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放歌 作者:如获至宝 她是一个小姐,恋歌房里的那种小姐。 他,他自然是一个常去恋歌房的人,他们的故事从恋歌房开始,但却不是从 恋歌房结束,他们的故事从天堂结束,不,天堂里或许又有了他们的开始,他们 会快乐的歌唱。 初见面的时候,她已在恋歌房里混的十分熟练,以致连她自己都惊奇自己适 应这种环境竟是如此之快,天赋吧,她常自嘲说。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唱什么 歌都得心应手,也难怪他在歌厅里颇得老板的欢心,任谁都不会不喜欢这种台柱 子的。她虽然不愿意在歌厅里混下去,但平时,她却过的很快乐。 那天晚上她出去看个朋友,回来走到歌厅门口,就看见老板匆匆的从楼上下 来,见了她就象见到救兵似的拉着就往楼上走。走进1#包房,里面已经声嘶力竭 的唱开了,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做在一边,显然,他的身边没有小姐陪。 “这个肯定令你满意,这可是我们的台柱子啊~ ”老板脸上堆满了涂满脂粉 的笑。 对方抬起了头。 “恋恋,还不过来坐下。”老板急忙道。 她也适当的做出一个笑容挨着那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老板退了出去,还不忘送给那人一个神秘的笑。 恋恋是那人赶走了几个小姐之后遇到的人,那天晚上他没对她说一句话,他 的眉头深锁,满脸的心事重重。倒是她自言自语的介绍了自己很多,他很冷淡, 但在她的心里对他却感觉着比别人亲近的多,她也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会有那种 感觉。他总不说话,她随便的唱了两首歌,只好陪那人在那儿呆坐下去,他偶而 也会说几句话,但不是对她,只是应付性的和他的朋友搭两句讪。 他不停的抽烟,熏的她倒有点难受,她也抽,她给他要,他给她,并递给她 火。3 个小时以后,他们走了。那人多给了她小费,这一点,她竟坡感到意外。 更意外的是,那人临走还给了他一个微笑。一时间,倒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犹如寒日里惊心的艳。 好,就凭这一笑,我记住他一个星期,当然,他的小费也有点功劳。她笑笑 对自己说。 恋歌房的日子晚上倒好过一些,虽然要成天陪着各式各样的男人,但总胜过 打发白天那无处不在的空虚。她一般要三四点钟才能睡觉,第二天一觉醒来,顿 时就会觉的百无聊赖。没有什么有益的活动可以消遣她的时间,她不愿意在这个 城市闲转,这个城市不属于她,每当看到热闹的人群,她总会想到家乡的山,热 闹的人群,寂寞的山。她的家乡离这很远,但她不会回去,她要挣钱,这个城市 所能给予她的只有钱,她常这样对自己说。 她竟然有时会想起那人,是不是因为那多出的小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反正有时候会想起她,有的时候在人的心里,有个人想着总要充实的多,所以她 常想他,为着这个理由她常常的想起他。 半个月以后,恋恋又在歌厅里见到了那人。与那天不同的是,今天是那人主 动说要恋恋陪她的。 恋恋有点莫明的激动。 那人的话仍是不多,但比起上一次来,明显的增多了不少。他说他叫方风, 方圆的方,风云的风。 那天方风倒喝了不少的酒,别人都喝啤酒,但他却只喝白酒,笑容倒多了些, 自然,送给恋恋的也颇有几许。方风对恋恋说起了自己的事,他是一企业的项目 主管,结过婚了,但妻子却死了,因为车祸。上次来的天,正是他妻子走去一周 年忌日,所以专注的他想起来颇为沉闷,也郁烦的不得了,他喜欢他的妻子,但 时间的推移使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淡忘,以前情意深深的日子给了他自己永恒不 能忘情的信心及决心,但每天的孤零和生活的琐碎却又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 空虚与莫明的恐惧让他在面对妻子的遗像时愧疚不已,他在时时不断的念忘中总 能感觉到清冷的自己,也清冷的热闹异常的人世间。每天的工作,交际性的应酬, 更是让他在面对整个房间的孤空时,感到破肤的烦躁。 方风的话语低沉,整个晚上他仍是没有唱一首歌,恋恋也没有唱,恋恋变成 了一个忠实的聆听者,看着方风的专注与深沉,恋恋知道他那里有她自己不了解 的世界,那里面有她自己永远也不会经历的岁月。