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维拉在傍晚笑着醒过来,她居然梦到周晚生约她晚餐。 打开手机后,好几条信息。两条是顾海洋说要飞国外几天。一条是出版社编辑 在问小说进度。还有一条,让苏维拉心情愉快地梳洗化妆,并花了半个小时挑衣服。 是周晚生发来的,和她梦到的一模一样:白银时代来了一个杭州厨师,想必合苏小 姐口味。周晚生恳约。 周晚生着了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浅黄条纹的衬衣,没有打领带,休闲却 不随意。苏维拉喜欢这样的男人,看起来舒服,让人感觉浅浅的,却谈吐不凡。 当然是一顿愉快的晚餐,两人都妙语连珠。而菜式则精美,味道也好。更难得 的是,吃着吃着,苏维拉觉得能吃出郎情妾意来。往往在她看周晚生的时候,周晚 生的眼睛也正好在看她。眼神深深,深深的,让她心里有些发慌。也不是十七八岁 的年纪了,但感觉却还是十七八岁时的感觉,像入口即化的草莓,甜蜜,微酸。苏 维拉想,这正是爱情最美好时的味道吧。 周晚生把车开进车库后,熄了车灯,在黑暗里坐了好一会儿,才下车上楼去。 客厅的灯还在亮着,也就是说,卢美雅也许正在看电视,或者听着音乐看书。或者, 按照习惯,是等他回家。 卢美雅是个性冷漠,但她总是试图尽最大的努力,做好一个妻子所能做的。近 段时间来做得更好,甚至会为他做饭,给他告别的吻。问他饿不饿,这种难得的温 柔从未出现过。让为了爱她辛苦八年至今不渝的周晚生,诚惶诚恐地受宠若惊。 甚至让他在昨天去902 的时候泪流满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与那个男 人的激情缠绵,可这是他第一次为此落泪。 是的是的。他早就知道海洋酒店9 楼的特殊功能。 当卢美雅第二次与马瑞年在海洋酒店904 见面缠绵后,作为深爱着她的丈夫的 周晚生,就几乎每一次都会尾随她而至。 只是以往,他有着强大得连自己都惊讶的忍耐力。他尝试着去找一个妓女来填 补他心里忽然空出来的巨大的空洞。他在别的女人身上表现得凶猛异常。但保持了 对卢美雅的温柔呵护。 他常常看得极度疼痛而极度激情,但他不会对她极度愤怒。因为他把所有的愤 怒和激情都发泄在另一个不重要的女人身上之后,他才能回到家保持对她的优雅而 细致的温柔。这绝对是困难的。在过去漫长又短暂的十七个月里,马瑞年与卢美雅 平均每两周见面一次。每次都去904 房间,他从第一次看到时的激愤,到第二次时 的刺痛,到第三次时的冷漠,再到慢慢地开始见不到她去904 他就对她提不起温存 的情绪。他最终恐怖地发现,自己一旦不跟着妻子去海洋酒店九楼,就没有办法勃 起。 他当然不会在本来就对自己性趣缺缺的卢美雅面前透露这一点。所以,这一年 多来,他总是选择在卢美雅去了904 回来的晚上向她求欢。卢美雅当然更没有反应, 甚至疼痛异常。有时候他也会先在酒店里和一个女人做一次,这样回到家里后,他 就不至于非常的急躁。 而就在昨天,像一年前一旦不去偷窥卢美雅与马瑞年激烈缠绵,就不能勃起一 样,他发现自己,即便是刚刚从902 出来,而又没有在任何女人身上发泄过的情况 下,他竟然拥吻抚摸了卢美雅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办法硬起来。 他是担心和害怕的。他担心卢美雅看出了端倪,他害怕自己是否将再也不能成 为一个正常的男人。 虽然昨晚卢美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正她一向都是冷漠并且排斥与他亲热。 她在他努力了那么久却没有实质性的行动后,非但没有担忧或者鄙视,反而露出了 松一口气的表情。但他仍然后怕。他爱卢美雅,非常爱。爱到可以忍耐压抑很多东 西。但一个男人对着一个他爱的女人,不管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事情,他是不可能在 这个所爱的女人面前没有激情的,也不可能不能勃起! 但他周晚生却偏偏是! 其实今天下班之后他没有任何应酬,但他打电话给卢美雅说他不能回家吃晚饭。 之后,又给苏生,也就是苏维拉发了信息。他不确定为什么想和苏维拉吃一顿饭, 苏维拉的确是一个有些才气的有趣女子,一顿饭吃得相当开心。 但在回家的路上,他忽然就把车开得很慢,他忽然不想见卢美雅。