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一百年 作者:天晴 方远意外地接到了子斓的电话。子斓并没有象通常一位久未联系的朋友那样问 及他的近况,只是淡淡地问他近期是否有空去上海看她,而且要在一个月以内。方 远说你是不是要在一个月以后出远门啊?电话里的子斓沉默了几秒钟轻叹一声说算 是吧,希望你这个月有空,否则以后就没有了机会,恐怕要等一百年以后了。方远 笑着不以为然道那怎么可能呢?就是你去了南美或是北欧,我也有机会去看你啊, 别说只是上海。最后方远告诉子斓,他在今年肯定要去上海出差的。子斓不再说什 么,轻轻松松地和他道了别。 方远有几分钟想不起来子斓的面容了,他和子斓的分别一晃也有四年了。子斓 最后留给他的印象是天蓝色风衣裹着的修长身影,寂寥的投影倒在月台惨白灯光下 被拉得长长的。开往广州的火车启动了,她刚好到肩的头发开始纷乱的飞舞,子斓 专注的瞳孔里闪烁零碎的光点和渐渐弥漫的水雾。他隔着车窗向子斓招手,而子斓 眼中的泪随着火车的节奏一颗一颗地砸碎在地面上。隔着封闭的车窗,方远的说话 她无法听到,只能不停地向她招手。火车远了,子斓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动也不 动。唯有天蓝色的风衣起劲地回应着夜风浓烈的歌唱,旁若无人地舞动。 去上海的时候该顺便去看看她了。方远再次躺下是用胳膊垫着头想,子斓还是 对他念念不忘呢,他微笑着带上些得意。当然这个月是不可能的,甚至半年内也不 大有空。 今年对他是特别的一年,几年来的努力和辛苦没有白费,他能在"三十而 立"之年真正地站立起来。 他数了数这几个月要办的事,件件都在象催命似的,首 先颖颖的舅舅已把他要开画展的事给定了下来,接着便是和举行和颖颖的婚礼。挨 着他的窗帘被夜半的风鼓胀起来,窗外又是满月了。哎,喜欢在半夜里和他捣蛋的 颖颖今天怎么没有打电话来?一想到颖颖俏皮可人的模样,长长的鸳鸯枕上好象还 留着颖颖发梢的香味,方远本能地向枕边轻轻地嗅了嗅,果然枕上有一根长发,他 用手指小心地夹起这根头发。一早颖颖起身来寻找内衣,他伸手顺着颖颖光滑的脊 背快速地探向她的腋下,最怕痒的颖颖马上夹紧了腋下几乎要跳起来了,回身狠狠 地拧了他一下说真是讨厌!未婚妻颖颖俏皮的笑一出现,他的脑海象当年那列带他 南下的列车一样,很快便把子斓的形象抛在了空无一人的月台上。一个月很快过去 了,画展终于在圈内朋友们的大力支持下如期又如意地举办了。子斓电话里和他谈 起的小小要求顺理成章地成了某个暗夜里的一朵浪花,早已消失了微不足道的拍打 声。 方远从未后悔当年决定从上海改道广州,除了他来广州后和子斓的分手是唯一 一件遗憾的事。但颖颖的出现犹如雨过天晴后的彩虹。至于子斓,方远在那些刚分 手的日子里也有些伤感,但转念一想,他又一相情愿地肯定她也能找到一个称心如 意的归宿。 画展的成功使他接下来的喜事锦上添花,羊城晚报上也以特约报道《双喜临门》 刊登了他新婚的消息,并配上了朋友们的祝福。 携颖颖逛了一圈东南亚归来的方远仍是意犹未尽。方远的这一年象是打开了顺 风旗,一帆风顺地在明媚灿烂的蓝天白云下驶进了他的港湾。 转眼到了年底,公司的老总对方远说起几天后安排他去上海出差的事宜,务必 先做充足准备,据气象预报说上海今年的冬天遭遇了强寒流,温度已降至零下五度 了。 火车车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不由想叫人倒退进温暖的车厢里。方远夹 着简单的行李和公文包走进他熟悉的红色站台和地道,久违了的寒冷却让他对走出 地道时的夜景陌生起来,这就是冬天的上海吗! 方远在虹桥宾馆安顿下来后,拨通了子斓家的电话。他拿着电话时想象着子斓 听到他的声音会有何种反应,是欣喜吗?想着,他对着话筒微微一笑,似乎马上就 能听到他预料中的反应。然而奇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他看了看表,已经晚上 九点半了。当然,子斓或许正和朋友聚会或是热恋着呢!反正在上海要待三天,打 个传呼给她,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上海。子斓的传呼号码是……他一下子想不起来 了,从包里翻出通讯录找,打通了拷台,小姐告诉他说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了。 一个晚上,子斓家也没有人接听电话。 第二天一早便和客户约好了的。方远在谈判桌上待了一天,头脑不由昏昏沉沉 的,回到宾馆洗个澡只想睡觉了。再打电话到子斓家去时,还是没有人接听。也许 子斓家搬走了没有通知他。明天下午的飞机票已经订好,如果再找不到她也没有办 法了。即使找到她也只能在电话里和她打个招呼,因为他看来是没时间和她见面了。 第三天方远临近中午的时候再次拨打子斓家的电话,电话响了老半天,估计真 的没有人了。