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想当然马瑞年没有等到卢美雅。他当然也没有笨到再打电话去。明明说了半个 小时后楼下见,不见便是有事。卢美雅还能有什么事?不能出来一定是周晚生回家 了。 她的丈夫回家了。所以,约她的他,理所当然的,就落单了。落单的他,自然 而然的,就回家了。回到家里后,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场风暴。纳微终于发火了。 她很显然也出门去了。她只比他回家迟了一步。仅仅一步而已。先砸向马瑞年的是 她的一只高跟鞋。然后,当然是另一只高跟鞋。第一只鞋子砸中了马瑞年的肩膀。 第二只鞋子由于马瑞年已经站起来,所以砸中了马瑞年的肚子。纳微砸得非常用力。 马瑞年此时仍然还是有一些耐心的。想也许是最近公司出事,自己太过忽略了她。 伸手接过纳微砸过来的手提包后,他站起身去抱她。他本来是没有再讨好她的耐性 的。但等不到卢美雅,反而让他有一丝的清醒。卢美雅并非没有与他在一起的欲望。 只是,那比不上周晚生重要。所以卢美雅放弃与他约好的见面。纳微最近再无理, 她也曾经是过去那个贤慧体贴的妻子。 纳微从未如此对马瑞年发过火。提包砸过去后,她清醒了。本以为马瑞年会再 次甩门而去,或者对她发火。但马瑞年只是疲惫地接过包,然后过来拥抱她。纳微 还是很抗拒,甚至还是感觉到有些恶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丈夫的出轨,会感觉 到恶心。 当她终于在黄浩杰的提醒下,找到了那个,据说可以看到马瑞年和另一个女人 疯狂纠缠的猫眼,她的脑海里,就不断地闪现马瑞年与美艳无边的卢美雅纠缠着的 情形。那些情景,甩都甩不掉。只要她一走神儿就会闪现。 原来女人预想到丈夫的出轨,和真正知道丈夫的出轨,是彻彻底底的两回事。 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接受得了。甚至告诉自己说,你不是也曾经和一个漂亮的 男人黄浩杰如此这般么?但是不行。她不能想起。更不能见到每天都会见的丈夫马 瑞年。只要一见到,她就会下意识地想起不断想起那种场面。纳微觉得自己一定是 有病。她用了很多道理,很多在意会带来的最坏后果,来说服自己。但是,她忍得 快崩溃了。她真的不明白,她的容忍丈夫有另一个女人甚至是几个女人的那些朋友 们,那些在杂志上,报纸上,电视里,电影里,忍耐丈夫出轨的女人们到底是怎么 想的。当她刚才看着马瑞年在卢美雅家的小区外,等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她在车 里都快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能平安地开着车,跟在他的后面回家的。她 想杀了他。他竟然会抛下家,去等那个明明知道不会出现的女人。 可是,当马瑞年并没有发火。反而过来拥抱她的时候,纳微的眼泪就出来了。 眼泪出来了,一直忍耐着,一直拼命地气愤着不说的话也出来了:她就那么好,要 你不顾身份,不顾我,不顾儿子地去等她? 只一句话,说得哀怨无比。马瑞年也不是笨人,总算知道了纳微这些天来变化 的理由,倒也没多少震惊,心里反而多了一丝释然。 像所有存心出轨的男人一样,马瑞年想,反正她迟早要知道的。 也像所有出轨被妻子发现后的男人一样,马瑞年想,能哭就表示她不会想和我 离婚。我是绝对不想离婚的。 哄了半天,纳微还在哭,马瑞年不耐烦了,一把抱回卧室,干脆吻住不让她再 哭出声。 男女吵架,女人大多希望用甜言蜜语收场,而男人希望用激烈欢爱结束一切。 这又是男女有别。 纳微把还在喘息的马瑞年从自己身体上推开。然后爬起来,抓了睡衣套上。三 下两下,把属于马瑞年的被子和枕头一把抱起。然后打开门,往外一扔,说:滚出 去。 马瑞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她死命地往外推。他累得很。原来男人真的是用下 半身思考的。刚刚战斗完的男人,如他,根本就没有精力思考。所以马瑞年根本就 不能去想纳微为何这么做。