东西,鼓励地看着尉青:“没事的,我们就象做 一个梦一样。” 尉青到了紧要关头,感觉象小时候打针一样,害怕,拖得一刻是一刻。 方云看到老友开始抿嘴唇,一言不发。紧张之样象个小孩子。 她不由自主想起大学时,同宿舍的同学约好过鬼节,尉青自己蒙上一个剪了洞的被 单,藏在楼道拐角处,等着唬人。方云过去探望,尉青掀起被单,方云发现“鬼”自己 比谁都紧张,活脱脱就是现在的表情。 方云从床上坐起来:“来。” 尉青在方云的照应下躺下,方云也躺好。两人都带上了“耳机”教授把两个“耳机” 连上,又在尉青的“耳机”上装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盘。 他鼓励地拍拍尉青:“闭上眼睛,放松。” 尉青闭上眼睛,慢慢觉得自己进入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想必和自己头上戴的耳机 有关。 “尉青。”她听到老友方云的声音。睁开眼睛,惊叫起来:“方云,这是干什么?” 只见方云一身古代打扮,头发样式俨然是翁美玲在射雕里的样子,穿着湖绿的短款 女侠服饰,脚上是一双绣花鞋,腰间有一柄剑。 尉青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云含笑说,看看自己。 尉青又是一生惊叫。自己也是相同打扮,只不过衣服是浅粉色。 “我们现在在你的思维里。”方云安慰地拉住尉青的手,“往前走。” 尉青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昏暗的隧道里,她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随方云向 前走。 总嫌生活闷,现在好了,刺激过渡。? 走了大约300步,尉青突然觉得脚下一软,原来踩到一片草地上。 她和方云四下看看,原来站到一条河边,河上有一座青石拱桥,旁边有一片竹林。 “这是什么地方?”尉青害怕,拉着方云的手冰冷。 方云啼笑皆非:“小姐,这是你的思维,问我?一定是你看过的某部古典小说,不 然咱们怎么这样打扮。快想想。” 尉青更觉得委屈:“我看的古代小说那么多,且我只看重点,景物之类,一律略过, 我怎么知道。” 方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突然雷声响起,把两个女孩口下了一跳。 “雷声,石桥……”尉青隐隐约约觉得必是一部熟悉的小说,自己对景物是有印象 的。 突然方云一把把尉青拉进了竹林中,悄悄说:“有人来。” 尉青紧张的不得了,又有一丝兴奋。 来者是一个魁梧男子,坐在桥上不知在干什么。 “乔峰,天龙八部!。”尉青激动得想要大叫,被方云眼明手快地捂住嘴,改为小 声地说。 方云也认出来了,在尉青的思维里,乔峰是香港无线连续剧里的样子,且是八十年 代版本。 她小声说:“现在明明是黄日华演乔峰。” 尉青无暇听方云的话,只是心中着急。 她知道这是哪一幕。今晚乔峰要错杀阿朱。 (三) 方云偏头,黑暗中仍可分辨好友焦急之态。天龙八部是她读过的少数的小说之一, 电光闪过,她也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脸上凄然之情顿生:这是最让人难过的一幕。 这时候又是雷声闪过,一个男人,宽袍缓带,面容俊朗,走上桥来,深深一鞠: “乔帮主见如,不知有何见教。” 说时迟,那时快,尉青从竹林中冲了出来,飞身上桥,自己先口下了一跳:“什么 时候会轻功的?” 桥上两人也无比惊诧,魁梧男子沉声问,“请问这位姑娘有何见教。”又转头对俊 朗男子冷笑:“王爷原来连保镖都是清秀女子,真是难得。” 尉青受宠若惊,清秀女子?评价颇高。尉青甚少有人评价容貌,她身材不好,长相 一般。尉青颇有自知之明。 俊朗男子一言不发,呆呆看着乔峰。尉青灵机一动,向他深深一鞠,:“王爷……”, 突然出手,在他脸上一抹,对方惊叫一声,挥手去挡,尉青灵巧地挡开,又在他脸上抹 了一把。只见一张俊俏的小脸隐约露出来,眼神惊恐,甚为狼狈。 乔峰大惊,“你到底是谁。”也不知是问哪一个。 尉青则楞楞得想:“连武功也会了,真是……” 那名“俊朗男子”喃喃说:“大哥,对不起……”已回复女子声音。 “阿朱?!” 那边方云目瞪口呆,索性也走出来,来到尉青旁边,低声说:“快快透露真相。我 们不可呆得太久。” 尉青清清嗓子:“阿朱是段正淳的女儿。” 乔峰和阿朱都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神秘女子。 尉青见听众没有反应,又说:“你爹爹不是他杀的,不信穿过竹林,阿朱妈妈房间 里有段正淳的字画,带头大哥的字难看的紧,而段正淳是风流才子,书法很好。” 这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四人都没有知觉。 “传假消息的是慕容复的爹爹,他妄想挑起争端,趁机复兴燕国,而大恶人是你爹 爹,现在两人在少林寺中。” 尉青深深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实在无法在三言两语中把那么复杂的故事说明白。 乔峰和阿朱慢慢回过神来,震惊不已。他们对这两人毫无所知,但是直觉应当相信 她们。 尉青见说话有效,轻轻叹口气,“乔峰,我实在不忍看你酿成大错。” 一语惊醒梦中人,乔峰紧紧抓住身边阿朱的小手,觉得两人手都冰凉,他越想越害 怕,颤声叫:“阿朱,你为什么……?” 阿朱轻轻说:“他是我父亲……” “这不是主要原因。”方云突然说,”乔峰,你想想,用用脑子。”一急,把和朋 友说话的口吻拿出来。 乔峰看着怀中的阿朱,她也抬头看他,乔峰只见阿朱翦水双眸中充满爱怜关怀,一 瞬间大彻大悟:“阿朱,你是为了我,是为了我埃”阿朱欣慰地落下泪来,一是欣喜心 上人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二是本以为必死无疑,将和心上人天人两隔,现在如同在梦 里一般。“大哥,他们有六脉神剑,易筋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认识……” 乔峰不知如何才能回报这样的深情,一时也怔怔落下泪来。 尉青激动地说:“走走走,离开这是非之地,乔大侠,我对于整个事件深知前因后 果,跳出来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去大漠,骑马打猎,牧羊牧牛,去啊!” 乔峰和阿朱对望一眼,乔峰柔声说:“阿朱,我们现在就走,好么? 阿朱本来一直在流泪,现在,更是止不住泪。只是点头。 乔峰还有一丝迟疑:“那我爹爹。” 方云顿足:“他自有机缘,快走。对了,小心阿紫。”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银针破空而出,向方云飞来。 