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的爱情 作者:头发温柔 0 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做蜉蝣 日出而生 日落而亡 同一天经历生和死 它永远都不会知道黑夜是什么样子的 1 于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左手正顶着剧痛的胃上网呢。电话那端人声嘈杂, 他沙哑的声音直冲我的耳膜,“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你怎么搞的,手机关机, 公司电话又没人接?” 我告诉他:“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没去上班。” 他气恼地抬高嗓门:“我靠,快来西苑宾馆,美晨制药公司正在这里举办十 周年嘉年庆,全是本市的名流还有新闻媒体的朋友,我和主席等着你呢。” 我说:“不去,你们玩吧。” 他说:“别在网上和那帮孩子们哼哼唧唧了,酒会完了还有表演节目,你喜 欢的那个什么歌星今晚也来了。快点打车过来,我给你报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挂了电话,我坐在电脑前依然没动,盯着面前闪烁的屏幕发呆,这个姿势 我已经保持26小时13分又8 秒了。 在这之前,我对他说:“你是要她还是要我,如果你要她我就永远消失。” 他也不甘示弱,“钟爱,我告诉你,你别威胁我,我受够了!!!!你说说 你这是第几次了?” 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会永远消失。” 他说:“得,你别消失,我消失好吧?” 我没等他的头像变灰倏忽下了线。 2 到西苑宾馆门口时,发现于乐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呢,“你怎么才来啊,酒 会都快结束了。” “闭嘴闭嘴闭嘴,”我对他连声说了三遍。他张着口呆在原地。 “走吧,他们人呢?”我说。 “在一楼大厅呢。” 我进去的时候,发现主席坐在门口靠窗的位置上,正和同桌的人侃得热火朝 天。 “嗨。”我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爱爱,过了一个年比以前漂亮了啊。”主席说。 我脱了大衣放在他旁边的椅子背上,然后坐下。 “这位是晨报的王小东,中间的这位帅哥是晚报的流浪,这位嘛就是电视报 有名的摄(射)手阿文,总之全是本市的名(妓)记。”主席指着对面的三位男 士介绍道。 我嘿嘿笑的时候,胃又是一阵抽搐。主席又转向我:“这是我们作协的副主 席,美女”顿了一下接着说,“也是作家钟爱女士。” 主席就是我们市作协的头,四十岁,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说起话来嗓音洪 亮,操一口纯正的山东口音,军人出身,没有丝毫文人的气质,他常自嘲自己是 “挖煤工人”。而于乐恰好与他相反,高高瘦瘦,长得眉清目秀,却常“出口成 脏”。我们三个不但是工作上的好搭档,私底下也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爱爱,你好,你好,你好,”三位男士一一伸过手来握。握过手后就成朋 友了。 我起身去大厅中间的餐桌取了一个白瓷盘子,盘面上没有印花,釉质莹润。 我沿着蜿蜒的台子取食物。铺着红丝绒台布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热菜,冷拼,糕 点,水果还有红酒、香槟、啤酒、鸡尾酒、什果槟治等各种酒类饮料。我夹了一 点西芹、两片冷牛肉、一只醉虾,一块蛋糕回到座位上。我的前面已摆放好了两 只杯子,一只高脚杯里倒满了红酒,一只玻璃杯里倒着热的果汁。不知是谁倒的。 我装傻,不说话,放好盘子后低头吃西芹。 中间的那位男士举起杯子,“我怎么见着你眼熟啊,来,我们喝一个。”哼, 老套,也不来点新鲜的。我举起高脚杯,“恩,好,喝一个。”然后他就递过来 了他的名片。“你的呢?”他问。我“呵呵”笑道,“我没有名片。”我抬头看 见于乐在另一边和药业公司的老总喝酒,一边的主席和阿文正你一句我句的讲着 笑话。主席指着对面的三个笑着说,“他们三个全是名(妓)记,而且他还是长 枪射手。”阿文说,“恩,男(妓)记都很贵,而且象我这种够长的更贵。”说 着从身后拿出摄影架,做机枪扫射状。一旁的流浪也从包里拿出可调焦的高级相 机说,“我的不仅够长还够粗。”在这一行没有什么矜持可讲,如果你忍受不了 他们的黄段子,就不要来参加这样的聚会。晨报的王小东倒是安静地坐在一边, 没有加入他们的队伍。主席最后又说:“你们是名妓了不起啊,我们三个还是做 鞋的呢,不给你们鞋穿,你们怎么搞啊。”我靠,真他妈的受不了了。喝酒,喝 酒,一瓶长城干红很快喝完了,然后我们继续喝青岛啤酒。 在一边和企业老总应酬的于乐喝得满脸通红的过来了,坐下后在我耳边低语: “他妈的,小语也来了。” “我没看见啊。”我说。 她来也不奇怪啊,她是电视台《小语频道》的主持人,年轻貌美,唯一的缺 憾就是笑起来右嘴角歪得厉害。她是于乐的女朋友,两个人拉拉扯扯快十年了, 还没有结婚。他们的事只有我和主席知道。小语对外一律宣称自己是单身女人, 真他妈的,如果她流过的孩子全生下来的话,都是5 个孩子的娘了。前些日子美 晨制药公司本来答应给我们作协的2 万元“雨水”诗会赞助费就被她抢了头筹, 她不但从美晨拿到了20万元的频道赞助费,而且公司还送给了她一辆神龙富康轿 车1.4i自由人。 于乐说车的颜色和送给他的帽子颜色一样。 7 点的时候,人们渐渐散去,都拥到附近的凯乐酒店礼堂里看演出。整个大 厅就剩下我们这一桌,我们坐在杯盘狼藉的餐桌面前继续喝酒,瞎侃。这一刻我 竟然忘记了陈耳,真好。 服务员站在一边微笑地注视着我们,还不时过来给我们换门前堆满食物残壳 的碟子,不愧为四星级宾馆。我欠身给服务员让空的瞬间,我突然又想起来了陈 耳还有他电话里冰凉的声音。72小时前他还搂着我并且在我耳边给我唱歌,他的 呼吸弄痒了我的耳朵,我笑着与他和着,现在的我却想哭,我的心连同胃一起在 痛。 常迷惑自己的一个问题再一次浮现:人吃进去的东西都是香的,甜的,这什 么拉出来的却全是臭的呢?其实有位男作家已经回答这个问题了,他说:人生就 是把一切都搞得臭不可闻的一个过程。陈耳说:这个世界如今盛产垃圾和大便, 可是灵魂在这里无法生存。 没认识他以前我只是不快乐,还没有绝望,可是我现在不但感到了绝望还感 到疲惫不堪,我甚至失去了进取的力量。 看着颜色鲜艳,汁液饱满的水果经过我们的嘴变成一堆干瘪而又丑陋的皮囊 时,我笑着说,“要不咱们也走吧,晚会一会就开始了。” 阿文说:“咱们不去,他们不敢开始。” 主席笑他:“刚才你小子还说喝多了呢。” 于乐一直不停地在我耳边嘀咕:“怎么办?怎么办?” 7 点30分,我们离开餐厅,服务员从大堂里追出来,在门口大叫谁的手机? 原来于乐的手机拉到了桌子上。 我骂他,“你象个男人样好吧?” 他反骂我,“我哪不象男人了?你说!”说话间歇扭头朝草丛里“啪”地一 声吐了口痰,然后继续说道:“操,我要真变成女人就好了,我也去卖。” 我说:“你完了,你真得没救了。” 3 我们几个穿过后台时,我看见了那个歌星正笑脸灿烂地和小语调情呢。 去死!我暗地里骂了一句,于乐哭丧着脸跟着我走进会场,我们在前排的嘉 宾席上坐下,头开始撕裂般的痛。 台上有人在试麦克风,喂喂喂,象个傻瓜,随后,那个傻瓜又转向台下的观 众讲道,“一会歌星唱歌的时候,大家要挥动手里的荧光棒,还说希望大家都把 呼机、手机都打到震动上,以免影响演员的情绪。”后排的一个小女生“噼里啪 啦”地在我的靠背上敲荧光棒,于乐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小声地回了句,“我在 试它好不好用。”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未接电话的讯息,有点失落,难道真的就 这样结束了吗?酒精在胃里翻腾,才想起来,喝酒前我已经快48小时没进食了。 我拨过去,那边的电话占线,再拨,手机突然没电了。一边的于乐无言地递过他 的手机。我继续拨,这不是我的风格,可是当时我头脑昏沉,胸口烦闷,并且极 有哭诉的欲望。 试着再拨一次,电话通了,“喂?喂?”是陈耳的声音,声音很弱,我几乎 听不清,这时伴随着音乐声小语穿着湖蓝色的低胸晚礼服出场了,和她一起出来 的男主持人是省台一个娱乐节目的主持人辛然,具有相当的知名度。他们开始介 绍企业的老总,并请他们上来讲话。 我急忙起身,绕开左边的一排腿,穿过会场过道,后台,心里急剧地想着: 这次是我先打过去的电话,他一定不生我的气了,我们会在情人节前和好的。 来到酒店的走廊上时,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 酒精起了不少坏作用,它总在关键的时候让我丢尽颜面。 我又打过去,气势凶猛地说,“你行啊,敢挂我电话了。” 他平静地说,“没有人说话,又那么吵,我就挂了。” 我说:“找事啊,怎么不想理我了?” 他说:“你在哪呢?” 我说:“我在宾馆找乐呢。”我乐什么乐啊,从和他分开的那一秒起,我的 心都快疼得死掉了。我接着牛哄哄地问他,“你干什么呢?”他一定会说,我正 想你呢,想给你打电话呢。然后我们就又和好如初了,一如往昔他给我打电话求 欢的样子。 他说:“我正和姚晶玩牌呢。”什么?姚晶?那个“妖精”?一钞钟的时间 里我象过山车一般,从波峰跌到了波谷。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酒醒了几分。 “她今天回来的,”他说。 我象一个突然撒了气的皮球,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你领她回去住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我们刚吵完架的时候就去找她回来陪?转而就对她笑? 跟她说话? 他依然保持刚才的声调说,“没有。”他接着问,“还有事吗?” 我说:“没有。”然后我就挂了电话。 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时,感到自己的心脏轻轻地战栗了一下,我努力把所有的 注意力都集中在走廊地毯的图案上,保持清醒,胃突然不适宜地开始抽搐,紧缩, 里面好象有团火灼热而浓烈地升腾起来,一瞬间充满了我的全身,胸腔里顿时好 象爬满了虫子,一阵细微但却尖锐的疼痛伴随着胃痛蔓延开来。我左手握成一个 拳头,深深地、深深地顶进自己的胃部,就如同用一把电钻慢慢旋进自己的身体 一样,顷刻间我的额头、后背和前胸就渗出了冷汗。我弯下腰,深吸一口气,另 一只手抓住左肘,使劲往下按去。