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的冲击波 作者:飞花轻似梦 芸是个什么都要拿个“样儿”的女人,加之天生大高个儿,酷像鲁迅小说中的 那个“细脚伶仃的圆规”,叫人一见第一眼就难以忘怀。自打她来到文教体卫局, 像一股清风,为沉闷的文教体卫局,为普普通通的百十来号人,在感观上、精神上 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波。 第一个冲击:细声细气深情款款芸和芰坐对面桌。芸和芰闲聊。芸问:“李姐 在这工作多长时间了?” 芸的话叫芰浑身不自在,有点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芰想:她的舌头怎么没伸 直?但还是回答了她的话:“五年了。” “那你是怎么来的啊?”语调还是贱贱的。 芰好不自在。是不是要查一下我的档案,看我走没走后门?芰没好气地说: “这年头,不托人,你想上哪啊?!” “我就不用。我想上哪就上哪!”还是细声细气地,甩了一下她的长头发。 “1997年,那是个春天,有个老人在南海边划了一个圈……”边唱边走了。 “装什么清纯?”芰把手中看的刊物重重地掴在了桌上,气得有些晕。吹什么 吹啊?在三中成了万人烦,整得年组都乱套了,到这来吹牛来了!芰靠在椅背上, 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没准,这人,还真兴许有点来头呢!得罪不起,躲还躲不起吗? 星期五下午,是工会活动时间。女人们总要在一起打个小麻将。芸紧着张罗, 芰本不想玩,可看人家三缺一急的样子,不愿扫大伙兴,只好参战。坐在芸下家的 位置本不自在,偏偏芸又提出很多条件,什么不带说话的,打三毛三的。这桌上, 净听她的了。她在说三毛三时,竟圈圈着舌头说成了“山毛山”,听得芰憋不住想 笑。 芸打起牌来可没有了平时说话时的温柔劲,全然忘记了她刚才提的什么要求, 一会儿大声嚎气地喊,一会儿又拍桌子瞪眼睛,搞得大家打牌的心情很不好。芰坐 在芸的下家可让芸给看完了,开门都困难,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把儿,芰已经上 停儿了。这时,芰的对家打了一个五条,芰一推牌,和了。芸细细地看了芰的牌, 嘟囔着:“人家正要吃它呢!人吃啥你和啥,没劲!” 看她那娇滴滴的样子,恶心!芰哗地推倒了面前已落好的牌:“没劲你别玩啊!” 两个人闹了个半红脸。 再到周一,市局领导来检查工作。四楼小会议室里买了许多水果,等客人走了, 水果还剩下了不少。于是,宋胖子就像以往一样,过来吩咐人去把水果取下来,大 家分着吃了,也算慰劳慰劳大家。宋胖子环顾了一下室内的几个女同志,对芸说: “小张啊,你去把四楼的水果拿下来。”这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的安排,也是 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工作。宋胖子说完,正欲转身走,只见坐在座位中的芸把身 子一扭,做出个撒娇的姿态来,嘴里还配合着那一扭,“哼”了一声。在屋的人全 笑得前仰后合,芰笑得头趴到了桌子上,为芸感到不好意思。宋胖子是个大胖子, 一脸的佛像,嘴皮子厉害得很,平时最能闹笑话,荤的素的谁也整不过他,是个很 风趣幽默的人。背地里,人们都喊他宋胖子。这会儿,竟然也矗在那,脸憋得通红,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能,他被美国的飞毛腿导弹击中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也可 能,对他来说,这四十多岁的年纪,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找不着北了。 