乔峰眼明手快,飞身过来替两女把银针打飞,沉声叫,“阿紫出来!” 一个明媚女子含怒现身:“你这个贱女人,怎么说我的坏话?” 尉青冷眼看着这个刁蛮且恶毒的女孩。 阿紫又想出手,尉青索性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在大雨中动弹不得。有以前种种,尉 青对于自己何时学会点穴也已经不负追究。 她回过头来看着一对恍若梦中的爱侣,柔声说:“你们两人快快走吧,再也不要回 来。难得你们情深似海,如果今天乔大侠真的杀了阿朱,他后半生苦不堪言,最后结局 凄凉。你们现在得脱大难,快走吧。” 乔峰看看怀中阿朱,感觉到两人都在瑟瑟发抖。他抬起头,无限感激地说,“谢谢 两位仙人指点迷经,我和阿朱现在就走,从此不再踏上中原半步。”又低下头轻声说: “阿朱,我们走吧。” 阿朱用力点头,但是又看着阿紫,露出不忍之色。 方云这时插嘴,“穴道一个时辰之后自解,你们走吧。这个女孩过于歹毒,教训一 下是应当的。” 乔峰和阿朱深深一鞠,“两位仙人,就此别过。”两人相携向自己住所走去,想必 收拾好行装,就会连夜离开。 剩下尉青和方云在桥上发呆,旁边是动弹不得,满脸怨恨的阿紫。 过了好一会儿,方云叹了口气,“我们得赶紧回去了。我们现在就如同做梦,只有 半小时梦就会醒,沉迷不走,对身体有害。” “那阿紫呢?”尉青漫不经心地问,还在为刚才的奇遇震荡不已。 “她的穴道自会解开,而且,而且……唉,出去再说!”方云拉住尉青的手,拖她 下桥,也不管方向,径自向前,突然就又回到了那条隧道里。两人慢慢前行,渐渐又觉 得神思恍惚…… 尉青睁开眼睛,看到教授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忙四下看去:“方云呢?” “这里。”方云在教授背后献身,微笑得看着尉青。 尉青舒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的想象里果然精彩,刚才我接受的图像,声音,均很连贯。人物反映合情合理。” 教授夸赞到。 尉青慢慢回过神来,“你也看到了?” 方云仆哧一生笑出来:“小姐,我们在作科研,教授要看不到,怎么记录研究?” “那你呢?”尉青瞪着好友,没好气地说。 “我除了观察,还有更重要的作用。比如引导你进出,比如监督你思维不……” “另外,方云坚持说你的隐私决不可以窥探,所以一旦你们进入方云认为我无权知 道的部份,她就可以单向切断我的信号接收。”教授笑眯眯的说。 尉青感激地看看方云,喃喃说:“好朋友嘛……” 方云作害怕状:“行了,我最怕肉麻话。” 三人都笑起来。 笑过之后,尉青悠悠地说:“我记得高中时看天龙八部,看到乔峰之死,难过得不 得了,眼泪都掉下来了。回过头再看他杀死阿朱那一段,就哭出了声。后来看过不知多 少次天龙八部,每次都特别害怕看桥上那段……” 尉青犹自出神,回想刚刚的一幕幕,感叹不已。 那边方云则感叹地说:“其实都是假的,别说我们是在你的思维里,连这两个人物 都是金庸先生的虚构,我们却都这么投入,真是……,唉。” 教授则轻轻对尉青说:“我当年看天龙八部时,也不能自已。” 尉青感激地看看教授。 她其实一直崇拜干理工科干得出色的人。 他们永远理智,不会浪费时间和经历在虚无飘渺的事与人上,感情平稳踏实,生活 简单愉快,为人可靠沉稳……总之他们拥有一切尉青渴望但是没有的品质。她心里一直 觉得他们一定是会笑话向她这样的人的,特别是还学了那么多年理工科,成绩也勉勉强 强说得过去,可是骨子里还是不可救药。 但是她现在知道教授不会这样想她。 “尉青,你实在应当去当电视编剧。”方云还在嘲笑老友。 “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下次试验什么时候?”尉青问。 方云马上说:“看,一开始总怀疑我要把你大卸八块,现在知道我没有居心不良了 吧。” 尉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明天,我老时间接你。” (四) 当晚尉青直到凌晨两点还在网上精神奕奕地读天龙八部,特别是乔峰错杀阿朱那一 段,景物都活起来,那桥,那竹……当然尉青所见的和书中描写并不完全一致,她并没 有刻意去记景物,但是她脑中布景强过电视剧百倍。 她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脑,电话铃几乎同时响起。她一楞,随即反应过来是谁,微笑 地接起电话。 “你今晚去哪里了?”对方劈头就问。 “我……”尉青觉得事关重大,“我和朋友开PARTY”。一边自己吐了吐舌头。 “然后上网,对吧?电话先是没有人接,然后就占线。” 尉青笑了。 对方当然是个男生。是尉青的大学同学,现在在TEXAS。 尉青和他又聊一会儿,今天她特别谈到天龙八部。对乔峰和阿朱赞叹不已。 “好了好了,就象刚做完现场采访似的。” 尉青差点儿脱口而出:“没错。”幸好警觉性高,忍了回去。 “好了,早点睡吧。”对方说。 尉青轻轻挂上电话。嘴角带一丝笑。这时电话又响。 不用问,一定是刚才忘了说什么话。 她接起来,“忘了说什么了?” 对方沉默10秒,然后说,“林彬刚刚给你打过电话吧。” 尉青尴尬不已,是方云。不过是老朋友了,最多被她损两句。 “唉,重色轻友埃” 尉青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埃我又怎么了。” “听听,刚才的语调何等温柔,现在……唉……”那边方云拿腔拿调,有意损她。 “我拒绝和你解释了,已经至少396回你这么损我了。”方云笑着说。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那个阶段了。” “我们?好朋友埃” “蒙谁啊,你可没对每个好朋友都那么好,比如对我……” “你今晚怎么了?跟开控诉大会似的。” “说正经的,怎么样?” “我们现在真的只是好朋友关系……“”但是又比一般好朋友要好,对吧?一切看 未来发展,对吧?”虽然是玩笑话,但是方云的口气里带一丝忧虑。 尉青不说话。 方云说:“尉青,我真的很担心你。我希望这次你控制好你的感情,不要在局势不 明了的情况下单方面付出太多。” 尉青低声说:“我知道了。”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尉青尉青,一定要接受教训。“方云无奈地说。 尉青明显情绪低落下去,拿着听筒不说话。 方云还想说什么,但是想想,又决定不说。她转变了话题:“明天的试验更加有趣。” “什么?” “我们将尝试外界刺激对于你思维的影响,换句话说,我们将在外界放音乐,观察 你思维影响的反应以及音乐是否可以融入背景中。我们明天仍是要进入你的想象世界, 基本上你这次可以在脑海中拍一个有情节的MTV了。” 尉青简直神往不已。 “另外,咱们今天的“经历”已经制作成图像声音文件,谢教授明天将给你一个光 盘。以后每次试验后你都将得到一个光盘。” 尉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向喜欢经济的她顿时看到了巨大商机:“方云,将来 开公司我一定要入伙。” 方云被她跳跃性的思维彻底折服:“大小姐,我只有一句话,睡吧。” 尉青正要放电话,突然方云又说:“尉青,你无论在这个试验中经历多么美好刺激, 请记住这不是真实生活,全出自你的想象。希望你不要过于沉迷其中才好。毕竟把现实 生活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尉青很少听方云如此严肃,她放下电话,想着这番话,心里问自己,我如果真的能 活在想象中,我是否还愿意出来。她没有答案,并且为自己不能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活 在真实世界里”而感到一丝恐惧。这说明什么?自己在逃避什么? 好在她除非天大的事,一般不会影响睡眠,很快她就舒服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 她已经忘了那个问题。 早上十点,方云独自开车来接尉青。 路上,方云装作不经意地问:“林彬有没有向你暗示过什么。” “不知道。”尉青回答。 “你们俩打算就这么渗着?!” “我们俩没打算。” “你要真没有我也就不担心了。总是这样,比普通朋友近,又不是男女朋友,对方 态度模模糊糊,你就等待。上次和刘力……” 方云猛地住了嘴,发现尉青脸色稍稍一变,但是马上恢复正常。“那不都过去了么?” 方云是个直肠子,“但是我真怕你又……” “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南CHIANTOWN吃饭吧。我想吃火锅了。”尉青明显不想继续以 上话题。 方云只好说:“好。” 两人于是开始谈天气衣服电话学校,很快到了目的地。 这次尉青安稳地躺在床上,不再紧张。 她听见方云说,“音乐曲目已经输入计算机,MP3文件到时会自动播放,她喜欢什么 歌我知道。” 尉青闭上眼睛,决定好好享受这次旅程。 (五) 一切和第一次一样,尉青又走进了那个隧道,她看看身边的方云,一身家常打扮。 尉青略略失望地说:“啊,这次是现代的衣服。” 方云笑了:“作侠女上瘾了不是!” 尉青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 方云边走边说:“想想看,你上大学时一听要跑八百米就恨不得跳楼,就这样还当 侠女?” 尉青瞪了朋友一眼,想想她说的话,其实非常有道理。 做梦有两种,一种是踏踏实实,可以实现的梦;另一种则是做做而已。做侠女这样 的愿望显然属于后一种。 当然,开始看起来是痴人说梦的想法不是没有变成现实的例子。比如人类一直渴望 飞翔,后来就有了飞机。再比如象尉青这样的近乎体育弱智的人也在高科技的帮助下过 了一把侠女的瘾。 细想想,科技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是一个造梦和实现梦的工具。 胡思乱想着,她们走出了隧道。身边人来人往,一辆自行车从尉青身边飞过,几乎 没有撞到她。 “北京,我家附近。”尉青激动地说。但是似乎有点不对…… “似乎是八十年代的北京。”经过仔细的观察,方云断言。 没错,人们的衣服还以灰,黑,蓝为主,街道窄小,车没有后来那么多。那时候是 早上,街上有很多遛早的人,街上到处是卖油条,豆腐脑和豆浆的小摊子。总体上来说 是一种很悠闲的感觉。 “尉青,要不要回家看看?”方云一边到处看一边问,“咱们同学这么多年,我还 没去过你家呢…… 。”她没有听到回音,好奇地看看尉青,发现尉青怔怔地看着前面,显得激动无比。 方云顺着尉青的眼光看去,见一个穿着旧军装的老人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缓缓走来。 两人越走越近,尉青的呼吸急促,几乎不能自已。 方云仔细看那个小女孩儿,越看越眼熟。 “尉青,是你!”她低声而震惊地说。 “那是我外公。”尉青喃喃地说。 方云知道尉青由外公外婆一手带大,她11岁时外公因为肺癌去世。 她轻轻握住尉青的手。 一老一少和两个少女擦肩而过。尉青紧紧拉住方云的手。 方云一时激动,叫住了老人:“伯伯……” 老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觉得说不出的感觉,虽 然不认识,但是直觉和自己有莫大关系。 一时双方竟都没有说话。 老人细细端详给他异样感觉的女子,突然一震。 尉青知道他看到了自己左耳垂上的一小块缺口。 她生来如此,当时据说是那一小块折了进去,只要用力揉搓就可以恢复正常。但是 外公怕小婴儿怕疼,没有这样做。后来大了,不能带耳环,尉青也不在乎。心里觉得那 时自己的特征之一。 小时两位老人常常逗她:“将来就靠这个认你。” 尉青下意识地摸摸耳垂。 老人更加震惊。但是毕竟经历很多,还是很镇静。 尉青忍不住叫:“爷爷。” 老人不明白来龙去脉,但是知道眼前站着的是长大的青青。 这时候突然有音乐响起,尉青不能分辨音乐的来源,并非来自任何一边,而是笼罩 整个空间。风笛声低低地回荡,不知名的曲调美丽地凄凉。 方云知道,这是外界音乐开始播放了。 加上这音乐,尉青忍无可忍,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下。 她想起一天放学回家,见全家人都在哭,年幼的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公得癌症数年,肺后来几乎已经不能工作,每次尉青去医院看他,他都坐在沙发 上或是躺在床上,插着氧气管,说一句话都要费很大劲。 尉青是他最疼爱的晚辈。 外婆说,外公临走前最后提到的事是留下500元钱给尉青买一辆自行车。 一霎那许多尉青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都被想起,尉青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边老人则细细端详他最疼爱的孙女。长大了,看来身体也很好,身边的一定是她 的好朋友。虽然穿着奇怪,裤子太窄,但是只要她平安长大,看来生活也很好,就可以 了。 小女孩觉得气氛奇怪,拽拽老人的手:“炸糕要卖完了。” 尉青虽然心酸不已,但是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小时自己天天陪外公散步,就 是馋街角的炸糕,外公每天早上都会买一个给她,今天如果是豆沙馅的,明天就是白糖 馅的。 老人看看尉青,低头对小女孩说:“叫……姐姐。” 