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育人的 这个毫无诗意的家伙只知道问我冷不冷,对于这种问题无动于衷地说:没有。 对于他来说,雪也是司空见惯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如果他能以我的视角来 看,就能获得全新的体验。这一刻我想到,虽然我并不爱他,但一直以来并不是 只有他在付出,我也在付出,我让他分享我的悲喜,即使他并不太能领会。 上路又走,经过一片麦田时突然忽啦啦地飞过一群麻雀,横着穿过公路,我 们的车速度很快,避让不及,迎头撞上。我闭上眼睛尖叫起来,只觉车身颠簸了 一下,不知撞死了多少。可怜的鸟儿,请你们安息,至少你们不必在雪中苦苦觅 食了。 到了小县城,雪更大了,白茫茫的一片。我们饥寒交迫,我也渐渐感到雪带 来的只是寒冷和不便,而不是诗意。我又生出走到世界尽头之感,但实际上无论 你往哪个方向走,仍然不会荒无人烟,仍会有同样的小城和人们在属于他们的世 界里生活着。 一早起来看见屋顶都积雪了,对面的山也银装素裹,空气清新透明。我们包 车去乡下,没走多久太阳出来了,雪以惊人的速度融化,山像脱去一件衣服一样 脱去白色积雪,一路走一路看着这景色的变幻,非常新奇。 乡间的景色真美,色彩十分丰富,红的黄的绿的,特别是黄色的叶子,真的 好像黄金一样。屋顶还积着雪的小屋在伟岸的大山脚下,如同一个娇小的女子依 偎在男子宽阔的胸怀。大山下一片片的田地里一道白一道绿,还有大片的收割后 的向日葵枯秆,让人想象它们在盛放时该是多么美丽的景象。 走到皮影艺人家,却得知那人不在,出门打工去了。总编顿时非常失望,因 为这些皮影艺人分散在大山里,家里又没电话,无法预约,再走也很可能扑空。 见我们很沮丧,女主人非常歉意,主动提出她去联系几个艺人来为我们演一 场。一场皮影至少得三至五个人,这就是说她得跑三到五家,这些人家都住得很 远,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找齐。 我无聊地走到小院,一群半大的鸡在觅食,小黑猪像狗一样见人就摇尾巴, 那只皮毛厚厚的狗警惕地瞪着我,它被拴着,但它奋力地想挣开,不停朝四面奔 跑,以至形成了一个以绳子长度为半径的圆。院子里还有金色的玉米棒子,枯干 发黄的向日葵和柴堆上积着白雪。 太阳出来了,我们坐在小院里晒得暖洋洋的。真安静啊,只有院子外树叶在 风中哗哗的摇摆声。突然一阵稀里哗啦响,从天而降的水把院子打湿了一半。我 纳闷地想,明明出着太阳怎么下这么大雨。抬头一看,原来是屋顶上的积雪化了, 瀑布似的流下来。真是奇怪,我以为雪是一点点化的,想不到化得如此猛烈突然。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老棉袄的老人骑着毛驴来到门口,他慢 吞吞地爬下来,拴好毛驴,咧开大嘴望着我们憨厚地笑着。他有着黑红的皮肤, 厚厚的嘴唇,粗糙的双手,脸上的皱纹就像这千沟万壑的黄土地。 看见他我由衷地高兴,他这样的到来也让人惊喜。他是一个已过世的著名皮 影艺人的后人,我们把他请到院子里,他抽着叶子烟和我们聊天。我们问他怎么 看待皮影戏,他抽着烟吧嗒吧嗒地说:戏是教育人的……好人做个啥事,坏人做 个啥事,戏里都有……人不能做坏事对不?“文革”时要求互相揭发,但我们不, 就是看这戏把自己教育过来了……要看世上理,皮影戏上比…… 他一口甘肃土话更加难懂,要凝神细细聆听才可知大概,但这样的语言和周 围的环境有一种和谐,清澄明净的天空,白杨树叶在阳光中闪烁,朴素的语言和 做人的道理,我感到世俗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人际纠纷,那些争斗和名利的 追逐是多么的可笑。 下午四点多,女主人终于回来了,带来了几个艺人,他们答应给我们演一场 皮影戏。一群人忙活起来,搭屏幕、挂对联、牵起纵横交错的绳子,把要用的皮 影都挂在上面以便随时取用、打开大木箱子,找出要唱的戏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