正当他要挂断电话时,却意外地有人接了,是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喂 了一声,方远脱口而出要喊子斓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陌生的,便改了口:请问 子斓在家吗?电话里的女子愣了愣,低沉着声音问他:你是谁啊?方远纳闷了,倒 想问问对方是谁,可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我是子斓的一个朋友,从广州来的,我姓 方。 姓方?那女子的声音仿佛是发现了一个失踪的旧大陆:你就是方远吗?是啊, 怎么啦?子斓呢?方远好生奇怪。 ……你来得太晚了!子斓……已在三个月前……去世了。 莘庄地铁站台在冬日的午后空旷落寞,湿冷的风直直地透进方远的皮衣和肌肤, 然后窜进他几乎降到了冰点的骨髓里,和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他急急地小跑出地 铁站口,灰白色的天底下空穴来风从八方涌来阻止他的挪动,上海的这个冬天真是 前所未有的天寒地冻。 给他开门的瘦高个女孩自我介绍姓柯,是子斓最好的朋友。她淡淡地请方远坐 下,方远的目光掠过窗台上积得厚厚的一层灰,里屋的卧床上也堆着用旧床单蒙着 的被子。家里凌乱着象是好久没有收拾过。小柯在方远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并不看 他,只是低垂着眼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方远面对着她不由尴尬着,沉默了好一 会儿才问道:子斓的父母亲呢?小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自从子斓病后,她母亲 的心脏病也日益严重起来。子斓去世后,她母亲还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心脏病复 发住进了医院。子斓的父亲还来不及擦干眼泪,又急忙地奔波在医院里了。他们一 家真是可怜! 方远听着小柯在说,双手交叉着撑在膝盖上慢慢地开合。他盯着茶几上的温度 计,短短的红柱在零度上下挣扎着怎么也爬不上去。他不知道接下来该问小柯什么 问题。只意识到无论是从而外还是整个房间包裹他的,都是接近冰点的冻结。 子斓她怎么……?方远抬头看了一眼小柯,小柯无意中和他对视了一眼,却使 方远赶紧缩了目光,小柯的瞳孔里仿佛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审判官,准备随时随地地 在他面前正襟危坐。 我是说,子斓在半年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可她,并没有向我提起她的病…… 小柯的嘴边还是不宜察觉地夹上了一丝冷笑,她站起身走到桌前,从皮包里掏出一 本精致的记事本,记事本的面子上是一幅君子兰的淡雅图画。方远的眼神被画面上 的君子兰刺痛了,仿佛那株君子兰忽然生命力旺盛着被小柯捧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子斓给你打过电话。 小柯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冷冷的字眼,她手中的君子兰倾斜着恢复在了平面上。 我找你来是想把这个本子交给你,也算是了却子斓生前的一个心愿吧。我也是 在子斓去世前的一个月才知道她的病情的。最后一次我去医院看她时,她已处于半 昏迷状态,可她的眼角挂着泪痕,头下的枕巾也已湿了一大片。我在她的枕头下发 现这个记事本。子斓醒来后交给了我,但我看后,觉得这个本子的主人应该是你。 小柯把记事本递到了方远的面前,复杂的眼神里递过一丝友善的笑意,隐藏着 的审判官终于没有出现。 谢谢你,你到底还是来了。 半年前子斓窗前挂着同一个月亮。她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书桌上的白色电话机 恢复了平静。月亮在夏夜里更象一个银光四溢的大银盆,,高高悬挂在灯色阑珊的 城市上空,托浮着寂寞的广寒宫。 "我一直舍不得开启这本精美的记事本。 他去广州前,一次在逛商场的时候他 问我需要什么,我环顾四周一下子就相中了这盆君子兰。他后来见我一直抱着这本 记事本,还笑我说:你是抱着自己吗?君子兰,我真希望自己是你,永远凝固在画 面里沉默地守望。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会每时每刻默默地倾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可还是给他打了。他说他这个月没有机会会 来上海,当然了,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热情特意来看我呢?!听他的口气他似乎过 得很好,为什么会不好呢?他天生就是那种前途光明的人。 