她的经历只是故乡那贫瘠的山, 以及那贫瘠的山里质朴或者愚昧的人们,方风露出笑容回忆当年自己与妻子相送 伯利恒之星的情形,恋恋也笑,一脸羡慕的神情,她想起了家乡那不知名的野花, 因为在往事中,只有那些曾经属于她。现在呢?在这都市里,她经历了很多,但 面对方风的低沉与深炯,恋恋却是无比的艳羡和向往方风的妻子,尽管她已离去, 走向了天堂。恋恋竟有点恍惚,倾诉中的方风的情绪显然要好了许多。 当方风话语告一段落的时候,才发现包房里的卡拉OK已经无人在唱了,同来 的人各自搂抱着自己的小姐,极尽缠绵的做着诸多暧昧的动作,且不时的夹杂着 小姐们的娇嗔声或又推推脱脱淡淡轻拒的甜言。方风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 身边坐着的恋恋,突然笑了笑,点燃了一根烟,轻轻的吐了个眼圈。 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一刻,恋恋莫明的深恶痛绝起自己的工作来,久已麻木 的她也有了无尽懊恼,甚至十分的失落。那晚,方风给恋恋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告诉恋恋有时间可以打电话给他。 那之后,方风有一个月没有去过那里。 后来还是恋恋打电话给方风,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玩了,很是有点想念 他。方风说最近很忙,有时间一定会去的,聊了不到五分钟,双方就挂了电话。 其实,恋恋确是有点想念方风,陪了这么多的客人,方风还是第一个也是唯 一一个让他有如此好感的人,甚至有时候做梦也会见到他的样子,她喜欢这样的 男性,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作为一个小姐,在恋恋的心里确是有点喜欢方风的。 自然,近几日恋歌房生意的萧条也是促使恋恋给方风打电话的原因。老板让他们 给自己的回头客人打电话,恋恋就想起了方风,反正心里也很想看见他的样子。 两天后,方风果然和几个朋友又去了那里。 本来恋恋以为方风不会唱歌的,谁知他竟唱的出奇的好,那晚方风的演唱分 数其他人都没能突破,大家还都奚落或恭维起方风的深藏不露来。她和方风合唱 《明明白白我的心》的时候,恋恋竟有种陶醉的幸福感。唱完后,她主动的往方 风身边靠了靠,方风没有什么反应,她就又假装整整衣领顺势回到了原状。其实 第一次来的时候,出于职业,恋恋就故意挽起了方风的胳膊,但方风却冷冷的看 了看他,恋恋对他便不自觉的庄重且严肃了许多。方风却又笑了笑。 那晚上,方风玩的很高兴。 后来,方风间断性的经常去那家歌厅唱歌,当然,每次陪他的都是恋恋,有 时恋恋正在出台,当方风来了,她总会借故走脱出来,进入方风的房间去陪他的。 渐渐的,方风也试着对恋恋动起手脚来,但恋恋却拒绝,而且还表现出自己 的不愿意来。方风亦是笑笑,脸上现出委屈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其实恋恋也 出台的,有时也会跟客人上床,就是唱歌的时候客人对她动手动脚的,她一般也 不会表现出十分的不愿意来。但对方风,她却有着坚毅的决绝。 很长一段时间的交往,恋恋已经喜欢上了方风,但正因为了解了方风,在那 次她靠向方风而方风表现却十分漠然之后,恋恋就决定唯唯对方风自重自爱也自 护起来。她总觉得方风是和别的客人不一样的人,她喜欢方风,她希望自己在方 风面前会做的好一些,他总是不让方风碰他一点,他宁肯跟别的客人上床,但决 不同意方风对他有一点点的暧昧。他极力让方风认为她不是一个很坏的人,是那 种很自重,很谨慎,甚至是她的想象中方风喜欢的那种女人。 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姐。 每当她拒绝方风的时候,她的同事都会有点暧昧的看着她,但对她对方风的 态度也早已习已为常了。有一次方风的一个新结识的朋友却十分的看不惯,发起 火来:拽什么拽,你不过是一个小姐,一个丑婊子而已。恋恋的脸色通红,眼泪 直在眼圈里打转,方风脸色铁青,猛喝了一杯酒后,就甩开众人,直走下楼去。 那之后,方风三个月没有去那家恋歌房。 方风承方风承方风承方风承方风承仅此而已,虽然恋恋一次次的拒绝他,但 其实他的心里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情绪,甚至在内心深出还有一种喜悦,那种明明 知道是假的,也要故意欺骗自己的喜悦。他甚至会产生当年和已故妻子在公园草 地上轻依相偎温馨的感觉。