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了别来找我 作者:桃之妖腰 (上) (一) 科里有新人来报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副科长钟诚独守空屋。 米晓晖敲门进来时,钟诚正在给花浇水。听到敲门声,他回过头来,米晓晖 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他的眼帘。钟诚微皱了一下眉,但马上就换成一副笑脸。米晓 晖大方的自我介绍说,我叫米晓晖,来报到。说着伸出手来与钟诚握了一下。米 晓晖的手圆润而丰满,握在手里有一种肥腻的感觉,钟诚在心里又皱了一下眉。 钟诚已看过米晓晖的资料了,24岁,某大学英语专业毕业。来他们科主要负 责翻译一些对外招商与招标项目的资料介绍工作。 钟诚招呼米晓晖坐下,倒了茶水,简单介绍了一下科室工作环境以及米晓晖 将要负责的工作,便不再说话,低下头看起了报纸。米晓晖坐了一会,觉得有些 无聊,便没话找话的说起来。声音敞亮而清脆,像蹦豆一样。钟诚只“嗯嗯”的 点头应付,仍自顾自的看着报纸。 钟诚应该不算是个架子大的人,对待科里的同事也都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可是面对米晓晖,他却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反感。米晓晖一看就是那种不知天高地 厚的人,长得不算很漂亮,但穿着打扮入时。一双眼睛虽不太大却很有神,总是 灼灼逼人的样子。钟诚讨厌这种目光,心想,就算你是名牌大学英语本科毕业, 就算你是天之骄子,也没必要这么张扬吧,好象全世界都是你的。一个不懂得含 蓄矜持的女人一定是个浅薄的女人。 钟诚不喜欢这种女人。不过,不可否认米晓晖身上有股蓬勃的朝气,浑身张 扬着一种活力,仿佛在无形中形成了压力,咄咄的向钟诚逼过来,令他一下就感 到自己的老态和沉闷。钟诚心里下意识地抗拒起来,对米晓晖的态度就有点不冷 不热。那米晓晖倒象是毫无知觉,一口一个钟科长的叫着,令钟诚不胜其烦。好 在这种状况持续了没多久,科里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钟诚长吁了一口气,将米 晓晖介绍给其他人。米晓晖与每个人热情握手,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钟诚在鼻子 里无声地哼了一下。 一直到下班回家,到坐在饭桌上,米晓晖给钟诚带来的不快还没有散去。因 此他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闷着头扒了两碗饭,将碗一撂,就去看电视了。新闻 联播尚未开始,电视里不是在演广告就是动画片。钟诚心烦意乱的将频道换来换 去,没有一个合心意的节目。 这时妻子卓慧也吃完了饭,在收拾碗筷。钟诚伸长了腿坐在沙发上,卓慧经 过他面前时,他就不得不一次次将腿收回来再一次次伸出去。如此这般几个来回, 钟诚就烦了,冲卓慧喊起来:你干嘛老走来走去的,影响我看电视了。卓慧一听 也火了,说:你吃完饭不帮着收拾,反倒怪起我来了。你以为你是大爷啊,我还 不爱伺候呢! 战争总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生。在这场没来由爆发的战争中,钟诚及时 的选择了暂停。他“啪”的一声关掉电视,到卧室里躺着去了。门在身后重重关 上,一下就把卓慧的叫骂声隔在了门外。 卓慧是一家工厂的厂医,最近由于企业效益不好,面临着下岗的危险。她的 脾气在这特定的时期就有些暴燥。36岁的年纪像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像个爆仗 似的,一点就着。钟诚有点后悔,心想:今晚真不该惹她,都是那个米晓晖闹的。 想到米晓晖,脑海中便闪过她那富有青春活力的热情洋溢的身影,与卓慧那 开始发福的、略有些臃肿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而又想到了自己,38岁的 钟诚又一次感到一丝无奈的老态,不由得情绪又一阵低落。他妈的女人! (二) 科里加上米晓晖一共七个人。科长去省里学习了,要几个月后才回来。科里 的工作暂时就由副科长钟诚主持。剩下的这六个人中除了黄俊三十刚出头外,其 余四个都不到三十岁。米晓晖是最年轻的一个,加上她性格活泼开朗,说话快人 快语,很快就跟同事们打成一片,熟得不能再熟了。 米晓晖经常会讲一些笑话或有趣的见闻,逗得同事们哈哈大笑。钟诚有时候 也被他们感染,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可在紧要关头总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抗拒感 不合时宜的出现,堵住了他的嘴,让他说不出话来或者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这几 个年轻人面前,钟诚感觉到了由自己的年龄所带来的尴尬。 