渐渐地,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咕咚一下翻滚 在宾馆的过道里。 4 于乐扶我出去的时候,我吐了他一身,我一边吐一边骂,“你们男人全是不 要脸的东西,臭狗屎,下三烂,你他妈的身上还有我的味道呢就去抱别的女人。” 我“呃”打了一个嗝,跺着脚连声骂道:“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耐不住寂 寞的流氓!” 于乐说:“你骂吧,骂出来就会好过一点,实在不行,你打哥两下。” 他这一说不要紧,我什么也骂不出来了,抱着他哇哇哭了起来。“于乐,明 天就是情人节了,我没有情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别哭,你还有我呢,明天我给你送玫瑰和巧克力去,然后我们去吃 烛光晚餐。” 我朝他身上抹了把鼻涕说:“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烛什么光啊。” 他说:“那我做你男朋友吧。” 我说:“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将食指伸进嘴里,在咽喉处扣了一下,干呕 了几声,除了哩啦的口水,什么也没吐出来。于乐在后面拍我的后背,我难受极 了,示意他住手,平缓下来后我哽咽着问道,“你说那个混球王八蛋还会回来找 我吗?” 他一把推开我,“我操,你快忘了那个小白脸吧。” “你说什么?于乐你再给我说一遍?”说完,我朝他扑过去,想掐他的脖子。 他躲开我,绕着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枯树转圈,说,“钟爱,你疯了,你是真 得疯了!” 酒醒后想想自己丑态百出泼妇骂街歇斯底里的样子,郁闷了好几天,我怎么 变成了这样?难道我真疯了? 5 是的,我是疯了,在我爱上陈耳那一天起。 在陈耳眼里,我发疯并不是因为爱上了他,而是因为没能得到他。 他一直认为:有的时候得不到也要比得到了却发现已经变质好很多。他不相 信上帝会给人间安排幸福这么一个东西。他说,幸福总是那种得不到的,或者说 正因为得不到所以才称之为幸福。他怕失去,怕的要死。我也怕,我是怕我永远 都得不到他,我怕和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情,怕这样的日子永无尽头。 他说,别跟我谈爱情,我早就不相信爱情了,爱情不过是一场生理冲动引发 的心理冲动罢了。 6 “爱情不过是一场生理冲动引发的心理冲动罢了。”这是他的观点之一,悲 观论调,我无法理解。 7 我一直在逃避记述有关陈耳的故事,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笔触来描写他,一 个善良和邪恶交织的矛盾体,一个灵魂和肉体冲突的男孩,一个让我即怜爱又憎 恨的男人。 当我真正开始他的叙述时,我的手一直在颤抖,小说开了好几个头,却无法 在他这里铺展开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讲完了我们所有的故事,就意味着我们之间 所有的一切都完结了?是不是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陈耳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爱,你是我这个世上最亲的 亲人,包括我的血亲在内,你不要让我失去你,哪怕有一天我们做不了情人,仍 然做我的亲人好不好?”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仿佛转瞬间 我就会不见一样。我不看他的眼,背对着他说,“我是你的情人也是你的亲人, 但是如果我不是你的情人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他很失望,我也是。 他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怕失去爱情,我是怕失去你。” 我问他:“你为什么爱我?” 他说:“你是我灵魂的容器。”灵魂是太飘渺的东西,就象上帝。我不知道 在这个世上那种只要精神专一而不顾肉体放纵或者说不要身体温暖的柏拉图精神 恋爱是否可以长存,最起码在我这是行不通的。 他问我:“你为什么爱我?” 我说:“我不知道。”他很失望,虽然他没有说出来。 读了上面那么多呓语似的感叹,你们一定感到厌烦,甚至再说:别扯淡了, 快进入正题吧。 好吧,号角已经吹响,就让我们披上盔甲,拿起长矛和盾牌上路吧,还有高 尚的,卑微的,绝望的,龌龊的灵魂一起上路吧。 8 陈耳不是小白脸,虽然他长得很白,而且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地我面前夸自己 具备鸭子的潜质。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剑眉入鬓,这是他最得意的部分,可是 我喜欢他丰厚的嘴唇,吻起来柔软无比。长相不影响我对一个男人的感情,这是 我一直坚信的事情,但是我无法喜欢矮个子的男人,他们总让我想起猥琐这个词, 没有原因,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你是个矮读者而且正读到这时,请跳过这段。 他和我一样都是喜欢写字的人,不同的是,我在写字的同时,还有一份正当 的职业,在一个合资企业做文秘工作。而他无固定职业,如果非要给他安一个身 份的话,那就是时下泛滥成灾的自由撰稿人。1999年3 月,在他大三下学期的时 候,由于多门功课不及格而被北京大学开除。他说我虽然失去了学籍,但是却获 得了无比珍贵的自由。他一向痛恨大学的学习生活,并认为大学就是一座监狱, 他说我只是没有拿到刑满释放的证明而已。离开学校后他做过酒吧侍者,超市保 安,甚至还组建过一个乐队,但最后都无疾而终。他说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就是家人和文字。他曾出过两本书,一本是与别人的合集,一本是自费的,但这 并不影响他热爱文字的程度。我也相信他有一天会成功就象我相信我自己一样。 这里暂且跳过我们相识的场面,如果你真的感兴趣,那我也只好说也许是在 一个什么笔会上或者是在北京的某个街头,我们相遇,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一直认为事情的关键不在开始,而是在过程和结果。当然你一定会说:良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说去你的,因为你确实说到了我的 痛处。 认识他时,他已经有了一位同居一年的女朋友,正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理 工,不浪漫,没有我长得漂亮。这是实话,真的。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比我年轻 4 岁,那一年,他23,我已经30岁了。但是当时,我不知道这一切,等我了解事 情的真相时我已沉入了爱的海洋。 无法逃避,无可选择。 无法逃避,无可选择其实是不想逃避,也不想选择。后来我一直在想,这是 不是我的命呢?一定要遭遇烈火灼身般的爱情才可以羽化成凤? 他说:“什么宿命,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我的心犹 如沉入了冰窟中。我知道我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渐行渐远了。 9 记得我们第一次的谈话,他说:“他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在水中蛰伏这么多 年只为在阳光下舞尽一生的美丽。”当时我把朝生暮死听成了朝三暮四,也不知 道蜉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而开始对他疏离。 从那以后我一直没再见过他,他写给我的信,我连看都没看,全部删除到垃 圾箱里。我继续着我白日平庸夜晚放纵的双重生活,白天里我不拘言笑,循规蹈 矩,穿着套裙,上班,写枯燥的公文,小心地躲避着老板的骚扰;夜晚降临的时 候,我和于乐等文化界的朋友歌舞升平,看他们搂着新嗅的小情人夜夜笙歌。但 是我,于乐和那帮朋友不一样,我们依然渴望纯真的爱情,我们坚守着心灵的防 线,不让自己沉沦到红尘之中。当所有一切结束回到一个人的小窝时,卸下面具 的我没有一点快乐和轻松,咖啡,香烟加重了头痛和失眠,即使疲惫睡去,也常 会在午夜被噩梦惊醒。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枯坐在电脑前看虚拟世界里的人 上演着江湖恩怨,爱恨情仇,无聊的时候也会给自己起不同妖艳恶俗的网名上去 聊天灌水。清醒的时候,会开个word窗口写小说和一些杂志社的约稿。这样的生 活一直持续到陈耳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当然这次是虚拟的网络世界。他从 中国作家网站读到了我的文章而且查到了我的详细资料。 10 越过老套的网恋情节不谈,我们在网上确实没有谈过爱,也没有做过爱,两 个孤独的人在虚拟的网络里不言爱确实有点难以置信。 我们谈文学,音乐,也谈孤独和命运,但是我们绝口不提爱情。 有一次,他忍不住了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说:“相信。”我反问他,“你呢?” 他说“不。” 我问他:“你受过伤害吗?” 他说:“没有,没有谁可以伤害我,除了我自己。” 我没有再深入下去。其实有的人的悲观情绪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以后他常会将写好的稿子传过来给我看,看过后我会认真地回复他,指出其 中的瑕疵,他的文字虽然充斥着太多颓废和绝望,但是依然有闪光点,我可以感 觉到他渴望温暖和美好的心。有时我也会让他分享我凌乱的断章,我们俩个就好 象茫茫人海里突然相遇的同类,那种欣喜是不言而喻的。有时,我们也会给对方 打电话,那时的交往是轻松愉快的,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但是我们都可以感觉到 对方心绪的变化,我们相互取暖,我们温柔相待。 记得有一次,好久没有他的音信了。我给他打电话东拉西扯了半天,他依然 情绪不高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说别扯了,我还等着你找 伤害我的男人报仇呢。