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西!桐西…… 作者:桐西甲子 我又要写我桐西的家了,是的,它是我迄今为止所生活过的最为简陋寒酸的寓 所。可是,当我置身这样一个环境这样一种氛围,我隐隐地发现,上天把我安排在 这里住,到这里生活,或许不仅仅是住不仅仅是生活,越来越感觉到冥冥中好象有 某种使命在等我完成,可是啊,对于我桐西的家,我这个临时的过客能改变的也许 只有空白。 当老杜几个电话把我招到他的旗下的时候,我还在为某些东西牵扯不清地犹豫 着,因为我所创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事业,取与舍在经济社会的今天并不是一件很 容易的事。为我操劳了半生的父亲几句恳切的话还是让我心理的天平轻易地就倾斜 了,他说,至少十年之内家庭还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负担。内心里我知道在温饱已 经不成问题的今天他并不希望我在商场混迹下去,从我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对我寄托 着某种很高的期望。于是我如约到报社与领导们进行了一次面谈,气氛融洽,老杜 让我立刻上班。 从报社出来我就开始在大小的弄堂里穿梭,要留在这个城市,首先要解决的是 住的问题。我见人就问有没有房子出租,这是很唐突的问法,被问到的人总是忍不 住一愣,然后用看疯子一样的眼光打量我,直到感觉我的面目还不是那么古怪可憎 之后再警惕地摇摇头。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迎面就碰到了几年前曾在我的店旁卖过 清仓处理被单的老李,那年他与我做过整整一个夏天的邻居,每天总因为业务或别 的事情到我的店里接好几个电话,后来由于电话实在太多,而且每次通话的时间又 很长,弄得我很是反感,可以说我们后来一段时间的关系是并不融洽的,这次居然 这么巧,我心里的想法是狭路相逢,该他冷落我了。没想到到就他居然很热情地帮 我租到了桐西这个小木房,这让我对于人际关系的微妙很是感慨万端。要学的东西 真的是很多很多。 桐西的这个地方曾经是众人仰慕的府地,因为它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干部宿 舍,大大小小排列得很整齐的百十来间房子,现在已经很旧了,木柱子泛黑,陈年 的扬尘封住了老旧老旧的“毛主席语录”,字早已经褪色,糊窗糊壁的纸也破败不 堪,星星角角地翻着鳄鱼身上的鳞片。这里早已经被由农村进城的一群普通居民买 到了居住权,他们身上保存着乡村农人的气息过着城市人情冷暖的生活,基本上都 很穷,基本上都很善良,基本上都很悲凉。 我的房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之所以有房出租是因为她买下来的两间房 基本上无人居住——丈夫在外边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不与她离婚但事实上已根本不 再是她的丈夫了;儿子在外打工,十九岁就和一个打工妹结婚,也不知道干的是哪 一行总之很少再回来。妇人要靠给人家做全职保姆来维持生计,她隔三差五会回来 看一看,在我以为她没有任何快乐理由的时候,这个妇人却又总是微笑着,她在忙 碌中忘却了悲伤是怎么一回事。 入住桐西的家近半年,开始时极不适应的我逐渐融入周围的人群之中。前面两 间房住着老奶奶和小孙子,老奶奶只是每晚才会带着孙子回到这里住,家其实是在 另外一边,媳妇不是原来那个媳妇,但奶奶还是原来的奶奶,老奶奶靠给别人洗衣 服挣钱供孙子读书。西边的房间住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叫“彭彭子(碰碰子?)” 拉黄包车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女人叫“虹”,很美的名字不美的躯体,小儿麻痹 后遗症而行动蹒跚双耳失聪,她靠帮别人织毛衣做鱼钩换点小钱贴补家用,儿子快 上初中了花费不小。与我隔邻的“圆圆子”也是黄包车夫,他的体积是老婆的一半, 站在地上只比黄包车的轱轳高出一点点。有一次我在一段上坡路上看到他拉着一对 双重量级的母女,由于坡高路长,他不得不下来扯着车子艰难地向上,车上的母女 微笑着对他车速的放慢表示宽容,他却明显很过意不去,就边走边吃力地与她们拉 着家常,以示歉意,他的脚步沉重得有些颤抖,脸上挂着越来越僵硬而牵强的笑容。 东边住的一对小夫妻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儿,男主人同样没有正当职业,结婚时妻 子陪嫁过来一辆摩托车,他于是在结婚后才就业——当上了摩的司机。他的收入在 这两排房子的居民里算是高的,但他有一个比这点收入还要高的梦想,他想拥有一 套真正属于自己的坐落在哪个小区里的房子,为此他拼命地省吃俭用。但交警部门 不久前刚在我的报纸上登出公告要严格清查整顿城市里非法营运的摩的,所有自行 上路的,非特困户的,证照不全的一律没收。 桐西123 号,一个小木屋,四间房,四个不同的家庭属体。大家却可以做到一 堂欢笑,更可以做到互不干扰。在这里,我曾经极度内敛的个性得到了极度的纵容, 我受着左邻右舍全体的尊敬。因为我是一个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一个固定职业 和一份在他们看来实在不菲薄的薪水的人。他们并不在乎这个人其实暂时还是城市 的浪子。 桐西123 号,比我的手机号码好记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