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路 作者:知名 “我们都要因我们的罪受神的惩罚……看看吧,这就是世界末日……”排在 我们身后的老太太一直在以这样的口吻抱怨,大厅内乌烟瘴气,有各种说不清来 源的人声,但没有人理她。 我和妻都尽量显得无动于衷,象大多数人一样,连8 岁的儿子也老成地沉着 脸,一付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表情。 “请脱下您的外防服,只保留内衣……” 关检对排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个人说。他看起来象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大包裹。 这人犹豫了一下,脱掉头披,小小的一阵骚动象一个水波从队伍的前头滚向 队尾…… “让这样的人上‘天堂’,还不如放几个B 型呢……”老太太无所顾忌地说。 妻悄悄递给我一个眼风,我捏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老太太只不过随口 说了个“B 型”而已。 那个“人兽族”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人群的情绪变化,没等关检询问他就结 巴着解释: “我的混合基因成分并没有超过13% ……” 关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得由仪表和专家说了算……进去吧。” “人兽族”惶惑无助地向身后瞥了一眼,人们这才注意到排在他身后还有他 一个同伴,这一个似乎比他那个满脸鳞甲的同类更过分,因为他的头部在脸前杵 出很长一截,大概是个巨型鸟喙。 他捋掉头披,撕开嘴上的肌肤再生带,用象是要和谁打架似的口气说: “比利,别怕!” 原来还是个女人?她尖锐的鸟音非常可笑,但没有人笑。这些反叛的年轻人 曾经是让路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角色,他们自称“人兽”,全都通过基因混入和组 织再生技术给自己设计了令人过目不忘的“酷形”,没想到此一时彼一时也,在 核爆后大移民的今天,他们居然因基因不纯而沦落到这般可怜的境地。 十分钟后“比利”出来了,脸上的细鳞甲变得灰绿。 “他们说我们要等到纯基因人撤完之后……” “妈的!”比利的女友嘶叫了一声,魔术般地从斗篷下拎出一柄古老的火器 来,一把挟住了身边安检官的脖胫: “谁不让咱去天堂,老娘就让他先下地狱!” 她一炮轰开了第一道安检口,此时警报大作,人全趴在了地上。在这混乱的 世界里生活的人们,对遇暴应急真的是训练有素。 我和妻也恰如其分地装出人们的样子,连儿子也乖乖跟着趴下了。 比利和他的女友向着第二道安检口冲击,但第二安检口在警玲声中自动封闭 了。 发了疯的“人兽族”折转回来,对着空中开了一炮,一大片天花板裹挟着玻 璃灰土砸下来,荡起的烟尘让人看不清有没有人罹难。 “让开!让我先杀了这杂碎!” 她把安检官丢在地上,皮靴踢着他的屁股: “跑!给我往前跑!!!” 可是安检官怎么也站不起来。 “孩子,闭上眼!”我呵斥儿子,我曾经反复地叮咛过他遇到此类情景就闭 塞视听,现在却看见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兽族”! 见安检官实在无法自己往前跑,两个歹徒便自己一步步后退,以便拉开射击 距离。 我的心砰砰直跳,因为那女匪离我的儿子越退越近……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 了,只听见稚气地一声呐喊,我的儿子象鹰爪下假死的兔子一样一跃而起,扑向 女匪,女匪的火器丢了出去,打着旋滑落到十米开外。两个警卫伺机冲过来,很 快制服了他们…… 凶手已被警卫带离,安检官仍象一滩泥一样萎在地上啜泣,人群重又聚集。 老太太蹒跚地走上前去,她没有去安慰那个可怜的安检员,却走向我的儿子…… “年轻人,你真了不起!”她闪着泪花说。 “没有什么,老奶奶,保护人类是我的天职……” 老奶奶惊慌地去捂他的嘴,但是晚了。我和妻目瞪口呆地钉在原地…… “嘿嘿……”那个仍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安检官破涕为笑,“怪不得……原 来是个B 型!