他说,我怎么给你报啊。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说,你就 给他们打一电话,对他们说,洗干净屁股等着我。电话那端的他听到这里“哈哈” 笑了两声说,你别闹了。我说你笑了,这多好,我喜欢听你的笑声。他沉默片段 说:钟爱,我想我爱上你了。 一天深夜,他打过来电话问,睡着了吗?我说刚才睡着了,现在被你吵醒了。 他说我给你唱歌听吧,我说好吧,于是他就唱了这首郑钧的《1/3 理想》。 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如愿但每个人都能让我为难/ 让我心力交瘁也让我觉得美 / 有时候幸福就像是受罪但没有她我宁可玉碎/ 我心系着远方当脚下已慌张/ 我 和我仅有的理想走在寻找的路上/ 有时清醒有时迷茫但愿别失去方向方向方向/ 我常常在现实门外徘徊以为能用爱去异想天开/ 可能这太孩子气但就请任我去/ 你能赐予我的时间不多太多的机会都已被错过/ 我愿不惜代价只要完美一下/ 我 和我仅有的理想走在寻找的路上/ 有时清醒有时迷茫但愿别失去方向方向/ 直到 某个将来当我变成回忆渐渐被你忘记只留下梦继续/ 我和我仅有的理想走在寻找 的路上有时清醒/ 有时迷茫但愿别失去方向方向方向。 他虽然没有郑钧迷人的慵懒唱腔,但清亮的吉他声伴着他平静的唱腔,一种 唯美的凄凉感受还是顺着电话线淋漓尽致地传达过来,我仿佛看见他一个人独坐 终南山,吟唱心声的情景。 那一刻我几乎落泪,我不知道是他的歌声触动了我灵魂的柔弱处还是对梦想 挫败后惶然无力的歌词引起了我的共鸣。 以后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如果你在三年前遇到我该多好,那我 们一定是对神仙眷侣。”我不知道在这几年里发生过什么,他受过什么样的打击, 但是我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有些东西坍台了,也许他开始有过慌张地寻找并渴望力 量和支撑,可是现在在我们痛苦的决择的时候,他的眼里除了迷茫我看不见光亮。 那三年前我在做什么呢?我正在为爱情受尽煎熬,爱了多年的男友留下一张 纸片后就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可是我依然相信爱情,依然对美好的生活充满了渴 望。陈耳走后,我一直在想如果不让我遇见他,我是不是依然相信爱情渴望美好, 是否不会这样绝望? 一切全是设想,就象此时坐在电脑前的我,在设想下一个情节该如何编排。 一切的表面现象全是假的,真的,你看到的,你听见的,你感觉到的。 11 2001年12月,焦哥从北京给我打来电话,让我速去北京,他说他刚接了一个 剧本,正在跟着剧组写,电视剧要在年前杀青,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向公司 请一个月的假过去帮他。焦哥是我十年前毕业来到这座城市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的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席慕容的诗读多了,自己也开始乱抒发情怀, 记得当时写过《爱之海》这样一首诗,诗中写到:爱情犹如翻卷涌来的/ 波浪/ 不经意间已打湿我的/ 双足/ 从此/ 潮涨是一种风景/ 潮落是一种思念/ 在黑暗 的海面上/ 海风吹散我羞涩的词句/ 相思无处投寄/ 远处的灯火/ 是你不眠的双 眸。那是我从青岛第一次看海回来后写下的,虽然那时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 是确实感动了自己,写完后就壮着胆子送到了编辑部,他当时正好是这家文学杂 志社的编辑,看完后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通过了。我至今不明白他笑的含义,当 然我也没有问过他。这样一来二往的就认识了,并且成了好朋友。随后因忙各自 的事情,很少见面,平时只是电话联系,知道他辞职,读书,离婚,结婚,出书, 写剧本等。2000年春节后常在不同的场合遇见他,感觉依然亲切,常常会从别的 酒桌上跑到他那边和他喝酒聊天。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唉,下手晚了,早知道, 我就……。我说焦哥打住,你是我唯一不开玩笑的人。他接着说你看你看你以前 的时候你叫我焦叔叔,现在改叫哥了。我说恩恩,说明你越活越年青了呗。他说 傻丫头别疯了,快找个人嫁了吧。我说这世上哪还有好男人啊。 和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公薪假,便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在火车上我给陈耳打 了电话,告诉他10个小时后我将抵达他的城市。只听电话那边“啊~~~~~ ”地叫 了一声,接着沉默了三秒钟,“我去车站接你,我现在就去给你订酒店。”他说。 我说:“不用了,我这次是去办事,那边已经有人给我安排好了住处,有时 间我再约你吧。” 他连着说了几遍不行,说什么也要到车站接你,然后在一起吃顿饭。 我说:“那你在北京车站地铁B 出口处等我吧。” 12 在剧组写本子的时候,焦哥为了不让我分心,拿走了我的手机,我没有说什 么。我们住在邮电招待所的地下室里,买了两箱方便面,我知道他能接到这个活 也不容易,便安下心进入了写作状态。这是部情景喜剧,没有太多的场景描写, 几个人物凑在一起贫嘴,这是我最擅长的,所以进展很顺利,我们每天晚上以两 集的速度挺进,这边才写完,他们就拿过去拍。10天后我交了稿子。焦哥挽留我 说明天朝组里要个车,陪我逛逛北京城,我说北京有什么好玩的,他说好玩的多 了去了,看看长城故宫,再去王府井尝尝各地的风味小吃,也可以去天桥看老艺 人的表演。我说算了吧,要赶回去上班,否则会被老板骂的。他说你那个工作不 要也罢,来北京和哥一起混吧,你放心只要有我吃的,绝不会饿着你。我说等你 发达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再说吧。他不满地白了我一眼,你看你,又瞧不起哥了吧。 买了当晚11点30分的火车票,临走时焦哥给了我10000 元钱,为难地说,本 来说好了一集3000元钱的,谁知道这帮人变卦了一集只给1000元,你看我又不能 得罪他们,所以……我说焦哥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这行的。他说走我们找个地 方好好吃一顿,这几天你也靠坏了。我说行。 收拾好行李,我们打车去了京广饭店附近的京港泰式美食吃饭,俩个人似乎 都不太喜欢绿咖喱的味道,饭吃得很不舒服。走出饭店,在门口焦哥说我们去吃 烧烤吧,我说反正还有时间行。我知道几天来一直让自己忙着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在陌生嘈杂的火车站等车绝对不是明智之举。随后打车去了东直门一家小饭馆, 要了几瓶燕京啤酒和几十串羊肉羊肚什么的。 席间焦哥说我,“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执着。” 我问:“你是指什么?” 他说:“对文字的热爱还有对爱情的渴望。” “你不也是一样,想当年为了去鲁迅文学院读书,放弃了那么好的工作,最 起码我现在可没有勇气放弃我这份不喜欢的工作,我还得指望它糊口呢。” 他说:“那是我年青的时候,不过想想也是,你不迈出这一步,永远不知道 远方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什么风景?伊人独立桥头呗,对了,嫂子对你还好吧。” 听到这,焦哥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大口,咋咋嘴巴说道,“这是我今生遇见的 最好的女人,为了她,舍弃一切也算值了。”我知道当初他和老婆闹离婚时,受 了不了的罪,最后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你知道吗?我说我不想要孩子,她都 同意了。现在我整天在外奔波,她一句怨言都没有。” “她是做什么的?听说她也是名作家。” “是啊,比我有名气的多。” 在我们开第5 瓶啤酒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响了。我起身走到门口接电话,是 陈耳打过来的。“你现在在哪?” “我在东直门吃烧烤呢。” “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我说在忙其它的事情,所以就关了手机。” “忙着做爱啊。” “去死。” “快告诉我你在哪个饭店我去找你,那天在地铁口只打了一个照面,今天无 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走了。” “你别来了,我一会就上火车了。” 焦哥出来方便的时候,问了句,谁的电话打这么久?我说一个朋友的。他说 别扯了快回去喝酒吧。 陈耳赶来的时候,焦哥已经喝得微醺,我趁他不备将5000元钱塞到他包里, 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把他送到邮电招待所。 13 那一晚我没有登上回家的列车,在陈耳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黑暗中 我们在宾馆的房间里疯狂做爱,我紧紧拥住他的身体,指甲陷入他的皮肤里,他 进入我身体的一刹那,我真实地爱上了他。 我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我只知道我自己,完美的爱情是相通灵魂下真 实而又温暖的肉体的结合。 14 在我日后癫狂的日子里,不停问他要结果的日子里。他说,“如果我们当初 没有上床,是不是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比现在更好?”随后他长叹一口气 接着说道,“也许什么都不是。”听完这话,我和他一起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我 不知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这份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让我重新选择时,我是否 还会依然。 15 第二天他带我去他在郊区租的房子时,我发现了女人用的口红,还有两个摆 放在一起的枕头。 “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口红?”我压抑住内心的狂乱问道。 “我女朋友的。”他发出很轻的声音。 “你为什么骗我?”我声嘶力竭地喝道。 “我骗你?我要想骗你,就不会带你到这来了。” “你既然有了她,为什么还要我?” “这是两回事。” “两回事?可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爱的人。” “那她呢?” “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我看见他眼低闪过一丝绝望。 “你还爱她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还在一起?” “习惯。”他简单地说完这两个字后,不再回答我任何问题。 16 当晚我就登上了回去的火车,临上车前,在站台上他吻我冰凉的唇,我没有 感觉,只有透心的寒冷和绝望。他伸长手臂紧紧地抱着我,摇晃,摇晃…… 我说:“别晃了,你是要她还是要我?”你是要她还是要我?这句话从凌晨 开始被我问了不下几百遍。 17 火车开动时,他不停地向我挥手,一脸的落寞。我目无表情地回望着他,示 意他回去,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犹如翻卷不停得大海,咆哮着,怒吼着。 火车驶出站台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要你。”他说。“但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进行一场真正的爱情了。” 我只听见了那三个字,泪一下涌出来了,这比我听过的“我爱你”还动听百 倍。 18 回到公司上班时,人事部经理找我谈话,“你不在的时候,老总的事情太多, 又招了一个秘书,公司决定你暂时去仓库工作。” “我走的时候可是请了假的,说让我去仓库我就去,临走前老总也和我谈过, 说等我回来派我去北京办事处工作呢,你们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钟爱,你看这不是我自己的决定,是通过董事会研究通过的。如果你觉得 不合适可以亲自找老总谈。”找他谈?想当初7 个人创业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工作 了,加班加点不知卖了多少力,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里,我得到了 什么?我知道是自己的不够世故和圆滑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在这个肮脏的尔 虞我诈的商业社会里,你想出淤泥而不染就得看破名利。算了,不过是一碗饭而 已。好在活着还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做,权当这份工作是个谋生的工具好了, 这样想想后心情开朗了许多。 19 周国平说得好:人像别的动物一样出生和死亡,可是有着一些别的动物无法 想象的行为和嗜好。其中,最特别的是两样东西:货币和文字。这两样东西在养 育他们的自然中一丁点儿根据也找不到,却使多少人迷恋了一辈子,一些人热衷 于摆弄和积聚货币,另一些人热衷于摆弄和积聚文字。 我属于后者。虽然从自然的眼光看,那副热衷的劲头是同样地可笑的! 20 于乐打电话过来请我去新开的泰星酒店吃海鲜,这次他们报社和市里联合搞 得一次房地产展一次就赚了40万。可是站长只分了他1000元,他气不平,要找我 出来撒气。 “气死我了。”一见面于乐就对我大声嚷嚷道。 “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让你下岗,收钱还不高兴,真是欲壑难平啊,你比 比我就不生气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你们老板又欺负你了?” “不是,他以后可以专心欺负别人了,我被调到仓库数元器件去了。” “他妈的,这也太欺负人了,你还在那干什么劲啊。” “也没什么不好,工资丰厚,每年还有股票分红。” “唉,完了,你的锐角被磨平了,一代有志青年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得了吧,我那是曾经年少轻狂,再美好的理想也要在现实面前低头的。” “夷?看破红尘了?”他举起酒杯,“妹子,来咱喝一个。”喝完后,他凑 过头来,“你猜昨天谁请我吃饭了?”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于乐神秘扫视了周围一圈,说:“小K.” “小K ?”呵呵,呵呵我连笑了两声,“别扯了。” “没骗你,而且他还让我问你,你们还有没有可能了?” “你瞎说什么啊,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不可能了。” “你是不是还恨他当初傍富婆的事?他那也是迫不得已,为了灌唱片啊,现 在人家发达了,这不回来找你来了吗?你就再给人家一次机会吧。” “我给他机会?当初我是怎么求他,挽留他的?为了成功就可以不择手段? 你们男人也许可以,我做不到的。” “你还恨他吗?” “不恨。” “真的?” “当然,这有什么好恨的,好聚好散。” “你就给我牛吧,你现在只所以释怀,是因为你又找到了你的春天。” “啊”我大叫一声,“这个你也看出来了?” “切~~~~~ ”他脱着长长的音,“我是谁啊。” 21 一年一度的“雨水”诗会又进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在主席简陋的办公室里 我们几个忙着给《北京文学》编辑以及首都一些知名作家写“邀请函”。 我对主席说:“给我两个名额,我北京有两个朋友要过来。”他说:“好的 没问题,不过这次的赞助费还需要你多跑跑,于乐也别闲着,多催催美晨那边。” 于乐不高兴了,“你这不明摆着给我下套吗?” 我说,“美晨制药还是我去吧,还有我只要一个嘉宾名额就行了,不用你们 负责食宿。” 主席和于乐同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什么人?” “男朋友。” 他们意味深长地同时发出了“哦”的音。 “雨水”诗会开得还算成功,我和于乐拉到了两万元的企业赞助费,诗会是 在大学的礼堂里进行的,首先市里领导,主办单位负责人,《北京文学》的副总 编,以及赞助单位的老总等一干人分别上台发了言,随后从各企业、学校选送的 代表进行了诗歌朗诵以及文艺节目的表演。上午10点宣布了征文获奖名单,陈耳 等邀请来的嘉宾上台给获奖者颁奖。11点相关人拥到学校附近的“小绍兴酒楼” 大快朵颐。下午是自由活动,第二天安排嘉宾和获奖者同游泰山。 22 一切活动终于尘埃落定。 夜晚,我和陈耳并肩躺在我的小床上同时发出了幸福而又疲惫的叹息。 23 “小猪,起床了,太阳快照屁股了。”陈耳叫我的时候我正在酣睡,很久很 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一夜无梦这是我每晚祈祷上帝都换不来的事情,可是睡在 陈耳的臂弯里轻易就实现了。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睡眼朦胧地望着面前这个满目温柔的男人,幸福 怎么这么快就降临到我头上? “睡不着,起来给你做了早饭。”他拂过挡在我眼前的头发,抚摩着我的面 颊说道。 “你会做饭?”这个确实有点让我吃惊。以前和小K 在一起的时候,我问他 会烧菜吗?他说会,最拿手的就是‘烧开水’。就是那时我学会了做菜,比如 “樱桃肉”、“酸菜鱼”什么的,为了学做小K 爱吃的“拔丝地瓜”,当时不知 浪费了多少花生油和地瓜,现在想起来还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农民伯伯。等我做 得色香味俱全的时候他的口味却变了。他说我现在更喜欢吃‘北京烤鸭’啦。我 吃光所有的“拔丝地瓜”后,对他说你其实是想做‘北京鸭子’。 陈耳站起身,“会,当然会,这是生存的先决条件。等着,我给你端早点去。” 说完向厨房走去。他做的早饭是香肠,煎蛋,面包还有热牛奶。 “我不吃一面熟的煎蛋。”看着水汪汪的蛋黄我说道。 “啊,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口味,这就给你重做去。”他慌 乱地说着。 “算啦,我吃香肠就可以了,别重做了,多麻烦。” “不麻烦,等你洗完脸就做好了,乖,快起来吧。”说完,哼着郑钧的《1/3 理想》就去了厨房。“有时候幸福就像是受罪,但没有她我宁可玉碎/ 我心系着 远方,当脚下已慌张/ 我和我仅有的理想,走在寻找的路上……” 陈耳慵懒的音调伴着抽油烟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我大叫:“啊~~~~~~, 宝贝儿!” 外屋的他风一样冲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宝贝儿,我爱你!”我搂着他的脖子呢喃。 “小猪,别疯了,鸡蛋要焦了。” “我不管,我要你。” “小神经,我也要你。” 24 “我要你”,“我要你”听多少遍我都听不够。从北京回来后让我回味最多 的就是这句话,我好象变成了一个偏执狂,只要这句话才可以让我安静下来。 于乐曾对我说过他最想要一套房子;主席说过他想要很多很多的钱;焦哥说 我只想要一套莎士比亚全集。我想说:我想要你。现在,以后,永远要你。 “我想什么,我要什么。”都是人的欲望,欲望满足了,人们就会高兴,就 会感到幸福。得不到,就会失望,会难过。孩子可以坐在地上打滚撒娇,大人不 可以。人长大了,学会了伪装也学会了无所谓。 我不知道如果让我永远地失去陈耳我会怎样。在以后和他争执不清的时候, 陈耳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令人痛苦的并不是苦难本身,而是无可满足的欲望, 我们都一样,都是渴望糖果的孩子,可惜拿到手的却都已经发苦发涩。 他的话一点也没能令我摆脱痛苦,反而加剧了我对他的憎恨。他知道我想要 的是什么,可是他不肯给我,他的不肯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他一直认为自 己已经是一块沾满灰尘的糖果,在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变质。或者是他只想在我面 前做一个神而已。 25 “为了不失望就是不要得到。”这是他的观点之二,狗屁观点,我无法苟同。 