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佛》 当我走进兰州五泉山公园时,已是下午6点过。大西北的夏季太阳落得很晚,这 时了,阳光仍是明亮的,只是不那么耀眼了。五泉山公园同时也是兰州乃至西北都 非常有名的一座大佛院,那年的我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它。 下午6点过的寺院里仍是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前来游玩的。顺着人群我漫无目的 地往前走,没有人理我,我也不去注意任何人。我是孤独而忧伤的一个人,只想去 佛前许下我今生最不能也最不愿为人道的心愿。 就这么走着,我一下看见了就在大路边的那尊佛像。它的面前摆着一个不大的 香炉,香炉前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一个人永恒似的敲着面前的木鱼。 虽然是在大路上,可这尊佛像的香火并不旺,香炉里稀疏的香火也都快要燃尽 了。好象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也好象是它没有注意到芸芸众生,惟有那个老和 尚闭着眼专心地敲着木鱼“哒哒哒哒”。 我心里一痛,难道佛也和我一样吗? 在老和尚面前取出三枝香,点燃,我虔诚地在佛前跪下。我并不信佛,但那一 刻我宁愿有所寄托,宁愿有除了人之外的任何事物听我心深处哀哀的诉说。 第一次将一直以来坚强昂着的头跪在了佛前,第一次将我心无助地交付与我唯 一可以倾诉的佛,第一次在心深处哀哀地喊出一直以来压抑的渴望,愿他爱我,愿 他爱我,愿他爱我! 三个头磕完,我的心已泪流成河,我情愿一直这样趴在佛前,只求我此生能不 再痛苦。 抬起头来,佛的表情依然那么空灵,那么漠视芸芸众生的来来往往。老和尚的 木鱼依然“哒哒哒哒”地敲响在黄昏兰州五泉山越发迷朦的空气里。 轻轻悄悄地叹口气,既然佛不知我内心的忧伤和怨痛,我也就不必让它知道我 的失望吧。走到佛前,我松开手,想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中,这才发现,三枝香已 在我的掌心齐齐断掉了。这是天意吗?我楞了。抬眼看佛,佛不看我。一时间心乱 如麻,呆呆地站在佛前。良久,老和尚的木鱼声让我清醒过来。是吧,是吧,这是 天意了。 将三枝断香仍旧插在佛前的香炉里,毕竟,在一瞬间,我曾将自己全部地托付 给了这位佛,尽管它并未领会到这曾是多大的勇气和多么慎重的托付。也许,这种 虐恋,就连佛也不肯悲天悯人吧。 转过身,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飘出了五泉山。 一年后,我毕业了。即将离开这所埋藏了我四年欢喜悲愁的大学校园的那天, 我预感到会遇见他。果然,就在校门口,我最后一次看见了他。他走过来,我深深 地看住他,就像怕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一样地看住了他。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会 勇敢地告诉他,我曾经那样深地爱过你,请你千万不要轻视甚至取笑一个男孩对另 一个男孩的爱情,因为它同样可以是纯洁的高尚的,我就要走了,彼此珍重吧。可 是他没有,他竟然一眼都没有看我,就在我的深深的目光的追随中走过了我的面前。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三枝断香。 天意啊天意。我笑了。从校门望出去,新近专为我们大学改造过的马路笔直而 宽阔,来往的车辆快速地驶过。在正午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世界 并没有因为哪一场别离而改变了它的模样。 当晚,我登上了南下的列车,永远地离开了我的青青校园,离开了这座因为生 活了四年而无比熟悉甚至万般依恋的城市。 晚上十点,卧铺车厢里关灯了。 在列车开行的轰隆声中,在幽暗的车厢里,我的泪终于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