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妈妈吗?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醒来知是梦,不胜悲。 近来,我常常频繁地梦见他。大概四五岁的模样,象他爸爸一样理了个小平头。 他赤脚站在我床前,眼睛张得又圆又大,仔细端详着我。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就 是我妈妈吗?我问他:是你么?他却只是瞅着我笑,却默然不发一语。我伸出手想 要抚摸他的脸,他却一转眼消失了,消失在虚空中。 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时候的他尚在襁褓之中。护士抱来让我瞧,我自床上虚弱 地挣扎起来,紧紧地把他揽在怀里,生怕别人自我怀中把他抢去。但我实在太累了, 我只来得及轻轻地亲他一下脸颊,然后我就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就再也不见了他 的踪影。 我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他一点儿一点儿长大的样子,在他嗷嗷待哺极需照料的 日子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童年时代我没有陪伴他身畔,教他写字背诗唱歌画 画。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是要怨恨我的,假如他知道我是他生母的话。 从来,生娘不及养娘大。我从来没有养过他,所以也别指望他会喊我一声妈妈。 即使在梦中,他也不会为讨我欢心而叫我一声妈妈。 在梦中我见过他无数次。他在我梦中一点儿一点儿地长大,今年,他四岁。 遇上他爸爸那年,我十六岁,他比我大一岁,都正处于青涩时期。对爱情既懵 懂又充满了憧憬和梦幻。 我们是两所学校的学生,其时两校搞联谊活动。 我们担负团组织交托给我们的宣传任务,也许是天意让我们碰在一起的吧。 对于爱情和生理上勃发的冲动我们都是一无所知和不善于处理的。 假如我们稍有点儿常识,懂得一点避孕的方法,也不至于弄出如此田地来。 他不是不想负责任,可是他太年轻。我们都还在读书,都要顾及着以后的前途。 分手的时候,我们活象被拆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执手相看泪眼,都痛不欲生。 后来,为了撇下这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他的父母很快地把他送出国外留学去 了。我对他是没有半点怨恨的。 我们两家都知道妥善的解决方法就是打掉他,可是医生说以我先天性的心脏病, 若然勉强打掉的话,这会要了我的命。不得已,只好把他生下来,然后送了人。签 字是父亲代的笔。 我不懂何故父亲竟如此狠的心,竟断了我和孩子后会的一切可能性。收养人的 姓名联络地址电话皆一概全无。茫茫人海,叫我到哪儿寻获我儿?知道这点,及自 己父母亲的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奇是痛心疾首的。他的来信中说:你要等我。 一句话说了四年多近五年。 我在想,如果这句话说到第五年我就不会再相信了。可是,即便如此,我对他 还是没有半点怨恨的。因为,我们曾经深爱过。爱到极至是无尤。 父辈们都说青涩时期的爱情不算爱情,没有责任感,担负不起未来。 也许我们是做错了,我们可以相爱,但不应该偷尝禁果。 我只是在想:假如我们那时稍有点儿常识,懂得一点避孕的方法,也不至于弄 出如此田地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醒来知是梦,不胜悲。 在梦中我见过他无数次。他在我梦中一点儿一点儿地长大,今天,是他五岁的 生日。 今夜的他,和别的时候的他有点儿不同,他终于开口对我说话了。 他说:你就是我妈妈吗?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他的话令我非常心酸,我把他小小的身子一揽入怀,禁 不住如落叶般簌簌抖动不已。我对他说:是,我是你的妈妈。但,我心里问自己: 我真的是你妈妈吗?然后,一如既往的落下泪来。 2001-5-2 129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