38岁,离中年好象还有一段距离。他还做不到不动声色、老谋深算;可是呢, 又脱离了年轻人的行列,也不好显山露水、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因此,在其他 人愉快的说笑时,钟诚就有点悻悻然的无所适从。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主要是指可以带给人精神上的愉悦。米晓晖 的到来,更加证实了一点。做为科里唯一的女性,她的确改变了过去那种清一色 的沉闷局面。给科里注入了一种鲜活的力量,使办公室每天都充满了欢乐祥和的 气氛。 这种气氛却跟钟诚的懊丧心里成正比。也就是说,他们越快活越兴高采烈, 钟诚就越感到不快越垂头丧气。以至于他在米晓晖眼里就成了一个毫无情趣甚至 故作正经的半大老头。可她米晓晖是谁啊,她是向来喜欢我行我素的洒脱女子, 才不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呢。钟诚一个人的态度影响不了她,相反,她总替 钟诚感到累。整天板着个脸,像谁欠他几百块钱似的,一点也不懂得及时行乐的 道理。因此,他们你快乐你的,我无聊我的,谁也不影响谁,井水不犯河水,倒 也相安无事。 钟诚绝对是个公正的人。尽管对米晓晖的行为有些看法,但在工作上绝无高 低贵贱之分,也从不难为她,给她小鞋穿。相反,对米晓晖因为一些问题向自己 的虚心请教,他会态度温和的耐心作答,又让米晓晖觉得他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 就是有点古板。 钟诚的确是一个温和不爱张扬的男人。他现在能当上这个副科长不容易。全 是他凭了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所以他行事总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不狂也不放。 钟诚最早是在一家企业工作,因为能写两笔,又在工作之后上了个电大,便 调到了厂技改科。科长是个饭桶,只知道走上层路线。今天请这个吃饭,明天请 那个游玩,对业务上的事狗屁不通。而钟诚那时刚到科室,对工作特别的积极认 真,很快就熟悉了所做的工作。在一次上级来了解情况时,陪同的任务便落在钟 诚的身上。钟诚对工作的了解与掌握给了上级领导深刻的印象和好感,于是几个 月后钟诚便被调到了局里,后来又从局里调到了机关,到了现在的这个科室,仍 然搞技改那套工作。 机关的提拔就没那么快了,都是论资排辈的。钟诚年龄虽不小了,但毕竟是 新来的,只能等把那些年限长的同事都熬到别处去做了官,他才被提起来当了副 科长。副科长的上面有科长,科长上面有副处,副处上面有正处,正处上面还有 局长等等等等。钟诚就好象是十八层地狱最下面那一层,比起上层来是沉和累, 又不像手下人那样无官一身轻。因此当副科长的这一年来,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生 活在夹缝中一样,充满了压抑感。 这种压抑感还有一部分来自他的家庭。钟诚的家庭与千千万万个中国普通家 庭一样,平淡而缺少激情。他结婚十一年了,女儿也上小学四年级了。与妻子卓 慧的感情虽没有大风大浪,却是小磨擦不断。年轻时的爱情或激情早已被亲情所 代替了。女儿就是他们亲情存在的唯一证明。除却亲情剩下的就是责任了,一种 维护家庭稳定和社会安定团结所必需的责任。但这种责任好象不是自发形成的, 而是在长久的共同生活之后产生的一种惯性,类似于车闸失灵,刹不住车一样, 缓缓的向前滑行。在滑行中少了点热情,少了点主观能动性。 钟诚习惯了这种生活,他觉得这种生活没什么不好。当然,也说不出它有什 么好。钟诚在这种不好不坏的情况下活着,活得有些无奈,活得有些抑郁。缺乏 热情或激情的人就显得死气沉沉。最能表明钟诚死气沉沉的是他的寡言。他的这 种寡言让人看起来就是深沉、不苟言笑和不可捉摸。因此科里的人对他都有点敬 而远之。 与钟诚的寡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妻子卓慧那火爆的性格。卓慧是个无理且争 三分的人,更不用说有理的时候了。并且她一向认为自己都是有理的。既然有理, 就得听她的。因此她对钟诚的态度向来是命令式的,不容钟诚分辩的那种。久而 久之,钟诚也懒得跟她计较了,一切由着她去。只是长久的生活在这种压力下, 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36岁,对一个男人来说应该正是好时候。年富力强、事业 兴旺。可钟诚却觉得自己老了,心老。像爬满野草的山坡,荒凉而落寞。 钟诚给自己的生活做了一个高度的概括,那就是:怎一个“闷”字了得? (三) 钟诚的科室主要负责的是技改项目的立项与审批工作,是企业求得着的单位。 因此请吃请喝的事就不断。经常有从县里来的企业上午来送申请材料,中午赶不 回去了,就请科里的同事出去搓一顿。 北方城市的习俗就是在酒桌上猛敬酒,早晚喝到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群情激昂 尊卑不分,都喝趴下了才算喝到好处,才算喝出了感情,才算够朋友够义气。