他只能看着关上的卧室门,发了好久的呆,才搞明白一 件事情,他被老婆赶出卧室了! 就像马瑞年不明白,明明做爱时还好好的妻子,在做完后却气乎乎地把他的枕 头被子,连同赤身裸体的他推到门外,震天响地关上门把他晾在客厅一样,周晚生 在这个晚上也非常不明白卢美雅的做法。 卢美雅在等他睡觉。在他吻了她说晚安之后,她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胸前。她美 丽的眼睛看着他,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于是周晚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 懂那眼神的意思。 一个男人在什么时候最窘迫呢?周晚生此刻的情况,一定算其中一种吧--从不 向他示好的妻子在他" 不能" 的时候向他示好。 此刻的他想装睡着。他也只能装睡着。他伸手抱着她,他说:每天都很累,可 只要想着回家就能这样抱着你睡去,我就感觉到很幸福。谢谢你老婆,谢谢你愿意 来到我身边。 这是周晚生的心里话。不管怎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他心里对卢美雅,是真的 有爱情存在。不管在家里或者在外面,他从不吝啬对卢美雅的表达。可今晚他说完 后,他的眼泪就下来了。顺着脸落到卢美雅的脖子上,让卢美雅感觉有些怪怪的。 自从上次和苏维拉见面之后,就有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愧疚,在她的心里慢慢地滋生。 速度不快,但一直在生长。她一直知道自己不爱周晚生。但也是一直知道周晚生是 爱自己的。周晚生想要个孩子。她不想要。他就一直帮她在父母面前说是他不想要。 无论任何地方任何环境,周晚生都表现对她的极尽的关怀爱护,像呵护一件在手心 里的细瓷。而偏偏她非但不是细瓷,还是一件冰冷的冰器。不但不为他融化,还把 他冻伤,割伤。她偶尔会想起他在902 里是怎样的心情。她是一个多心狠的女人。 可当一接到马瑞年的电话时,她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像被火煮开了一般,让她充 满了奔跑的欲望。让她顾不得想起周晚生是怎样的处境,怎样的心情。 这就是人吧。人的本性。人原来也是动物,所有动物,都遵循本性的驱使,感 情,不过是设了一个关口,而关口是用来被冲破的。 卢美雅对于周晚生没有大动作有些诧异。她以为对于自己从未有过的主动示好, 周晚生会惊喜若狂才对。但周晚生只是感动地落了泪。然后抱着她,起了细微的鼾 声。卢美雅在周晚生的鼾声里,很久不能入眠。既然周晚生愿意选择不去揭穿,她 应该就此结束。欲望是一回事。不爱是一回事。守着与周晚生的婚姻又是一回事。 就当是,为着这一滴,深夜里落在她脖子上的泪。 早晨,周晚生起来时,卢美雅正在厨房里做早餐。完美的煎蛋和面包。周晚生 从背后抱着她,忽然说:我真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你太完美了,做任何事都做得 完美无缺。 卢美雅说:谢谢你一直觉得我那么完美。吃早餐吧。 周晚生说:最近总不经意地想起小黄。想前一晚还与他一起喝酒聊天,怎么忽 然人就没有了呢?死亡是一件多轻易多可怕的事情。 卢美雅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是值得回忆的人,会在记忆里永生的。 夫妻俩坐在原木餐桌边吃早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们 身上,很美。就像这个城市里大多数的夫妻一样。也许有比他们更富足的夫妻。也 许也有比不上他们半分富足的贫贱夫妻。都是坐在同样的空气中,吃一份妻子做的 早餐。说一些这样那样的话。过着类似完美的日子。只要忽略了暗夜里的伤,不管 死亡或永生,都是可看得到的完美幸福。我们如此。他们如此。另一些他们,亦然。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