他心里知道恋恋对待别的客人肯定不是象自己这样, 要不,她早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但方风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有时候看到自己朋 友和小姐们轻浮的样子,他会不自觉看向恋恋,虽然他自己的手也会主动的不老 实起来,但内心深出,隐约总有些纤痛,甚至有着很大的恐惧与悲观,失望与痛 恨来。但他不会让自己想下去,他岔开自己的神经不去思索这些东西。他不想思 索下去,但有时他的情绪会莫明的烦躁起来。 恋恋是个小姐,他知道恋恋是个小姐,他可以欺骗自己,但他短暂的温馨与 快意后却复又陷入,陷入懊恼与痛恨,失落与茫然的煎熬里,或有间隔几天时日, 猛又冲进不可抵挡的如洪荒猛兽般的思念,爱恋无限的思念,时而夹杂着性的渴 望与幻想。 有时候晚上思念和矛盾逃避的厉害,方风常进入奇异的梦中,醒来后身下一 片湿濡濡的感觉。方风有点懊恼自己。 但恋恋终是个小姐。 那朋友的一句话,击碎了方风处心积虑的所有逃避与麻木,一下子把他推进 了,就是在梦里也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中,恋恋只是个小姐!!!! 恋恋是个小姐!!!!! 什么温馨,什么矜持,她只是一个小姐,她与自己的生活相差有太远的距离, 他是众人眼中鄙夷的小姐,他是一个每天对客人强颜欢笑,且半推半就暧昧异常 的小姐,甚至,为了一百元,二百元,会和客人上床的小姐。可恶! 真真可恶!!! 可自己为什么要喜欢呢?明明知道是小姐为什么还要喜欢呢?为什么要有思 念,要有几日不见就烦躁不堪的感觉呢?为什么在逃避中一次次的懊恼与痛恨, 甚或温馨且感到十分的快乐呢? 去死,让一切去死! 朋友的话或是为了他好,当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耻辱与懊恼,也坚决的击 碎了他认识恋恋以来所编制的幻觉。一下子竟全碎了。他恐惧,他懊恼,痛恨, 又有诸多的纷繁激烈。 他只有径自离去,径自的忘记自己,忘记一切。 方风三个月没有去那个地方。 恋恋仍是一如既往的接客、出台,她习惯性的生存的内容。 但她想念方风。 她所可以表现的一切,终因那人的一句话,使她和方风都坠落了下来,走离 了那七彩的迷幻。 但,就算是没有那人的话,他们两个所小心翼翼编制维护的一切也不过是自 己不肯面对的现实而已,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现实,这一天或许会来的晚些,但终 会来到,不都说,早痛比晚痛好吗,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只是,在自己的心 里却不想这一日的到来,她所渴望的爱恋,所向往的温馨,都随着那一句话而烟 消云散,不复回来的了。她只是一个小姐,人们眼中的婊子。 她接过各式各样的客人。难缠的人很多,有的客人挑剔的厉害,不时的总会 受这样或这那样的侮辱,面对那些话语,她或者已失去了伤心的心情,但那人的 话,却给她带来了分外的刺激。那句话使她猛的警醒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姐,自己 与方风有着遥遥不可及的距离,两个人永远也不可能有结合的根基。纵然方风也 喜欢她,她看的出方风很喜欢她,但从方风面对她轻轻摇头的笑,她感觉出莫明 的恐惧,她知道,纵使方风再喜欢她,现实中,他是决不会向他表白,和她爱恋 相守一生的。他的传统,他的教育,他所经历的生活背景不容他有这样的想法, 于他本身,也分外拒绝着这种意念。但他喜欢我,确是真的喜欢我的,我从他的 眼神中看的出他心中也希冀着天荒地老相守相依的永远神话,他渴望柔情,我能 给他,但爱情,鲜活的爱情,我们都不能给予。 我感觉的到他的痛楚,他的眉间偶尔流露出些许的哀意,甚至充斥着十分的 凄苦来,我理解他的心情,每每听到他无奈的叹息,我的心中就有种不可言表的 痛,抑制不了,或许永远也不会消失。他从来不会说爱我,也没有对我说过任何 暧昧的话,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但这种复杂无疑更加重了我的压抑与苦悲,我试 着在他面前改变自己,或许是有意识的试图欺骗一切现实的依据。