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绚丽的爱情表象 作者:焚爱入药 S 市以连晴之后的降温天气候着子潇,一到机场,她就感觉到了。 云飞没来接她,连同电话里提及的鲜花。 在“西湖春天”餐厅,子潇看到她的先生正坐在主人席上,不用说,这是他不 能亲自接她的理由。 子潇旁边的女客,是一位心理学专家,博士,年轻谈不上貌美,但作为一个女 人的优秀,已经足够。 你心里有事!专家轻声地对子潇说。子潇笑笑,跟她干了饭局上的第一杯。 在谈笑风声中,子潇把自己的那点心事如晚香玉般包起来。 信奉“女士优先”的这群文明人中,她们两位女士是是而非地成为了众人的焦 点。 云飞反而成了一群男仆中的主管,世故地应付着他人关于子潇象一位刚出校的 女大学生的说法。 年轻漂亮纯净。这样的词组装在子潇身上,不免使她觉得可笑。风清云淡,就 这一个词对她已是足够。跟某君的感觉一样,虽然他只是在网络感觉她,却非常准 确和到位。 她跟云飞要等的人,酒过三巡才到。步态如狡兔般的轻捷,眼神却象猎人般的 警觉。他是一个有地位的男人,牵系着云飞下一步的走势。 “为云夫人接风!”他说。眼神飘飘浮浮地掠过子潇的面孔。 “如若这样,我就不喝了!”子潇放下了杯子。 “呵,那你说说由头?”他说,笑意如破了云雾滑出来的朝阳。 “接不接风倒其次,重要的是子潇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宁总,真是荣幸!”子潇 真正的心思可不象脸上的表情那么灿烂。 “小云,你的夫人真会说话!”云飞的脸在宁总的轻笑里现出了几丝柔和。 这是子潇在此次饭局中最后一杯。 第二天清晨,在的疲备中醒来,云飞却已不知去向。 “潇潇,有事外出。已在餐厅为你订餐,电话:2222”。 昨天的上半夜,她如近两月中的每一次那样失眠。酒精没有催眠的作用,反倒 象日渐深爱的咖啡一样,让她兴奋。虽然流淌的故事并不象这种情绪本身那样快意。 他也在S 市,那个“荒城之月”,子潇的网友,不,应是网上情人。一年多的 时光里,他们在网络里演着成人的童话故事,在现实下载的想法,不是没有过,但 想法总归只是想法。活生生的一个人,可不象网络中的昵称那样容易隐藏。 有一个手提电话号码,却从没打过。EMAIL 却写了百封,每月一至二次的网上 约会,开始象结尾一样不舍。 “潇潇,谢谢你,为我圆了这个场。”昨晚回来后,云飞说。 子潇知道,自己一开始不愿来S 市,不是刻意想反抗云飞,对他,已是经年不 变的顺从。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懒惰。 意志对于子潇来说是一种臆想中的宁静。 是的,她真的不想来S 市,不是对这所城市本身的成见,而是,怕与“荒城之 月”相见的希望变得近切。 很多次,他都在说,如果出差到Z 城,子潇是否可以见他?在无数次得到否定 的答复之后,他偶然会在网上告诉她:他曾路过Z 城,想见她的念头总是那样强烈 而无奈。 为什么这样传统而信守道德?这是他无数次对她的问话。子潇知道,他一定不 会相信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知道,制约自己的不是所谓道德,而是一种满心的倦意, 不想情绪上强烈的波动,荡扫自己沙器般堆起来的写意的生活。 激情的烈焰之后的灰烬,清冷掺和着苍凉,是子潇不想体验的感受。 云飞在女博士那儿,一大早,确切地说是子夜他就来了。本来不想冒这个险, 可她给他发的短消息一如她的躯体那样灼热。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洪叶。 如果说子潇是暖冬的雪,那洪叶无疑就是夏天里一场淋漓的雨。 洪叶象失散多年的邻家小妹,子潇却象一个实现了的,却从来没有把握到的希 望。 