方云忍不住伏下身,拍拍未来好友的头:“好乖的孩子。” 女孩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个姐姐。 尉青看着年幼的自己,不知说些什么。 那时的小女孩,生中最大的烦恼就是妈妈会察英文进度,同院的小朋友不愿和自己 玩儿了或者是找不到果丹皮放在哪里。虽然在现在看来微不足道,但是当时已经是不得 了的大事了。 尉青想告诉幼小的自己,后来她说得一口流利英文,有很多朋友,自己可以随意买 零食吃……但是生活中有更多更大的烦恼。 她只是微笑地看着小小的自己,眼泪还是不停。 老人突然问:“后来呢?” 尉青一楞,随即明白外公在问什么。 “后来我长大了,学习从初中开始变好,上了重点高中,又保送上了北大,后来出 国留学……外婆的腿越来越不好,但是还算健康。妈妈,阿姨和两个舅舅都过得不错, 虽然也遇上一些事情,但是大家互相扶持,还算平稳那么,大家都很孝顺。对了,后来 小舅舅和阿姨各自有了一个儿子……”尉青觉得有那么多话应当说,平时灵牙利齿的她 现在只觉得实在不知怎么表达。 老人欣慰地听着,缓缓地说:“可惜我见不到这些了。” 尉青终于哭出声来。 老人走过来,看着孙女,拍拍她的肩:“你好就好。我会知道的。只要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高高兴兴就好。照顾你奶奶。” 尉青泣不成声,觉得一定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又向方云笑笑,转身牵住小女孩的手,:“走,咱们买炸糕去”小姑娘边走边 回头,也许她也发现一个大姐姐似乎和自己关系密切,所以好奇不已。 方云向她招手。 小姑娘笑笑,回过了头。 音乐仍然继续,尉青怔怔地站在街头,看着远远的老人正在付钱。 “我们应当回去了。”方云轻声说。 尉青摇头:“我那时特别不懂事。外公一直很宠爱我,但是我特别任性……” 方云不忍再听:“尉青,我们回去。” “他每年过节就带我选很多鞭炮,上街总惦着给我买鞋,因为我有一次说过,只有 外公买的鞋最舒服……”尉青仿佛没听见似的,喃喃自语。“我什么也没为他做过,而 他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 方云不由也落下眼泪。硬拖着尉青往回走。 她们又进入了隧道,尉青却仿佛茫然不觉,仍然自说自话:“我当时还不太懂得伤 心,后来长大了,慢慢明白了道理,才觉得深深的难过,又无法挽回。我现在偶尔还会 梦到外公,经常是在医院里,我还能闻到那股味道……” 慢慢两人进入无意识状态。 醒来时尉青一脸是泪,看到教授满脸焦虑地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热毛巾,“擦擦脸, 静一静。” 尉青茫然地说:“为什么我们最爱的人要离我们而去?”说完自己猛然觉得别人会 觉得很酸,但是这确实是真心话。 方云这次并没有嘲笑她,只是接过教授手里的毛巾,轻轻帮尉青擦脸。 尉青慢慢安静下来,“我年底要回国。看看外婆。” 方云点点头:“来,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方云并没有把这次经历的CD马上 给尉青,怕她又难过。但是当晚尉青在梦里又反反复复地回味这一幕幕,唏嘘不已。 (六) 尉青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觉得自己其实整晚没有睡。她的头脑昏昏沉沉,好在是星 期天,她索性就又躺回床上,静静回想昨天的经历,她的泪水忍不住又滚滚而下。 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忘,也永远不会忘。 这些年忙着为自己的前途奔忙,忙着在感情的旋涡里打转,尉青精疲力竭。直到昨 天以前,她都还在为身边的那些琐事,为那些她爱过却又失望的人而难过。直到昨天, 她才明白那些长久困扰自己的问题原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真正伤痛的事情是自 己深爱而又深爱自己的家人离自己远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而为了这些人,你必须好好活下去。 尉青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费心力。 这时她突然想起林彬。 她有预感,他们之间快要真相大白。 尉青知道两人已经很难再保持那种不上不下的关系。她也知道在林彬的生活里又出 现了一个女孩子。没错,两人还如常通电话,但是两人都有意回避什么,又都知道快要 回避不了。尉青为这件事一度辗转反侧,但是现在她的心里透亮,已经知道结果,只是 等待它发生。她经过这样长时间心灵的辗转,现在只是想好好休息下来。 这时电话铃尖锐地响起来。 “HELLO?”,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尉青心里一动,是这个电话了,是它了。 “你快说啊!八荚继揭桓雠纳簦吕矗鸦巴不坏阶笫郑 皇堑人凇? “尉青,我是林彬。“对方终于说话。 “你好。“尉青声音如常。 “尉青,我想过了,我,你知道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好朋友比较好。”对方的声 音痛苦,包含深深歉意。 尉青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听着。她甚至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是一个温 和的秋日。 “我,我很抱歉。我不想伤害你,我真的……”那边声音哽咽,“好了,我知道, 我都知道。”尉青的声音温柔,丝毫没有不悦之相。 林彬觉得这样才可怕。他宁可她伤心,哭泣,而不是这样的平静。 尉青不是一个应当这样平静的人。 “好了,我还有点事,咱们改日再聊。”尉青放下电话,动作轻缓。 她收拾好床铺,起身去实验室。 她把自己上周合成的样品放在显微镜下,升温,样品在椭圆偏振光下显出漂亮的花 纹。尉青在不同温度下照了很多照片,她喜欢这个过程,让她有美的享受。 尉青一口气做了五个样品的实验,用了七卷胶卷。 时间慢慢过去,她走出实验楼时已是入夜了。 她索性去体育馆,换上游泳衣,游了400米蛙泳。 洗淋浴时,她闭上眼睛,让发烫的水冲着自己。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有些 头疼,渴望睡觉。 同时,林彬给方云打了一个电话。 方云知道大势已去,心里对林彬只有说不出的厌恶。 一切还要从那晚方云送尉青回家后谈起。 方云实在对尉青放心不下。 