可 钟诚不胜酒力,经常离酒局结束尚早就处于混沌状态了,因此他对这类场合多少 有点打怵。可人家多半是冲着他来的,又不好不去,他不愿让人说他架子大,只 好硬着头皮逢请必去了。 这天,又有企业从县里来送报材料。午饭时请钟诚,正好米晓晖也没走,钟 诚便叫上她一起去了。他们两个加上企业里的四个一共是六个坐了大半桌,酒局 就开始了。 还是老规矩,开始先喝三个带三个,剩下的随意找对象敬酒。钟诚最头疼的 就是这个。上来先不怎么吃菜,就一气喝干三杯白酒,虽然度数不是很高,但一 喝下去,酒劲马上就上来了。又喝了两巡,钟诚就开始有点晕了,脸也红了,说 话也不利索了。可对方仍在巧立名目的劝酒,钟诚只有一味抵挡。酒桌上的气氛 热烈的激荡起来,就带了点剑拔驽张的意思。 米晓晖一直在一旁冷眼观看。因为是女士,又是第一次跟这帮人坐到一起, 为了照顾她,开始只给她倒了饮料。她一直是在以饮料带酒的跟大家推杯换盏。 又加上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钟诚,就有些忽略了她,因此,这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 保持了清醒。 她没想到钟诚这么不济事。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了。毕 竟是一个战壕里的,关键时刻还是要一致对外的。因此在下一轮的酒端到钟诚面 前时,米晓晖伸出手在半路截住了它。 众人先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米晓晖已 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了。她将喝干的杯底亮给大家看,说:我代钟科长敬各位了, 先干为敬。一帮大男人当然不愿意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露怯,于是也纷纷举怀, 各自将杯中的酒干了。 米晓晖的举动引起了在座的人的兴趣,给这场酒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人 们的目标一下就从钟诚身上转移到了米晓晖这里。米晓晖成了他们又一轮进攻的 对象。米晓晖不慌不忙、镇定自若、从容应付,喝干了一杯杯敬过来的酒,丝毫 没有醉态。在场的人心里开始发虚了,都搞不懂米晓晖的酒量到底有多大,再倒 酒时就显得有些缩手缩脚小心翼翼,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因此,这后半场酒竟是 米晓晖掌握了主动。她妙语如珠、左右逢源的在酒杯中穿梭,喝得一家人心花怒 放眉开眼笑。到酒局结束时,都喝得心满意足恰到好处,并且对米晓晖有了非常 好的印象。 这一次酒桌上的交锋也给钟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直是处在半醉的状态 中看米晓晖斡旋的。米晓晖的沉着冷静大方改变了他以往认为她浅薄张扬傻了吧 叽的印象。并且因为她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自己解了围,使自己不至于在众人 面前出丑,对米晓晖又存了一份感激心理。等再在办公室听她跟同事们谈笑风声 时,他就不那么反感了。相反他从米晓晖的话语中感到了她的聪明讥俏和智慧。 钟诚带了一丝欣赏的眼光在重新评价米晓晖了,脸上的神色也和悦了许多。现在, 他整个就是一个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上司形象了。 自那次酒局之后,米晓晖也感觉到了钟诚的变化。他变得温文尔雅和颜悦色, 加之他原本就深沉练达不事张扬的个性,令米晓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亲和力。她 一时竟是有些喜欢钟诚了。 诸如此类的酒局又进行了几次,每次钟诚都带上米晓晖一起去。米晓晖次次 都表现不俗,绝不让钟诚失望。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 由酒桌上开始,又延续到了办公室里的默契。这种默契调和着办公室里的气氛, 令钟诚在工作时心中充满了愉悦之情。他感到自己精神焕发,年轻了许多。当然,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米晓晖。 (四) 钟诚的心情愉悦仅限于在办公室里。一下班,从走出办公室的门开始,愉悦 的心情就开始一点一点的飞走了,到家刚好都飞干净。因此,回到家,钟诚就又 恢复了那种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样子。 卓慧仍是每天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诸如今天的菜又涨价啦,女儿又要交某某 费啦,这月工资又不能按时发了等等。听得钟诚耳朵根子都硬了。他知道卓慧一 直在为不知道哪天会下岗而担心,有时候就安慰她说:下就下吧,好好在家歇着, 咱们节约一点花,我的工资也够过日子的了。