他不知道为 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在此刻他上楼的时候,甚至有想转头下楼的冲动。 只是冲动而已,他最终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老婆,我回来了。 卢美雅端着一杯牛奶坐在沙发上。电视机是开着的。她穿着一件粉白的睡袍, 胸前露出黑色的内衣蕾丝,很是诱人。无疑卢美雅是一个绝对美艳绝对性感的成熟 女人。而他,竟然已经对她产生不了激情,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作为一个法律上 的丈夫,所不能坚硬起来的激情。 周晚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和想法,使他愿意再一次作出尝试。或者他只是想 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为了一个ED患者。他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软绵绵的自己,他 对自己说:没有什么事情。昨晚也许只是太累。你一定可以的。 卢美雅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他钻进被子,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地吻她白皙修 长的手指。卢美雅一直是一个长得很完美的女人。他喜欢并迷恋着她身体的任何一 部分。在刚刚结婚之初,他只要一空下来,脑子里就都是她完美的身体的某一部分。 手指。脖子。小腹。背部。臀部。腿。脚心。那时他甚至只需要吻着她的手指,都 可以膨胀坚硬得像已到极限的满弓。 即便她当时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像娶到她一样得到她的 激情,所以他一直很有耐心。当他吻到她平滑的小腹的时候,他悄悄地伸手去抚摸 自己,希望可以发现惊喜。但最终他停止了吻下去的计划,他坐起来,捧起卢美雅 仍然不太有表情的脸,吻她弧度美好的前额:亲爱的,你也累了。晚安。我爱你。 他看着卢美雅躺下,说晚安。然后闭上眼睛。然后,看她呼吸慢慢地平稳,脸 上的线条慢慢地柔和,像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他也闭上了眼睛,一夜清醒地闭 着眼睛。 第二天下班,周晚生没有回家直奔U 城。 到U 城的时候,已经是夜灯初上。小红和周家人一起,正在吃晚饭。侄子眼尖 :叔叔回来了!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周晚生很少在晚上回家。一般都是中午到家, 晚上回U 城,小红来了后,他回来会住一夜,但也不是晚上回。或者说,他要回家 的时候,一般都会先打个电话。 周晚生的嫂子先站起来,去给周晚生拿了碗筷:我们正说你也应该回来看看了。 周晚生如往常一样抱起侄子逗着说话。他在这个家里,是一个亲近的叔叔,是 一个忙碌的儿子,是一个厚道的弟弟。他在他的家人朋友同事的眼里,是一个完美 的男人。在小红眼里,若非他娶了一个冷漠的妻子,使他出轨去找小姐寻求慰藉的 话,他当然也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 但这些人,全都看不出,周晚生这一顿晚饭吃得多么的忐忑不安。今天他回家 来,是因为他要证实一件很重要的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事情。他已经尝试多次,不管 他采取任何方式或者方法,在生理上,他已经在他的妻子卢美雅面前,丧失了作为 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想起了小红。那个善良的能激发他内心的眼泪的女人小红。他在下班之后飞 车回U 城,就是想找小红。准确地说他想和小红做爱。想证实自己还是一个正常的 男人。但一见到小红和家人正在吃饭的时候,他又害怕了,他忽然害怕如果他不能 在小红身上获得成功,如果不能从小红身上得到正面的确定,那他将怎么办? 但当然,周晚生是不会将这些已经在狂乱地噬咬他的心的想法说出来的。从他 懂事起,家人就再也没有能看出他的心事的能力了。