她想了一下,给林彬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让方云一怔。 那边说:“林彬,电话。”声音清脆,随便。 方云无名一股怒气。 “喂?”林彬的声音。似乎刚刚笑完。 “我是方云。” 对方沉默。 方云更加觉得自己预感没错。 “尉青今晚心情不好,你……”方云本来想让林彬给尉青打个电话,但是这句话无 论如何说不出口。 “方云,尉青和我提起过一些事情了,我考虑了很久……” 方云大吃一惊:“尉青和你说过什么?” “我想,尉青她……” “行了。那你呢?” “我告诉过尉青我在这里遇上一个女孩儿。她和尉青不同,其实我想她没有尉青好, 比较任性一点,人很校”“但是。”方云冷冷地说。 “她让我觉得快乐。更加轻松。我和尉青在一起有时会觉得有压力。” 方云不说话。 “但是我和尉青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觉得我实在不希望失去她这样的朋友。” “当然,永远支持你,永远有一双好耳朵,永远不计较,发脾气最多一晚。“方云 说。 “可是我对她的感觉是不同的。我只是……“”好了好了,你当时怎么和尉青说的?” “我……” “含糊其词是吧。” “我觉得也许再有一段时间,我会对她产生那种感觉,她真的很好……” “你最好老老实实和她说清楚。我觉得你现在的态度很不负责。” 那边良久沉默。 突然电话易手,那个女孩儿招呼说:“喂?”声音依然轻松无比。 方云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云是吧。我真羡慕尉青,我也希望有这样的朋友。” 方云顿时觉得不可小看这个女孩:不动声色,轻松自如,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中。 “我也觉得林彬这件事作得实在不好。” 方云仍然不说话。 “其实作为我,实在不应当说什么。但是我真的觉得很……” 方云忍不住说:“和你没有关系。” “话是这样说……” “确实没有。” “尉青的文章我在校刊上看过,真的很好。” “她确实多才多艺。” 对方终于也沉默。方云说:“可不可以让林彬听电话?” 半天没有声音,方云几乎要放电话。 “喂。”终于林先生又回到电话前。 “你记住和尉青说清楚。” “我会。你不要怪文文,她……” “我为什么要怪她。整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你也不要把尉青看低了。这种九流电视 剧对白你最好别和她说,免得最后还破坏形象。”方云冷冷地说。 对方又沉默。 方云忍无可忍放下电话。 接触的都是这样的男生,难怪方云想嫁给科学。 等到平心静气下来,方云百思不解尉青和这样一个人竟然走了也有快两年。 她索性睡觉,决定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今晚方云连林彬的话都懒得听。她到没觉得林彬有任何对不起尉青的地方,但是她 只是不喜欢被不再相干的人打扰。她只是关心尉青。 她听到林彬说:“看来朋友也很难作了。” 方云听见自己说:“好了,你也别多想了。尉青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她不会和你计 较的。”言下之意是,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对方又说:“尉青不会有事吧!” 方云立刻说:“会,她会先把你杀死,然后自杀,临死前留下一封凄凉的遗书。 “林彬再笨也听出对方出言讽刺,尴尬地挂了电话好不容易挂了他的电话,方云急忙给 尉青拨电话。 “HELLO?”对方声音朦胧。 “你睡了?” “今天做试验累死了。”尉青声音仍然朦胧。 “我……你今天还好么?”方云说出来就后悔了。 “还好”尉青明显清醒了过来。她顺手打开了音响。方云听到模模糊糊的歌声传来。 两边都在沉默。 “想不想过来?”尉青突然问。 方云想也没想,“好。” 放下电话才意识到已是十一点了。她叹了口气,收拾了睡衣和洗漱用具,开车向尉 青家进发。 路上街灯闪烁,方云大开车窗,还是觉得气闷。 这已经不是尉青第一此遇上这样的事的。 她突然想起大二时和尉青一起去DISCO CLUB时的情形。尉青那时的笑容让她永远难 忘。她们凌晨从DISCO CLUB出来后又一起骑车去天安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尉青带 头唱歌,在CLUB里喝了一点啤酒,微醉的尉青声音很大,很爱笑。她的样子方云现在仍 然记得。 大三时尉青在感情上波折甚多,方云再没有见过她那样开心过。 当然,外人是分不出区别的。 方云知道。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按响了尉青家的门铃。 尉青出来开门时穿着宽大的棉睡衣,脚上蹬着软底的拖鞋。神情安静。 方云走进她的房间,尉青并没有收拾房间,地板上散落着小说,CD和录影带。尉青 一向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这歌真好听。” 尉青拿进FRENCH VANILA的咖啡,“叫TRY TO REMEMBER,我在电影玻璃之城里发现 的。” 方云慢慢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这是她和许多人,特别是女孩子喜欢来尉青这里的 重要原因。 两人坐着默默听歌喝咖啡。 尉青自编了播放曲目,那首极为抒情的英文歌之后,是那英的相见不如怀念,那是 一首旋律奇特的歌,让人躁动。 尉青把声音开大,音乐在空间撞击。 方云被这种气氛所迷惑。她并不是特别感性的人,但是她也可以感觉到这种气氛是 她来到美国后再没有感觉到过的。在国内时也只有那么有数的几次。许多零碎的回忆和 对未来的种种构想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似乎突然脆弱下来。 这首歌后是齐秦的花季,再然后是赵传的当年的约定,……一首又一首,首首精选, 在这个英语环境中待久了,突然这许多带着回忆的歌声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几乎无法招 架。 而尉青,则坐在一个角落,安静地听歌。 方云渐渐沉醉到歌里去,她不知道尉青是什么时候开口说话的,她的话自然地融入 音乐中,有时暂停下来,也许只是为了某段特别动人的旋律,然后就又自自然然的继续 下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想林彬已经告诉你我们通过电话了。我没告诉你 我已经问过他愿不愿意作我的男朋友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我的感觉很奇怪。