26 三天后,陈耳说:“我要回去了,免得耽误你上班。” 我说:“耽误什么,我上班的时候你在家里写小说或者出去转转不行吗?” “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的,再说我迟早要走的啊。”他说话的时候情绪不太对。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如果可以,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走的。”我 小心地试探着说道。 “留在这里?说得轻巧,做小白脸啊,我除了能写几个字外你认为还可以做 别的吗?”他烦躁地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我看不清 他的眼睛。我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他叹了口气走过来环住我的肩头, “对不起。” “是不是她在催你回去?”有几次他以为我睡着了,一个人躲到卫生间里打 电话,说到这时,我的心一阵刺痛,我为什么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为什么就这么傻? “什么她啊,你在说什么?别胡思乱想了。那边真的是有事情等着处理,我 得马上赶回去,再说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我还可以再来啊。”他摁灭手中的 烟头,起身拿了个杯子去客厅倒水。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以后?活一天算一天吧。”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俩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这样分隔两地吧?要不我 辞了工作跟你去北京吧。”我的话音才落,陈耳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再去, 到时总不能两人一起流落街头吧。” “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分开?” “是,是,你满意了吧。”他提高了嗓音,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怎 么也得等她毕业再说吧,我不想伤害她。” “你不想伤害她,难道就可以伤害我了?” “我怎么伤害你了?我对你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我们已经分居了,你还要我 怎样做,你才满意?” “我要你和她说明白,和她断绝关系。” “有些事情用说明白吗?等她毕业了一切就结束了。” “好的,我等到她毕业,但是我有个条件,你不可以再碰她,好不好?” “好好好。”陈耳说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耳从后面搂着我,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陈耳在我耳 边低语,“爱,我冷,抱抱我。”我转过身双臂穿过他的腋下,面颊贴着他的面 孔,他的眼睫毛象受惊小鸟的翅膀不停地在闪动。我问他,还冷吗?他说冷。他 转过身,背对着我,后背紧紧贴在我的乳房上,冰凉的屁股顶着我柔软的腹部。 陈耳迷恋我身体上的不是乳房也不是细腰,他最喜欢的是我的腹部。他说,从没 有见过如此柔软的小腹,象豆腐,象牛奶,真的比柔软还柔软。他的脸伏在我的 小腹上一动不动可以保持两个小时,也许更多,那时他的脸就象婴儿的脸,充满 着圣洁的光,没有一点欲望。我不知道他是因了我腹部的柔软还是因了对子宫的 向往而这样。我猜想他已对人生厌倦,希望重回母体。 他突然哭了起来,起初是低低地啜泣,然后是放声地大哭,象个孩子,对, 象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我吓坏了。我坐起来,伏身去问,“怎么了?怎么 了?” 他爬在床上不停地哭,“你为什么不抱我了?你为什么不抱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体什么时候和他有了一点疏离,我笨拙地抚摩着他的头 发,安慰他,“我没有啊,乖,别哭了,别哭了。”到最后我的泪都快掉下来了, 真的,在他哭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碎成一地的渣滓。当时想无论以后他怎么 伤害我我都不可以伤害他。“乖,别哭了……” 最后他终于止住了哭泣,“你刚才真的是用手去撩头发才松开我的?” “是的,我向毛主席保证。”我说道。 27 陈耳走后我才知道什么叫思念,屋子里到处是他的影子,去厨房时,看见他 一手拿铲,一手掂瓢,《1/3 理想》还在房间里萦绕。躺在床上,床单上有他的 味道,他的几根头发落在一边空荡荡的枕头上,电脑桌上的烟灰缸里有他抽剩的 烟蒂。夜晚来临的时候,躺在黑暗里我甚至又听见了他委屈的哭声。 我快要疯了,不停地自言自语:“宝贝儿,我要吃两面的煎蛋。”“宝贝儿, 我要喝牛奶。”“宝贝儿,给我削苹果。” 我扮陈耳翘着兰花指指着椅子说:“你,小神经,快去给我倒水,别忘了放 点糖。”接着,我假装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呢,马上去。” 我扮陈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怪里怪气地说:“爱,今天如果你刷碗,晚上 我就给你按摩。”我一路小跑跑到厨房,弄的锅碗瓢盆叮当响,然后再一溜烟跑 进来,扑倒在床上,指着肩膀,“come on.,对,就是这里,用力,哎呀,痛死 我了,你怎么掐我啊。” 我穿好大衣,挽住空气,“猪耳,我们散步去吧。” 陈耳在我耳边大叫:“笨笨,你很重啊,快下来,我要背不动了。” 最后的最后,我蜷缩在门口,脸伏在膝盖上泪流不已,“陈耳,陈耳,你现 在在哪里?你现在和谁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你?! 28 3 月中旬的一个周六上午,我睁开眼,一夜乱梦搞得我筋疲力尽,起床后头 脑仍是昏沉沉的,我穿上拖鞋,走到洗手间,方便完毕,洗脸,刷牙,梳头,又 在耳后抹了一点鸦片香水。然后晃到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点燃煤气, 倒油,往油里加了点盐,将鸡蛋磕碎打进炒瓢,站在那看鸡蛋在油锅吱啦啦地响, 鸡蛋的一面很快变黄变焦,我用铲子插到鸡蛋下面翻了个个,再煎另一面,突然 想起了陈耳站在这里右手一颠炒瓢,鸡蛋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翻身,不 偏不倚落在锅里,这个本事我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将煎好的鸡蛋夹进面包片里,又冲了杯雀巢速溶咖啡,然后回到房间里,将 屁股陷进沙发,伴着电脑里郑均唱的《甜蜜蜜》吃完了我的早点。将杯子放到茶 几上,拍拍手,放倒身子,躺下,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脚丫子翘在沙发另一头的 扶手上开始发呆。 发呆的时候发现自己很无聊。我怎么会无聊呢?望着左花板在想:小K 走的 时候我也只是蒙头大睡,可是我现在竟然感觉了无聊而且还有忧伤,天哪,是忧 伤,一阵阵莫名的忧伤突然击中了我,我无事可做,我有事也不做,只能躺在这 里忧伤。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今天是个好天气,我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伸了个懒腰,突然看见了房间外面阳台的一个角落里躺着陈耳穿过的那双大拖鞋 还有一副掉了腿的墨镜,“唰”地一声,我又拉上了窗帘。转身坐回到沙发里, 一只蟑螂窥视般地从垂地的窗帘下爬出来,慢悠悠地向另一个黑暗的洞穴里爬去, 我嘿嘿嘿嘿冷笑了几下,拿起茶机上杜拉斯的《情人》,瞄准,投掷,“耶!” 击中。我想那本书上一定沾满了动物的污血和发白的浆液。我感到了快意。 其实我不恨蟑螂,现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我喘气就剩蟑螂了,想想不应该弄 死它,陷在沙发里环顾四周,除了书还是书,床上,床头柜上,地板上,沙发上, 茶几上,还有立在一边的书架上到处散乱地放着各种各样的书。“恩,不用急, 不会死光的,它还会出来的。” 我不恨蟑螂,可是现在我恨杜拉斯这个老女人,她怎么可以在她66岁高龄的 时候还能让比她小一多半的雅恩为她如痴如醉,甘心成为她的男佣、保姆、司机、 护士、出气筒、秘书、抄写员、酒友、折磨的对象、泄欲的工具呢?虽然我的小 说也有和她一样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嫌疑,但是我才30岁啊,我正年轻而且充 满欲望,我感觉我的一切才开始。啊呸,真恶心,倒胃。 让所有30岁的残花败柳都枯萎掉吧,让所有纯情少男的精液都去滋死蟑螂吧。 29 穿上米色外套,换上黑色高筒皮靴,带好门,下楼,叫了辆出租车。我坐在 副驾驶的位置上问司机:“哪里可以放风筝?”他低头看看我的高跟鞋说:“人 民广场应该可以。”我说:“那就去那吧。”他旋开录音机,里面传出了邓丽君 演唱的《甜蜜蜜》。我更喜欢郑钧唱的,这个唱摇滚的男人虽然脸上已布满了岁 月的沧桑,可是我依然爱他一如痴迷他年轻时的英俊。 司机看着前方和我说话,“这个女歌星死得太惨了,你说她赚了那些钱有啥 用,死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吱声。车 子行驶到西苑宾馆时,我看见路边有一家航空公司售票处,对他说:“师傅,停 一下。”“吱”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他说“还没到广场啊。”我撩了撩挡在眼 前的头发说:“哦,那继续开吧。”重新发动,直行50米,出租车转弯,开到十 字路口时,红灯,停,我看见小语的富康车停在我的右边,墨镜挡不住她神情飞 扬的脸,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长发男子,那个人的双手正在小语的胸前摸 来摸去。灯变黄,变绿,小语的车从旁边急驶而去。车箱里仍然回荡着《甜蜜蜜》 的歌声,黎明白痴般的眼睛还有象女神般高雅又具有妓女般浪荡神情的张曼玉的 脸开始在我面前不停晃动。 