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李孤孤单单散散惹惆怅 2003年6 月,我踏上去北京的火车,那天肖斯文要去报社报到,老大也在忙着 保研的事情,老二没有联系到,连我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卫婕也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却都被我挂掉,终于还是没能来送我;徐琴就更 不用说了,因为她的电话已经被我从电话簿里删掉。总之,哪天我提着一大包行李, 孤单的站在站台上,一个人随着滚滚的人流落寞的离开了武汉。 我去北京实习的报社是南方某报业巨头在北京的大手笔投资之一,刚组建不久。 实习之前有人告诉我,被分到北京实在是我的幸运,因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 会在实习结束后留下来,我去北京是怀着憧憬去的,车到河南,再过河北,依旧是 两年前我走的那条路,依旧是同样的黄昏黑夜,甚至是同一列火车。 2002年的时候,我坐着这列火车,去那坐天空中的城市,寻找我的爱情。而2003 年的这列车里,远远的那座城市却牢牢的长在地上,我的前途忽然很现实的摆在我 面前,在未来的三个月里,可能会决定我未来的生活,想到这里我有些害怕,托邻 铺的人帮忙看着行李,决定到处走走。 这趟列车与一年前乘坐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旧了些,窗沿有了些许的锈迹, 我有些无奈的在彳亍于列车狭窄的走廊,孤独和无助的感觉却依然如影随行,我一 直朝车厢后面走,一直走到那扇门前,一个列车员打开门出来,告诉我前面是软卧 车厢,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继续走了。 我猛然醒悟,我站的那块地方,这两个车厢的接缝处,就是和徐琴邂逅的地方。 徐琴靠在窗前的扶手上笑着说:“那问点别的吧,比方说你多大了。”我苦笑 着,朝天笑了笑:“下个月我就22岁了,你知道22岁吗?”我天真的望着窗外: “我可以结婚了。” “你去北京有什么事情吗?”徐琴问我。 “实习吧,挺好的,正好散散心,躲过一些烦心的事。”我苦笑着说:“其实 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但是要放下,真的好难。” “让我们把原来的事情都忘掉,”徐琴有些难过的对我说:“回到过去好吗?” 她伸出手,象原来一样,示意我抱着她。 我走过去,却一个趔趄,差点撞上扶手上。眼前什么都是空的,只有两行泪水, 凉凉的,润湿着我的面颊。 我擦赶眼泪在那里站了好久,最后还是一咬牙走了,回到自己的床位,我用毯 子蒙住头想大哭一场,却发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茫然的望着车窗外,曙光淡淡 的露出了地平线,一轮红日漠然移动着,我安然睡去,任阳光开始撒在自己麻木的 脸上,一点也不知道地上的北京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去报社报到的第一天,接待我的是一个看起来年龄挺小的一个姑娘,她自我介 绍说她叫李舒。我点点头说名字挺好的,她呵呵一笑,一边带着我熟悉报社的情况, 一边还多少有些热情的嘘寒问暖,拉拉家常,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工作了两三 年了,北京的水土不怎么养人,二十四五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大,皮肤也比 长江边长大的姑娘粗糙了很多。尽管如此,她不能不说的确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她 的热情多少让我有了几分轻松。 李舒接着给我介绍带我的记者王老师,王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大概是 跑社会新闻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显老,所以私底下都喜欢叫他老王,跟我一起在他 手下实习的是我们学校专升本的,也姓王,叫王康,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一听我 是校友就跟我侃个没完,如果不是李舒催我去看房子,恐怕他会跟我侃到晚上。 我的房子离报社不远,北京的房租贵,是武汉的好几倍,800 块还只能跟人合 租,跟我一起住的是一个前艺术青年,后来觉得自己没文化,在一间民办高校里蹲 了几年,出来改行当记者。他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出来和我问好,看起来挺友好 的样子,李舒问我满不满意,我说还好,她说如果不满意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我说 不用了,就这里吧。