我觉得很累,又觉得终于解脱了。还有很多很多复杂的感觉,但 是我的心里在长久躁动后我觉得终于又平静下来。我现在只想休息。 我想,没有昨天见到外公的经历,我一定会很伤心,觉得历史重演。但是昨天我见 到外公时那种悲伤我根本无法形容,也许不光是悲伤,还有感慨。我发现和那种感情比 起来,林彬的事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想有个结果。现在有了,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 我还是高兴终于有了。 方云,昨天我听着林彬的话,突然就明白我并不是爱林彬,我只是爱恋爱的感觉。 我从心里来将太寂寞,没有安全感。所以我希望外界的什么可以给我安全感。所以有了 林彬。 你知道大三发生的事,那件事之后从骨子里我一直是消极的。那时我遇到林彬,我 希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我希望能忘记过去。 可是我不能。 我一旦遇到什么事情,我一定会梦到那时的事情,惊醒时会觉得很难过。我理解林 彬,我这一段是相对沉重而敏感的。常常会为一点不相干的事而突然回到过去,然后感 觉就会很不好,然后就会发脾气,钻牛角尖,弄得两个人都不痛快。我和他是有感情的, 我想她欣赏我身上很多东西。他想帮助我,我们两个都在努力但是最后不WORK,这是正 常的。 如果我不摆脱过去,我永远都会这样。这个只有和我接触最深的男生才会感觉到: 我因为太没有安全感,所以一下要得太多太急,没有男生受得了的。 直到昨天看到外公,我的心突然就静下来。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我对整件事都有 了更多的理解。我觉得自己需要一段时间静下来,一个人。” 方云用心听着。 “一个人不忘记过去就永远没有将来,所以方云你要帮我一个忙。我一定要再回到 那段回忆去。我要帮助当时的自己。我想,两年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比那时明白了很多 道理,现在困扰我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我不能面对它。请帮助我。” 尉青声音坚决。 方云被深深打动。她看着尉青,老友的神情稳重坚毅,方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 “我们现在回实验室。” (七) 尉青又躺到那张床上,她歉意地对教授说:“我真是不好意思,周末午夜要求实验。” 教授幽默地说:“哪里,我正心痒难忍,想继续实验呢。现在你送上门,我高兴还 来不及呢。” 尉青悄悄对方云说:“周末午夜还在实验室,我要有他的20%的热情,老板大概要欢 呼。” 方云忍俊不禁。 教授一边设定实验一边说,“尉青,我将监控整个过程,但是如果有任何部份你不 希望我知道,方云会随时切断屏幕输出,所有内容直接输入光盘。” 尉青点头。闭上眼睛。 “全程有音乐相伴,希望是个愉快的旅程。” 尉青微笑。 “你将进入你自己感情世界的回忆。” 这是尉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在隧道里等着方云。 方云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 尉青点点头。 方云说:“好,我想你是对的。让我们回去。” 她们走出隧道,如她们所料回到了北大。 她们立刻感慨不已。 当是并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她们在这里度过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尉青一眼看见了自己远远走来。“1997年元旦。”尉青轻轻说。 当时满天大雪,尉青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突然那个男生滑倒,尉青也被带到,两 人边笑边爬起身。 “我和刘强去听新年音乐会,从班上联欢会溜出来的。”尉青说。 方云看着那个男生,他是尉青她们班的班长,尉青是支书。尉青从大一时就开始喜 欢他,两人这时候已经很好了。 尉青则看着自己,那天她穿了新买的毛衣,着意打扮了一下,和平时截然不同。也 许更加重要的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整个人焕发出光彩。 两人慢慢走近,险些撞上尉青和方云。”对不起“,当时的尉青心不在焉地说。当 时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别人。 方云不由辛酸,如果她当时就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尉青喃喃地说,那晚最好听的一首曲子是“友谊地久天长”。 这时候那首曲子就在周围安静地响起来,尉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只觉得眼前渐 渐明亮,她和刘强之间的点点滴滴在面前一一重现。没有语言,只有岁月的片段在身边 慢慢流过,伴着美丽得凄凉的音乐。 两人看得入神。 方云并不知道这许多细节,她一向是一个爽朗的女孩,常常嘲笑尉青“小布尔什交 亚”,但是今天她也被打动。她一直因为这段恋情为尉青叫不值,但是现在她觉得尽管 有后来的伤痛,有过这许多美丽而心动的时刻,还是值得的。 而尉青,则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岁月。她如果曾经对这段恋情有过一点悔意 的话,现在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身边的一切慢慢淡去,尉青和方云发现自己站在35楼门前,尉青和方云相对而笑, 她们在这里住了四年。 “我们今晚分手。他会告诉我他喜欢上别人了。那个人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尉 青的声音有一点黯然,但是仍然平静。 方云沉默不语,她已经看到当时的尉青:双肩微微颤抖,刘强低着头,相信他心里 也不好受。 他听到刘强说:“其实我真的已经努力了。但是不论你对我怎么好,我怎么努力, 我对你始终不是那种感觉。我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我和卓萍在一起感觉是不同的。