他早已经学会在任何人面前掩 饰自己真正的想法。 这是作为一个费尽心思在商场里独自闯荡的男人,所必须具备的本领。他当然 是学得比别的人要精一些的。所以他吃完饭,还陪父母看了一会电视,和侄子玩了 抛飞人的游戏,然后才和小红回了房间。他表现得就像任何一个下班回家的丈夫一 样,享受天伦。然后陪妻子说说话,尽一个丈夫的本分。 他表现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早上9 点多,周晚生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是刘经理打来的,说昨天下午听到 他咳嗽,问他是否身体不适,他妻子的老乡从长白山带回一支老山参,昨天下午已 经放到他车库了,要他多保重身体。 周晚生挂了电话,想起刘经理的脸。那张脸眼睛小鼻子大嘴巴大,一笑起来貌 似挺可亲,只是眼睛里闪的都是往上爬的光芒。 周晚生想,他有着这样的目光,是不会爬得很高的。 小红把他的衬衣裤子一一放在床边,又端来了洗脸水和早餐。周晚生看着她安 静地走进走出的身影,就微笑起来。 他觉得小红不管跟着哪一个男人,她都会是一个安静贤慧的妻子。尽管她曾经 是一个妓女,但是这个不堪的词语,并没有像毁灭别的女人一样,毁灭小红的性情。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昨晚的他,几乎是马上的,不用联想任何人任何事就坚硬起来, 他甚至觉察自己有着积蓄已久的,三天三夜都不能停歇的激情,使他几乎整个晚上 都奋勇向前。昨晚到底做了多少次?三次?还是四次?他只记得一次之后他狂喜地 入睡,醒来之后又是好汉一条。再一次入睡,再一次激情无限地醒来,把小红折腾 得只剩下喘息和尖叫。 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周晚生打电话给卢美雅,这个时间,是卢美雅刚刚起床 的时间,他告诉她说正好父亲生日,要在家里呆一个周末。 卢美雅说:昨晚不知道谁,往车库里放了一大堆东西。烟酒燕窝什么的,下次 你记得带回你家去吧。 卢美雅还是习惯说周晚生在U 城的家是你家。她好像天生就没有做女儿或者做 媳妇的观念。对周晚生父母就不用说了,甚至是对她自己的父母,都冷漠得很。她 也极烦那些人时不时就把一大堆东西放到他们的车库里。她看不起那些送礼的人。 她并不觉得周晚生这个副总经理有什么了不起。于她而言,周晚生就只是一个爱她 的事事顺着她的心的丈夫。他有什么权力,哪些人巴结他,她半点兴趣也没有。甚 至觉得厌烦。 从这样一点看卢美雅,她又是一个清高到骨子里的女人。正是这种清高让她变 得与别的女人不同,让她具有独到的眼光,让她把自己的画廊经营得有声有色。也 让周晚生一直不能改变对她的着迷。 周晚生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要出人头地的目的,只是想得到卢美雅父母而非卢 美雅的的肯定。也就是说,他从来都了解并欣赏着卢美雅的这一点清高。 要出人头地,最重要的就是要在这个社会拥有金钱和权力。他为此努力钻营奋 斗。但追寻金钱和权力的路走到后来,是周晚生自己慢慢发现,权力是一种极其美 好的东西。他越来越享受使用权力的过程。他觉得那些因为他的权力,而想巴结他 的人的嘴脸,十分有趣。当然那些嘴脸绝对是丑陋的,但正是因为他们的丑陋不是 天生的,而是因为权力。权力把一个美好的人变得丑陋。把一个正经的姑娘变成娼 妇。把一个正直的青年变成骗子。把无人不晓的恶棍变成烈士。把一个意志坚定的 人变成一根墙头草。权力是多强大的东西,强大到可以改变命运。每当周晚生看到 一个人因为权力,而产生巨大的截然不同的变化过程的时候,他心里就会产生一种 快感。这种快感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人,忽然变成了能掌握很多东西,甚至是别人的 意志的神,妙不可言。周晚生在这种快感里很享受。他甚至觉得,放绝大部分的精 力去获得权力,而后再获得权力所带来的这种快感,是人生最为有意义的事情。 周晚生想,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满的。他鄙视那些卑微地生存的人们。当然,也 许他们只是智商比他低,也许他们只是运气不好,以致他们必定不能享受他所能享 受到的乐趣。 而一个男人的完美人生里,当然是包括了性爱这一项乐趣的。