洪叶跟他在一起,从来不谈学问,那些生硬的专业术语,似乎也只在不经意间 流露。而她的激情,跟她学识等身。 云飞曾想过:别看什么博士,以我的金钱跟地位,搞定她还不容易?但这念头 让他觉得龌龊。到他们真正上床时,她给他一种彻底的亲切感,放松之后什么念头 也没有高深的或低俗的。 云飞离开洪叶那弥漫着玫瑰花香水味的房间,信步街头,太阳在中天直直地泻 下热量,他喜欢这所城市的气候,作为总公司所在地,五年前第一次来这儿,就喜 欢上了,所以产生迁居的想法,S 市又是首选。这次没有假公济私,是自费来的, 他想成为总公司的一员,Z 市与这个公司相联的那一部分已不足以展示他的抱负, 他要跨越它们。而S 市据说的人情冷漠,他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过,或许是个的资 本已积累已使他完全自信,城市的栅栏只是虚设,世界的大门永远屈从于金钱。 子潇对他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多的祈望。在云飞眼里,她就没有变过。女孩子 般的清丽,与世无争似的漠然,只是,对云飞感兴趣金钱跟地位,也从没否决过, 他们间很难找到雷同的东西,但也从没为差异而产生过矛盾。子潇是那种在现代气 息及小国寡民的环境中都具有一种从容的女性。从不突出,但也绝不落伍。 云飞换下的衣物有一种玫瑰花般的香味,感觉到这种气息,不是子潇具有警犬 的灵敏,而是她从来只用清淡的化妆品,过敏性体质,使她排斥一切浓郁的香品。 此时,这种香没有使她的神经发痛,只是一种清冷,如水龙头里流出而又忘了 关上的水,无止地淌着,没有确切的走向。 只是,她一瞬间突然感到对身处的这个城市的一种陌生。虽然,就算是对多年 居住的Z 市,她也同样没有亲近感,但那种懒惰跟积习,还是会无来由地与那里古 朴的景观惺惺相惜。 她仿佛看到,在云飞的衣襟上,绽放着一朵艳丽的玫瑰,而她,只是一株供养 在水瓶中兀自撑着的水仙。自恋,是唯一的诠释。 或许,象她这样的女人,不网恋才是不正常的吧。她默诵着那个熟悉的、烂记 于心的号,有一种想拨出去的欲望,同时却有一种跟陌生的声音亲近的胆怯。 想到与荒城之月同处一个城市,想到他是终日里在这个空间里游弋的一员,子 潇仿佛在大气里嗅到丝丝的清甜。但绝不是一种想依靠什么或能依靠什么的感觉。 而与荒城之月最深情的,不过是以相忘于江湖的悲凉的结局预支的一点点快乐。 子潇比别人更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绝不是热烈与激情,而是取暖,像老人 在冬阳下眯着眼象是在打量什么而又似乎不在意过往的一切。 荒城之月的感觉,象一个心境平淡的老人,有时,察觉到子潇的低落,他会说, 水仙,不要那么忧伤,就听我这个老人的劝解吧。而事实上,他与子潇年龄差距不 过八岁。 落寞水仙,是子潇在网络中的昵称,或许是一时心念,或许是一种理想。人生 不过是一场空,可作为人还是累累地存在着,并为着证实比别人更显著的存在年复 一年地拼博。 如果一个男人让你感到虚弱,那可能你是爱上他了。有一次,荒城之月到约定 的时间未到,等待让子潇感到心灵的荒芜,仿佛在每天都在发生变异的网络,荒城 之月消失了。这种感觉让子潇虚空而软弱。 子潇从没真正惧怕过失去什么,但当这种感觉来临时,还是会有暂时的虚脱。 见到那个熟悉的昵称时,子潇的眼睛瞬时润湿,手指不听使唤地在键盘上打转。水 仙,你怎么了?真想抱抱你。见到这行字时,子潇的泪奔涌出眼眶。这是他们唯有 的一次话语上的亲近。他们的亲近只在感觉上,欲说不能。 从来没有具体地过问对方的情况,双方留下的那个号码,是证实存在的一个朦 胧的标记。 云飞回到宾馆时,子潇在看电视,那种专注让他感到吃惊,在记忆中,子潇是 不爱看电视的,她的乐趣似乎只在于看书,习作(她喜欢的字眼,从不说写作), 当然还有近两年来的上网。