这个时候卓慧就把眼一瞪,说:你 那点工资管屁用,能养活得了一家老小么?一句话就把钟诚给堵到了南墙上。从 此钟诚就不怎么理会她了,爱叨叨什么就叨叨什么吧,他两眼一闭充耳不闻,顶 多也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这种状况使钟诚不太愿意呆在家里,他总是尽量把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延长, 有时候下班了也磨磨蹭蹭的呆到很晚,有时候星期天也借口加班去办公室呆着, 或看看书或干点别的打发时间。 看着米晓晖在办公室里说说笑笑,钟诚恍惚会想起自己24岁的时候。那时候 自己正处在热恋之中,卓慧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的开朗大方也绝不亚于米 晓晖。可是女人一旦结婚有了孩子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钟诚想不明白,他 想不出米晓晖到时候会不会也跟卓慧似的,变成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庸俗娘们。 但她起码现在不会,至少有她在的时候,钟诚的心情一直是愉悦的。 五月份的时候在北京召开一个工业品招商引资项目展览会。由于是对口科室, 钟诚便被派去参加会议,因为有外商投资的部分,理所当然的就带上了米晓晖去 当翻译。 米晓晖的母校在北京,因此在两天半的会议结束后,米晓晖央求钟诚再多住 一天,她要去母校看望她的老师和一些同学。钟诚也想借这次机会逛一下北京, 就很痛快的答应了。于是白天两人分头行动,到了晚上吃饭时才碰到一起。 饭桌上米晓晖一直在讲今天的所见所闻,讲她上学时闹的笑话。那时米晓晖 是个傻小子样的人物,经常对一些同学恶作剧。她给钟诚讲那时候的光荣事迹, 讲到高兴处连钟诚都觉得受到了感染,总是忍不住说:你这个疯丫头。 晚饭后两人沿着马路往住的宾馆走,边走边逛,边说边笑。钟诚想起年轻的 时候与卓慧一起溜马路,手拉着手,少年情怀,温馨而甜蜜。可如今这一切好象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己也已是个年将不惑的中年人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米晓晖仍兀自的说着,兴高采烈,她突然觉得对钟诚有了一种亲切感。过马 路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挽了钟诚的胳膊。开始钟诚心里“别”的跳了一下,随后 便浮起一丝暖意,融融的,却是带了些甜蜜的怅惘,恍若梦中。 两个人站在高高的立交桥上。往下看,是穿梭的车流,迷离的灯光在城市的 夜色里蜿蜒游动,看不到方向,只是没有目标的延伸着。米晓晖的身体轻靠着钟 诚,年轻而蓬勃的身体,年轻而蓬勃的脸。钟诚的眼睛忽的热了一下,下意识地 捏紧了米晓晖的手。 米晓晖张开眼睛好奇的盯着钟诚问:你怎么啦,不舒服么? 钟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说:没什么,小丫头。 米晓晖说,我都快二十五了,不是小丫头了,你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钟诚苦笑了一下,说:我比你大一轮呢,在我面前你不是小丫头是什么?说 着抬起手揉了揉米晓晖的头。 米晓晖却就势依进了钟诚的怀里,趴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叫我小丫头,我什 么都懂。你生活得并不快乐,不是么? 钟诚一时间呆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举起的手才慢慢放下,顺着米晓 晖柔顺的发丝轻轻滑下来,拥住了米晓晖。 (五) 日子如常的进行。上班下班,做饭吃饭,平常而平淡。钟诚在这如水的日子 里像只小船,配合着水波的起伏流动,固守着眼前这份有章有节的生活,步调整 齐。只是自那次北京之行后,心里却生出一些暗暗的渴望。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好象就在眼前,但想要伸出手去抓时却一下又离得远了。米晓晖靠在自己怀里的 那种感觉尚余音袅袅,瞬间即成永远的样子。可睁开眼却发现拥有的只是个空虚 的怀抱。 米晓晖仍是一如往常的表现,轻松自若,仿佛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只是会偶 尔的沉静,在不经意中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等目光收回来时会缓缓的落在钟诚 的脸上,很飘渺的泊一会儿,让钟诚看不清其中的内容。 钟诚害怕她这种淡若虚无的目光,仿佛有一丝极细的针在轻轻刺痛着。他想 逃避,却又不由自主的被那种感觉勾住。甚至在米晓晖不看他时,他会努力的去 寻找。两个人的目光穿越众人的目光仔细搜寻着对方,找到之后就这么无能为力 的纠结在一起,在同事们毫无知觉的空间里依依不舍的缠绵,久久不愿分开。