她又提出带我去附近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我连忙推辞说不用 着急,趁白天想去周围看看。她笑了笑回了报社,我则一个人随便上了辆公汽,准 备在北京城里逛逛,散散心。 北京的路还是如我去年来的时候那样拥挤,我又逛到了军博,买了张十块的学 生票进去,在大厅里满无目的的徘徊,这些曾经驰骋疆场的铁家伙如今静静的躺在 展台上,有的锈迹斑斑,有的没有生锈,稍做整修甚至还可以使用,但是在现代战 场上,它们也只能是一堆无用的废铁而已,时间已经让它们变老,它们只能呆立在 这里,空空的回忆着过去的辉煌,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这多少让我有些感伤, 想着和苏琳的日子,曾经以为是无比坚固,但是时间却让爱情变老,直到死去,再 想将它提起时,却发现事过境迁,一切都只是惘然。 我走到许世友将军的专柜前,却忽然被震住了,许世友将军收藏的宝刀依然寒 光闪闪,好象昨天还被将军钢筋铁骨的手用柔软的纱布擦过一般,这些刀还是象刚 磨过一样锋利,一刀就能将敌人砍成两段,时间并没有让它们变老,而那些曾经在 陆地,海洋,甚至天空中不可一世的霸王们却只能在宝刀面前默默的哀叹自己的衰 老。我笑了笑,忽然有了信心,原来时间并不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我回去的时候顺便草草的在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晚上就在那间不足十五平米 的房间里住了下来。给朋友一条条的发短信,发了几下,手就开始酸了,心里怎么 都觉得不爽,干脆把手机朝床上一摔,下楼买了张201 电话卡打了起来。 我忽然想到还没给寝室里的兄弟报平安,就给寝室打了个电话,老大气喘吁吁 的来接电话,我问怎么回事,老大愤愤不平的说:“肖斯文这小子太不厚道了,晚 上叫我帮忙搬家,最后居然还要我请吃饭。” 我嘿嘿笑了一声说:“你这么雄壮的身躯怎么搬个家还这么费力啊。”老大说 :“你还说,整个电脑我一个人扛的,肖斯文就拎了两包棉絮。”我奇怪道:“那 你们怎么不叫老二来啊。”老大说:“哎,说来话长,老二这小子有福啦,你们仨 都能耐,就我这个老大还是孤家寡人。”说完憨憨的一笑,倒让我的心底泛起了一 丝凄凉。我问老二到底怎么了,老大说:“今天晚上一个民众乐园开店的神仙姐姐 请她吃饭,我在网上看了那照片,可漂亮着呢。”老大言者无意,我却想到了徐琴, 心里想着难受,随口丢了一句:“什么神仙姐姐,王夫人还差不多。”老大好象还 想解释,却被我草草打断了话头,说要赶着回去,把电话挂了。 实习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却也多感触,北京城每天都有着新闻发生,每天又有 无数猎奇的目光在报纸的每个角落里搜索着刺激他们激素分泌的字句,而报社楼下, 却也常常聚集着无数上访的人群,他们举着满是错别字的纸牌,破旧的行囊里装着 甚至是从家乡带来的干粮,心里除了无穷的酸楚,还千里迢迢带来了那些并不华丽 的愿望,但是显然,这些并不华丽的愿望多半也注定会在这里破灭掉——毕竟这里 是报社,而不是信访办。 有一次,一个老人带着哭腔操着家乡话在报社门口到处询问,“有没有栏江的 老乡,有没有栏江的老乡为我们伸冤。”那时我甚至清晰的记得他满脸皱纹,痛苦 得近乎绝望的表情,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举着一块歪歪扭扭写满字的纸牌,从纸 牌上我知道他唯一的儿子被村长打死,却告状无门,老伴一气之下也撒手人寰,他 贱卖了所有的家产只身来北京,只想还死去的儿子一个公道。最后他被保安很礼貌 的劝走了,告诉他这样的事情应该去信访办。我说我想帮帮他,老王却把我拉住, 长叹了口气说,现在我们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看多了就习惯了。我至今还忘不了 他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我却无能为力的转过 头去,逃避他最后一丝无助的目光。 在采访一个农民企业家的时候,我拿到了第一个红包,起初我并不敢拿,倒是 老王向我点了点头我畏畏缩缩的收下,这算是我平生自己挣的第一笔钱,却感到滚 烫滚烫的,老王告诉我,这是这个行业的惯例,就象做医生不收礼物,病人家属反 而不开心一样,他甚至告诉我,还有过记者因为不拿红包被人殴打的案例,我笑了 笑说,不收钱居然也挨打。老王则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汪啊,以后要学习的东西 还很多啊。” 从那以后,我的收入很快多起来,心里盘算着如何攒笔钱回武汉给朋友们带些 东西,而王康则从来没有问过老王的意思,每次都问也不问,就把红包朝兜里塞, 我打心眼觉得他幼稚,直到我要卷着铺盖离开北京时,我才发现原来幼稚的是我。 “王康很聪明,他把所有的红包都交给老王了。”临走时李舒这样告诉我。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