电视,从来是云飞的专利,而大多时候,他的娱乐是在 外面的应酬。有时,子潇也会静静地过来陪他看会电视剧,谈一些跟剧情有关或引 申的东西。她很少看新闻,让云飞暗自感叹过,一个女人不关心政治的民族不是有 希望的民族。直到在一次聚会中子潇侃侃而谈时事,云飞才另眼相看。她总能给他 出乎意料的惊喜,而眼前,感觉却不是这样,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看不破。 云飞挨着子潇坐下来,因为看不到她脸的表情,只好陪绑似地跟着看电视。这 种错位的,不舒服的感觉一会就被子潇划开了一条口子。 “如果我成了植物人,请让我安乐死。”子潇说这话时,电视里的一则社会新 闻正在进行:女人在25岁那年由于意外半身不遂,当初的男友,现在的丈夫陪伴她 走过了23年,而且将继续下去。女人象一株精心饲养着的还比较新鲜的大白菜,男 人看上去却象80高龄的老头。画面昭示着爱情的天荒地老,也昭示着道义的强大力 量。 S 市这个人情冷漠的城市,在频道里张扬着这样的报道,显得别有用心。 云飞说,“你说的是些什么呀,别乱想。” 子潇说,“你不觉得有违人性吗?让一个精壮的男人为一具没有感知的躯体油 灯耗尽。” 云飞没有再接子潇的话。总是这样,每一次可能的争执或冲突,象一次燃烧未 遂的火焰,黑黑地留在火柴棒的顶端,虽然火柴是作废了,却也没有焚化后的痛楚。 或许云飞努力过,校正子潇的思路,却没有落入过正常的轨道。 “答应我,让我安乐死。” “别这样神经质!” 以往,这样类似的对话,不会给云飞留下痕迹,她或他都从不会为他们演绎的 一些无情无义和话题而感到困惑,而今天,仿佛有点不对,子潇在他的话的尾音里 转过头来看他,眸子是深不见底的,仿佛由孩童的纯真一下催化为成年的城府。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用了一个比较专业的词。这是洪叶对子潇的印象。她说出来 时,他冷却了对她的热情,由于温差过大,洪叶的脸色一下白一下红的。云飞来不 及考虑她的感受,心就如风筝般飘浮起来。 不过,有子潇这样优秀的女人存在,真是你们男人的造化。这句讨好意味的话, 在接下来的注释里被倒过来,我说你那个子潇,她根本就没花过心思研究过男人, 所以永远不懂,要不,男人的技俩找不到人施展。她很容易促成你们作为男人的成 就感,对吧?那不过是因为她本身不了解自己的需要,你没有让她象真正女人那样 活过! 洪叶的话,让她脸上那些红的白的色转移到云飞脸上:是我不懂女人!他咆哮 道,决绝的背影仿佛从一个错误中走出,却没有欣欣然,好象前方依然是另一个错 误的开始。 这两张全然不同的女人的脸叠加在一起,却找不到能够以毒攻毒的缺口,看来 失败不是成功的妈妈,失败就是失败,用一种失败解释不了另一种失败。 子潇的表情依然牵动云飞心痛的神经,因为或许泄露了隐秘的纰漏,他一下找 不到示意这种痛的方式。子潇却心安似地沉静下来,仿佛说出来的,就是自己希望 的样子。 他想找出一句让他自己觉得深情的话,然而,象子潇这样的女人,说出爱她的 理由,跟说不爱她的理由一样难。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以一种太极的招式保全了 自己的真身,以大智惹愚的态度应付着她。而此时,他觉得惶恐,或许,真正智慧 的是她?不,或者是那个洪叶? 洪叶的那些石破天惊的话,或许早就存在云飞的潜意识里,事实就是那样,只 是觉得是不会触及的暗噍。只是她说那些话的动机是出于对他的爱还是恨?对子潇 真实的态度是嫉妒还是同情?不可知。女人有时是深不可测的,但她们的至命弱点 是,智慧很难在大是大非上体现,要不,天下就不会是男人的了。 S 市的机场,旅客神色匆匆,却没有喧哗之音。离登机时间还早,子潇就闲闲 地在在机场书店看书。 云飞去为她购买一种方便粉丝。