空 气中便充满了甜蜜的疼痛的气氛。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米晓晖的眼睛会肆无忌惮的盯住钟诚,不许他逃走 的样子。钟诚开始还大胆地与她对视,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米晓晖的目光像烈 烈燃烧的小火苗,吐着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令他惊恐害羞又心乱如麻。 他自我解嘲的说:你干嘛这么看我?我一个半大老头子了有什么好看的。 米晓晖深深盯住他说:你是个懦夫,你不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钟诚承认自己的懦弱,可他更不敢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一切。他从没想过自己 三十几年的岁月中还会碰到这种东西,这种似乎是叫做爱情的东西。他不敢确定 这是不是爱情,还是仅仅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渴望。心里有些什么在慢慢复苏, 象春天的小草们刚伸出来的小绿脑袋,有些胆怯的探头探脑,痒痒的,令他不敢 正视。 钟诚开始失眠了。总是在夜里两三点钟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旁边是妻子 的呼噜声,伴随着很懒惰的睡相,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有些厌恶,却只能无可奈 何地睁着眼睛到天亮,米晓晖的身影总在这时倔强的浮现出来,令他无数次的想 起在北京的那个立交桥上两人相拥的情景。似乎依然能感觉到米晓晖温暖如玉的 身体,依然能闻到她淡淡如靡的发香。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在钟诚眼里更像是一个女人与女孩的混合体。即成熟完美又圆润新 鲜,如同刚上市的鲜桃,正是最诱人的时候,令钟诚心里的欲望抑制不住的疯长。 只是它长归长,却不能采取什么行动,他依然是个生活在套子里的人,谨小慎微, 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 可米晓晖却不管这么多。她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经常当着同事们的面就用 眼神去挑逗钟诚。有时会借向钟诚讨论工作的机会,向他探过身来。其时已经是 初夏了,米晓晖穿着轻薄的紧身裙装,身材圆润而丰满。向他俯过身来时,那低 低的领口下丰富的内容总是让钟诚心猿意马神不守舍。他有些怕了米晓晖了。米 晓晖就像一团火,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燃起来,烧掉他,烧掉他们,甚至烧掉他的 前程。 (下) (六) 省里又有一个会要钟诚去参加。钟诚在考虑带谁去合适,米晓晖却从上一级 领导那里争取到了参会的机会。钟诚虽然知道她别有用心,却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坐在车里,米晓晖问钟诚:你为什么老躲着我?你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感 情? 钟诚无言以对。 米晓晖拉过钟诚的手,将自己的手放进去,强行的让钟诚握着。米晓晖的这 股疯劲让钟诚心旌摇荡目醉神迷,不由的握紧了她的手。一路到省城。 米晓晖说:我想要你。 就在这天晚上,他们要了彼此。 米晓晖的无法抗拒的热情让钟诚激动不已。他已经有好久没跟妻子同房了, 偶尔有几次也是完成任务式的例行公事。在米晓晖巨大的热情面前,钟诚积蓄已 久的力量像爆发的山洪般汹涌奔流,灼热了自己也灼热了米晓晖。他用力的揉搓 她,一次次地弄痛她,像是要把她永远的烙在自己的身体里。钟诚从没有像今天 这样放松过满足过,在高潮到来的时候,泪水竟止不住的簌簌而下。 米晓晖也流泪了。她用指尖轻轻划着钟诚的背说:老钟,你很有活力的,可 你平时为什么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面孔? 钟诚无力的趴在米晓晖身上,轻咬着她的耳垂,说:那是因为没有早些遇到 你啊。 这一夜,两人像怕没有明天似的不停的要着,说着绵绵的情话。米晓晖不是 处女,不但如此,她还经验丰富技巧娴熟,让钟诚在兴奋之余又有些懊丧。心想: 到底是年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比自己那个时候开放的太多了。 会议结束时,是周末的下午了。钟诚没有回单位,直接从省城回到了家。 坐在家里,有些发呆,那两天竟像在梦中,不太真切的飘浮着。卓慧还没下 班,钟诚便洗好了菜开始做起饭来,脑中不断回想着与米晓晖的点点滴滴,一种 酸涩的情绪慢慢从胸中溢出来,竟没有丝毫快乐的感觉。 