从前我很喜欢《睡美人》的童话,被纺锤刺死的公主其实并没有真正地死去, 因为有仙女的赐福,她只消用睡眠来等待一百年后的幸福。但我不是那位命中拥有 爱情和幸福的公主,没有和他同路的命。" 城市的嘈杂在午夜统统归于沉寂。子斓的模样仿佛在字里行间隐约地闪现,抱 着君子兰封面的记事本。 "今天又去查过了, 情况看来是越来越糟糕了。难道我的预感都是真的?医生 给我父亲提议要我住到医院里去。可我实在不愿到那里去待着。一路上妈妈反复在 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病一定能治的。可她的声音已经走调了,脸色也白得象我笔下 的纸,好象得病的不是我,而是她。弄得我不敢看她。所以一回家我就装睡。爸爸 刚掩了我房间的门,我就听到妈妈在隔壁房里捂不住的一阵哭,似乎又怕我醒来听 到而使劲压着。妈妈的哭象是生离死别,却把我的猜测都证明了。我蒙上被子,眼 泪却不争气地翻涌了出来,顺着两旁的眼角不断地落在枕巾上……我被判死刑了吗? " 方远读着子斓的日记,胸口在渐渐地发紧。他把房间里取暖的空调开大了,还 是冷。 "那个满怀希望的我已经被宣布关闭在冰窖里了, 冰窖的四周是奇形怪状的冰 凌牢牢地封闭了任何出口。命令是冷了心的我发布的,为了使自己彻底埋葬了那种 傻呼呼的希望! 我后悔为什么要给方远打那个无聊的电话,一个月过去了,他肯定不会来看我 了,我也不希望他来了。原本我希望他来的时候我还能撑得住,我会留一个最好的 印象给他。当然不能让他看出我的病情,就算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愿他 最后看到的我已经变的那么丑,他肯定以为因为想念才请他来。过去四年了,我在 他的心中一定是无足轻重,象往年的一片落叶,根本不会有谁听到它坠落的过程中 打转、然后又被过路人踩碎的声音。哪怕那个人一直是你无法忘怀的!但我又有什 么资格来责怪他呢?责怪他不象我爱他那样爱我吗?爸爸今天小心翼翼地告诉我给 我办妥了住院手续,一大早妈妈的眼睛就是红红的。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掉过头去, 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又在流泪了。我不能说不治,那样等于扼杀了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但治疗又有什么用呢?爸妈一定会把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全部化做我的医疗费的。 都是我自己没用,二十八岁的人了,连个固定工作也没有,一旦倒下只能全靠父母。 他们没能沾我什么光,我却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和负担。命运啊,你也太残酷 了,让我患上绝症中最没指望的病 - 肝癌! 当写下这两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字时,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居然敢写。我怕 我一闭上眼睛,这两个残酷的字眼会从我的记事本上跳出来幻化做一个面目狰狞的 死神,穿着破衣烂衫站在我的床边嘿嘿地冷笑,手中把玩着我的生命……还好,我 没有做这样的梦。" 方远和上了记事本,他躺倒在软软的床垫上,子斓留下的每一个字都化做一颗 颗扩大着重心的冰雹,从黑暗的天空里清脆地坠落。 "昨夜是我在医院度过的第一天, 医院照例进行了一系列令我厌烦的检查治疗 程序,我真是烦透了。可我连烦的力气都没有了。肝部也疼痛难忍……借口睡不着 我要了安眠药。 我梦见我来到了夜晚的东方明珠下,梦中的我恢复了从前的光彩照人。好象我 在等待一个很久以前的约会,走在无人的明珠塔下,身轻如燕的感觉恍若在月球上 行走。风很柔和温暖,仿佛来年春天带来如诗如梦的夜晚。我等啊等,老半天也不 见他来,但不管这样,我会耐心地等在这里,等待我和他的久别重逢。终于,我望 见他远远地来了,他向我轻盈地跑来,从宽阔的陆家嘴路向我跑来的,我欣喜若狂 地迎上前去,连我身边的风也激动不已地用力推我向他奔去……然而,一列火车冒 出来横在我的面前,火车启动了,速度在加快。而他在火车上又变成了一张不冷不 热的面孔掉转了头。我整个人恍若回头盐柱的雕像,浑然失去了知觉……我醒了, 第一眼看见的仍是病房的天花板,随后是自己孱弱无力的感觉。我又能思维了,可 我情愿不能再思维。 他在哪儿,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他连在梦中都是不能给我完整的结局。一股 咸涩的液体又在我的脸上纵横泛滥了……我多么渴望在明珠塔下能够找到他的身影, 哪怕这辈子只有一次! 但他四年前就走了,他永远也不会再来了!"……省略号后 的几个字被眼泪打湿得全部糊了。象是子斓在责备自己什么"忽视了父母的痛苦"。 