这会儿你看芸,脸也红红的,坐在那里,好不自然。过了好长时间,见笑声不 断,她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地喊道:“你们都笑啥啊?别把牙笑掉了!”这声音, 没有了那种清柔的感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芸这时自找台阶,自言自语:“我可不 和你们扯了,我得去收水果了。”转身匆匆上楼去了。门刚关上,屋内又爆发了一 阵哄堂大笑。接下来,宋胖子自己先学起来了芸刚才的样子,扭扭屁股,“哼哼” 着,引得大家捧着肚子,直不起来身。芰也学着芸说话时特有的表情——眨巴眨巴 两下眼睛,挺迷人的样子,用细细的声音说:“这个苹果好好吃啊!”接着,芰又 换上了粗声,瞪起了眼睛,一拍桌子,叫道:“我在家一手遮天!”大家又是一阵 大笑。芰学的是真事,这个屋内“党代表”刘子悦就可以证明。 他听过芸同楼的邻居说起过芸。 芸的两种表现令大家好奇怪。在家里她对老公可着嗓子喊,好像邻居不知道她 的嗓门大似的;家里的所有事,她说咋的就咋的,没人敢和她抗横。在单位,她却 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圈着舌头,细声细气地说话,派若两人。她在讨好谁吗? 不想,没过几天,在一次月政治学习会上,王局长在讲读十六大报告的时候, 大讲特讲语言美。他说:“语言,是心灵的镜子。一个人,要讲究语言美。一个说 话温和,讲究语言特点的人,他一定是个受人尊敬的人。”试想,语言美和十六大 报告怎能没有关联呢?与会的同志真是深受教育,并在会后写了心得体会。刘子悦 在体会中还适时地联系了实际,得到了王局长的赞赏。 第二个冲击:省吃俭用引领时尚刚到班上,芸又要上街购物了。大家能看得出 来,每到这个时候,她有好长时间不吱声,她在想请假的理由。每次她和宋胖子请 假,都要说上十分钟的理由。这样,一来能和主任拉拉家常,搞好和领导的关系; 二来能为自己找到领导理解、群众支持的切合点。比如,她要请假上街的理由是修 理家里的电饭锅,她会和宋胖子说锅是怎么坏的,什么时间坏的,给她家的生活带 来多少不便,造成了多大的后果;她想怎么修,修到什么程度,打算再用到什么时 候,等等。这样请假,没有请不下来的。次数一多,宋胖子早就不买她的帐了,只 要她一进屋说起是要修锅,还是要去修鞋,亦或是去买药,不等她说完,宋胖子大 手一挥,头一摆:“你去吧,把事办明白,别着急。”她刚出门,宋胖子就会无奈 地自语:又是小半天!嗨,文教体卫局是她家开的!请下来假,芸会把锅扔到修理 部,顺便逛街去。 这不,她推开宋胖子办公室的门,刚说完上街修一下鞋拉链,还没等她说拉链 是怎么坏的,怎样影响了她的脚走路,宋胖子马上说:“修拉链可重要了,要不鞋 会不听话的。快去,千万不能耽误啊。”芸尴尬地笑了两声,转身走了。宋胖子看 着面前的镜子,瞪了瞪眼睛,忿忿地想:这个臊老娘们,短削! 芸并没有去修鞋店,那只是一个请假的理由而已。她觉得那个拉链还能用,用 不着为此去破费。她直奔步行街上的几个商场。上回,她在飞腾商场相中了一件旗 袍。但她却没有直接去飞腾商场,而是先去了与飞腾相隔两个店面的华宇,她要从 这一家一家地逛过去。在这几个商场,每有看上眼的服装,不管贵贱,她都要一试, 在众多顾客面前走来走去,像模特一样,有众星捧月的感觉。转了一圈,她却不买, 扬长而去。遇上心善的店主,觉得这是为商店做广告,能有更多的顾客来购买服装。 如果遇上个碴儿,试了一圈你不买,你臭美啥啊?芸可就要吃白眼或者是吐沫星子 了。好在她是这里的常客,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转下来,等到了飞腾,她已 过了穿十来件服装的瘾。算算,也值了。在那个卖旗袍的小店里,芸先试了试,在 店里婀娜地走了两圈。