如果失去了这一 种乐趣,那么,他完满的人生,将出现一项连那些白天种地晚上种老婆的老农民, 都不会出现的缺陷。 他是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人生缺陷的。 所以,他就不会出现这种人生缺陷。所以他觉得他需要和小红像普通夫妻一样 好好相处两天,享受一个美好的周末。他现在敢肯定,小红是对他有情的。她为他 做的一切,已经不光是一个拿了他的钱财而为他做事的小姐那么简单了。最重要的 是,在小红面前,他是一个绝对正常的男人。 这非常非常重要。 周一早上,周晚生没有送妻子卢美雅去画廊。他起得很早,卢美雅还在熟睡, 他给她做了早餐并留了纸条,他在纸条上说今天会很忙,中餐和晚餐他都没有空回 家。 开车去公司的时候,周晚生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对卢美雅撒谎。其实他最近没有 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忙,只是日常工作而已。春季的投资计划开始实施并走上正轨之 后,公司里都只是日常工作。他这个副总经理当然也不至于忙得没有空回家吃晚饭。 但他的确不想回家见到卢美雅。不止是卢美雅,甚至是所有的人,他都不想见到。 他不想见到卢美雅是因为,从U 城回来后的昨晚,他重新升起的男人自尊又被 卢美雅无情地打击回了三天前。 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想明白,为何他能在姿色中等的小红身上勇猛如虎狼,却在 美艳性感的卢美雅身上兵败如山倒。 昨夜在抚吻卢美雅的完美身体半个小时后,他不可置信地狠狠地捏了一把仍然 无动于衷的软老二,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最后他在给卢美雅的晚安吻的时候非 常地沮丧。虽然他仍然努力不让卢美雅看出破绽,但他觉得,卢美雅也一定已经觉 察出一些什么了。即便她对自己并不是那么关心,但至少,最近的这两次有意的求 欢的虎头蛇尾无疾而终,一定让卢美雅起了疑心。他已经完全没有以往的耐心与激 情。即便只有他一个人热情,那至少也是激情的一种呀,至少他还可以像一个正常 的求欢男人一样有正常的反应。 这种沮丧的情绪一直陪伴周晚生走进办公室。踏入旋转门之后他看到了小黄, 也就是以前叫大黄的黄浩杰从接待办公室走出来。他当然看到了正进门的周晚生, 拿着手里的资料便迎了过来:周副总,这是你交待我们收集的开发合作公司人员资 料,我正要给你送上去。周晚生说:到我办公室,你给我详细说吧。 两个半小时后,大黄终于差点虚脱地从副总办公室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争相着把这一个可以和副总正面交流 的机会,让给他这个新人了。他用自己做过四五年五星级酒店服务生的细心,用了 整整一周所做的这份详细的调查报告,周晚生半个小时就看完了。在周晚生的细节 提问里,他每一个回答都提心吊担。 周晚生工作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他是一个有大魄力也有大细心的领导。这两 个半小时里,黄浩杰不断地解答周晚生提出的虽然不多却一针见血的问题。周晚生 对于合作公司的负责人的了解,从家庭、出身、经商历程,到接待时显示的个性细 节都要求了解到位。 黄浩杰想,若不是自己以多年经验的细心作为底子,今天这个报告下来,非被 周晚生狠批不可。办公室里的大姐小姐们都说挨过周副总骂,别看周副总平时笑眯 眯的,工作做得不好骂起人来,可是能吓出你的心脏病来的。 经过这一次后,黄浩杰心里对周晚生的敬佩,不禁又多了几分。这种才是天生 做领导的人。看起来亲和完美,却有绝对的威信。 相对于以前接待办那几个有后台的大妈小姐,黄浩杰的这份报告周晚生当然是 满意的。 周晚生喜欢掌握一切,包括这些有可能成为将来C 城大富豪的老板们。他希望 在接触这些人时,他们马上就会了解到他对他们是了如指掌的。而使这些人敬畏或 者感激他的了解。为这些人日后将成为他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或者他日后的敌 人作准备。周晚生清楚地知道,人脉对于获得权力的重要性。 花半个小时处理完手上的文件后,周晚生泡了一杯茶想了一会儿事。 