我 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 当时的尉青冲进楼里,方云隐隐听到当时的自己焦急的声音:“怎么了,今晚不是 出去玩么,怎么了?” 方云看看身边的尉青,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动,想必充满泪水,但是并没有哭。 刘强则低着头,在楼前站了一会儿,慢慢回去了。 方云渐渐看不到她,她的眼前是当时的尉青:她在人群中如常的生活。方云清楚地 记得刘强和尉青分手后就放暑假了,尉青说要做实验,整个暑假没有回家。方云看到尉 青在实验室里和老师讨论问题,认真完成实验,从实验室出来就待在学校旁边的风入松 书店里,看上一整晚的书。然后在未名湖边坐上一会儿……一天又一天,她的一切如常, 朋友问起她和刘强的事她照实回答,声音平静,似乎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但是眼神出卖 她,她的眼神疲惫而空洞,带着太多伤心。 方云今天才知道,尉青是怎样度过那个暑假。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尉青对她说:“你 放心回家,等到你回来,一切就没事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方云当时紧紧拥抱尉青。 方云还记得后来几个女孩一起看“刑事侦辑档案”(香港无线剧集)时,里面有一个 女孩子叫蓝嘉文,痴恋男主角,但是对方最后还是回到原来女友身边。一个女孩子说: “人家根本不喜欢她,自己自做多情,活该。” 那个女孩子的男友英俊,常常有女孩子动心,所以有此立常方云只见尉青脸色苍白, 泪水已经就要忍不祝对方还在喋喋不休。 方云站起身说:“我累了,咱们改天再看。” 尉青起身离去,那个女孩子茫然不觉:“咦,时间还早。” 方云看看身边的尉青,对方只是淡淡地说:“那段时间不好过。” “你那个好友呢?” 尉青笑笑,“我觉得自己确实小心眼。现在我最多只愿在过年时寄张卡。” 方云想也没想:“我连卡也不会寄。” 尉青看看方云:“方云,其实他们没有错,我应当大方一点。” “什么叫大方?你没哭没闹,就这样退出。我相信他们结婚时你也会送一份大礼。 他们要你当时怎么去面对他们?你甚至也祝福过他们了,难道还要听他们诉说恩爱史?” 尉青发现朋友所知远比自己以为的多。 她其实不知道,方云把刘强叫出来,一顿臭骂。并且了解了他们谈话的全过程。 “其实……” 我知道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但是我站在你这边:第一,整件事你是无辜的,其次, 你是我朋友,是你我生病时为我打饭,陪我在实验室呆到深夜,出去玩带礼物给我,和 说我坏话的人争吵……我不是一个一有事就说:‘我这个人最公正的人’。我当然站在 自己朋友的一边。不然要朋友干什么。“方云很少说这么多,很少这么激动。 尉青的眼泪已经悄悄滑下,她握住方云的手。 “我们在哪里?” 方云揉揉眼睛,发现四周漆黑一团。 尉青四下看看,闻到一股烟味。 尉青心下明了。 “这是宿社楼的后楼梯口。当时我晚上睡得不好,常常坐在那里。“尉青轻描淡写 的一句话,背后是那段难忘的岁月。 尉青轻轻走过去,方云跟在后面。 黑暗中一个女孩子听着音乐抽烟,神情木然。 尉青皱皱眉头,自己曾经颓废至此。 女孩一惊:“谁?” 尉青在她旁边坐下。 女孩惊讶地看着对方,忘记了痛苦。 “我是未来的你。” 女孩反应不过来。 方云索性也现身:“我是未来的方云。” 女孩觉得自己在做梦,到也慢慢安静下来。她好奇地打量着未来的自己。 “抽烟对身体不好”尉青柔声说。 女孩的心事被钩起,她在这两个人面前突然崩溃下来,失声痛哭。 尉青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我知道你不是为他,你是为你自己。” 女孩终于找到了知音,不由哭得更厉害。“我其实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我, 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骗自己,我自作自受。你不会明白,我觉得自己真的特别委屈, 可是我又知道说起来,谁都没有错,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我……” 尉青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两年来为这件事而不能释怀,自卑而消沉,怎么会不明白。 她顿了顿,轻轻说:“你付出那么多,现在这样当然伤心。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可 以伤心,但不要颓废。疲倦了就歇歇,但是不可以不爬起来。” 女孩抬起头:“我不会。我永远不会。” 尉青说:“我知道。” 黑暗中,女孩的脸上带着倔强的表情,深深打动了方云:她的朋友是一个为了一次 考试会哭鼻子的人,但是真正考验来到时候,她从来没有退缩过。方云深深以她为豪。 “你的愿望会实现。”方云忍不住说。 “我去了那个学校。”女孩机灵无比,知道方云指的是出国这件事。 尉青打断方云:“你到时会知道。”她和方云要离开了。 女孩子突然问:“后来,后来好么?” 尉青不知如何回答。 她想了想,说:“有很多难关,但是你都一一闯过。” 女孩似乎放心下来:“有人真正爱我了么?” 更加棘手。 尉青最后说:“一直有。比如你的家人但是最重要的是自己爱自己。” 女孩还要问,尉青笑着摇头:“自己慢慢会知道。” “你,你快乐么?” 女孩急急地在她们背后喊到。 尉青停下脚步,回过头,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后说:“快乐,我快乐。” 女孩放心地笑了。 尉青对当时的自己,也是对现在的自己说:“许多事你回头再看,就会有完全不同 的感受。你会为这件事痛苦很久,但是因为你自己的波折,你更懂得理解别人的苦处, 不会随便批评别人;你会更加理解生活,不再象个有愿必偿的孩子……所有的得失都不 应当看一时,且你遇上的事对你现在而言是天大的事,但其实每天有千千万万的人遇上 同样甚至更糟的事,你自己也会遇上比现在的事更加让你难过的事。重要的是坚强,勇 敢,不害怕,不后悔。我说我快乐,并不是说我突然进入童话王国,从此过上无忧无虑 的生活,而是说我的眼界和心胸比以前开阔,比以前懂得珍惜眼前的生活,凡事知道到 山穷水尽时就退一步,珍惜生活中每一个细小的快乐。你也应当如此”尉青其实还有很 多话要说,但是她突然听到背景淡淡的钢琴曲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旋律回荡在整个空 间。 女孩的眼泪本来已经止住,听到这首歌,又掉了下来。 