然后,就是和老板讨价还价。老板是个四十开外的大胖子, 和男人砍价,是芸购物的强项。只见她圈着舌头,“大哥大哥”地叫,抛着媚眼。 几句话下来,原本要三百多才能买下来的旗袍,竟然不到二百块钱就被她拿下。最 后,老板说:“大妹子,这个价,你出去可不能跟别人说啊!” “哎——”芸悠长地应了声,心里却在笑这个二百五。 出了服装商场,芸直奔菜市场。儿子上高中了,她要给儿子增加点营养。她的 穿着打扮,她的个头,在这人头攒动的菜市场里是最“打人”的了。那帮摊主们争 着喊:“大妹子,买我的,买我的。”她已是这里的老主顾了,买肉买菜,“大哥”、 “小弟”给的是绝对的“内部价”。 今天,她给儿子买了半斤肉、半斤蒜苔。 出了菜市场,一看表,已经是十一点了,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她连忙往单位 赶,把旗袍和蔬菜放到离单位不远的一个小卖店,急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室。见宋胖 子独自一个在看书,便径直走了过去:“宋主任,你看,我新买的这条牛仔裤怎么 样?”边说,边把屁股猛地向宋胖子撅了一下。她是在向宋胖子展示她浑圆的臀部 吗?宋胖子连忙闪到了一旁,连声说好。 其实,她这条牛仔裤是早晨穿来的,宋胖子早就注意到了。她这番举动,就是 在告诉宋胖子:我在下班前回来了。 中午,她给儿子炒了十根蒜苔,剩下那十多根留着明天中午再炒。自己则和老 公吃的是咸菜。 这就是她家的伙食标准。多数时候是这样的,给儿子炒点菜,够他自己吃的就 行,每顿饭她和老公都是吃咸菜。每年秋天,她都要腌一些菜,像白菜、大蒜、萝 卜,也要腌一些鸡蛋、鸭蛋什么的。这些食物,够吃大半年的。这种饮食结构,最 明显的是影响了她皮肤生长发育。 这对近乎于疯狂追求美的她来说可是一件有损形象的事。有道是,有一得,必 有一失。单看她手,皮肤很粗糙,松驰没有弹性,骨节很突出。为了弥补这一损失, 她每天都要吃一些从药店买来的B1、B2等维生素来补充营养。但这却未见明显效果。 即便是这样,毕竟还是节省下来不少钱。节省下来的钱,有一半被存入了银行,另 一半则买了服装。只不过,那些服装,几乎没有老公的,儿子的也很少,绝大多数 都是她自己买给自己的。这不,她吃过饭,拿出了那件新买的旗袍,穿上,在屋内 自我欣赏。她的老公是个老实巴脚的粮库工人,挣的不多,对芸的做派早习已为常。 他从不过问她如何花钱,也懒得去搭理她的那些花俏。叫外人看来,形成鲜明对比 的是:她的老公穿着露了洞的背心在屋内干活,奔行于粮囤的跳梯之上;她的儿子 则穿着他们年轻时的衣服去上学。而她,每天换一套,花枝招展地过街。人们不禁 要问:她的心理是不是太年轻了? 她没有急着穿新买的旗袍去上班。每回新买回一件衣服,她都要放它一天两天, 稳定和平衡一下心理,然后才穿。她觉得,这样,穿什么都有奔头,有后劲。 星期天,是她值班。她穿上了旗袍。刘子悦正好到单位取点东西,当她看到芸 时,眼下都有点直了。她的旗袍,开衩很高,露出了快到腰部的雪白大腿。旗袍好 像没有衬里,她那条白颜色的短裤都能看得出来。刘子悦有些意乱情迷,在值班室 里转了好几圈,竟忘了自己干啥来了,迟迟不肯离去。芸往床上坐的时候,撩起裙 子的后摆……啊,真叫刘子悦眼晕!!刘子悦心惊肉跳撞出门,迎面王局长手摇折 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小刘啊,星期天,也不休息啊?再找一个人,咱们刨幺 (扑克在东北的一种四人玩法)。” 小刘心领神会,忙打电话把宋胖子叫了来,王局和芸一伙,宋胖子和刘子悦一 伙,四人就在值班室刨了起来。和局里的“老幺子”(东北人对机关一把手的称呼, 从刨幺派生而来)打扑克,傻瓜才不礼让三分呢。刨到兴头上,芸会笑得仰面躺倒 在床上,把个雪白的大腿全部展现给对面的“老幺子”。刨到了中午,也就刨来了 中午饭。