十一点半的时候按电话把助理叫进来交待下午的事情一律放到他桌面上之后, 开车直奔U 城。 到U 城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嫂子陪父母逛街去了,哥哥看着柜台。小红正把洗 晒干净的旅馆客房床单从楼顶往下搬。周晚生一把把她拉进房间里推倒在床上,雪 白的床单散了一地凌乱不堪,像周晚生此刻的心情一样。 C 城的华灯,渐次初上。 苏维拉穿了一件抹胸式的春装,粉嫩的浅蓝色加大朵淡黄的印花,配一件白色 的小外套,非常娇俏甜美。周晚生没有去酒店接她,他等在白银时代的一个雅座里。 看着苏维拉这样俏生生地推门进来:等很久了么? 能见到你,等再久都是值得的。周晚生起立,帮苏维拉脱去小外套挂在一旁的 衣帽架上。不得不承认苏维拉非常会打扮自己,这种紧身的抹胸式裙子非常适合她 娇小玲珑的身材。加了小外套则更有气质,少了小外套则加几分性感。 卢美雅与苏维拉,虽然一个折腾艺术一个折腾文字,但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 子。苏维拉给人的感觉暖洋洋的,永远很具亲和力。而卢美雅则给人感觉冷冰冰的, 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然,周晚生并不觉得苏维拉比卢美雅更为优秀更具有内涵气质。但也当然, 苏维拉比起只有青春的本质及女人善良本性的小红来说,又是一个更为高级一些的 女人。也就是说,如果让这三个女人在周晚生心里排个位置,那么顺序便应该是这 样:卢美雅- 苏维拉- 小红。不知不觉中,周晚生把他风月场上的其中一个女人小 红排到了影响他生命的三个女人的第三位。 小红当然是重要的。她的柔顺。她的善良。她本色的青春。她让周晚生终于又 找回做一个正常男人的尊严的特殊感觉。这一些,都使她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妓女, 使她在周晚生的生命中占有了一个小小的席位。 想当然,在昨天下午从小红身上重拾了男人的自信后,周晚生就明白了这一点 :自己的" 杨伟" 是特殊的。是针对妻子卢美雅一人而非针对所有的女人。 所以,在今晚又把苏维拉约出来晚餐,周晚生当然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他 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周晚生也曾经想过,想证实" 杨伟" 同志来找自己,是不是 针对卢美雅的特殊,其实去酒店开一间房,在接到某一位小姐的电话时说YES ,就 可以得到证实。但周晚生忽然不想那样。对小姐,他可以没有感情地来一回。因为 他是爱卢美雅的,所以他想知道,感情是否是其中的因素。他多少有些欣赏苏维拉。 而他也感觉苏维拉多少有些欣赏他。就上次的晚餐而言,苏维拉的眼神就是带了钩 子的。周晚生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想在今晚被她眼神的钩子勾上。 今晚苏维拉的眼神仍然还是继续带着钩子的。顾海洋去了美国,她照旧可以要 酒店里任何一间房间的钥匙。当然在顾海洋的酒店里和另一个不是顾海洋的男人偷 情是极危险的。但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同大隐隐于市。偷情嘛, 要么不偷,偷就偷得更大一些更危险一些更刺激一些。偷情之所以比光明正大的情 更快乐,不就是因为偷着更刺激么? 周晚生是一个神秘忧郁的男人。他完美,亲切,却也忧伤,深邃。他可以柔情 似水,也会冷若冰霜。他会叱咤风云,也会沉默隐忍。他激发了她对他的好奇,心 疼,以及探求的欲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爱上了这个男人。她只知道自己虽然有 过好几个男友,虽然花心一些但还不至于水性杨花。她清楚地知道,因为顾海洋的 钟情,自己现在正面临着一个绝好的结婚机会。而沾染这个男人将会有着她不能预 计的后果。但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心正努力地走向他。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她想 吻他。