因为子潇认定,那是她这三天以来吃到的唯一 合心的东西。从前,与子潇外出,让云飞头痛的也是这些小细节。她总吃不好,休 息不好,还不愿去景点看。 整个上午,就陪着她在S 市的某个林荫道枯坐,而身后,就是一个很出名的人 文景点,她就是不愿进去。要是以往,云飞只需说一句:陪我!她就会毫无勉为其 难之色,欣然相随,还会反宾为主,引申出所见的景观的别意。但这次,云飞反而 觉得是个机会,因为一直在猜测,子潇是否知道有红叶其人而苦恼,还想了很多托 词,但见她毫无异样,也就在这小事上遂了她的意,看起来仿佛是鼓舞,事实上却 是为了弥补与此不相关的缺憾。 子潇不知道,她此行带给云飞的收益。几天前,在宁总处,云飞本来是把子潇 作为幌子端出来,不料却弄巧反拙。他说,因夫人将来S 市散心,所以先行一步, 并顺路来看看宁总。不料,宁总提出要见见众人眼里才子佳人配的佳人子潇。依云 飞的世故,立即明白这是宁总对自己的怀疑,为证实其真实性,掏出手机拨通子潇 的手提。那边的子潇最初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偏偏宁总又接过电话询问子潇何时 到。好在,从宁总的神情可以看出,子潇的冰雪聪明总算没出纰漏。 昨天,宁总跟他谈了几个问题:第一,你评诂一下,自己能否胜任总公司的相 关工作;第二,你的夫人是否支持你到总公司,对她的工作安排,是否有设想。要 求他回去后再作回复。 子潇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尽管机仓里的坐位与坐位拥挤着,子潇纤细的身子还 是空空地落在其中。云飞体贴地为她束好安全带,拢拢她本来就温顺地垂着的长发, 她闭着眼,眉心习惯地形成一个的“川”,这张所谓的残留有稚气的脸就被成年女 人愁绪百结所扫荡。云飞突然不想看这张脸,不是厌倦,只是有种自信被挫伤的感 觉。做他的妻子,应该有一种幸福跟优越才对。 子潇闭着眼假寐着,思绪象长在沼泽里的生物,艰难却又顽强地游动。 要不,你给宁总一个电话,以示感谢。临上飞机前,云飞说。宁总给他们夫妻 的礼物,价值或许只有他们付出的末数,却显得精细:云飞的是一套华伦天露的皮 具;子潇的是一条美伦美奂的丝巾。那是一条由朵朵水仙花连缀在一起的方形披肩, 串线是银色的丝,显然是精美的手工制品。 在云飞的提示下拨完十一个数字,子潇的手指没有移到发送键上。以后再说吧 行吗?云飞心中有气,却又不得不再一次顺从了她的无理。现在正是他的关键时刻, 子潇为什么不配合? 子潇无法分析心中的感受,震荡难以言说,那个没有勾勒过,却仿佛心心相印 的幻像,还有那串手机数字怎么也无法与那样的眼神跟步态联系在一起。宁总与 “荒城之月”怎么也无法重合。可是,她自己呢,又如何能与“落寞水仙”联系在 一起呢。那不过是个网络理想,她的功利之心并不比别人弱,看起来是为了成就别 人的理想,事实上也不过是服从自己生活的走向。或许在她失望于别人的同时别人 也失望于她呢。我们不过是功利的奴隶罢了,子潇的一声长叹仿佛是安睡的鼻息。 无法释然,感觉象长在沼泽中的水草,寄托的领地没有一丝安全感,仿佛还是 诱人错误的陷阱。 潇潇,你看看,那是什么?睁开眼呀我保证是你最爱的。 我乘夜班这么无数次,是第一次见到它。云飞揉着子潇的手指。 隔着扶手,他们象无数表面恩爱或实质上恩爱的夫妻一样偎依着。 透过机窗,黑黑的背景突出一轮弦月,它的清辉懒懒地扩散着。几丝若隐若现 的灰云丝仿佛是梦的衣裳。 清朗一点再清朗一点。难道荒城的月就这样背负着哀淡与沉着吗? “你喜欢什么花?” “水仙,缘自古希腊一个神话。” “啊,那你有一点点自恋的心结。” “那你喜欢呢?是月吧?” “是的。荒城之月,那是一支日本的民歌。” “嗯,我听过,寓意一种看破红尘的遁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