是张艾嘉的那首“爱的代价” 方云知道这时尉青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卡拉OK时尉青都会唱。 歌曲中的感慨之意尉青现在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她无法帮助当时的自己完全摆脱痛 苦,但是,现在的自己应当是放下这一切的时候了。 “我们回去。”她轻轻说。 方云点点头,两人向前走去。 同前几次一样,她们又走入隧道,但是这次,隧道并不昏暗,两人正在奇怪,方云 突然抓住尉青,“快看!” 她们面前有有模糊的人影和声音,渐渐清晰,如同放电影似的,尉青生活中断片段 在她们面前一一呈现。她们看到小小的尉青在海边找小螃蟹,看到小学时的尉青和同学 吵架,一个人低着头往家走;看到中学时她一个人坐在操场一角看射雕英雄传,看到她 和初恋时代男友一起庆祝生日,看到出国前那个晚上她的朋友是怎样哽咽地和她道别…… 生活中一个个细小的片段在淡淡的音乐中缓缓放出,那么多值得纪念的人和事,虽然平 时已经不再提起,但是也永远不会忘记。 尉青和方云呆呆看着,心里感慨无限。 最后一幅画面是尉青站在傍晚的MICHIGAN湖畔,看着满天的晚霞,嘴角带着微笑。 画面静止在那里,两个女孩已经完全忘我,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气氛里。 她们的意识渐渐模糊。 尉青睁开眼,看到教授关切地看着自己。方云也已经站起身。 大家都没有说话,教授端来热茶,三个人默默喝茶。 良久,教授突然说:“我在大学时常常去一家中餐馆打工。在那里认识一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略略有一点诧异。在她们眼里,教授似乎和这样的事毫无联系,教授似乎 3岁开始就已经是教授,不会受这种感情之苦。 “她是一个特别活泼的女孩子,餐馆的工作无聊且累,她让我们的生活亮丽不少。” 那时我为了能和她排在一起当班,拼命找老板编出各种理由。后来老板也看出来, 就自然把我们排在一起。我一见到她就会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平安快乐,我决心要让她生 活幸福,但是又一直不敢和她说我对她的感觉。” 教授提起几十年前的往事,忍不住还是神往。 “后来呢?”尉青忍不住问。 “后来我离开餐馆,走前想约她吃顿饭,并且鼓足勇气决定告诉她。想开口约时见 到她和一个男孩子神情亲密地在一起,她看见我,兴奋地说,她的男朋友终于转到这里 来念书了。她对她男朋友说我很照顾她。那时我懂得什么叫强颜欢笑”“后来我事业一 直不错,太太贤惠,但是我一直忘记不了她。” 教授不再说话,房间里只有淡淡的音乐声。那晚,她们三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就这么坐着直到天边发白。 (八) 后来尉青又参与了一系列的试验,她进入自己的过去和幻想中的未来,在自己的思 维里欢笑哭泣。她见到几乎每个在她生活中出现并且和她一起渡过一段岁月的人。她也 看到了自己热爱的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参与他们悲欢离合的故事。 在现实生活中,她变得更加平和和豁达,凡事但求尽人事。 她变得更加享受生活里的每一天,因为她回过头看过岁月,知道自己曾经错过多少 美好的东西,她不希望犯同样的错误。 更加重要的是,她懂得爱自己,不再自卑消沉。 方云又看到了她久违的开朗的笑容,她明亮的眼睛里不再有悲伤和消沉。 方云曾经笑着说:“尉青,你欠我一个人情!” 尉青点头。 终于到了试验结果公布的日子,可以想见,轰动上下,教授由一个疯疯颠颠的教授 顿时变成一个创造奇迹的人,当初离开GROUP的人都悔不当初。尉青也成为焦点人物,她 的思维历险的录像(当然没有公布她的隐私部份)一时成为科学界最宝贵的资料。所有的 人都成为大忙人,尉青每天都要接受记者的访问。 教授在成果公布会上这样说: “我要衷心感谢我的学生,更要感谢尉小姐,她的思维世界精彩绝伦,让我在研究 过程中闪现了很多灵感,也让我除了得到一项重要的科研成果外,还拥有了许多次精彩 的经历,有些让我深深感动。” 尉青在台下微笑。 她自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则说:“我们可以想出千万中这种技术的应用:可以用它 保留伟人的思想,科学家的灵感;可以用来制作电影电视……但是我想,如果人们可以 借助它回到过去的岁月,看到困扰自己的回忆,也许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很好的心理 治疗,并且也可以指导未来的路。更重要的是,其回忆是你最宝贵的财富。我们运用这 种技术,可以真正把握它。” 尉青觉得其实自己的感觉不能用言语表达。 突然成了名人并没有改变尉青的生活,她如常作实验。 这天是周末,她开始一个反应,坐在一边翻看文献,突然觉得困倦无比,不知不觉 睡了过去。 她在睡梦中看到一个中年女子,微笑地看着她。 尉青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电光闪过,她知道那是谁。 她轻轻问:“你好么?” 对方点头。 尉青看着对方,穿着套装,脸上有中年人应有的成熟和乐天知命,带着微笑。她略 略放心,看来自己没有什么大差错。 尉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后来你找到生命中那一半了么?”问完自己也暗暗 笑自己,说是不在乎了,其实还是心中最大的疑问。 对方点头。 尉青不知为什么心中一松。看看对方”我知道,我了解“的表情,不由脸红。 对方轻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耐心等待,好好生活。” 尉青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忍住了,等着自己去发掘吧。 她又想:“这时那项技术还是自己在做梦呢?”但是随即释然,这有什么关系么? 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实验室的同学推门进来,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尉青头靠在墙角睡着了,嘴角带一 丝笑,表情无比平和。 他想:这个亚洲小姑娘,干实验那么用功,最近又成为焦点人物,一定累了,看她 睡得多香。不要吵她。 他退出实验室,轻轻掩上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