她想拥抱他。她想和他在一张床上,疯狂纠缠。 是的,她想和他上床。就是这样,没有别的。 一个有着这样想法的女人和一个对这样的一个女人有着特殊目的的男人,当然, 他们的原因是不一样的,但并不能阻止他们的殊途同归。 于是,苏维拉到服务台拿了906 的钥匙,却进了904 房间。偷情的男女有时候 是不需要说话的。他们只会疯狂地剥去对方身上的衣服。疯狂地吻或者啃咬对方的 身体。疯狂地入侵对方。动作就是他们的所有语言。尖叫和喘息就是他们的所有对 话。 苏维拉最后软软地倒地周晚生怀里,她对他说了进房间后的第一句话:偷情本 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周晚生说:当然。 当然,周晚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儿童节这天,马瑞年开车带着纳微和儿子一家三口去游乐园度周末。刚巧经过 那所贵族学校,接上嫣然一起去是纳微提议的。可校方出示了李嫣然冒充马瑞年亲 手签名的退学申请。 马瑞年最终在镇上一间迪厅里找到了正疯狂跳舞的李嫣然。她竟然是那家迪厅 的领舞小姐。 马瑞年气坏了,把李嫣然塞进到车里一直不说话。在李嫣然眼里,这却成为一 个男人的妒忌之火。于是,这两人,非但不能按照他们正常或不正常的结局相亲近, 反而愈加走远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李嫣然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申辩,也没有撒 娇。她出奇的安静使马瑞年再次想起了她的母亲李露。十七岁时的李露,也是这么 安静地坐着,吸引了他所有的心思。马瑞年想,这个世界上,只有李露对自己的爱 情是纯粹而毫无杂质的。而仅仅因为李露对自己的爱情,即便李嫣然也许并不是自 己的亲生女儿,也应该原谅她,照顾她。 于是他对李嫣然说: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学校,那 就不去吧。可以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做。只是你这么聪明,不读书可惜了。希 望你妈妈不会怪我。 李嫣然说:你认识我妈妈吗? 哦,不,不认识。马瑞年赶紧否认。对于李露,他除了辜负还是辜负,他不想 让李嫣然知道真相。 而李嫣然呢,也是害怕马瑞年知道真相的。 她妈妈死的时候,她已经八岁了。正是开始懂事的年龄。她和妈妈过着极屈辱 的生活。她总是很清晰地记得她们住的那间小屋,门很破。有男人来的时候,她就 必须从窗户爬出去,在外面逛上一个半个小时。有时候她逛累了回来的时候,门还 是关着的。她知道妈妈有客人,她会蹲在窗户底下,等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打开那 个破门,兴高采烈或者骂骂咧咧地离开。那条破旧的街,到处都是这样的小房子, 也到处都是妈妈这样为了生存,而无奈出卖身体的女人。当她背错课文的时候,从 不对她生气的妈妈就会哭着打她:你想像妈妈一样吗?你想像妈妈一样吗?进了孤 儿院之后,她很用心地看书。总是梦到妈妈哭着打她。一直到遇见马瑞年,她梦到 妈妈的次数才少一些。 而这一些,李嫣然当然知道是绝对不能告诉马瑞年的。她爱他,不想让他知道 她的妈妈曾经是一个做过那种事情的女人。 对不起,请你帮我办复学手续吧。不过我不想去贵族学校,我想和你,还有纳 微阿姨住在一起,行吗? 李嫣然在晚饭的时候这样对马瑞年说。 马瑞年没想到李嫣然会改变主意,一口应承了下来。可马上又有些后悔了,和 他们住在一起,纳微会答应么? 马瑞年想,如果能说服纳微对别人承认李嫣然是寄居在他们家的亲戚,那么李 嫣然就根本不会是一个问题了。但就连儿子都是放在寄宿学校的纳微,会答应让一 个十七岁的少女住进自己的家吗? 事情的巧合就在于,纳微恰巧有一件事情要求助于马瑞年。纳微的弟弟弟媳想 从外市调回C 城。想要借助马瑞年的资金和人脉,调到一个更好的位置上。纳老爷 子已经退休,使不上什么力,却又想儿子回到身边,就只有让纳微出面找马瑞年了。 纳微是了解马瑞年的。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弟媳是那种没什么工作能力的闲人。 对于钱,马瑞年绝对愿意花,但动用了关于政治的关系,传出去势必会对蓝岸公司 有影响。