宋胖子和刘子悦自然是请客那伙的。饭桌上,王局突然说了这么句话: “现在人们有钱了,观念也更新了,愿意穿啥就穿啥呗,愿意咋穿就咋穿呗,我支 持!”他的目光没有看芸,却分明是说给大家听的。此话意味深长。刘子悦瞟了宋 胖子一眼。对面的芸看王局的目光火辣辣的。 一天,一男一女到文教体卫局推销“蜜雪儿”化妆品。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他 们好像知道办公室有个“张大美人”,一上楼就奔张芸的屋里来。为了推销,他们 免费给做美容,免费按摩。芸一听有这好事,争着抢着做美容。几个小时下来,两 人忙活得满头大汗。美容、按摩都做了,最后得买人家东西了。可是,一谈价,芸 嫌太贵,怎么也砍不下来,索性不买了,转身走人。芰觉得叫人家忙活了大半天, 怎么也得买点,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两瓶,外加一个唇彩。芸其实没有走远,而 是跑到了楼门口去等。等两个推销员出来了,她又是一顿死缠烂磨,不到一百块钱, 买下了和芰一样的东西。芰也不生气,她觉得她丢不起那个人。从那天开始,芸就 开始到美容院去做美容,她都是选每周四的下午去。她可不想双休日去,那两天, 是她打麻将的时间。芰等几位靓女早就在做美容,不过,她们可没有芸的大彻大悟, 她们得牺牲自己双休日的宝贵时间。不是她们请不下来假,也不是她们不想请假, 是她们觉得上班时间去做留个话柄叫人讲究不好。 可以说,芸引领了时尚潮流。她这么一整,机关里本来长相和身段就有实力的, 分明在和芸较起了劲。这一较劲不要紧,一下子就看出了个高低上下。以芰为代表 的几个靓女穿着打扮含蓄大方,不失职业女性的幽雅和气度;且服装质地考究,价 钱不菲;化妆轻淡,温文而雅。 芸的穿着打扮则有点老土的味道,粗俗得有点掩饰不住春光,可怜得有点按奈 不住驿动的心;服装也多半是便宜货,质量自然较差些。可芸就是不服输,她以换 装的频繁度和着装艳丽见长,倒也独自占据着机关半壁风骚。 第三个冲击:忸怩作态亦显霸气机关每层的走廊很长,楼梯开在中间。走廊和 楼梯就成了芸的T 形台,走廊是T 的横,楼梯是T 的竖,每天,她都要刻意在这个 T 形台上走过无数次,从一楼走到五楼,再从五楼走到一楼,每次都要装作有事的 样子。当然,不是一般的走法,而是学着模特的猫步,扭动着胯股,甩动着大脚, 瞄着直线,咔噔咔噔的声音在走廊里传得很远。机关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出来那是芸 的走路声。如果,走廊里有外人,或者是有男人,她会迅速超到这些人的前面,走 起猫步来更来劲,浑身扭动得活像一条蛇。 她手的姿势也很有特点。如果是要拿一个水杯,那只拿杯的手的无名指会翘得 很高;如果,她想和别人借点东西什么的,伸出的那只手会是个梅花指的形状。其 它的动作更是惹人喜爱啦。与男人说话时,她会频频地眨眼睛,脉脉含情的那种; 如果说到高兴时,别人大笑,她则不会大笑,挺多只是“咯咯”两声,并会用两只 手按住眼角和太阳穴。这种笑的姿势简直是太特别了。原来,她这是怕大笑使眼角 的皱纹增多而采取的自我保护措施。 由于芸是个坐立行很有品味的人,人前面后较会迎合,给大家的印象深刻,特 别是宋胖子,一改往日对她的刻薄态度。宋胖子觉得这是个人才,即使动作酸倒了 牙也要用。于是,宋胖子在办公室向大家宣布:以后,凡遇开会时端茶倒水的活, 就由小张同志承担了。大家鼓掌表示最热烈的支持。芰她们怎么想的啊?可算把这 活踹出去了,谁愿意干这个烂眼边子的活啊?芸得到这个活倒是乐不可支。为什么? 人多啊!她是个哪人多就爱往哪扎堆的主!那天开会,只见芸每隔半个小时上主席 台倒一次水。上来下去那姿势给你拿的,你学都学不上来。 只见她,穿着超短裙,高挺着胸脯,甩动着飘逸的长发,迈着矫健可人的猫步, 晃动着婀娜的腰肢,在人们各色的目光中穿梭,那种感觉简直风光无限。