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鬼 作者:天堂知了 农历七月十五晚上,朱家因为娶媳妇,请了一场电影。后来二舅把它骂得鼻 子眼睛全不是。七月十五是鬼节,你人吃饱了没事干,和鬼抢什么地盘嘛! 二舅把羊子关在圈里,连手都没有洗,就去了朱家看电影。二舅一身的羊骚 味,坐在哪里哪里的人就抽鼻子。乡里人身上的气味多一点也是正常的,白菜味, 山芋味,牛毛味,但偏偏没有羊骚味。所以后来人们总结说“蛇咬出头人”。 二舅看了电影突然想起没有带电筒。正巧邻居陈易仁也在看电影。二舅就和 陈易仁一道回去。经过一片竹林时,陈易仁把手里的火把弄熄了。陈易仁正在点 火把,就听得二舅大叫一声,有鬼啊,有鬼咬住我的脚了!陈易仁骂你狗日的惊 乍什么,我在点火把!二舅依旧不依不饶的哼哼。陈易仁把火把点燃,弓着腰去 看二舅的脚。嘴里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你狗日莫吓人,今天是七月十五哦。陈易 仁的身子突然一震。二舅左脚大拇指上的血正争先恐后的往外流。“蛇,烂草蛇!” 陈易仁手往一根木棍一指。那木棍正不慌不忙的向远处游移而去。 二舅躺在床上呻吟。二舅妈一边为他敷药,一边唠叨,你个死老头也不看一 下,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只晓得那里有个鸡巴要看,这下好了嘛。遇到鬼了我 看你啷个住?二舅脸上的肉一横,你又乱叫什么嘛,明明是蛇咬的,哪来的鬼。 二舅妈把药往二舅的脚上猛的一敷,二舅就“哎哟”大叫一声。“死婆娘,轻点 嘛!”“看你嘴硬!” 烂草蛇的毒性并不大,过了几天二舅就在羊圈周围一跛一跛的走来走去了。 只是身上的羊骚味小了不少。 二舅一边走一边嘀咕,陈易仁狗日的太不日毛,这么久了,还没有来看过我 一次。正想着,陈易仁就提了东西上来。二舅听到狗叫得厉害,问哪个,陈易仁 就说是我,这死狗太凶了,怕是几天没有搞到母狗了。 二舅跛过来,晃晃悠悠的捉住狗放到一边。二舅满脸堆笑,你修房子那么忙, 还麻烦你来看我,这像什么话。陈易仁皮笑肉不笑,你看你,说什么话,我不来 看你我良心过得去吗?说着把东西往二舅手里推。二舅正在程序化的推辞,二舅 妈背了菜从外面回来。二舅妈把菜往地坝一倒,急忙赶了过来。这怎么要得,真 是的,你家里修房子缺钱,我们也没有帮什么忙,还麻烦你来看他。二舅妈连珠 炮似的说着话,一只手却伸过去,从二舅手里拿过东西。陈易仁见二舅妈收了东 西,就单刀直入,其实我也是有事相求啊。二舅和二舅妈面面相觑,还是二舅妈 灵性,哎,老陈你不是开玩笑吧,看他这脚,一跛一跛的,不帮你添麻烦就阿弥 陀佛了,还能帮什么忙。陈易仁不慌不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请罗兄帮 着迎一下神。 原来陈易仁家的房子要竣工了,为了讨吉利,需要进行“迎财神”仪式。所 谓迎财神仪式,就是用一只碗盛上红烧肉,在神龛下面拜三次,再从碗里倒出油 来,表示富裕常流(留)。二舅干过多次这个营生,又兼闲暇,所以满口应承。 利人利己的事情自然该干。但是若在一个月后,打死二舅他也不会干这个勾 当。 “迎财神”仪式开始了。陈易仁神采奕奕的跑到地坝放火炮,二舅则在神龛 下忙乎。二舅把碗举起来,口里念念有词“财神过来看啊,保佑主人发财啊。” 可能是厨师把油舀干了,二舅顺口说道,哦,鸡巴,啷个没得了!旁边的人窃窃 私语,啷个要得,现在说不是咒人家穷吗。陈易仁差点被火炮炸伤,后来听到二 舅的话,总是回忆起那个可恶的火炮。陈易仁就要找二舅算帐,火炮总是要爆的, 他这样说要不得嘛!幸亏陈易仁的老婆胆子小,算了,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分钱 没收,况且你去找他,还要伤和气。二舅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事情搞砸了,所以 忙乎了大半天分钱没有收。