公司是他一手创立,他极少做一些不利于公司的事情。但眼下有什么办法 呢?难道要得罪父亲又得罪亲弟弟? 果不其然马瑞年挑着浓眉说:你不知道弟弟是什么人?当初爸爸不让他在C 城, 就是怕他恃爸爸作后盾乱做主张。现在好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想调回市政府?现 在的世道不同了,不是说送了钱就一定办得成事。就算是有钱也未必就能办成。 纳微只好不做声。马瑞年又说:拖上一两个月,我再想想办法吧。 纳微赶紧倒了茶给他:你知道你答应了一定会做。嫣然那丫头就让她跟我们住 吧,反正一周也是住那么两天周末,她原来那间学校不是上课时间寄宿的吗?刚巧 和我们晓磊也有个伴儿。你说你,你领养她那么久也不告诉我一声。一个那么聪明 的女孩儿我能让她在孤儿院里被耽误掉? 纳微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十分好听。而她的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女人对于女人,有着共同的第六感。她感觉李嫣然是要和她抢丈夫的。虽然她才十 七岁,但她的眼神绝对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那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妒忌的有着 预谋的眼神。 虽然照目前看来,马瑞年确实是只把她当成一个养女来看待。也不知道这个年 轻漂亮的养女,正对他有着并不单纯的动机。但李嫣然那双眼睛是骗不过她纳微的。 她虽然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但是她并不缺乏社会经验。她做着家庭主妇的同时, 也管理着手里的股票,还投资了朋友的美容院,她任何方面都不比马瑞年差。当然, 也不会比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差。 所以,她不但接下了她的挑战,并且,她是决定要赢的。 纳微的确看穿了李嫣然的心思。 但她对李嫣然却是极好的,早早把客房的一间布置成了粉红色的女孩子的房间。 第一顿饭,让保姆做了好几个李嫣然喜欢吃的菜。第二天是周末,又拉着李嫣然去 逛街,买了衣服和日用品。像一个妈妈一样对人介绍说:这是我女儿。漂亮吧。搞 得商场售货员直夸:天呀,你女儿真漂亮。你真年轻。简直像两姐妹。纳微对李嫣 然提起马瑞年时总是你爸爸这你爸爸那的。 她是想告诉李嫣然:马瑞年和我是诚心收养你这个女儿。也仅仅只是女儿而非 别的。 她对李嫣然极好,是想让李嫣然拿不出对付自己的理由。在这种情况之下,马 瑞年当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而李嫣然在马家,就是孤身作战,她不想让她有赢的 机会。 李嫣然当然也了解这种被动的情况,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现在的自己 还斗不过纳微。于是她就只有顺从。不断地微笑再微笑,不断地谢谢再谢谢。 在所有的事情中,李嫣然所最明显能感觉得到的,便是马瑞年对自己绝对不同 于以往的生疏。这种生疏并不是说马瑞年对自己不好。而是一种芥蒂,是心里有着 对她的戒备和警惕。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马瑞年在这几个月里的变化。她现在只知道,如 果不找出原因,那么自己将永远这样地活在纳微貌似善良大度的算计里。 她李嫣然不要这样的活法。 但是,找到问题的出口在哪里呢? 李嫣然用了一个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她把这几年来马瑞年给的零用钱取了一部 分出来,然后用手机拨打了一个贴在公共汽车站牌上的小广告的电话:喂,无畏私 人侦探社吗? 这个世界上,要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再没有比找一个堪比狗仔队的私人侦 探更为有效而便捷的方法了。而李嫣然当然是一个绝对聪明的女孩子。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