我拿出手机,拨通于乐的手机,“我告诉你,你马上跟小语分手,彻底的断 绝一切来往,否则以后你就没有我这个朋友。”不等他回话我就挂了电话,他拨 过来,我按下,他拨过来,我再按下如此重复了好几遍,最后我接通,大叫, “你什么也别问了,想个办法给我请10天的假,就这样了,别再给我打电话,拜 拜。”手机的铃声再也没有响起。车子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前停下时,我对司 机说:“去火车站。”司机没有说话。在灯变绿的同时,他一踩油门向火车站方 向急驶去。他可不想一天都被我这个疯女人缠住。 30 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是凌晨,天还没全放亮,我站在出站口望着晨曦微露的 鱼肚皮发呆,风吹过来时我打了一个冷颤。从口袋里掏出西门子3508手机,我需 要打一个电话。这款手机是小K 在99年10月买给我的,当时花了1500多元,而现 在只需花600 元钱就可以买到它。 电话没有接通,再拨,电话通了。 “焦哥,我到北京了。” “什么?我昨天才离开北京。正打算今晚找你出来吃饭呢。”电话那边的他 一下子清醒了,“你去北京干什么?” “啊,这样啊,没什么,想转转。” “上次我要陪你玩,你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裹紧大衣,天边已有一丝金边露出来,我说:“没什么,过几天我就回去, 你等着我吧,我要和你商量一下出书的事。”这本书早在一年前就写好了,他也 给我找好了出版社,我因为觉得写得不尽人意,所以一直压着,由于陈耳的事就 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说:“好吧,要不要我给你我朋友的地址,你去找他?” 我说:“不用了,我住宾馆就行。” “你自己小心点,有事给我电话。” “好的,再见”挂了电话,我拨通了陈耳的电话。他接通的时候,我听见了 旁边一个女人在问,“谁啊,这么早。”接着电话就断线了,10分钟后他又打了 过来。“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31 陈耳过来的时候我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已经等了10个小时,我不知道在这 10个小时里,他给姚晶做了火腿煎蛋煮了牛奶咖啡还热了洗澡水陪她逛了中友百 货买了新款风衣还送她回了清华。 这10个小时里我骂自己“贱”字达2000多次,咒他“去死”正好100 次,祈 祷妖精成仙123456次。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等他来后, 我就说一句:“你丫去死!”然后抽他一大耳光,转身就上火车,再也不见丫的 了。 结果当他迎面过来的时候,我一句屁都没放出来,伏在他怀里就哭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不停拍着我的后背说道:“怎么会不要你了呢,傻丫 头。”最后我低眉顺眼地跟着他来到了他在郊区的房子。 房间里仍然有她的口红,只是枕头换成了一个长条的双人枕,我不知道这说 明了什么。我不想去想。 一支快用完的口红而已。 一个长的双人枕头而已。 32 吃过从外面买回来的快餐,浑身上下酸痛不已,和衣倒下,想睡一会,可是 大脑却异常清醒。陈耳一件件地褪去我的衣裳不停地问,“你不想要我吗?你不 想吗?” 我说:“不说可不可以?” 他说:“不行,快说,不能想,快快快。” 我扯过一个被角盖住我裸露的上半身,“想。”话音才落,他就象床温暖的 棉被覆盖在我的身上了。这是我梦想很久的事情了,让他搂着我,覆盖我,包含 我,融化我。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无论他怎么抽动,我就是达不 到高潮的巅峰,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湿润,还有高潮来临前海浪般一波波的 冲击,可是就是到不了那浪尖上,我的手拼命地想抓住点什么,可是我却不知抓 向哪里,空空的只是握成了拳头。我的眼扫过那枕头时,我知道了一切。是的, 是因为妖精。他的阴茎曾在另一个女人的阴道里进进出出。 33 陈耳到达火车站的前十分钟,我接到了妖精的电话,她说,“我知道是你来 了。”她的声音平稳简练,没有丝毫的感情起伏,挂电话前她说:“我还会打给 你的,而且每天晚上我也会打给他。”她丝毫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其实我只是想 问她一句,“你还爱他吗?如果爱,我就走开,远远的走开。”她不给我机会, 陈耳也是。 34 陈耳去洗澡的时候,她发过来短信息:他才电话告诉我,“亲爱的,我爱你。” 我估计你们才做完爱,他在卫生间里洗阴茎时打给我的。 35 我疯了一样冲下床,光着脚跑出去的时候陈耳正好从卫生间出来,湿淋淋的 头发还滴着水,我上前一把撕掉他的浴巾,“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你疯了啊。”他绕开我,走进卧室,我躲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开始哭泣。 声音凄厉而又悠长。他过来敲门,“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他拼命地拍门,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啊。”陈耳踹开门时我已经昏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他跑起我,将我放倒在床上,盖被子,不停掐我的人中。我呻吟了一声醒来, 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他钻进被窝里,手臂从我的脖子下伸过来右臂迈过前 胸,紧紧地搂住我。“爱,你怎么了?你说话好吗?你不要吓我。”他的声音里 充满了委屈、不安还有担心。我将他压在我头下的手臂挪开,自己蜷缩到一边。 他恼怒地说:“你别这样莫名其妙好不好,你以前不这样的。” “有我以后,你和别的女人上过床吗?” 他没有说话。 “你不要骗我,说真话,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这样对你说。” “有。”他过来搂住我,“可是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都是发生在你以前的 事,你知道那时的我对性充满了好奇,我只是好奇。” “你以前的事,我不在乎,我只是想问你你在说爱我的时候或者想我的时候 有没有和别的女人做过?”我开始颤抖。 “我爱你的时候和想你的时候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上床?不要问了好不好?”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 “既然你想知道,好吧,我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答腔。 他接着说:“有两个,其实也不算两个,顶多算一个半,一个是大学生,从 你那回来后我很烦躁,有一天去了酒吧喝酒,在那遇见了一个大学生,你知道那 天我喝多了,其实也不能全怪酒精,我真的是想发泄一下。还有一个是网友,她 非要见我,脱光她衣服时,我突然没了欲望,就让她走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我再一次将他的胳膊从头下抽走,厉声问道:“你操她 们的时候和操我有什么不同?” 陈耳听到这,翻身坐起,“你说什么呢?你想骂我就骂,这样说就没什么意 思了。我不认为基于感情或者欲望的做爱有什么不好。”呵呵呵呵呵呵,我冷笑 着,用刀再一次在心上刻下他的这个观点。 “我不认为基于感情或者是欲望的做爱有什么不好。”他的观点之三,无耻 论调,我极其不能接受。 “很好,你说得多好,基于欲望的性行为叫做爱?我看你和嫖客没什么两样, 都是为了满足欲望。也不是,嫖客是要付钱的,而你们却还要打着爱情的幌子招 摇过市,你那是叫性交,性交知道吗?没有爱的做爱就叫性交,和动物没什么两 样的交媾行为。” “你够了吧,钟爱,你以为你是谁?上敌派来的使者?你来到人间的目地就 是专门来告诉我:陈耳,你是堆臭狗屎!不,不能说狗屎,这样连狗也侮辱了, 我就不明白了钟爱,你既然觉得我这么龌龊,这么肮脏,这么下流,你干吗还爱 我?” 36 是啊,我干吗还爱他?他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为了理想而不停在路上 寻找的人了,他开始迷失方向,开始沉迷男人和女人的追逐游戏,开始沉溺肉体 的享受。 我为他感到心痛,除了愤怒还有心痛。 37 性其实并不是坏东西,可是当和你上过床的各式女人穿好裤子离开以后,过 着和你不相关的幸福生活时,你除了发虚的肾脏和日渐变黑的阴茎外你还得到了 什么?心理的快感?NO,没有。如果发生关系只是为了肉体的享受,你大可不必 花钱花心思去嗅,用自己的手解决就可以了。你们也许会反驳我:我们和不同的 女人上床,只是被占有欲和征服感所支配,当女人横陈在我们身下呻吟时,心理 上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这只是一个性游戏。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和不同的 女人发生关系,拼命地在她们身上忙活,只是为了证明你男性的威猛?轻易到手 的姑娘有时反而明戏似得诱奸你,你又怎么能从中得到征服的快感? 38 让我们丢掉灵魂,赤露身体前行吗? 不,陈耳,我不要你这样。 39 陈耳的手机一直开着,他没再离开我半步,就是去卫生间门也是敞开着的。 没有陌生女人的电话,也没有什么人找上门,什么异常都没有。我开始怀疑自己 得了幻想症,妖精根本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发过什么短信。当我怀疑的时候, 我打开手机开始一遍一遍的翻找,除了陈耳的通话记录和很久以前他发给我的短 信息外,没有什么人的通话记录,更没有什么短信。我坐在那,望着窗外抽芽的 绿树问陈耳:“春天快来了吗?” “恩,快来了。”他说。 40 半夜的时候,我一声大叫坐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耳也被惊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什么,睡吧。” “哦,那快睡吧。”