那二十几块钱还是有诱惑力的。陈易仁不消气,要是 老子穷一辈子,他罗文才也不得好过! 二舅提心吊胆的过了二十几天,正要松口气,就见陈易仁的小儿子哭丧一样 头一点一点的上来了。二舅心里一震,那口气竟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罗叔 叔,我妈妈病了,爸爸叫你去帮个忙抬一下。”二舅心里一沉一沉的,拔腿就往 陈家院子跑。陈易仁的老婆正在床头哼哼唧唧的呻吟,额头的汗珠又密又大,顺 着那黑瘦的脸庞往下掉。陈易仁想挤出个笑容,没有成功,罗兄你看,老婆不争 气呀,走都走不得,麻烦你帮忙抬一下。二舅话也不说,找来滑竿就往床头放。 陈易仁的老婆患的是胃癌,医生说还有救。可怜一个老老实实的女人,竟伏 在陈易仁的旁边哭哭啼啼了半天。陈易仁黑着脸,心里却是软的,我回去找钱, 你莫担心。东挪西凑的救了老婆的命,陈易仁就成了村里名副其实的第一债务人。 陈易仁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猛然想起了二舅的那句话。陈易仁气不打一处来, 日你妈老子穷了你还过得安逸!哪里走得脱! 陈易仁单刀直入,罗兄你看,我这一屁股债你也有功劳啊。二舅装傻,我那 点小忙就别提了。陈易仁说你是没有功劳有苦劳,我啷个敢忘嘛。不过家里怕是 有个耗钱鬼,还麻烦你罗兄什么时候帮我驱一下。意思挑明了,二舅也没办法装。 二舅就说那好,我挑一个好日子给你驱鬼。二舅原以为陈易仁会大敲自己一笔竹 杠,不料如此轻松,是以满口应承。陈易仁却得寸进尺,他看二舅如此轻松的答 应了自己的要求,便不动声色的说,还有一件事……二舅暗暗叫苦糟了。果然, 陈易仁说,罗兄啊,我欠了这一屁股的债,你是不是可以借我一点钱用哦。二舅 心里骂狗日的当真不是吃素的,脸上却堆满难色,哎呀,陈兄,你也晓得,我家 里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找一个钱用一个钱,哪来的钱可以借。陈易仁早知道攻城 之坚,是以不慌不忙,毫无气馁之态,我也晓得,不过你去年承包鱼塘还赚了一 笔嘛,你应该帮我想想办法的哟。陈易仁的话已经暗藏杀机,二舅自然听出了道 道来。二舅犹豫了一阵说那好,我等老婆回来商量一下,不然……陈易仁轻蔑的 一笑,你是怕老婆吧,我看不必,哪个女人不是扳倒门槛狠,出门腿肚子筛糠。 二舅叹了一口气,那我给你准备五千块钱。陈易仁脸色顿缓,那我什么时候来取? 二舅心里骂日你先人,脸上却堆满笑容,随便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 驱鬼比起迎神来,程序是简单了不少,但是气氛迥然不同。二舅放完火炮挂 完红布,竟累得满头大汗。 驱鬼那天晚上,二舅妈和二舅大吵其架。二舅妈说你不是说蛇咬的你,啷个 倒霉事连续不断?二舅理亏,沉默不语。二舅妈义无返顾的说,你要是不把各人 的鬼驱了,还要闯鬼!二舅憋了一肚子的气,鬼,鬼个屁,明明是蛇,你母狗叫 什么卵!二舅妈说我不怕你嘴硬,咬死了又不是我倒霉。你就想我死,你好嫁二 家!嫌不死老子想咒死老子还没得那么容易!二舅妈说亏得我嫁给你,要是再选, 一定不选你嫁。二舅说你说有鬼,那陈易仁没有遭缠上!二舅妈说莫非是闻到你 身上的羊子气了哦。二舅最恨人家说他的味道,但是此刻却不同,他皱了皱眉头, 怯生生的问那我啷个做嘛。二舅妈见二舅软了下来,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的用商 量的口气说,干脆叫三阿公来驱鬼。三阿公是远近有名的驱鬼专家,随请随到。 却说驱鬼之后,二舅家的羊子一胎生了八只,二舅妈乐得合不拢嘴,你看你 看,我说是有鬼嘛,这下不是好了!二舅信以为真,居然强硬起来,坚决不借钱 给陈易仁,陈易仁气得狗血喷头,你狗日的罗文才不得好死! 二舅轻描淡写,他各人闯鬼了,找老子做什么!那天晚上弄熄火把让我遭蛇 咬我还没有找他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