卓慧回到家时,钟诚仍处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桌子上摆满了做好的菜。 卓慧摸了摸他的头,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长久以来,卓慧好象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对钟诚说话。这么似曾相识的举动。 钟诚愣了片刻,说:没什么,吃饭吧。自己却没什么胃口了。 夜里,钟诚仍是难以入眠,脑子里乱轰轰的。却感到卓慧的手慢慢伸过来, 抚摸着他的胸膛,带着点挑动的欲望又慢慢的向下滑去。钟诚心里涌起了一丝反 感,又有一些歉疚。他只说了句:刚出差回来,好累啊。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卓慧。 他听到卓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没再说什么,假装睡着了,脑海中却浮现 出米晓晖媚惑的姿态。 (七) 夏日温热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有些贪婪的吻着钟诚的肌肤,温暖而暧昧。 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他仍恹恹的不想起床。 今天是休息日,卓慧带女儿回姥姥家了。难得如此的清静。钟诚闭着眼睛, 想安心地享受阳光带来的暖意,那夜却带着些甜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个激烈动 作的影子像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鬼鬼幢幢的不知疲倦。 钟诚的心里升起小小而强烈的欲望。想到米晓晖,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是 不是也正在想着他。 伸手去摸电话,想就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可拿起电话来,手却哆嗦着不太听 使唤。钟诚突然感到颓丧,在与米晓晖终于交身交心之后,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在 这时涌上了心头。 他燃起烟,寂寥的抽着,一支接着一支,闷闷的。烟的雾在空中缓缓散开, 那种甜香一如米晓晖香暖的身体,缭绕着钟诚,飘渺而虚无,令他找不到更真切 的感觉。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划破了静谧的气氛,也惊了钟诚一下。他接起来,是米 晓晖。钟诚的喉头忽然就有些哽咽了,正想说些什么,只听米晓晖在那头说了四 个字就“啪”的一下扣了电话。那四个字不容分辩的刺激着钟诚,令他的心狂跳 不已。 米晓晖在电话里说:想你!要你! 钟诚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就直奔米晓晖的住处而去。 米晓晖的房子是租来的,在一片宿舍楼的最后面,小而安静,很舒适的感觉。 里面的布置配合了她的个性,有些现代有些抽象。挂了丝绒的窗帘,光线幽幽暗 暗的,迷乱而体贴。 米晓晖刚睡醒,穿着睡衣来给钟诚开门。钟诚一进来,米晓晖就迫不及待的 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向床上倒去。钟诚马上就进入了状态,顾不得脱掉衣服就跟 米晓晖缠绕在了一起。 这次的米晓晖比那夜更投入,毫不抑制自己的喘息呻吟声阵阵刺激着钟诚的 耳膜,令他在最后的时刻又是泪水涟涟。钟诚趴在米晓晖怀里呜咽的哭着,有些 无法自已。米晓晖轻轻拍着他的头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她听到钟诚含混不 清的说:对不起,晓晖。 到了午饭的时间,钟诚想起来,米晓晖不让。她自己起来去厨房煮了面,给 钟诚端过来,两人就靠在床上吃了。吃过饭,米晓晖仍赖住钟诚不让他走,两人 就继续在偎在床上。 米晓晖伸长胳膊搂住钟诚的脖子,钟诚一低头,就恰到好处的吻住了她的脖 子。钟诚细细地吻着她,一点一点的往下移动。就在这时,他发现了米晓晖脖子 上一道细细的伤。他停下来,仔细的带着点探究的眼神研究那道伤。它从米晓晖 的耳朵根下面略微倾斜的伸到她脖子的左前方,轻轻的,慑手慑脚的样子,不忍 心打破什么似的。钟诚询问的看了一眼米晓晖。 米晓晖说:想知道它的来历吗? 钟诚点了点头。 米晓晖来自一个单亲的家庭。父亲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母亲在两年后带 着她又嫁了人。继父是个简单粗暴的人,经常在醉酒之后打母亲。米晓晖出来护 着母亲,继父就连她也一起打。她脖上的伤就是有一次继父发酒疯时,被他用碎 酒瓶划伤的。在她上高一那年的暑假里,继父强暴了她。她没敢告诉母亲,忍气 吞声的在那个家里熬到上了大学,就搬出了那个家。 上大学时,因为没钱教学费,她出来半工半读。她打工的那家公司的老板看 到她刻苦努力的样子,就经常接济她。