我为了钱会和 别的客人上床,但我不会让方风碰我,虽然我爱他,宁愿死去的爱着他,但我不 允许他碰我,尽管有时候我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但我终不会让他碰我,或许 在我的心底深处,是无比期望幻想着一般爱情的单纯,但一切都是我不能改变的, 就如同不能改变的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恋恋打了很多次电话给方风,方风开始不接,后来终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那 一刻,恋恋简直觉的这就是二十几年来自己得到的最大的幸福。她问方风说怎么 这么长时间不来,方风说他忙。 “真的忙吗?” “真的很忙” “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怎么会呢? “你想不想我?” 方风一阵不置可否的笑,又是那一阵不置可否,轻轻的笑。 方风近来压抑的厉害。 自己是决不能说爱恋恋的,自己怎么可以爱她那?她不过是一个小姐,她与 自己有着太遥远的距离了。但朋友中已经常拿这样的话来奚落他了,他有点受不 了,在自己的身上,怎么可以有这种流言蜚语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真想把那 些人的嘴都给封住,让他们说不出话来,但他们终是知道的,想比假以时日,将 会流传的更广,这些流言,可恶的流言。唉,流言,是流言吗?这竟是些不是流 言的东西。 绝不能再去哪个地方,也不能再和恋恋联系了。可为什么又会很是思念,思 如泉涌,填充了整个空荡的脑海,甚或连宽敞的房间里,都到处有着恋恋楚楚动 人的容颜,在脉脉含情的问,你想不想我?你到底想不想我?不想,坚决不想, 怎么可以想呢?我是不想的。唉,这又是多么决绝的回答。但沉默总是伤了恋恋 的心。 只是,谁又苦了我的心。 方风近日总是神情恍惚,也愈见懊恼苦闷起来。 三个月后的一天,方风又去找了恋恋。两人的话却少了很多,方风紧紧的把 恋恋拥在怀里,恋恋这一次却没有反对。 “方风,说实话,你爱不爱我?” 方风笑了笑,却有点木然的神情。 恋恋挣脱了方风,唱起了歌,唱那首《心会跟爱一起走》。方风在一旁呆呆 的看。 唱完,恋恋幽幽的叹道,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有时想想倒不如死了算了。 方风看着恋恋,脸出奇的白。 恋恋又幽幽的笑,方风的脸色白的厉害。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连说声喜欢都不敢,我是不能说喜欢她的。唉,倒不 如《失乐园》里男女主人公的好,快乐的死去,去寻找属于他们的天堂,他们在 天堂一定会过的很快乐吧。唉,快乐的天堂,肯定没有我所烦忧的一切,和恋恋 也会很好的吧,或许还能见到我失去的妻。 我已久久没有那种快乐了吧,好向往那种快乐。 定没有我的烦忧,定不会看见每晚缠绕我的若即若离的空洞与焦灼,也不必 躲藏爱怜深处的惶恐与悲哀了。多好,唉,失乐园,恐怕我进去了也没有他们的 那种快乐。 我活着呢? 那次后,方风再也没有去过那家练歌厅,自然也再也没有见过恋恋。周围的 人对方风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方风总觉得别人窃窃私语中,总是对他的说三道 四,他也懒得和别人解释什么,但在心里却总有种低落的情绪,总觉的自己做的 是一件十分不光彩,别人应该横加指点、恣意奚落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他却放 不下也看不开这一切,抵制不了也压抑不住这种感觉,成天想着别人的看法与自 己的思想,头上渐渐的出现了不少白发,身上不见了昔日斗志昂扬的一点点影子。 方风放不下,也拿不起。 方风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恋恋: “你还过的好吧?” “还能怎么样,我一直以为会和没认识你以前一样的……” “哦” “你呢?你又哦什么?”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心会跟爱一起走》我天天唱的,不知道你倒忘了没有?” “能忘的话,估计也就不会唱了。…… 方风妻子逝世两周年也是认识恋恋一周年的那天晚上,方风喝了很多的酒, 然后方风永远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 他的电话录音里,他呢喃着天堂放歌。 恋恋是一周后知道方风死去的消息的,天下着雨,恋恋凄苦,又莫可名状的 笑着,隐约听见天堂在放歌。 天堂放歌,不知道天堂能不能够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