我正奇怪呢,一个孩子面对歹徒比我还能,嘿嘿,原来是个B 型!” “啐!”老太太愤怒地吐了他一口,“你以为他是B 型你就不是懦夫了?! 先弄干净你自己吧!” 看到地上的一汪尿液,围笼来的人群发出哄笑。 但是那家伙奇迹般地恢复了镇静和威严,并不理会老太太的嘲笑,径直抓住 了我儿子稚弱的肩膀,我的眼前一阵发黑…… “你这个龌龊的家伙,他刚救了你的命!”个性的老太太,上去就扑打安检 官的脸。 “警卫……”那个可恶的家伙一只手抵挡着老太太的攻击,另一只手并不松 开我的儿子。警卫把老太太架走了,人群议论纷纷…… 儿子仓惶失措地仰望每个人的脸…… “告诉我谁带你来的?我敢肯定你不是一个人……”安检官嘻嘻笑着,“告 诉我你是不是一个小B ……没关系,我们会弄明白……阿本莫夫第一定律比什么 都能说明问题,那是你们的本能,我看我们就不用验证了……”安检官尽情地戏 弄着我的孩子。 我妻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我差不多都把她的手攥出了血:“我们不能过去, 他不会受到伤害的,他不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强迫孩子安检……只要我们自 己不站出来,他们拿他没有办法。”我反复在妻子耳边低语。 可她越来越歇斯底里:“他已经在受到伤害!你没有看见吗?他多害怕!他 多希望从那恶棍手下解脱出来……”她哭着说。 我的心也在颤抖,血在耳朵里轰轰作响,但是……忍忍吧,也许那混蛋一会 觉得无趣了就会放掉孩子。 “喂,小B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你记不得自己的妈妈了吗?还是你妈妈不 要你?唷,好勇敢的小B ,哭吧,哭出来……”安检官还在欺辱孩子 儿子和刚才的神勇判若两人,他塌缩着肩膀,眼里是绝望和惶惑,呆滞地仰 望着围观者各式各样的脸。 “孩子……”妻突然挣脱我的手冲入人群,紧紧抱住了我们的儿子。 安检兴奋地耍弄着手中的扫描器,脸上堆着一个胜利者洋洋得意的笑容。 “女士,”他邪恶地说,“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不用排队,我和我的同事很乐 意立刻就为你们效劳……” 我愤怒地拨开人群,内心象两股海潮在相互撞击……最终我还是挥拳打了他, 同时感到一阵眩晕……我知道这不单单是由于气愤和出力,还有本性中第二定律 与感情和理智在冲突。 那熊包瞪大了眼望着我,惊愕地说:“B 型人会打人了?!” “好……”人群跟着起哄,并有意替我们阻隔着警卫,我乘机拉起妻儿逃之 夭夭,耳后传来那货的啸叫: “别让我再看见你,落在我手里我会在你脸上刺一千个B 字!” 我们的天堂之路至少在这个地区是泡汤了,我们的精心筹划,我们的花费和 肉体所遭受的痛苦……就因为这样一个意外! 我大踏步地迎着风往前走,但多大的风才能吹去这胸中的沮丧和郁闷。 妻在身后一股脑把气撒在那倒霉的孩子身上: “你为什么要多事,为什么要去管那个垃圾……爸爸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们不能再去助人……你还以为有多骄傲,还怕别人不知道,还告诉别人什么救 人是你的天职!” 我别转脸,看到孩子一路踉跄着想跟上我俩的脚步,眼里噙满泪水而不敢哭, 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妈妈,不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原谅。 不知怎么我突然消了气,停住脚步,一把把妻子和儿子都揽了过来: “算了,亲爱的,这不是他的错!我族从阿西莫夫时代起就注定如此天性, 何必强求一个孩子!” 妻的眼泪滚了下来,儿子更是“哇”地一声大哭。是啊,大人们只顾着生气, 其实受了最多的戚惶和凌辱的是这孩子。 “与其非变成安检官那样的畜牲才能上天堂,我倒宁愿儿子多点人性。”我 安慰妻子说。 她突然破啼为笑:“我们居然也标榜‘人性’!我们连做‘人’的资格都正 在被剥夺呢!”她抢白我。 “那又怎么样?上帝与善良无助的人同在!”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笑了,我们的上帝――那最初缔造了我们的始祖的“人” ――不是正在弃我们而去? 我们只能做自己的上帝了,我们就要做自己的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