久而久之为了感激他,米晓晖就跟他在一 起了。两人后来订了一个君子协议:那个老板供她上完四年大学,而米晓晖在这 四年里每周陪他一次。 米晓晖说: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那个老板对我也很好。他甚至说过要娶我, 可我不愿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毕业后就出来了,结束了四年的卖身生涯,呵呵。 米晓晖轻笑起来。 看着米晓晖轻描淡写的样子,钟诚心里却涌起阵阵的痛。他从没想过在米晓 晖快乐的背后竟隐藏着这样一段伤悲的往事。他忍不住又去吻那道伤痕,心里升 起一种父爱般的想疼爱她的感情。 从这天起,米晓晖的住处成了他们幽会的场所。谁都抑制不住自己对对方的 渴望,他们见缝插针的约会,掩人耳目的缠绵。钟诚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持久的热 衷于一件事,他对自己的疯狂而感到不可理喻,但是在每次疯狂过后却是更加的 失落。他不知道能拥有她多久,不知道他们的未来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他们的下 一秒钟会怎样。 米晓晖说:我们去北京吧,离开这里。我的许多老师和同学都在那里,可以 帮忙找工作。 钟诚苦笑着摇摇头。他不是没想过,可是自己已经年近四十了,在机关呆久 了,也没有什么特长,在北京那样竞争激烈的环境中又如何生活呢?难道能让米 晓晖养着他么?倒是现在,能在机关里混个一官半职,安安稳稳的挺好。不出大 乱子的话,还能有提拔的机会。 钟诚在暗地里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他有一种娶米晓晖的冲动了。 (八) 科长从省里学习回来了,提了一级,调到其他单位做官去了。钟诚科里的正 科位子空了下来,立刻成为众人觑窥的对象。钟诚在科里来得最久,也最熟悉本 科的业务,是最有希望提升的人。但面对激烈的竞争,他还是不敢疏忽,积极的 做起了准备工作。 卓慧厂里公布下岗人员名单了,没有她。她很高兴,长久以来的紧张和担心 终于一块石头落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这是件应该庆祝的事,下班时 就顺便去了菜市场,肉菜禽蛋的采购了一番,准备在家庆贺庆贺。 回到家,她没让钟诚动手,自己洗菜择菜、煮饭熬汤,不一会,几味色香味 俱全的菜就摆上了桌。卓慧给钟诚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的吃了起来。吃过饭,卓慧收拾了桌子去洗碗,钟诚说:我帮你洗吧。卓慧说: 不用,你歇着吧。说着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自从他们有孩子以来钟诚好象头一回看到卓慧这么温柔娴慧的样子,这多少 让他有点不适应。想起跟米晓晖今晚的约会,他对卓慧说:我有事出去一下。卓 慧从厨房探出头来说:早点回来啊,我等你。带着一脸神秘与暖昧的神情,让钟 诚听了心里像过电一样“嗖”的麻了一下。 带着这种怪怪的感觉,钟诚来到米晓晖的住处,却是心情不宁,怎么也进入 不了状态。米晓晖问:你怎么了?钟诚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太舒服,想早些 回去。 米晓晖突然沉下脸来说:你就知道早回去早回去,就不能多陪陪多么?还惦 记着你那老婆是吧? 钟诚慌忙说:没有啊,今天确实有点不舒服。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 说着拿出那份草拟的离婚协议给米晓晖看。 米晓晖哼了一声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钟诚说:暂时还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单位里马上要评议干部了。咱们科 科长的位子还空着,这个位子应该是非我莫属的,这个时候可不能大意。等过了 这一阵,我立刻就去办这件事。 米晓晖轻蔑地说:当个科长有什么稀罕的,钱也多不了多少。还是跟我去北 京吧,我的同学帮我联系了几家外资企业,我的资料都已经寄过去了。 钟诚一愣说:你要走么? 米晓晖肯定的点了点头说:一定走。工作没有挑战性,呆久了会让我发疯的。 你跟我一起走! 钟诚说:你就不能为我留下来么? 米晓晖说:你不能为了我一起走么?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这个问题上争执起来,最后终于不欢而散。 钟诚闷闷的回到家里,女儿已经睡了。卓慧正躺在床上等他,房间里只开了 一盏幽幽的小灯。暗淡的光线隐藏了钟诚脸上的表情。 卓慧热烈的迎过来说:给你放了洗澡水,你先洗个澡吧。 钟诚有了些厌烦,说:累了,不想洗了。就上了床。 卓慧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钟诚不耐烦的大声说:没怎么,我挺好。然后就不再理她。 