时不时, 有她认识的,她会主动地和那人点一下头;有认识她的,她会在对方点头后送去甜 蜜的微笑。每一次,她都要先将杯里的残水倒掉,然后,拿水壶的手无名指高高地 翘起,轻轻地,慢慢地,把水倒入杯中,每倒完一杯,她都会很自然地甩甩她的长 发,这成了她的一个固定的动作。她倒水的姿势很贤淑,很有魅力,那几个领导不 知台上当时正在讲什么,眼珠始终在她的身上流转。这就证明了,她的工作很得领 导的赏识。 这样的会,一般都是大尾巴会,过了中午才能散,芸自然就有人请。酒桌上, 她当仁不让要好好地发挥发挥,这些请她的人,都是学校的一把手啊,以后办点啥 事,那可就是水到渠成啊!她就会每人敬一杯,说着甜蜜的话,送着叫人浮想的秋 波,用纤纤玉手指点迷津,谁人不喝?每个人反过来又敬她。到最后,有的校长醉 了,可她还是刚开始那样。这时,就会有人说:“小张,海量海量!”还有人说: “小张不但工作干得好,做个陪酒员也满合适嘛!是个人才啊!”芸能喝酒的事不 胫而走,传到机关,听到的人都不相信她能喝酒。因为,她在机关,不要说大聚, 就是办公室内部小聚,她可都是滴酒不沾的,无论怎么劝,也无论谁劝,她都不会 喝。猛然,大家就会觉得,此人隐藏得挺深啊!正应了那句话了:喝不喝酒,不醉 是高手。 鉴于张芸超凡脱俗的工作能力,宋胖子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大声惊呼:真是个人 才啊!这样的人才,要大用特用啊,同志们!于是,值班室的被褥脏了,大小会议 室和面包车里的椅套黑了,宋胖子会安排芸拿回家里去洗,每洗一次补助五十元人 民币。芸把挣到的外块全部用于在服装和化妆品方面的添补。芸勤快能干的美名迅 速在机关传播开来。既得了名,又得了利,芸好不飘飘然。 这天,又该洗车椅套了。由于面包车的椅套较大,浸水后还会变得很硬,在芸 的强烈要求下,在宋胖子的授意下,这次洗车椅套就到风景秀丽的水库边上去洗, 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还可以饱餐一顿鱼全席,何乐而不为?办公室的全体员工倾 巢出动,高高兴兴地来到了离机关有五十公里的水库风景区。大家很怕闲着没活干, 落个“白吃白玩”的名声,纷纷抢车椅套到水库边上去洗。结果,正好一人一套, 没有人闲着。有的人用棒槌打,有的人用手搓,有的人用脚踩。干了一会儿,多数 人都停了下来,他们的目光都聚到了芸的脚上。芸被大家的好奇所感染,向自己的 脚下看去。哦,自己的脚后跟通红,被水一泡起了不少的白皮。芰大声地问芸: “你那是怎么弄的?” 芸不好意思地说:“鞋磨的。”说这话时,舌头都是圈圈的。 “那你不会再大一号?” “不,我嫌我的脚大。哎呀,你们回去可别跟别人说啊。” “我们说这个干啥?!” 椅套一会就洗完了。宋胖子很是高兴,对同志们的劳动热情大加赞赏。 不久,芸每个脚后跟都有个大包的事就在机关曼延开来。 到了十一月份,机关要进行政治理论学习考试,全是闭卷。考前,芸就夸下海 口:“我已经倒背如流。我一定要拿第一。”并到别的股室去表现自己倒背如流的 功力,还会主动地考一考别人。她这一整,倒把题背得一般的人的积极性挑了起来。 大家纷纷静下心来去背题,唯恐被芸落在后面,那可是一件耻辱的事。考场上,芸 主动去帮党办主任发试卷,边发边说:“这题太简单了。”芰是第一个交的卷。出 了考场,大家议论纷纷,芸说:“我全答对了。” 喜悦溢于眉飞色舞之间。过了两天,分出来了。芸不再张扬。她才答了95分, 远远地被她考过的那几个人抛在了后面,更不要说进入前十名了。她没有得到奖品。 奖品是电饭煲,她在两个月前用疯狂地背题来虎视眈眈它,只可惜,唉!她霎时安 静了不少。 芰得的电饭煲一直放在桌面上没有拿走。她是有意多放在那几天,杀杀芸的霸 气。芸早上来擦桌子时,有意将电饭煲的盖碰到了地上,盖子磕走了形。芰怒视着 芸:“没得着眼气怎么的?” “呸,谁希罕?”