他搂住我嘟囔着继续睡去。 刚才在梦里一个小眼簿唇的女人对我狂笑:“钟爱你怎么可能斗得过妖精呢?” 她哈哈笑过之后,从嘴里吐出无数的丝,很快就将我缠住了,越挣扎越紧, 这时,陈耳出现了,我大喜的时候他的嘴里竟然也吐出了丝,天哪,竟然是红色 的丝线。 41 晚上我和陈耳躺在床上说话。 “我们做个游戏好吗?”他问我。 我说:“好的,什么游戏?” “你问我答,然后我问你答,条件是我们俩个都必须说真话。” “行,但是不能问让对方尴尬的问题。” “你以为我是你呢。”他搂着我,我们侧身面对面地躺着,我可以感觉到他 的呼吸。 我看着他,“好吧,你先问。” “你爱我吗?”他问道。 “爱。”我说。 那一夜,我们互相问了很多很多的问题,可是我已全部遗忘,我只记得自己 沉迷在了这种说真话的游戏里,我的心象软的沙滩,被阳光照得暖暖的,被一种 柔情占据着,我沉浸在少有的平静之中,感觉第一次走近他的心房。 黑暗里,我们的眼睛闪烁着象婴孩一样纯洁无邪的光。 那一夜,他的唇如此柔软,他的头发如此柔软,他的抚摩如此柔软,是的, 他的铁石心肠也变得如此柔软。 42 陈耳有时也会试探着问我的情史和性史。 我说:“除了我以前的男朋友小K ,我和谁都没做过。” 43 陈耳下楼买早点的时候,他的手机接到了一条短信息。手机只是轻微震动了 一下,可是我还是发现了,我当时正躺在被窝里想着什么时候回去上班。我望着 枕头边上的手机发了2 分钟的呆,他为什么关了铃声?为什么呢?总有原因吧, 而且这个原因也应该是不愿意见人的吧,这个念头一闪我就再也躺不住了,伸长 手臂拿起手机,当我翻看的时候,陈耳已愤怒地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可以背 着我翻我的东西?” “我,我,”我嗫嚅的时候他一把夺过手机,“你看个够,是我一个朋友请 我晚上吃饭。” “对不起,陈耳,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见你将手机打到了震动上,于是 我就……” “你就疯了,是吧?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信任比爱 情还脆弱?” 我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狂吻他的眼,鼻,还有唇。“我不会了,我以后再 也不会翻你的东西了。” “好了,相信你的话才怪,你都给我保证多少次了?” “你干吗得理不饶人啊?再说了,我以前怀疑你的事也不是我信口开河的啊, 哪次我说错了?” “好了,打住,打扮一下晚上我领你去见我的朋友。” “啊,真的?我还以为你不愿意你的朋友认识我呢。” 陈耳的朋友也是在文化圈混的,虽然没聊几句,但彼此感觉都很投缘。吃过 饭后他俩执意要带我去三里屯的酒吧喝酒,我们三个人便叫了辆出租车上了西三 环路。坐在车里,向窗外看去,霓红闪烁,流光异彩,巨大的灯箱广告牌和高耸 的建筑楼群一闪而过。夜晚的北京陷入了光和影的海洋。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 不息,摩肩接踵的人群你来我往,行色匆匆,他们可能是游客,职员,失恋者, 演员,吸毒者,漂亮的妓女当然也可能有政治家。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位于三里屯的男孩女孩酒吧,酒吧四壁的装修很简 单,屋顶被木格分成纵横交错的边边框框,黄色灯盏从框框中低悬而下。落座后, 要了3 瓶蓝带,一包玉米花,一盒中南海香烟。酒吧里巨大的音乐声响没有影响 他们胡扯的情绪,他们从酒吧女招待的性感小屁股一直扯到了当足坛的黑哨问题。 喝到最后不算我喝的一瓶蓝带,他们每人各喝了2 瓶蓝带,3 瓶燕京啤酒。 和他朋友在酒吧门前分手后,陈耳就蹲在路边开始大吐特吐,我弓着身子拍 他的后背,他反身抱住我:“嫁给我吧,我要娶你,我要和你结婚……” 我双手搂着他羸弱的躯干,抬头眺望夜空,远处的天空黑暗而又宁静,天上 有钻石般闪亮的星星。 44 第二天陈耳醒来的时候,对于自己昨晚的醉话一无所知,我也只字不提。我 要回去上班了,离别的情绪弥漫着整个房间,我们都知道对方不经意的一句话都 会引来一场战争,最后直指两个人关系的实质。 45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不停地往返于这两座城市之间。 我在电话里对他说:“陈耳我想你了。” 他说:“好等我攒够车费就去看你。”他为了能够在我想见到他的时候看见 他,朝朋友借过钱,吃过两星期的方便面,甚至还去卖过一次血。 我那时甚至不敢奢想他有一天会娶我,我只是想,我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 我只要搂着他酣睡,只要他搂着我酣睡,哪怕就此不醒。我就会很幸福很幸福了。 我卑微地行走在思念的刀锋上。他痛苦地游离于感情的边缘。 我们更多的谈得不是文字,爱与关怀,我们相见,我们亲密,我们分别,我 们争吵,然后各自躲在自己的城市里计较着彼此的付出和所受到的委屈。 我没有精力再熟读他的文字,分担他的心思,他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他开始 对我颐指气使,我开始沉默哭泣。 “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我只有这样一个请求,我以我高尚的灵魂卑微地 企求你。 你不肯答应我,你说在这样一个不看重承诺的年代,如果我可以随便承诺, 你是不是会很高兴我是不是也会很快乐。 你已经不快乐了,但是你可以轻易地让我快乐,也就是你不要再找别的女人, 我就可以快乐,可是你都不肯答应我。 是的,你爱我,可是你却不想和我在一起厮守,这是什么逻辑?你怎么可以 让我在你的爱里沉沦绝望? 46 下面是两场和以前几乎无异的短兵相接吵架类的对话: “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再这样走来走去的就好了。” “走来走去的有什么不好,有距离美,还保持神秘感。” “我看你就是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生活在一起,你不一定会让我满意,我也不一定令你满足。” “你说什么呢?你的意思就是你从没有考虑过我们生活在一起了?”我不但 怒了还处于了懵懂状态,他以前还说想娶我,怎么可以这样,一时一个样? “你知道不知道生活在一起,一切都打回原形,我们都是人,却妄想互相成 为对方的神。” “做平凡的人不好吗?两个相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不是很 幸福吗?” “啊,你以为我每天喝点小酒,啃着你煮的猪蹄就幸福啦?你错了,到时我 们会慢慢地厌倦,争吵,冷漠最后彼此仇视。我不想我们最后变成这样,我不想 失去你。对我来说你真的是我摆脱这个世界宿命孤独的办法,是灵魂的容器,无 论是爱情还是女人没了都是还可以找到的,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而且 你也不是你,所以我更怕失去你。” “如果我爱你,你怎么会失去我?除非你不爱我了。” “我想我不会不爱你。” “可是你却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你怎么绕啊绕得又绕回来了呢?你不要总在爱情上理解我对你的感情,你 不明白吗?没有爱情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同类。” “OK,如果我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我们的精神永远合二为一,我们永远是 相依的亲人,永远互相温暖,你会怎么样?” “想听实话吗?” “是的。” “如果你是我觉得我第一个反应是我不相信。多么可悲!多么可怜!太绝望 了!多么难过! “我就奇怪了,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波动,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因为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我给不了你所要的。” “我想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你怕现实的问题为什么要扯上灵魂呢?你以后要 坚强,是的,只能这样说。” “扯上灵魂?呵呵,我永远是坚强的超级赛亚人!你满意了!”他竟然发出 了“呵呵”的笑声。 “OK. 我放心了。”我是彻底地死心了,我知道有个叫妖精的女人确实给我 打过电话,而且我也没有得什么妄想症。 “你不要失去我。”“这个不是我说的算的。” “其实我担心你失去我和我担心失去你完全是一个意思。” “我现在绝望到了极点。明知道不可能的感情却怎么也想去试试,还好没有 崩溃。” “我早对爱情绝望了,好了,爱爱同学,今天老师的话你回去后好好想想吧。” “不会想了,我们注定要失去对方的。” “不会想了是什么意思?” “想不通还想什么呢?”这样的感情你们能接受吗?你们能控制自己不发疯 吗?不迷失自我吗?我做不到。 他沉默了许久又说,“想想或许会明白那?” “我只想明白一件事,你和妖精是不是还在一起?” “你知道我是要尽责任的。” 还有这个场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我挣开他握的手,一个人赌气地走在前 面,他拿着背包跟在后面。 “我讨厌女人在大街上和我生气,而且甩手就走的样子。” “我讨厌脚踩两只船的男人。” “我不喜欢和男人顶嘴的女人。” “不喜欢你干吗还跟着我?那就分手分手分手。”我停下脚步,回头对他尖 叫。 “分手就分手,吓唬谁啊。你以为就你烦,就你受不了?就你能每次都说离 开什么的。你怎么那么牛啊,世界少了谁还不转了,动不动就嫌我这个了嫌我那 个了,要离开我了,要怎么样了,弄的好象我非要缠着你似的,干吗啊,我怎么 就那么贱?还不是觉得珍惜咱俩之间的感情么,不象有些人等。” 伤人的话太多,我何必又一一记诉下来伤害你们的心? 47 于乐来找我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摞租来的影碟,我接过一看全是周星驰主演 的搞笑片。我将一双拖鞋扔到他脚下说道,“你也太恶俗了吧,借这个给我看。” “拜托,请你不要说我偶像的坏话,还以为与你是同道中人呢。”他“切” 地一声,换好拖鞋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打开VCD ,将其中的一盘《食 神》放到机器里。