方远的手指在君子兰的封面下颤抖着,他胸口堆积的冰雹加码到了他承受不住的重 量。又象有一双手在掐着他的脖颈,拼命要他向"后悔"两个字低头认错。而他突然 看到子斓日期里的自己,隔着银河留给这一边一个模糊的背影茫然不觉。他忽然想 对着那个背影大喝一声:你回头看看呀!可他的声音被胸口的冰块挤扁了,脆若蝉 翼,一丝微风就能折断。 颖颖这天晚上打来了电话,问他怎么还滞留在上海。方远心里乱糟糟地答非所 问,随便编了个理由就把电话挂了。不一会儿颖颖又来了电话,显然他不打草稿的 理由让她陡生疑心和气恼。方远不耐烦了,大声训斥的一句马上使电话那头变成了 哭泣。方远长长地叹了口气,静心想想也实在不能怪罪颖颖,才想好声解释,可颖 颖已经哭着把电话挂了。 回家后再向颖颖解释吧。他觉得是委屈了颖颖,可颖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给他 补偿。 他继续读着子斓的日记。 "我知道我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 体重在不断地下降,我连握笔的力气都几 乎没有了。 今天昏昏沉沉地睡醒后,输液瓶里的点滴还是不停地落下。睁开眼睛就看见小 柯坐在我的床边,她不停地把头转向别处,我看出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控制不了的 难过。我一下子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勉强朝她笑笑。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也不说 话,就这样陪了我整个下午,直到天边都变成了暗红色,她也不愿走。 还是我的最好的朋友爱着我。 如果我当初在电话里向他讲明了实情,我想他肯定也会来的。但我要他来干什 么呢?他的事业也许正处于上升阶段,事物繁忙脱不开身,也许正在准备结婚。他 来了也会象小柯那样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但我知道小柯是真正的难过,她不想失 去我。而他呢,即使他没有被我形容枯槁的面貌吓坏,恐怕我从他眼中所能发现的 只是一朵轻飘飘的云。 这朵云飘到哪里都行,偶尔也会化做一阵微不足道的细雨。我把这朵云叫做廉 价的同情心。 难道我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只是为了得到他廉价的同情心吗?如果我今生无法 得到属于我的爱,那么我选择孤独地死。 前一阵子在宣传'临终关怀',对那些年老的心情又单纯的人的确是件不错的事 情。但我真的不需要! 爸爸妈妈轮流来医院照顾我。他们在这两个月中一下子老了许多,他们是希望 我多活一天也是好。我是一个多么不孝的女儿,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来报答他们了… …断断续续的日记前后只记了两个月,最后的一个月里病重的子斓已无法握笔了。 他关闭了手机,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走在冬夜的风里,紧闭着嘴唇仍然无法控制上下牙的打颤,心脏仿佛不胜负荷 的缓慢跳动使血管里的红色液体渐渐地凝结。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夜的陆家嘴路上, 遇不到一个行人。偶尔如箭一样穿过隧道口的小车潇洒地发出和风摩擦的响声。滨 江公园关门了,他无法站在铁质的路面上呼吸黄浦江水和风混合的气息。对岸的万 国建筑也在他的视线里渐次熄灭了傲慢的亮点。 他下意识地向着明珠塔的方向走,短大衣的下摆无奈地向后僵硬地招展。他从 来不喜欢小女孩梦里的童话故事,《睡美人》更是他小时侯不屑于聆听的:有位骑 着白马的王子来解救被纺锤害得昏睡了一百年的公主,然后他们就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想他是和童话里的王子错位的路人,即没有白马,也听不到神女的赐福,只会应 验了魔鬼的咒语。无法再等待一百年的公主只能香消玉殒。 他抬起头第一次虔诚地仰望明珠塔,此时唯有导航的顶灯在闪烁,成了夜空中 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一股当年的热情春风吹又生地在他心绪里醒来,很快就熊熊地 燃烧起来。东方明珠逼向黑暗天空的惊艳挺拔在暗淡的深更依然不可一世。他的心 砰然一动,忽然为此而激动不已,他迎着风深深地呼吸,一截一截冰冷的空气在他 胸腔里打转,却使他倍添勇气,足底踩下的每一步都能听到心脏在深处铿锵有力地 跳动。 终于,我望见他远远地来了,轻盈地向我跑来,从宽阔的陆家嘴路向我跑来的, 我欣喜若狂地迎上前去,连我身边的风也激动不已地用力推我向他奔去……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