卓慧等了一会,看钟诚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悄悄摸过来,伏在了钟诚的怀 里。不一会,竟嘤嘤的哭起来。 钟诚本来心烦,听卓慧这么一哭,心里竟有些酸了。他伸过胳膊搂着自己的 女人,心里说: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 (九) 接近年底了,机关干部的廉政议工作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钟诚科里缺一个 正科,而他一直主持工作近一年,科长的位子应该由他稳坐了。但还是要通过考 核评议竞争等项目。为了安全起见,钟诚决定暂时不去找米晓晖了,而米晓晖似 乎也正忙着往北京联系工作的事,也无暇顾及钟诚了。不知不觉中,他们竟有一 个多月没怎么见面了。 再见是在钟诚提了正科之后。为恭贺钟他升职,科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 活动。 饭桌上,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向钟诚敬酒,钟诚仗着自己高兴,多喝了几杯。 可最后还是力不从心了。他向米晓晖投去求助的眼神。 米晓晖装作没看见,又满上一杯酒端到钟诚面前,说:来,钟科长,我敬您 三杯。这第一杯是祝贺您走马上任。 看钟诚喝干了,又给他满上说:第二杯,是感谢您一年多来对我的关照,这 一杯我先干为敬。钟诚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喝干了第二杯。 米晓晖又倒满第三杯说:这一杯,是跟大家的告别酒。我要去北京了,下周 动身。说完,一仰脖喝干了第三杯。 众人听说米晓晖要走,都连说可惜,少了这么一个好的工作伙伴,会少很多 乐趣的。便又纷纷向米晓晖敬起了酒。米晓晖来者不拒,碰杯就干。到酒局结束 时,已有些醉了。 饭后,有人提议去卡拉OK,米晓晖借口喝多了,不去。钟诚也说家里老婆孩 子的,回去晚了会不高兴,也没去。他尾随着米晓晖又到了她的住处。 米晓晖知道钟诚一直在跟着她,她头也没回,径直进了屋子,没关门。钟诚 跟进来从背后抱住了米晓晖,说:晓晖,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今晚陪我好么? 米晓晖说:老钟,今晚我陪你,不过是最后一个晚上了。 钟诚吃惊的问:为什么? 米晓晖说:我要去北京了。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一起走的,我也不可能留下来。 我们其实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你有你的生活方式,而这种方式并不是我喜欢 的。你也不可能为了我放弃现在拥有的这一切,不是么?你始终是个懦夫。 钟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第一次在心里也考虑起了这个问题。原来他们是多 么盲目的在相爱啊,或许她说的是对的。钟诚抱着米晓晖的手慢慢放下来,无力 的坐在了沙发里。 米晓晖把钟诚拉到床上,给他脱掉了衣服,自己也脱光了,开始抚摸他。可 钟诚却怎么也激动不起来,两个人第一次渡过了一个没有激情的夜晚。那一刻钟 诚想:自己真是一个失败的男人。 米晓晖说:星期天的火车,你来送我吧。 从星期六开始,钟诚就一直心情低落,几乎一夜没合眼。闭上眼睛,脑中就 浮现出他跟米晓晖的那些日子。那些激情的缠绵的,没有未来不知去向的无可奈 何的日子。星期天早晨,他早早起了床,想不出见到米晓晖时该对她说些什么。 他来到米晓晖的住处,却不想进去,就这么在她的楼下徘徊,直到看见米晓 晖拎了皮箱出来。他躲在冬青丛后面,看着米晓晖提着行李走到马路上,拦了一 辆出租车坐上去。钟诚也拦了辆出租,一路跟着米晓晖向着火车站驶去。 到了车站,看到米晓晖正东张西望的在等他。心里有些难过,却迈不出腿去 走到她面前。就躲在一个电话亭后面看着她。一支接一支的吸烟,不一会儿,地 上就积满了烟头。他看到了米晓晖脸上失望的神色,一步一回头的走进了站台。 那一刻,钟诚心中涌起无数复杂的情感,却不知如何释放。眼泪涌了上来,他被 烟呛住了。 原来他们是谁也不属于谁的,谁也成不了谁的永远。却只是彼此记忆中一个 小小的片段,属于过去,却没有将来。一些小小的残章,零落的浮现着百孔千疮 的影子。像浮在浪尖上的泡沫,很快就会被新的浪头淹没,推倒重来,甚至不留 下一丝痕迹。 烟灼痛了钟诚的手,他叹了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在路上,他将那张在口 袋里装了很久的离婚协议撕了,无数的碎片飘落在冬日瑟瑟的寒风中。 (十) 科里来了新人报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科长钟诚一人独守空屋。 听见敲门声,正在浇花的钟诚回过头,撞上了一双温柔和善的眼睛。钟诚心 里顿了一下。 来人大方的自我介绍:我叫陈晓晖,来报到。然后微笑着向钟诚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