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作者:天山 我们的钻机组终于转移到了白佛寺。从草场远望白佛寺沟,就像一把巨大的 剪刀平卧在绿色绒毯上。两侧的山并不很高,沟却好深,三角形的沟底向源头逐 渐变窄,抬高,山坡上零零散散地搭有几顶牦牛绳帐房。 钻机组已经好几天没有牛肉吃了,大家馋的嗷嗷叫。午后小孙兴高采烈地跑 回帐篷,大叫着:“机长呢?刚才听旺堆说,住在沟口那家的一头牦牛前天夜间 被狼咬掉了下巴,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主人想把牠卖掉,我们还不去买来!” 小孙的建议得到了热烈响应。吃过晚饭机长突然喊我:“小叶,跟我走一趟”。 不用他细说,我已经猜出他是要我陪他去买牛。“好吧!”我说。 天已经快黑了,我们俩个疾步越过环湖公路,朝沟口走去,天大黑的时候才 找到了那个帐房。帐房是黑色的,它背后的山也是黑色的,要不是帐房那些孔隙 透出满天星似的点点光亮,陌生人一定不知道这片星光竟然是一个牧民的家。帐 房门前蹲着两条好大的藏獓(一种体大如狮的狗),两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一直盯 住我们,我有些怕,躲在机长背后,大约离牠们还有10米,牠们的喉咙里就发出 了噜噜的警告声,再往前走牠们就大吠起来。帐房的门帘打开了,主人把狗稳住 说:“是谁?有事吗?” “我们是钻机组的,是你家有一头病牛吗?”机长答到。 “是的!旺堆和我说过你们可能来买,请进来吧!” 我们依次进入他的帐房,两只汽灯把帐房照的通明。他们在牧民中算是一个 大家庭了,他的妻子、儿子、儿媳还有怀抱的孙子一共五口。我们坐下先是喝奶 茶和寒喧,接着机长拿出香烟,分发给每一个人,连同怀抱的小孙子也有一支。 主人高兴极了,伸出大姆指说道:“你们汉族老大哥好哇!懂得我们藏民的风俗 习惯”。机长说:“我们还懂得你们的心思呢!”话音刚落就引得主人们大笑起 来。除了他妻子、儿媳和小孙子以外,我们都把香烟点燃美美地吸着,帐房里烟 雾爎绕,开始了商业洽谈。 “你的牛要卖吗?” “要卖!” “是老牛?还是大牛?还是小牛?” “是大牛两岁半了!” “要多少钱?” “100 块”主人说。 “太贵了,我们买不起呀!”机长有些为难。 “那就给80块吧,这头牛有130 多斤呢!” 机长一只手搔着头发算计着。主人看出他还是有些为难,一拍腿站了起来: “好了!你也不用为难,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不能让朋友为难,你就给40块钱 吧!” 他的话那么干脆、果断,甚至有点命令的口气。机长似乎高兴又似乎更为难, 他终于说:“不!60块说定了”。 主人瞪起了双眼:“为什么?我说了40块就40块,不改了,即然我们是朋友, 不能再变了!” 机长说:“不行呀!太不公平了!” 主人似乎有些发火:“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朋友之间都公平,你们吃和我们 吃都一样!天太晚了,你们早一点回去吧,路不好走,还有狼,太晚了不安全, 明早我会把牛送到钻机组去”。 不容我们再说一句话,他已经把帐房的门帘打开,好似下了逐客令。机长无 奈地拉起我交了钱走出了帐房。一家五口人站在门外目送着我们远去,大约走出 了二三十米,我回头望去,主人和她的妻子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我们刚刚起床,就听到有人喊:“朋友!我给你们送牛来了”。我们 急忙出来,那位阿哥正牵着一头没有下巴的牛站在外面。 我说:“到里面坐坐吧!” 阿哥说:“不用,我帮你们宰了吧!” 一句话让机组的弟兄们雀跃起来,我们正愁如何宰杀呢!于是大家围拢来观 看。阿哥只要了一根短绳,绊住了牛的前腿,站在牛头右侧,抬起左手温柔地抚 摸着那头可怜的牛背,嘴里嘟嘟地说着什么。突然,他的左手一挥,扳转了牛角, 剎那间,伸出了藏在袖筒里握着藏刀的右手朝牛颈猛割过去,借力一推,那头牛 就沉重地倒在了地上。血,泉涌般喷洒出来,牠只微微动弹了两下,就安静地睡 死过去,好像并没有什么痛苦。观看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赞赏起阿哥的精湛技术。 阿哥迅速地剥完牛皮,割下牛头,又切下一条还冒着热气的里脊放进嘴里嚼起来。 之后他又用藏刀刮起淌在地上的血水,涂抺在牛皮靴和老羊皮大衣上。我惊讶地 问他“那生肉好吃吗?” “好吃,是甜的” “为什么要把血涂抺在靴子上?” 他喃喃地说“为了记住这头牛,因为牠是为了我们而死的,还有,牛的血可 以使生皮革变得更柔软、更牢固”。说完话,提起牛头和牛尾巴,头也不回地走 了。我追过去高喊着:“你把牛皮也带走吧!把牛皮带走呀!”他始终没有回头, 也没有答话,走的那么急促、那么坚强,他一定是带着对刚刚被他亲手宰杀的那 头耗牛的爱恋和内疚走的。 我们把那张好大的牛皮精心地保留着,等到春天牛群出山时再送给那位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