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坐在床沿,试图把纷乱的思绪归拢在一起。我开始后悔不该这么着急搬家, 又有些生老公的气,他偏偏这个节骨眼出差。其实也不能怪他,说好等他回来搬的。 那股美滋滋的兴奋劲一扫而光,麻烦事接踵而至。首先是煤气还没有通,有线电视 没有接,再就是也没顾上把电话移过来。就我一个单身女人守着这八十多平方米, 觉得空落落的,加上门镜里出现的怪脸,更令我忐忑不安。 我努力宽慰着自已,尽量用正常的思维去分析发生的一切。那阵上楼的脚步声 一定是我听错了,也许是别人家装饰房子弄出的声音。第一次住这种标准楼,对各 种声响还不了解,不习惯,就想当然地以为是上楼的脚步。我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 那张脸呢——那可是你亲眼所见。也不见得,不能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别忘 了,你最近不是正在构思一幅作品参展吗,你想把画面搞成超现实的,表现现代人 的精神的无所依托以及对生存缺乏安全感的心态。为了寻找灵感,你翻阅了大量的 超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的绘画作品,对西班牙画家达利与挪威画家蒙克尤其感兴趣, 蒙克那幅《呼嚎》你翻来覆去不知揣摩了多少遍,那些梦幻般的线条﹑支离破碎的 意象肯定早已固定在你的大脑中,然后通过视神经阴差阳错地反映在门镜里,其实 那里啥也没有。 对,就是这么回事。《呼嚎》中的那个人不就类似这样一种面孔吗。你是在自 己吓自己。 再诡异的事情一旦解释清楚了,就变得平平常常了,就像魔术一样。我们对一 些事物产生恐惧,只是不了解它们而已。我们害怕死亡,是因为死亡的不可逆性, 谁也无法解释死后的情形。我们对雷鸣电闪习以为常,来自大家丰富的天文知识; 估计当年原始的祖先对此也曾恐惧过。 想通了之后,我又着手收拾房间,渐渐地就把那事忘了。尽管我比较敏感,心 理还是健康和乐观的,在这点上,我很自信。 我把搬家弄脏了的衣服﹑窗单﹑窗帘扔进洗衣机,注满水,接通电源。洗衣机 有节奏地嗡嗡起来。利用这段空隙,我找了几枚钢钉,拿起刚才用来自卫的小鎯头, 来到卧室。我要先把结婚照挂起来,使屋里不至于显的太空寂。 摸着光滑的墙壁,我有些不舍得往上楔钉子。我刚砸了一下,隐隐听到一声呼 叫,拖着长长的胸腔尾音,像一个女孩在远处喊人,声音不大,却很真切,如在这 间屋里。 ——你又听错了,那是外面有人在喊。我马上对自己说。 砰,我又敲了一下,侧耳听了听,没有什么。我放下心来,砰砰砰,连续敲打 着。墙很硬,足见这楼的质量还是过关的。直到我两臂酸麻,总算把钉子楔进墙里。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起先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瞧,果然钉子的周遭洇出了点点红色, 并逐渐扩大,就像红墨水滴在宣纸上,最后竟连成了片,似乎还有往下流淌的趋势。 我伸出食指触了一下,食指立刻被染成红的。 也许是某种建筑上用的新涂料吧。但我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警告我:不要自圆其 说地乱解释了,你这自作聪明的笨蛋。 我把指头凑近鼻子。一股强烈的腥味。 我再也无法做出解释了。 ——不错,是血。墙里流出了血。