这时的芸,装不出了那种小女人的羞涩与矫情。 两个人就这样在屋内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当,宋胖子过来制止未果。最后,一个 天然绿色美女和一个后天维生素美女全然不顾什么而撕打起来。宋胖子再也幽默不 起来了,他猛地拍着桌子,近似于咆哮:“都给我住手!”最后的解决方案是,把 芰调离这个屋,把刘子悦调进这个屋,和芸坐对面桌。芰说:“小刘,你的艳福不 浅啊!这回可以天天瞅喽!哈哈!”刘子悦的鼻子好玄气歪。 第四个冲击:雾里看花竞聘落马对芸的议论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自打她进入 机关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只不过现在要比刚开始沸腾多了。 有人说:她是王局长的什么什么亲戚。可据消息灵通人士介绍,她只是和王局 长有点偏亲,属于八杆子打不着那伙的。可到底是谁持着八杆子打的谁呢?要是芸 持八杆子打王局长,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按照她那种张扬的法脉,沿袭机关一惯 的用人为亲的传统,如果有亲属关系,还不叫她抖擞出屁来?是不是王局长持八杆 子打的芸呢?这也未尝不可。宋胖子就曾听王局长说过张芸和他有点亲属关系,云 云。乖乖!他们如果是亲属关系,又该是怎样的亲属关系呢?王局长为长辈,芸为 晚辈?还是芸为长辈,王局长为晚辈?亦或是平辈?要是一个辈的,芸那样看王局 长的目光也太热烈了点。若是有一长一晚,那样的目光就更不应该了。…… 有人说:王局长的小秘是芸。宋胖子私下里怎么揣摩怎么觉得不像。他跟王局 长也好几年了,看不出王局长的私生活里会有张芸的影子。芰倒有她的独特见解。 她说:这叫精神暗恋,他们只是精神领域里的接触,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东西。说白 了,就是互相都有好感而已,还没有发展到以身相许的地步。可能,王局长也不想 发展到那个地步。如果王局长想那样做的话,不要什么动作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就能使痴迷的芸就犯的。芰的观点是:在精神领域若即若离地享受,这种感觉比肌 肤相亲强得多。刘子悦不这么看。他觉得,芸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王局长, 一个堂堂的大局局长,上哪找不着小秘,在身边的稻田里翻船,不值得。 芸只是单相思而已,故弄玄虚,招摇勾引,王局长根本就没往那上面寻思。最 后大家的观点归结为唯一可能的结论: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张芸在用王局长的两 只眼睛当探照灯照着前行的路,在牵着王局长的鼻子往前钻。得出这样的结论使宋 胖子自己都有点不寒而栗。 就在人们的议论声里,退休的老局长从新加坡旅游归来,特意到办公室看望大 家。宋胖子是老局长在位时亲提的办公室主任,到了中午,宋胖子怎能不留他吃饭。 想通知王局长一声,老局长不同意,说:“就咱哥俩得了。找那些人干啥?”宋胖 子只好安排刘子悦作陪。就他们三人,在一个小吃部畅舒胸怀。唠着唠着,不知怎 的,就说到了张芸身上。平时吃饭,没有张芸的时候,大家自然而然就会讲一些张 芸的轶闻趣事,以助酒兴。这已成为一种习惯了。 不想,今天,老局长却也说到了她的头上。 “她在三中时我就说过她。”老局长把酒杯一蹾,气不打一处来,“露胳臂露 腿的,哪有老师的形象?嗯?她怎么能到文教体卫局呢?我在任,我一定要把她开 除!”老局长很是激动。 宋胖子示意刘子悦给老局长倒酒,并轻声说:“不要把老局长的话传出去。” 刘子悦会意。