“你胃好点了吧?昨晚可真是吓坏我了,主席还打电话问咱们 俩怎么出去后就没再回去呢。” “你没对他说我和陈耳的事吧?” “当然。” “相信你才怪,以前小K 的事才告诉你,我所有的朋友就都知道我失恋了。” “呵呵”他傻笑着,那是以前的事了,那时我们还都年轻,对了,我给你拿 了点西咪替丁,一会你别忘了吃。“ “好了,好了,知道了,跟我妈似的。”我坐到沙发上翻那堆影碟,“怎么 没有《大话西游》?”我问道。于乐不理睬我,看得正津津有味,还不时“呵— 呵——呵—呵——”地发出周星弛的招牌笑声。 “别笑了,象鸭子叫。”我趿拉着鞋走过去气恼地关了电视。 “你干什么啊,讨厌。”他伸长手臂重新把电视打开。 “你干什么来的?” “陪你开心啊。”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电视前面,挡住他的视线。“你是陪我开心还是自己来找乐啊。我不 用你陪,你快走吧,我想清静清静。”我这次拨了电视的电源。 “无聊,不识好歹的家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CD放到我手里,“给你给 你,让你看个够,也让你哭个过瘾。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可别指望有一天他会踩 着什么七色云彩来娶你,因为你的意中人根本不是个什么盖世英雄,不过是一个 狗熊而已,我能猜中前头,也能猜着这结局。” “你滚,不用你来告诉我,大不了这辈子我谁也不嫁了。” “你看你看,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于乐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又去厨房 给我倒了杯水,递到我手里,在对面的地板上坐下说,至尊宝之所以被尊为“情 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对不起,忘了考虑你的智商了。”他又发出“呵—呵——呵—呵——”的 笑声。 “去死。”我恶狠狠地说道。 于乐收回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因为他虽然爱上了两个女人,可是 因为时空转换的原因,他可以为两份爱都不负担责任。陈耳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我现在越来越不了解他了。”我喝了口水,将 杯子放到茶几上,心情平缓下来。 “你们俩,他谁都不想伤害,可又不能全要,你说他能怎么办?他总不会舍 近求远吧,俗话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况且你们之间又有着这么大的年龄差异。 你觉得他可能会要你吗?” “是,他是不可能要我,可是他爱我更多一点。” “爱爱爱,爱顶个屁用啊,他能陪你终老,还是你可以给他做饭陪他睡觉? 不过你如果是个百万富婆,也许会出现奇迹。” “喂,你说什么呢,就事论事,不要进行人身攻击,行否?” “唉,傻丫头,现在的人个个跟猴精似得,就你一大花痴,还自以为自己的 爱情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呢。你想想结婚的都可以离婚,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女朋友? 他如果真想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会离开她的。” “你不明白的,我们之间的事和她没有关系。” “那你明白吗?” “我也不明白。” “所以你还是快快醒醒吧,夏天都快过去了,你也就别再做什么春秋大梦了。” 48 于乐走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她说她怀孕了我说恭喜你。 49 挂了电话,我拿着水杯到厨房的水池边去刷,胃一阵抽搐,剧烈的疼痛迅速 蔓延到指间,手一松,玻璃杯摔落在水泥地上,用手去捡碎玻璃的时候,玻璃渣 划破了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鲜血象两股小溪汨汨流出,我打开自来水,将手伸 到水龙头下去冲,水池里顿时淌满了淡红色的液体。关了水龙头转达身进房间的 时候,光着的脚趾又踢到了碎玻璃上。一瘸一拐走到屋里,拉开抽屉,翻腾半天, 只发现几盒感冒胶囊,金嗓子喉宝,PPA 什么的,没有邦迪,但是有纱布。我去 厨房拿了瓶红星二锅头,这还是以前小K 喝剩下的。又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了 几块化妆棉,坐回到沙发里,用棉球沾点白酒去擦受伤的脚趾,“啊~ 哈~ 哈~ ” 我发出了恐怖又滑稽的叫声,玻璃扎进了我的脚里,找到了一个镊子,用白酒擦 了擦,点燃打火机烧了它几下算做消毒,咬紧牙关握住镊子,左手抓住受伤的脚, 弓着腰,将碎玻璃碴一一取了出来,一共扎进去了3 片。然后找了块纱布胡乱缠 了缠受伤的手指和脚趾,准备起身去倒水吃药的时候,右鼻子窜出了一股鲜血,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坐在沙发里,看鲜红的血液弄脏我白色的吊带背心还有淡青 色的七分裤。 50 10分钟后,我趿拉着拖鞋下了楼,去对面的马路买了2 张体育彩票。 51 小K 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昏睡了24小时。 昨天买完彩票回来后,拉上窗帘,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的同时,我服了三片安 定。我需要睡眠就象我渴望死亡,可我却没有勇气来结束这具苟延残喘的衣架子。 我想我该睡了,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我还是去梦里约会我的情人吧。 小K 拼命摇我的时候,我正梦见陈耳向我微笑,他肤色苍白,嘴角的微笑掩 饰不住内心的悲伤。 我睁开眼看见了已经有两年没见的小K ,我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掀开被子看 自己的身体,然后嘟囔着说了句,“你来了?”翻身继续睡去。他再一次地摇我 的肩膀,我不理他,他亲我的耳垂时,我回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还以为你吃多药了呢。”他摸着发红的脸说道。 我坐起来看着他,“你干什么来了?”胃又开始疼,还有手指,脚趾,当然 还有心。我皱眉的时候,他看见了我放在被子外面缠着纱布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他手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又放下了。 “没什么,一点划伤,有烟吗?”我问他。 他从口袋里逃出烟盒,打开,抽出一支递给我,点燃,“你现在怎么开始抽 烟了?这样不好。” “看见我落魄的样子,你是不是心里特难过?”我深深吸了口烟说道,胃似 乎没有那么痛了。 “钟爱,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看看家里都乱出什么样子了,还有,你 闻闻你的头发都馊了。我以前是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你干吗总 不接我电话,还不给我开门,钥匙还是于乐给我的呢,否则你今天睡死了,别人 都不知道。” 我按灭手里的烟头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现在的事我不想再想,以后 的事谁也不知道,现在呢,请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就是朋友来了,也得让坐会儿,喝杯茶什么的吧。” “那你随便,茶没有,饭没有,只有白开水,想喝就自己去厨房烧,外面有 电水壶。” 小K 出去的时候,我下地关上门,插上插销,返回到床上,钻进被窝里继续 睡去。 睡吧,永远地睡去,不用思考,没有痛苦。 52 等我醒来时,小K 已经不在了,厨房的电饭煲插着电源,开关调在保温档, 上打开一看,是热乎乎的稀饭。低头看见了放在厨房台子上的创可贴还有消炎药。 空空的食品柜里堆放着雀巢速溶咖啡,TANG果汁,曲奇饼干,挂面还有一小袋大 米。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鲜牛奶,苹果,蔬菜,鸡蛋和精肉。 冰箱的门上贴着他临走时的留言:起床后喝点热稀饭,胃痛暂不要吃太多。 不要再抽烟了,多吃点水果对皮肤有好处。另外写小说写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喝杯 咖啡。睡前喝点牛奶不要再吃安定了。 下面是他的手机号,没有变,还是以前那个号码。 站在这一大堆食品前,我突然感到了疲惫不堪,我老了么? 53 我老了么? 54 天亮的时候,我拨通了公司老总的电话,我说去你妈的,再见。 55 天黑的时候,于乐来了,躺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影碟。 天亮的时候,主席来了,于乐倒在沙发上睡觉。 天黑的时候于乐继续看影碟,主席倒在沙发上睡觉。 当他们都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时候,焦哥来了。 我对他们说:“我们去看蜉蝣吧。” 焦哥说:“好的。” 于是我就来到了这片湖水前。 56 奇异的半透明的小虫,拖着长长的尾丝,扇动着纤细的双翼,在夕阳映照下 的水面上翩跹起舞。翅膀和尾丝还有那半透明的细小身体,都被一生中仅见过一 次的太阳照得闪闪发亮,象光的碎片在铺满金色光辉的水面上飞舞,日色渐暮, 它们抵死缠绵,本来晶莹剔透的翅膀在夕阳下映着血色的光辉,疯狂的舞动;它 们柔若无骨的身体也因过度的兴奋舒展与弯曲,向对方奉献着自己力所能及的给 予和歇斯底里的爱意。随着时间飞速的消逝,那生命中仅有的一瞬璀璨也已然离 它们远去,它们随最后一缕阳光沉入水中。 远处半落入山的夕阳,轻柔的散着暮霭般光晕。它们不会见到明天的日出了。 57 黄昏中,我看见我那卑微低俗的毫无指望的爱情像饭盒和菜皮一样漂浮在水 面上。我突然清醒的意识到我不过是这城市里随生随灭的蜉蝣,没有人意识到我 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