不想,宋胖子的这句话叫老局长听到了,瞪着眼睛质问宋胖子:“我 怕他吗?他姓王的没有我的提拔能当上这个局长吗?当了两天局长就什么人都进, 这成何体统?嗯?” 宋胖子不敢再作声。他知道,老局长这是有不顺心的事,借着酒劲,兴许他还 会骂人的。 送走了老局长,宋胖子心里没有来由地感觉很沉。一朝君子一朝臣啊,唉!在 李局长的手下,宋胖子干工作是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很得李局长的赏识。可自从 跟了王局长干,自己也是这么个干法,却总觉得力不从心,好像王局长从内心里就 没拿他当自己人。 年末,是订报刊最繁忙的时候。这个事,原来是由芰负责的,芸来之后,印信、 档案、文秘、报刊收发就都由芸来负责了。这是王局长一手安排的,宋胖子只能执 行。谁想,芸在订报刊过程中又出了差子,令宋胖子好生恼火。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芸整理报刊费时,发现仪器站个人订报还有蔡姐一人未交钱,就去找蔡姐要。可蔡 姐有站长证明,她的个人报刊费肯定是交了,而且是当着站长的面亲手交到芸的手 里的。芸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她想起来了,那天,是自己为了买一件羽 绒服,临时从报刊款里窜的。可事后,她却忘给补上了。 不过,衣服倒是买了,钱是补不上了,只好死不认帐。她就一口咬定没有收到。 弄得蔡姐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从仪器站回来,芸向宋胖子作了汇报。一个说交了, 一个说没收到。为了不耽误今年的报刊订阅,宋胖子当即立断,差的三百元钱由办 公室补上。这个决定可美坏了芸,这就等于她白赚了三百块钱啊!殊不知,还有更 美的事在后面呢。仪器站站长觉得不要因为这点事伤了股室间和同志间的和气,遂 决定,蔡姐的这部分钱由仪器站承担。结果,在办公室补上三百元钱之后,仪器站 又给芸送来了三百元钱报刊费。芸欣然笑纳。芸觉得仪器站在一楼,办公室在四楼, 隔了三层楼,多收钱这事不可能传出去。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两天,全机关的人 都知道了这事,背后戳脊梁骨的有之,嗤之以鼻的有之,嘴里发洪水的有之。 芰对刘子悦说:“明儿咱丢了钱,找宋胖子,看他给报不!” 刘子悦说:“我看,宋胖子是越来越怕她了。” “这事,真便宜她了。”芰说。 “人家,活的就是这份便宜!”刘子悦唾了一口。 这事,传到宋胖子的耳朵里,令他十分难堪。当初,我凭什么就给她报销了? 她弄丢的,她赔啊!她没收上来,再去收呗!倘若谁弄丢了钱我都管,那办公室不 成了慈善机构了吗?宋胖子越想越觉得晦气。 机构改革说改就改。机关全体中层干部全部自动解聘重新竞聘上岗。凡在机关 工作的人员都可以申报竞聘中层干部。宋胖子还是报他的办公室主任,干了十多年 了,谁会与他争呢?刘子悦报的是办公室副主任。按说,没有人竞争,就是板上钉 钉的事了。可竞聘演说前,却听说,芸也报了办公室主任。这不明摆着要与宋胖子 一决高下吗?宋胖子满腹狐疑:她来机关不到一年,怎么有胆量和我争呢?然后是 一脸的鄙视。竞聘开始,结果,宋胖子以十二票之差败下阵来。张芸顺利当选。刘 子悦当场弃权,并申请调离办公室。 宋胖子叹道:“看来,我真的老了,没有识破这个小臊娘们的把戏!”他一头 窝到家里,一连躺了好几天。 后来,有关竞聘的一些事情渐渐浮出水面。为了力保张芸,王局长真是煞费了 苦心。他逐一找各股室长谈的话,坦陈他的用人策略;又命张芸竞聘头一天给机关 要好的几个人打电话进行安排,还命两个司机做了有关人员的思想工作,尽一切可 能争得更多的选票。可叹宋胖子,最终被一个女人打下马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